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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放手枪宝玉缚强盗 中冷箭焙茗现原形   却说宝玉接了薛蟠的信,便想到自由村一行伯惠道:“又没有事何苦又往北边跑呢?”宝玉道:“正是为的没有事,可以到处逛逛,也是游历的思。”伯惠道:“我只听见人到外国去游历却不曾听见到村庄上游历的。”宝玉道:“我正了这个狠不舒服。我听见他们动不动说到外国游历,不知游历了有什么益处!最奇的是每一个人游历,便有一部游历的日记;无论他游历的那一国,日记的一篇,一定是画上一张平圆地球图。其中所记的,于人家的政治、风土、人情、物产都没有,内中纵有一二,也是说的模棱得狠,何尝有一句是有用的说话。所记的不过某日走了多少路,某日见某人,谈某话,某日游某厂,看制造某物。又复一味的夸张外国如何繁华,如何美丽!看了他日记,恰是毫无用处。他有画地球的工夫,何以不画了一国的山川险要来?有走路的工夫,何以不稽查了他的风土物产来?有见人谈话的工夫,何以不访求了他的政治人情来?有游厂的工夫,何以不考求了他那制造之法来,游了这么一遍,费了缠,费了时日,费了精神,到底有什么益处!而且他既游历的,自己中国地方,他到过几处,通了几省的言语?所以我说游历中国比游历外国要紧。只要派上几个学生,叫他自己认定了,愿意游历那一省,就派他那一省。游历之法,要遍历各府、亍、州、县、细细的考察各处风土人情、民间疾苦、地方利弊、农矿出产,一一都要写了日记,并准他附记条陈办法。今年派这个去,明年派那个去。几个人去过之后,把他的日记互相比较,是那个考查得最清楚的,条陈得最好的,就派他去做那个地方的官。你看官民还有隔膜的么?如此一来,地方还有不治的么?”   伯惠道:“你的高论自是不错!然而你此刻又不是想做官,又不是要遍历、亍、州、县,不过要到什么自由村。边去年闹了那一个乱子。杀人遍地。那些秽恶之气郁住了,到了热天,那疫气更是利害。不是有要紧事,何苦去碰他呢?”宝玉道:“那瘟疫怕他什么?你看那瘟疫死的人,大半是穷人,不然就是那起居无节,饮食不时的干净人,谨慎起居的人少得疫症的。”伯惠道:“既如此说,你是一定要去的了。”宝玉道:“我本来各处都要去逛逛,不过先到那里去一走,顺便也把他那款子了去。请你代他转了汇票罢,此刻汇划总通了。”伯惠道:“通可是通了,然而那个什么自由村,从来也不曾听见过的。从那里汇去?”宝玉听说,呆了一呆,大家就此放下不提了。   过了几天,宝玉对伯惠道:“我想薛舍的款,一定要同他汇去。既然汇兑不通,我想了一个法子。如果取了现银,未免太笨重累赘了,不如同他换了金子,同他带了去罢。好在金子到处都可以换成银子的。”伯惠道:“你还当真要么?”宝玉道:“他在别处呢,我可以不去;他在自由村,我可不能不去。因为我近来听人家说的那自由有多少好处,要去看看那自由村的自由。我不过要逛一遍,仍旧要到南边来的。我并且要到广东、福建一带去逛呢。”伯惠道:“那么几时动身?”宝玉道:“这几天就打算走。因为刻正是穿来袍的时候,行李不必多带,只要带几件单夹及夏衣就构了;并且连衣箱也不必用,只要买一个外国的大皮匣就是。我顶多一两个月就回来。”伯惠知道留他不住,就同他把薛蟠的款子,都换了金条,一一点交明白。宝玉便买了皮匣,收拾好行李,预备动身。恰好“泰顺”轮船要开行。这个船要开行。这个船,吴伯惠从前在那里当过账房的,船上还有两个旧同事,便送了宝玉上船,嘱托招呼一切,方才别去。   “泰顺”船开行了两天,到了烟台下碇,起卸的货甚多,耽搁了许久,还不得开行。宝玉忽然动心,想道:“这里山东地方,我何不上岸逛一逛,就此从陆路进京,也是无妨。不然,住他几天,等有别个船来了,再附了到天津也好。想罢,忙叫焙茗收拾好行李,别过船上的人,叫了舢舨,一径岸去了。在客寸里住了几天,因想我既到了山东,何不去登泰山呢?想定了主意,便托了客栈代雇了长行车,主仆二人,登车向西进发。在路上行了八九天,到得泰安,便到泰山上去游了一遍。无非是摩挲大夫松,玩索表泰碑,谒青帝祠,游碧霞宫,秦观望长安,越观望会稽。在山上住了两夜,方才下来。   又雇了两匹牲口到曲阜,先下了店,去逛孔林,瞻仰古楷,趋步杏坛,又游了一天多。宝玉心中无往不适的,便想从此进京去,取道济南,顺便要逛历山。因和客店里商量,要雇两匹长行牲口,或者是雇个车也好,店主道:“今日来不及上路了,明日大早走罢!”宝玉答应了。店家又跟到房里来道:“这屋子不好,我给爷另搬一罢。”宝玉道:“住一夜的事情,胡乱将就点过了,还搬什么呢?”店家道:“爷们从南边来,是舒服惯了的人,搬一个罢。”殷殷懃勤的,代宝玉提了皮匣,取了铺盖,另走到一个屋子里来。这屋子果然心起先那个干净,又是新糊的银花白纸,店家交代好了,方才出去。   宝玉看那房子,陈设得虽是不离那乡村俗态,却四壁都悬有字画;角子上,还挂了一幅中堂,画的是五色牡丹。心中暗笑道:“村也不应该村到这个样子,怎么把个中堂挂到角子上去呢?”闲坐了一会,便吃晚饭,饭后方才掌灯,焙茗便把铺盖开好了。宝玉瞥眼看见角子那画上,爬着一个蝎子。便叫焙茗道:“好好的打了他,别叫他咬一口。”焙茗不敢动手,拾了一块小瓦片,对准那蝎子一摔准了,可摔准了,可摔他不死,也不伤,豁刺一下跑了。一时找他不着,也就算了。宝玉是个细心人,他想:明明捽准了,何以不死,又不呢?这片碎瓦捽到那画上,劲也不小了,但是听他打上去的声音,却一点劲都没有,那画的后头就同空的一般,这是什么原故呢?想罢,揭开那画来看,原来画的后面不是墙,却是一个门口;有一扇木门,是从那边关过来的。门上有一条小小的板缝,凑近去一张,只见里面隐隐约约的有灯光,却看不清楚有些什么东西。放下那画,十分疑惑。画前面本来放着一张方桌子,往桌子底下一看,却是好好的墙。又暗想:这个莫非是个窗户,再揭开那画看时,那窗户自上至下,足有五六尺高,再揭开那画看时,那窗户自上至下,足有五六尺高,那里有这么高的窗户呢?常时听说北边有一种黑店,尃门埋藏盗贼,劫夺客商财物。我今番一定是碰上了,这个怎生是好呢?低头默默寻思,忽然想着在上海所卖的六手枪,带了多时,在京的时候,在会馆里虽然拿他放过几枪,操演手法眼法,却不曾拿他打过人,今番不免要借重他了。因悄悄关照焙茗,叫他今天晚上不要睡,留着心。一面取出枪,装好了弹子,放在枕头旁边。暗想:他若是一两个人还好,倘使人多,可不得了。然而,无可奈何,也要仗着他背城借一的了。不然,时候己经夜了,往那里走呢?叫焙茗关上门,剔亮了灯。坐了一会;己是二更时候,便到床上去和衣假寐,焙茗也踙手踙脚的躺下。   到得三更过后,四面人声俱寂,微微的听见那画有点响动。宝玉偷眼看时,只见一个少年后生,从那画后钻了出来,手上提着明晃晃的一口大刀,慢慢的的踏到了桌子上面。宝玉躺在床上看得亲切,拿起手枪,挥过来一扳,机箕动处,浓烟忽起,害的一声,鸡心大的一颗铅弹,早着在强徒的大腿上,立脚不住,从桌上翻将下来;手中的刀,也撂在地下。焙茗哗的一声喊起来,宝玉也忙坐起来,喝叫捉下了。那强徒扒起来走,却被焙苔下死劲的一推,后又跌下来。宝玉便亲自来按住他,叫焙茗拿铺盖绳来把他绑了。   此时门外己经有人擂鼓般打门,一迭连声叫饶命。宝玉只不理,叫绑了再说。焙茗一个人绑不动,宝玉帮着把他绑了个四蹄攒。外面打门之声,仍是擂鼓似的。宝玉握枪在手,叫焙茗开门。门开处,只见店家踉踉跄跄的跑进来,见了宝玉便跪下叩头,口称:“饶命。”宝玉道:“你开的好店,窝藏了强盗,打劫人家财物?此刻被我打倒了,你便叫饶命;可知我被你们打倒了又怎么?”店家叩头道:“老爷,可怜小的只有这个儿子,饶了他罢。我保佑你公侯万代。”焙茗噗嗤一声笑了道:“你还会保佑人呢!既会保佑人,为甚不保佑你自己的儿子,别被我爷的掌心雷打着。”店家进来的时候,来得慌张,并不曾看见宝玉手上枪,听了焙茗这句话,便信以为真,吓的又连忙叩头道:“我的天爷爷,你要是放了掌心雷,我的儿子的性命是死定了。爷爷饶命罢?”宝玉暗想:这种愚民真是愚得可笑,天下那里有什么掌心雷。宝玉暗想:这种愚民真是愚得可笑,天下那里有什么掌心雷。正想藏过洋枪,乘势借这个去吓他,忽听得己经被绑着的那个徒儿子说道:“是洋枪打的,不是掌心雷。”宝玉便道:“我若用了掌心雷,你这房子早震倒了。”此时早惊动了合店的人,店家妈妈也起来了,也来跪着求饶;那店家又忙着跑出跑进,叫伙计们弄茶弄水,做点心。宝玉此时不敢再睡,乐得和他们胡缠。因问他:“为甚要起意作弄我?”店家道:“我们这店,觉得两头轻重不同,知道包里的银子不少,因此起了意。若是大伙客人,便多约几个伙伴。见爷们只有两个人,所以我的儿子便不约人了,要一个人独得,谁知倒被爷打倒了。”   说话之间,已经将近天亮。外面有人打门,店家出去看了。回来说:“牲口来了,今天头一站是长站,要赶早上路,请爷就动身。”宝玉叫焙茗收拾好了,先把铺盖拿去,驮在马上,焙茗背了皮匣,然后放了那强徒,出门上马而去。   走了四五里路,还不见天亮。两旁树木从杂。焙茗在前,宝玉在后。正行之间,忽听得飕的一声响,一枝冷箭,正中在宝玉的马腿上,那马负痛把宝玉掀下地来,便溜疆去了。宝玉跌下来,便忙在懁里去取洋枪。原来,宝玉因为夜来之事,便加意防傋,把那手枪揣在懁里。果然出门不远,便要用着。方才枪在手,只见前面焙茗也跌下马来,那马也溜跑去了。马夫不消说,是追他自马去了。焙苔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不动。玉不知强盗多少,索性不声张,躺在地下看动静。只见两边一时起了四五个火把,直奔焙茗,焙茗却还是直挺的站着不动。忽听得内中一个强盗失声叫道:“呀!怎么射了菩萨。”宝玉心中猛然省悟,当日在玉霄宫遇见焙茗,原像是个鬼一般,此时莫非有了什么变动?放眼望去,火光中只见焙茗肩上插了一箭,四五个强盗,都站在那里目定口呆,还有一个跪在地下,对着焙茗叩头。暗想:这班人都是迷信鬼神的,还可以借这个去吓他。因一起来,跑了过去。众强盗看的呆了,不曾提防,倒吓了一跳。宝玉喝道:“好狗才,你射伤了我的家人,还看什么?”一面看焙时,那里是什么焙茗,竟是一尊木塑的仙童偶像,面目都剥落不堪的了。心中也自诧怪,不过了众强盗,不好现于颜色。因对着偶像叹道:“我说你道行不深,困然遭了这劫。”众强盗吓的不知所云,只道宝玉是神仙,便都对他磕头。宝玉只管不理,向木偶身上解下皮匣,自己背了,对众强盗道:“想你们也不值得一杀,我这仙童被你们射坏了。须知他暂时避开,过后还要来的。你们好好的抬了回去,香花灯烛供养。从此改邪归正,我便都饶了你。”众强盗连忙答应,叩谢了,抬了偶像就走。   此时天色己经微明。宝玉见强盗去了,暗暗好笑。然而好好的一个焙茗,改变了个偶像。心中十分疑惑:自己从来不信那妖狐鬼怪的,此时却被我亲见这等怪事。一面想着,信行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忽然,抬头看见日出,不觉惊道:“往济南是向北走的,我怎么向东走起来?”再细看时,只见远远的祥光万道,瑞气千条。那祥光瑞气之中,隐隐现出一座牌坊来。   不知那牌坊是何所在,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贾宝玉初入文明境 老少年演说再造天   却说上回书中,说到焙茗中了一箭,忽然变了个木偶,当此文明开化时代,我做书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荒唐话,屺不是自甘野蛮,被看官们唾骂么!不知此中原有个道理,是我做书人的隐意,故意留下这一段话,令看官们下个心思去想想。谁知我这书还没有侻稿,就有一位“镜我先生”见了,把作书人这个隐意,一语道破。他还说等我这部书侻稿之后,同我加批呢。看官们如果想不出这个隐意,且等着看我先生的批罢。   闲话少提。且说宝玉既失了马匹,又没了焙茗,虽然吓走了那一班强盗,只得自己背了皮匣,信步而行。远远望见一座牌坊,牌坊上发出了好些祥瑞气,便只管向前行去。走到那牌坊底下,天己大亮多时,向上一望,只见上面写着“文明境界”四个大字。不觉暗想道:怪道近来的口头禅,动不动说什么“文明”、“野蛮”,原来有个“文明境界”的。但不知这境界里面文明是什么样子,我侥幸到了这里,倒要进去看看呢!想罢,便步了进去,回头望那坊土面的额,却是“孔道”两个大字,暗想:这“孔道”两个字,大约就是“大路”的意思了。想犹未了,只见边来一个人,生得方面大耳,神采飞扬,八字黑须,英姿爽飒,迎着宝玉一揖道:“贵客远来不易。”宝玉连忙还礼道:“失路之人。偶然到。此不知贵境里面,可容瞻仰?”那人道:“敝境甚是宽大,但能遵守文明规制的,来者不拒。贵客既来此,就请先到敝馆小歇。”说罢,就引宝玉前行。   不多几步,走到一所大房子门前,门楣上挂着个横额,上头写着“入境第一旅馆。”那人便让宝玉到里面客座里去。宝玉放下皮匣,分宾坐下。彼此展问姓氏,方知那姓老,表字少年。童子送上茶来。宝玉接杯在手看时,却是不杯白水,放到唇边呷了一口,觉得茶香馥郁,心中暗暗称奇,举目看那客座,只见收拾得异常清洁。一杯茶罢,老少年又让宝玉另到一间房里去坐。这房里与客座又不相同,虽然四壁粉垩洁净,却是一无陈设,只当中摆了几把椅子。坐了一会,忽然旁边一扇小门开处,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个苍髯老者,对老少年道:“这位贵客性质晶莹,不过肠胃间有点不净。这是饮食上未加考求之过,住上几天就好了。”老少年大喜,便让宝玉仍到客座里去。 宝玉便问:“这位老者何人?”老少年道:“此是敝境的医生。方才所坐的房,是验性质房。凡境外初来之人,皆由我招接到这里,陪到验性质房,医生在隔房用测验质镜验过。倘是性质文明的,便招留在此;若验得性质带点野蛮,便要送他到改良性质所去,等医生把他性质改良了,再行招待。内中也有野蛮透顶,不能改良的,便仍送他到境外去。方才医生验得阁下性质晶莹,此是外来之客,万中叹得一个的。足见阁下是文明队中人。向来在外面总是‘铁中铮铮,庸中佼佼’的了。”   宝玉道:“弟愚昧无知,有何文明之足道?但向来闻得性质是无形之物,要考验性质,当在平日居心行事中留心体察,何以能用镜测验?并且性质又何以能改良?改良性质又有何妙法?贵境既有此法,何不到各处世人都改良呢?”老少年叹道:“谈何容易!此时世人性质,多半是野蛮透顶,不能改良的,虽有善法,亦无如之何,只有待其自死。至于性质尚能改良之人,即不必我去同他改,他自己也会到此求改的。所以我们也无烦多事了。”宝玉道:“性质是无形之物,如何可以测验?还求指教。”老少年道:“科学昌(发)明之后,何事何物不可测验!既如空气之中,细细测验起来,中藏万有。野蛮半开通之流,动辄以空气二字,一总包括在内,如何使得?倘谓无形,不能测验,何以欧美声学家,尚能测出声浪来?不过声学虽然测出声浪,必设法使眼能看见。即以测验性质而论,系用一镜,隔着此镜,窥测人身,则升肉筋骨一切不见,独见其性质。性质是文明的。便晶莹如冰雪;是野蛮的,便浑如烟雾。视其烟雾之浓淡,以别其野蛮之深浅。其有浓黑如墨的,便是不能改良的了。”宝玉道:“此镜真是奇制,非独见所未见,亦且闻所末闻。”老少年道:“这也是先由理想发出来。古人小说多半是载神鬼之类,每每谈及善恶,谓善人顶上有红光数尺,恶人顶上有黑气围绕。又说人有旺气,有衰气,人不能见,惟鬼神可见,当日著书之人,又不曾亲身做过鬼,如何知道?不过是个理想而己,既有此理想,便能见诸实行。所以敝境医学博士,瘁尽心力,制户此镜。”宝玉不觉点头汉服。正在说话时,忽听得有人高声说道:“辰正一。刻”宝玉抬头看时,只见墙角上站着一个人,穿的是古代衣冠,双手捧着一个牌子,牌子上面写着“辰正一刻”四个大字。那双眼睛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宝玉不觉吃了一惊,暗想:刚才倒不曾留神看见他。要待起身招呼时,又见他要动不动的样子,不觉望着他出神。不一会,只见那“辰正一刻”四个大字底下,又现出“一分”两个小字来,不觉又是暗暗称奇。老少年已经觉得,笑对宝玉道:“这是‘司时器’,就同那欧美锺表一般,按时报出来的。”宝玉道:“锺表己是巧制,这个更巧不可阶了。”老少年道:“锺表虽是巧制,无奈他记号不同。我们本是从子至亥的十二个时辰为一昼夜,化却以二十囡点锺为一昼夜。那锺面记号又只有十二点,要记起时候来,必要分个上午、下午,屺不费事?譬如此刻是辰正一刻,要照锺表说起来,是八点一刻。当面问候,还可以闹得清楚,要是记事,必要加‘上午’两个字,不然弄差了,就要错到戌正一刻去。非但麻烦,我们又何必舍己从人呢?”说罢,在身边取出一个表来,递给宝玉看。宝玉接在手里,见只有铜钱般大,当中现一个“辰”字,左边是“正一刻”三个字,右边是“三分”两个字。宝玉再看那司时器时,却也变了“三分”两个未了。看罢,交还老少年,叹赏不置。   童子过来请用早点,老少年便让宝玉。宝玉此时正在肚中饥饿,也不推让,一同到了膳房。童子送上一杯茶,宝玉看时,仍是同清水一般,不过稍为稠了点。另有一种和甘之味,不觉一口一口的呷完了。说也奇怪,只吃了这一杯东西,那肚子也就饿了。   童子来请示新到客人的住房,老少年道:“就在第一号房罢。”童子听说去了。老少年引宝玉到第一号房去。只见自己的皮匣,己经送进来了。陈设精雅,没有丝毫富贵气象,也没有半点朴陋气象。现成的床帐被褥,书桌上文房四宝,件件俱全;旁边还一架书,书架之旁,摆着一把醉翁椅,那一边便是一排椅子。角子上也有一个司时器,却是一个童子,雪白肥团的,笑容可掬,双手捧了个卷书式的牌子,顶在头上。恰是辰正二刻,那童子便报了出来,犹如人说话一般。宝玉道:“这个声音,想同那留声机器一样做法的。”老少年摇头道:“不是,不是。留声机器,那里有这种清楚字音,他那个是相磨成声的,这个是按着人肺管的呼吸,用软皮做成放在里面,另装一副扇风机器,到了时候,机捩一开,扇风扇动皮管翕张成声的。如果晚上睡时,嫌他报的讨厌,这左耳里面有个机关,拔转了他,自然不报。明日要他报,便依旧拔过来就是了,”说罢,拔给宝玉看。宝玉道:“这真是巧夺天工了。”   说话时,忽然一阵清香扑鼻。宝玉回过头来一看,只见当中一张小圆桌子上面,放着一盆绿萼梅花,宝玉不觉大诧道:“此刻正是五月里,那里来的梅花呢?”老少年道:“这个不奇。敝境内有四个公圆,分着春夏秋冬四季。那公园除供人游玩之外,并准人卖花。所以四时花开呢?”老少年道:“敝境化学博士,能制造天气。譬如此刻是初夏,那春秋冬三个公园的的天气,都是制成的。等过夏天,交到秋天,这夏公园又制造起来。”宝玉叹道:“不说这制造天气是个奇技了,只是未曾制造之前,如可发此奇想,也就亏他。”老少年道:“这还是百年前的遗制。只因一百多年之前,敝境科学才萌芽,境内百姓大半穷苦,遇了一年棉花失收,偏是到了冬天,异常寒冷,虽有善堂善士,筹备冬赈,争奈棉花没有买处,也是枉然。那时一位化学博士,姓华名兴,字必振,便倡议说:‘与其人人而济之,不如设去使天气不寒,屺不更妙?’当时人人都嗤他谬妄。谁知他一言既出,便欲实行。使人驾起数十百个气球,分向空中,施放硝磺之类,驱除寒气;又用数十百座大炉,蒸出暖气,散布四方,居然酝酿得同春深天气一般,草木也萌动起来。一时穷民大喜。虽然不能遍及境内,然而纵横三百里之内,竟然不知道这一年有冬天。这位华必振办了这一回事,可是把他的一份绝大家财,也散尽在里面了。后来政府里知道他有这个绝技,便由政府出费,叫他再为精研。他慢慢的便研究出这制造四时天气的法子来,并且费也减轻了。到了此时,敝境内是民殷国富,本来用不着这个法子了,因为不忍埋没了他的功劳,所以用他的遗法,每一叵地方,按着四时,做了田个公园,公园之中,就立了他的石像。几时高兴,我可以奉陪去逛逛。”宝玉道:“这真可谓与天地争功了。”老少年道:“本来当时的人,就送了这位华先生一雅号,叫做‘再造天’。”此刻游园士女,瞻礼遗像,都不肯提名道姓的,都称说是‘再造天遗像’。”宝玉道:“这三个字,华先生也当之无愧了。我本要到自由村去,不意起了个登泰山瞻孔林之念。就无意中碰到这里来,大开眼界,分东西南北中五大部。每部统辖四十万叵,每叵用一个字作符识。从一至十万,编成号数。那作符号的字,中央是‘礼、乐、文、章’四十字;东方是‘仁、义、礼、智’四个字;南方是‘友、慈、恭、信’四个字;西方是‘刚、强、勇、毅’四个字;北方是‘忠、孝、廉、节’四个字。现在这里,便是强字第一百叵,我们省称,只叫‘强一百。’就是阁下说要到自由村,这自由村也是这里的一个村名。”宝玉道:“我舍亲到自由村时,说自由村离北京长新店不远,怎么却在这里?”老少年惊道:“除了这里,那里还有个自由村呢?”宝玉在皮匣里取出薛蟠的信,给老少年看。老少年看了大惊。   不知惊的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研医道改良饮食 制奇器科学昌明   却说老少年看了薛蟠给宝玉的信,不觉惊道:“这个地方,幸得阁下不曾去。别的且不要说,单是刘学笙就到过敝境三次。头一次到时,经医生验得他(也)性质污浊,送了他出境。过了几时,又来了,我以为他改换了性质,所以要到此地。谁知医生验过,说他污浊得比前更利害了。第三次来时,更是不消验得,那一种野蛮气象,居然是‘睟(粹)然见于面,盎于背’了。这种人引进的地方,如何去得?”   宝玉道:“或者姓名偶然相同,也说不定。”老少年道:“他表字茂明,我明明记得的。那里有名号都同之理?这自由村不消说是野蛮自由的了。”宝玉道:“自由也分别文明、野蛮么?”老少年道:“这里头分别得狠呢!大抵越是文明自由,越是秩序整饬;越是野蛮自由,越是破坏秩序。界乎文野之间的人,以为一经得了自由,便如登天堂。不知真正能自由的国民,必要人人能有了自治的能力,能守社会上的规则,能明法律上的界线,才可以说自由。那野蛮自由,动不动说家庭革命,首先把伦常捐弁个干净,更把先贤先哲的遗训,叱为野蛮。这等人,我们敝境人是绝不敢瞻仰的。他所住的什么自由村,如何去得?”   宝玉道:“贵境的自由寸,是什么情形呢?”老少年道:“敝境的小地方,都是随意命名的,没有什么意思,只有这自由村,是我们东方先生的出身地方。东方先生壮年时,曾经反复辩论,发明这自由村的道理,所以这村就做自由村。”宝玉道:“这东方先生又是什么人?”老少年道:“先生复姓东方,名强,表字文明。所生三子、一女,长子东方英,次子东方德,三子东方法,女名东方美。父子五人,俱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志。敝境日就太平繁盛,皆是此父子五人之功。后来这位女公子又招了一位女婿,就是那再造天之后,名叫华自立。他本来是科学世家,东方氏得了这位女婿助为理,敝境越是日有进步。大家不忘了东方先生的大功,所以才拿他的表字做了地名,以示永远不忘的意思。此刻东方先生上了年纪,退隐在东部仁字第一叵。他三子一女一婿,还在外面办事。”宝玉道:“贵境真是名称其实,我狠想到各处去游历一遍,只惜没大一个向导。”老少年道:“要游历是易事,我也可以奉陪。”宝玉道:“阁下要接待外人,如何好走开?”老少年道:“接待外人,不是我一人之事,还有同事的。只要请了个假,不妨出去游玩几时。此刻我还有点小事,先要失陪了。书桌上有叫人锺,倘是要茶要水,按锺便是。”说罢辞了出去。   宝玉一人独自赏玩了一回梅花,又看了一回司时器。那童子做竟同活人一般,心中不住的称奇道怪。坐到桌上,随意在架上抽了两本书来看。看了一会,觉得无聊,又把桌上;的文房四宝随意把玩。无意中把叫人锺按了一下,并没有声响。拿起来看时,又看不出锺里有什么。正在纳闷,便有一个童子进来问:“什么事?”宝玉没得好说,只道要吃茶。童子翻身出去,拿了一杯茶来。宝玉看时,仍是清水一般的。喝到嘴里,又是茶味浓厚。因问道:“你们这里用的是什么茶叶?怎么没有颜色。”喝罢,童子取了茶杯自去。   宝玉把旁边的窗推开一看,原来窗外是一所花园。这窗正对着一个亭子,亭外一株石榴,正在开花,十分红艳。宝玉便凭窗闲眺。司时器报了午正,童子便来请吃。到了膳房,仍是同老少年两个同吃。桌上却没有碗箸之类,童子送上一个杯来,杯内盛的也是清水,喝到嘴里却又甘香芳洌。喝完了,又换上一杯。如此递换了六七杯,也有同冲藕粉一般的,也有同杏仁茶一般的,杯的味道不同。宝忍不住,便问:“吃的是什么东西?老少年道:“不过都是鸡、鹅、鱼、鸭、牛、羊之类。这是敝境的大医学家东方德发明的饮食改良。他考米、肉之类,虽能养人,然而那渣滓入到肠胃里,有时不化,亦足以致病,所以行了一个新法,把各种食品都月化学提出精液来,所吃的都是精液,自然不致于不化了。又考得用火煮食之物,内中都含有火毒。中国人吃的东西还好,还有些蒸熟的不十分近火,至于欧美人所吃的,非煎即烤火毒尤为利害。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总不肯改良。并且他们未尝不知道煎烤的东西有火毒,所以才做出那种皮酒,皮酒是用槐花做成的,性子极凉;他的意思,要借皮酒的凉,去解散那毒。殊不知己经吃了热的下去,又吃些凉的去解,直头是把自己的肚肠去做了凉热两品的战场,亏他们还自以为医学昌明呢?还有那种学西医的,也不知他学了多少,便先要把我们自己原有的中医,说个一文不值,还要说中国医学,将来要绝的。你道烈笑不可笑呢?依他们所说,中国人的医道不堪,几千年来,中国人就早该死完了,何以尚有今日?他说的西医那么好,西人就应该处处比中国强了,何以人类孳生倒是中国人快?寿命长短,西人也不能比中国人长呢。我们东方德先生,幼年专攻中国医学,学成之后,方才考究西医。两面的都舍短取长,所以卓然自成一家。又参以化学,所以无穷不通,道先就改良食品。他常说,能治病的不算是医生,只能算是病人的仆役。是真医生,务要医得通国人没有病,才算是医国好手。他这改良食品,也是要医得通国人没有病的意思。”   宝玉道:“改良食品的意思,已经领教了。但是不用火煮熟,怎么能熟呢?”老少年道:“何尝不用火?不过煮水成汽,借这热汽熟食品罢了。”宝玉道:“如此说,居家也大难了,不常只要用一个厨子,一份锅灶,照这样弄起来,厨房里非但要汽炉,并且还要请一位化学师呢。”老少年笑道:“敝境人家,从来没有厨房。每一地方,有一个总厨,四面分布送食管,按时由管送到,丰俭随人。这送食管就同那自来水管一般。非独是吃饭,便是喝的茶,也是由总厨里供应的。”说话时,童子上小小的一个小盅儿。老少年道:“今天菜单上的水果呀。”宝玉看时,仍是一盅清水,闻着却是一股果香,不觉一吸而尽,吸罢散座。   老少年便引宝玉到花园里去游玩。果然奇花异草,点缀得宜,楼阁亭台,结构精巧。老少年道:“中国的客栈草率,自不必说。那欧美栈,只不过一味的装璜富丽,纯是甜俗之气。较之这里如何?”宝玉点头汉美,又问:“听说外国楼房,动辄有十多层的,这里不知可有?”老少年道:“那是他们岛国,地小人多有这个高楼。可笑一班鼠目寸光之辈,或是眼见的,或是耳闻的,不问来由,只说他是文明的建筑,真是令人作呕。其实我们地大足以容人,何必要楼房呢?”一面说,一面曲曲折折的游遍了。转出园外来,又指着一门道:“这里就算厨房了,可要看看。”宝玉进去看时,只见四面墙上,都列着一排水制,不下二三百个。那水制都是用玻璃做的。宝玉道:“这个俗名做龙头,向来所见,都是铜做的。怎么这个都玻璃所造?”老少年道:“铜铁之类未免不洁,所以用玻璃。非但这水制,便是一路接来的,都是玻璃管子。只有洗物的自来水,及地火灯管,是用铁管。”一面说着,便同了宝玉出来,同到客座里。童子又送上茶,宝玉问道:“这里怎么都没有颜色,不要这颜色又有甚意思呢?”老少年道:“茶不过取一点香味,可以醒胃消食。那颜色非但没用,而且有。试看泡了浓茶在碗里,放的时候久了,便有了痕迹。可知吃到肚子里,也有痕迹的了。虽然脾胃以化他,然而何苦叫脾胃用了那有用的消化力,去化那无用的痕迹呢?所以这里的茶,用茶叶蒸成汽水,使只存香味,一点颜色都没有了。”宝玉道:“方才说地火灯,不知地火又从何处得来?”老少年道:“地火不足为奇。四川煮盐的,就是用的地火,我们不过手仕广其法。钻地取火之后,就分布管,散置开来,作晚上灯火之用。就是总厨里的炉灶,与及制造厂里,都是用地火。”宝玉道:“那么说,这里用不着煤,并没有煤矿的了?”老少年道:“煤矿多得狠呢!开采出来都远到外国去卖,本境人是不用的,所以此地十分干净。不比那野蛮国,无论通都大邑,家都有开火炉的烟,还有那制造厂的大烟杂在里面,闹了个烟雾腾天的世界,他还自己夸说文明,还有人崇拜他的文明呢!”   宝玉道:“这里科学如此发达,制造厂想必多了。”老少年道:“制造厂都在东部智字叵里,智未十万叵,差不多全是制造厂。明天游历时,可以去看看。”宝玉道:“这里一个厂都没有么?”老少年道:“有的也不过小厂,不甚大观。此地逼近海疆,倒有个水师学堂,是个大观。那誁堂里面,足足可以容得五万人。”宝玉皱眉道:“这誁堂大的倒不奇怪,只是那离得远的,怎么听见誁呢?”老少年道:“那位科学世家华自立,发明了一样新器,叫做‘助聪筒’,用一种金类,做成一个小小筒子,不过半寸来长,拿来塞在耳朵里,任凭隔了多远,只要当中没有阻隔,极细的声音,都可以听得见的。”宝玉道:“这又是一件奇器,不知可得一见?”老少年道:“明日同到学堂里,一则看看学堂,二则就可以见这样东西。”宝玉大喜。老少年便写了这条子,叫童子送到水师学堂里,约定日去看学堂。   宝玉便自回房里去,忽然见桌上的梅花设了,却换上一盆白菊花。宝玉便不觉叹道:“常见小说上说的什么仙人地方,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有长春之草。又说什么仙人地方,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草,亲到其地。一面推开窗户,窗外的一株鲜红石榴,与窗内的白菊,正是相映成趣。赏玩了一番,仍旧看书消遣。   夜饭后,回到房里。到了入黑时,看见所挂的灯,忽然发起光来,那光的比电灯还利害。想道:地火原来甚亮,那做电灯的见了他,又未免瞠乎在后了。只见老少年走来说道:“我已经请准了假,明日一准奉陪游历。”宝玉道谢。老少年看看那灯,又指墙边一个表道:“这是明暗表。如果嫌太亮,可以下推;嫌太暗,可以往上推。”宝玉看时,那表如同寒暑表一般,当中却不是玻璃管,是一根铜条,上面画着分数,写着有字,外面棋着一根银针。试把那银针往下推了一分,那灯果然暗点,再往上一推,又复原了。心中十分快活,道:“这又比电灯灵动多了。”老少年辞去。宝玉坐了一会,把灯推的像油灯一般,便睡了,准备着明日往外游历。   不知游历了文明境界,见些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验病所痛陈医理 乘飞车快阅水师   却说宝玉安歇了一宵,次日盥洗过后,用过早点,老少年便来约了一同去看水师学堂。老少年道:“此刻时候尚早,昨日写信去约学堂总办,是约在未初。我们此刻何不先到医院里面去看看呢?”宝玉道:“好极,我正要考察这里发明的医学呢?”于是一同出门前去。   一路上,都是垂杨夹道。那官道有十丈来宽,坦平如掌,两人缓步行去。忽见头上一件西飞过。宝玉道:“那里来的这一只大鸟?”老少人笑道:“这是飞车。敝境近年发明了飞车之后,官道上就不准行车,以免行人碰撞。当日发出这个号令,不过为保擭行人起见。不料,自从不行车之后,一年之中省下的修路费,倒是一笔巨款。”宝玉道:“这车能飞多高呢?”老少年道:“高低是随意的。行远的车,飞得高些,大约离地一百尺。这是市上往来的车,离地不过五十尺罢了。不过远行的车,取准了值绵,随便那里都可以横空而过。至于市上行走的车,虽然飞起,不住的车影闪烁,有坏居人眼光。”宝玉道:“这车不见得有多少,我们走了许久,只看见一辆。”老少年道:“此处是幽僻地方,所以少些,到了闹市上面就多了。”   说话之间,早远远望见一所高大房子,上面飘飘扬扬的着一面旗子。那旗子是用黑白相间相做成花碌碌的,骤看不甚清楚,及仔细看去,却是白底子里面满镶了一个大医字。宝玉道:“这面旗子的地方,想是医院了。”老少年道:“正是。”宝玉道:“那旗子倒想得甚好。”老少年道:“这也是华自立想出来的。敝境除了黄龙国旗不改,外交所用各旗不改之外,是本境自用之旗,一切都独出心裁,做成新样。可恨那一班媚外之辈,没有一件事不仿着外人去做。就犹如这旗色红是危险,黄是病,红十字是医,这都是欧美的通例。他们看了,便偠拿来当世界的通例,记在心上,死也不肯忘记。我们初做这个旗的时候,还有两个境外来的看见了,极力诋谤,说是不通,医院一定要月红十字的呢!华自立生率直,听见了把他痛痛的教训了一顿。他觉得惭惶无地,便逃到境外去了。”   说着到了医院门首。老少年取出名片,交与司阍人,司阍人拿了进去。一会出来,说:“请。”老少年同宝玉进去。早见一位苍髯老者,迎了出来。老少年便介绍宝玉相见,说:“这是敝叵医学长秦君超和。”也代宝玉通了姓名。超和问宝玉道:“想是新从境外来的?宝玉道:“是。”老少年道:“敝旅舍医生黄越缓验过性质,说晶莹如镜,境外所来之人,向没有的呢。”超和道:“一望气宇便知,何消验得。”宝玉道:“初到贵境,闻得先生医学精明,特来拜谒。顺便瞻仰贵医院。”超和道:“尽请游玩。幸得近年来人民都知道卫生,患病的极少,所以敝院也极闲暇,病房里人也少。”老少年道:“去年病人只怕比前年少了。”超和道:“少得多了。去年一年只看了三十号病。”宝玉道:“这医院管多少地方呢?”老少年道:“敝境每叵只有一个医院。本院所管的就是纵横一百里的地方。”宝玉暗想:“纵横一百里之内,一年只有三十个病人,真是闻所未闻的。不觉叹道:“国手之称,于此方见”超和谦逊不迭。   童子献茶毕,超和便引二人同去看。出了客座,走到一处,门外挂着一匾,写着“验病所”三个字。到得屋里,只见异常轩敞,三面俱是玻璃窗。窗外花草树木,布置齐整,犹如花园一般。超和叫童子取过“验骨镜”来。童子便捧过一个匣子,犹如照相镜一般,也用三脚架架起,上面却有一张白绸罩着,超和叫童子取过“验骨镜”来。童子便捧过一个匣子,犹如照相镜一般,也用三脚架架起,上面却有一张白绸罩着,超亲手揭去白绸,叫童子站到那边去,便请宝玉看。宝玉往镜子里一看,得魂不附体,连忙退了一步,抬头又看看那童子。超和笑道:“不必惊,怕这是专验骨节上毛病的,请再看罢。”原来宝玉初次一看,只见和那童子般长般大的,那里是个,竟是雪白一具骷髅,所以吓的倒退了一步。听了超和的话,又去再看,果然清清楚楚的一身骨头,连那对缝合节的地方,都看得十分明显。看罢,超和又取了一片玻璃镜,加在上面道:“这是验随的。”宝玉再看时,那一付白骨不见了,却按着那白骨部位,现出了半红半白的骨髓来,看着那骨髓,狠有条理的,如丝如发的在那里连行上下。看完了,超和叫换一个镜来,童子过换了。超和道:“这是验血的。”再叫童子去站着。宝玉再看时,只见那童子变了个鲜红的血人,那血连行上下,动得比骨髓快。看完了,超和也在镜子里一望,便问童子道:“你又在什么地方去胡闹来,把右膝跌伤了。”宝玉听说,忙向镜子里看,果然见那右膝盖上,有茶碗口大的一块血上,便连行得慢了。只听童子说道:“我昨天晚上,打园子里回来,跌了一交,并没有胡闹。”超和叫再换一个,童子又来换了。超和道:“这是验筋的。”宝玉看时,果然是通体筋络全现,有条不紊。粗的、细的,都在那里一涨一缩,犹如有呼吸一般。暗想:他那右膝的血伤了,不知筋怎么样。留心去看,只朏他右膝的一段筋,比左膝的大了点。便对超和道:“他这右膝的筋,不知可是受伤了?”超和过来看道:“如何不是?”于是又换了一个验赃镜,只见五赃六腑历历分明:红的是心,白的是肠,淡黄的是胃,紫的是肝,青的是胆,淡红浅白的是肺;又见那心的涨缩,肺的翕张。一时看罢,宝玉叹道:“这可谓神奇之极,与造物争功了。”   当时随意坐下,童子再献茶来。超和道:“可笑世人鼠目寸光,见了西医便称奇道怪,又复见异思。不佑西医的呆笨,还不及中国古医。此种新发明,他更是不曾梦见。中国向来没有解剖的,而十二经终分别得多少明白。西人必要解剖看过,便诩诩然,自以为实事求是。不知一个人死了之后,血也凝了,气也绝了,纵使解剖了验视,不过得了他的部位罢了。莫说不能见他的连动,就连他颜色也变了,如何考验得出来?莫说是解剖死人,就捉一个活人来杀了去验,也须知他一面断气,一面机关都停了,又从那里去考验呢?西医每每笑中国人徒然靠诊脉定方,以为靠不住,然而他那听脉筒,又何尝靠得住呢?这些镜子都是东方德和华自立两位竭瘁精力,创造出来的。此刻还在那里研究两种新器:一种是‘验气镜’,专察验通身呼吸之气的;一种是量聪明尺与及灌入聪明的法子。将来这个新法出现了,就可望合境没有笨人了。”   宝玉道:“这真是奇幻绝伦的思想,令人佩服得说不出来。有了这种镜,看起病来,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了。但不知用的药,还是中药,还是西药?”超和道:“中药居多,不过用法是全然还改了。西药间中也会用着,然而用的甚少,用法也不同。”宝玉道:“请教怎样用法。”超和道:“凡人的肠胃,最是娇嫩。自从东方德改良饮食之后,凡境内之人,除了血肉米谷的精华与及清水之外,杂物一概不准到肚里,所以治病的药是不吃的。病人只要到受药室里去,病轻的坐着,病重的睡着。这受药(病)宝纵横上下,只有六尺,病人进去之后,关上了门,这边另有制药房,便对症发药。把应用的药,都蒸成汽,由汽管直灌至受药室。病人呼吸之间,受了药汽,病就好了。所以病人并不要服药。除非是肠胃内层的病,偶然服点罢了。”   宝玉道:“外症伤科,又怎样治法呢?”超和道:“外症不外是洗濯敷药。至于治伤科,我们中国本有接筋续骨定痛的古方妙药。近来更加改良了。不像那野蛮残忍之人,看见人家断了一手或一脚,他没有本事治得好,便索性把那手脚锯截下来。人家已经受了一番痛苦,他还要叫人家受第二番,却依然不得好,反成了个残废之人。此等残忍不仁之辈,居然也自命是个医生,真是千古奇闻!还有人佩服他文明,这不是奇之又奇么?并且伤科更是变不常,必要器具富足,手法敏捷,又要心思灵巧,随机应变,方才可以做得伤科。屺是拿了叵叵一纸卒业文凭,就可以做得的么?”   宝玉道:“西医每每注重脑,不知贵院可有验脑镜?”超和道:“方才看的是总部镜,是验全体的有分部镜。屺但验脑,便是耳、目、鼻、舌,五赃六腑,都各有各的察验镜,是另在十室的。因为验分部时,或要病人坐,或要病人睡,同这个放在一起,不大便当。可以请到那边去看看。”宝玉便欲同行。老少年道:“我们已经耽搁了半天了,那个看起来,更是耽搁时候,我们还要到水师学堂去呢,过天再看罢。倒是顺路到药圃里逛逛,我欢喜闻闻那药香。”超和也不挽留,便道:“改天再来看也好。”   于是引二人出了验病所,绕到后面,出了一个月洞门,那门上就写着“药圃”两个字。进得圃时,只见奇花异草,种植满地。也参天的老树,也有依篱的小草,也有交枝,也有缠藤,五色缤纷,目不暇给。走过一个铁栅栏,老少年指给宝玉道:“这里面养的是预备入药的兽类。”又过了数武,有一个极大的丝网搭就的鸟笼。养的是预备入药的禽类。笼边一口大池,养的是预备入药的水族。宝玉叹道:“这真是无所不备了。但不知草木一部,已种全备否?”超和道:“有那天时不对的,由四个公园代种。这里开的多是鲜药,取新鲜的,气味格外浓厚之意。”宝玉道:“西医用药,誁究用质,不用气味,这是何意。”超和道:“这也是他们固执之过,他既不用气味,何以又懂得酸可以开胃呢?”   说着话时,已由圃里绕到前面,二人别过超和,出了医院。老少年道:“已经午正了,我们吃了饭去。”说着走到一家饭馆,拣个座坐了。便有童子来伺应。老少年道:“第一旅馆的两客饭。”童子答应去了。不一会便一样一样的送上来。吃完了,净过脸,老少年付了二百文钱就走。宝玉道:“这里饮食改得如此精良,怎么又如此价廉?”老少年道:“我们吃的本是自家的东西,不过在此地吃,烦他用电话传去,叫总厨里往这里送罢了。给他二百文,是他伺应的辛苦钱。”宝玉方才明白道:“那么说,是他开了这馆子。专赚几文辛苦钱的了。”老少年道:“这馆子就是总厨里分设的,每三五里地方,便设一个,以就食客之便。”宝玉道:“这真是便当极了。”老少年便要雇车,宝玉道:“还是走走的好,可以看看景致。”老少年笑道:“这里是本叵之西,水师学堂在海边上,是本叵之东,相去百里呢,怎么走得到?”宝玉惊道:“那么说,车也来不及呀!”老少年道:“此刻才午正二刻,来得及得狠。”说着走到车行里,雇了一辆飞车,二人坐上。司机捩的人,开动了机关,那车便拿空而起,喜得宝玉快不可言。   未知走了几时方到,且听不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穿鱼腹战船施猛力 试电气海上发奇光   却说那飞车本来取象于鸟,并不用车轮。起先是在两旁装成两翼,车内安置机轮,用电气转动,两翼便迎风而起,进退自如。后来因为两翼展开,过于阔大,恐怕碰撞误事,经科学名家改良了。免去两翼,在车顶上装了一个升降机,车后装了一个进退机,车的四面都装上机簧,纵然两车相碰,也不过相擦而过,绝无碰撞之虞,人坐上面,十分稳当。   当下飞车拿空而起,宝玉又惊又喜道:“当日看了一部小说,叫做什么《镜花缘》,说什么周饶国能做飞车,以为不过是个理想,能说不能行的。谁知到了今日,果然实有其事。但不知可同火车一样,也有个公司,有一定开行的时刻没有?”老少年道:“这里没有这种野蛮办法。人家出门是没有一定时刻的,说声走,就要走,他的车却限定了时刻,人家不出门的时候他开了;或者人家忽然有事要出门,他却不是已经了,便是还有半天才开呢!你想,这样办法,行人如何能方便?”所以此地的飞车,随时可以雇用,大小亦随人拣用。”宝玉道:“不知一天能走多少路?”老少年道:“快车一个时辰能走一千二百里。现在坐的是慢车,一个时辰走八百里。我们到水师学堂一百里,大约一刻时候可以到了。”   说话时,那车已在空中向前飞驶。宝玉隔着玻璃窗往外观看,只见往来的车在空中来,大小不一,大有天空任鸟飞之概。不觉乐得手舞足蹈,说道:“真是空前绝后的创造!”老少年道:“空前是可说得,绝后是不敢说,此刻还在那里研究改良精进呢。我们今天看过水师学堂之后,明日到别处去游历,可以坐一辆猎车,顺便在空中打猎顽。”宝玉惊道:“空中还可以打猎么?”老少年道:“此处甚少禽鸟,到了勇字、毅字两叵,鹰隼之类多。”宝玉道:“食品已经改良了,还猎禽鸟做什么?”老少年道:“何必一定要吃,我们打空中猎,不过是顽意儿罢了。猎得禽鸟,拣可以入药的,送到医院里去;可以做食品的,送到总厨里去。我们自己又要他作什么呢?”    说话之间,那飞车慢慢的落将下去,不一会,便已到地。那到地的时候,一点也不震动,大有贴地无声之致。二人下了车,已在水师学堂门首,峻宇雕墙,十分壮丽。老少年便进去交名片与司阍人。司阍人见是来会总办的,便先引二人到了总办会客所坐下,方才拿子去。坐了一会,总办出来相会。那总办姓吴,表字述起。老少年又介绍宝玉相见。寒暄已毕,老少年便请述起带着,到里面去瞻仰。   述起便在前引路,走过了学生舍,穿过膳堂,才到誁堂。誁堂外便是操场。那操场竟是一望无垠的。宝玉游了一番,果然异常宽大,中叹羡不置。述起又引到教习会客所,与总教习孙绳武相见。绳武知是专诚来看学堂的,甚是欢喜,道:“地方都看过了么?”老少年道:“都看过了。”绳武道:“未正才上誁堂。誁堂里面,本来设了来宾旁听席的,回可以屈尊去坐坐。”老少年道:“旁听席离誁席太近。回来我们倒要坐的远点。我们不但来听誁,还要请教助聪筒呢。”绳武道:“这个容易。”说着把叫人锺一按,不一会便来了一个人。绳武对他说道:“你去叫值誁堂的,把旁听席调到门口,把原来的旁听席改做末班学生席。”那人答应着去了。   老少年道:“合必又费一番调动呢?”绳武道:“誁堂上的坐位,有一定的。本堂五万学生,便只有五万把椅子,不调一调,难道奉屈两位詀着么?”又谈了一会,听得外面当、当、当的锺声响。响了好一会,方才停了。绳武便取了两个助聪筒,递给二人:“学生都上堂了,请罢。”老少年又教了宝玉用法,于是一行四人,同走到誁堂里去。事人报了三声云板,众学生一齐起立。绳武说声少陪,便一直上誁席去了。   这里述起陪二人在靠门口的一排椅子上坐下。这誁堂果然阔大深邃,黑压压的坐满了一屋子人,却是无声。宝玉先把肋聪筒如法插在耳朵里,绳武便开誁起来。宝玉听得果然就在耳边说话一般,不觉十分诧异。听绳武誁的水师攻守之法,虽然不懂,然而他誁专门学之中,又带了好些保全国粹,合群爱国的议论,也觉得奋起精神。从未正誁到申初,方才下了誁堂,便到宝玉前道歉。那学生便一齐站起来,排了班,退了出去。绳武道:“此刻还到海边去操,可去看看。”宝玉喜道:“好极,难得碰了这个机会。但不知海边离这里有多少路?”绳武道:“就在强字百一叵,不过五十里路,飞车一会就到了。”说罢,让到操场上。   只见无数的飞车,排列在那里,众学生正纷纷上车呢。绳武让二人心上车,跟着绳武、述起也到车上来。这个车子比雇的又自不同,是没有顶的,四面都是栏干,当中坚了一个升阪机,就同轮船上的车叶一般。旁边又有一枝桅,四面都是栏干。当中足可容得二三十人。宝玉道:“这个,下雨天怎样呢?”老少年道:“下雨自然有蓬帐。”绳武望着众学生都上了,便叫发令。便有一个人在桅竿上扯起一面令字青牙旗;又见那升降机如风的转动起来,无数的飞车一齐的腾空而起,起到空中,那升降机便停了,一大队飞车向东进发。   宝玉看前面那一队学生车,虽然飞在空中,却也排了队伍,十分整齐。走到栏杆边,望底下一看,只见脚底的山川树木,如流水一般的往后退,宝玉笑道:“那小说上说的腾云驾雾,想来也不过如此。”述起道:“本来创造这车的时候,心是因为古人有了那理想,才想到这个实验的法子。可笑那欧美的人,造了个气球,又累赘又危险,还在那里夸张的了不得,怎及得这个稳当如意呢?小说上说的腾云驾雾,不过是一个人的事,顶说得神奇的不迥挟带一两个人就了不得,怎及得这个能与众共之呢。”   说话时,那升降机又转动来,慢慢的车子就到了地。举目一看厄海边山上,众学生却在山下平阳地上下车。这山上有一座演武亍,四人相让进去。原来这演武亍是盖造在一个崖陡壁的顶上。亍前凿出一片空地,三面铁栏杆,两旁安放着两尊号炮,当中坚着旗杆。亍当中设着公座,吴孙二人告。罪上坐,宝玉和老少年都到亍前空地上站着观看。只见海面上波平如镜,一望无涯。岸边众学生,已纷纷上了舢舨,预备号令下来。忽听得声炮响,旗杆上竖起一面令旗。那学生坐在舢舨上,却只不动。宝玉心中暗想道:“他们怎么不听号令呢?谁知一转眼间,那海面上浮起无数的船来。老少年指给宝玉道:“这都是本叵守口的战船。”宝玉道:“这是从那里来的,怎么一时就齐集起来,共有多少呢?”老少年道:“共是一千艘。平都是伏海底的。”宝玉道:“他又没有一个管通到水面,船上那里有空气可以存活呢?”老少年道:“没有了空气,屺但人不能存活,那船也不能浮起来了。船上有电机,可以一面制造空气,一面收吸,炭气。”宝玉道:“空气也可以制造出来,真是无奇不有了。但不知这些船,都有多大?”老少年道:“胣们那些野蛮人,造兵船,动不动都誁,大这里的绝不,大一律都是五十尺长,却纯是一块铁造成的。除了舱口窗门之外,没有一条接缝。”宝玉看那些时,却犹如橄榄一般,连桅杆也没有,烟囱也没有。只见那些学生纷纷的放了舢舨,都到船上去了。此时旗杆上早换了令旗,一大队船,便向前开行去了。   绳武、述起也离座走了出来,递了两个眼镜给宝玉和老少年。宝玉道:“这是什么镜?绳武道:“人家都叫他什么千里镜、测远镜。这是东方美小姐创造的,叫做助明镜。”宝玉看时,那镜靠里一面,那玻璃只有指顶大,靠外一面,却有铜钱大,明明是两片玻璃,却又只得二分多厚。便把他戴上,果然看见海上战船,如在目前。原来前面一个荒岛,头一队十艘战船,开到将近那荒岛,十艘船便擉成折迭扇式,都把船头对着那岛。只见各船头上,都放出了雪亮的一颗东西,射到那岛上去,船便都是无声电炮,今日操的是打靶。”宝玉道:“这么说,是在船里面放的了。但是怎样取准线呢?”绳武道:“船上备有透金类的镜,在镜里望出来,一点都没有阻隔。”   说话时,左右在栏杆边上装了一个架子,架着一个三尺来长的单筒测远镜。绳武叫多装上两个来,左右答应,便按着人数装了四个。绳武道:“这是透水镜。从这里望去,可以望见水底。”宝玉叹道:“说什么神仙鬼怪!贵境的科学,只怕神仙鬼怪,也望而生畏呢!”绳武道:“这个镜可惜还不曾改良,倘能做得同助明镜一般,可以戴在眼睛上就好了。”玉除下了助明镜,去看那透水镜。老少年道:“你何妨戴着看,又可以望远,又可以透水呢。”宝玉依言,戴上了去。果然,见那海底如在脚下一般。细看那海底都是些巉岩乱石,有许多蚌蛤、螺蛳之类,附丽在上面。那头一排的战船,已经回来停下了。宝玉只管呆呆看,那船一队一队的回来,已经到了六队。忽然看见一条大鲸鱼横海而来,这鱼的身子,比战船还大了一倍。恰好第七队船来了,这鱼棋截住了来路。内中一艘船,便直撞到鱼肚上去。那边一艘在鱼头的前面过了,这边一艘,从鱼尾后面过来了。宝玉心中甚代当中那一艘危险。谁知鲸鱼被撞,便大摆拔起来。那战船只做不知,只管顶着鱼肚走,那鱼也被这艘船横送了过来。海面上已是翻波涌浪,海底的船,却安稳如故,宝玉心中甚为纳罕。忽然见鱼肚这边突出船头来,已是被这船钻穿了。走不上多少路,已是全船在鱼肚里钻了过来。那鱼腾跃了一番,便浮了上来。宝玉大以为奇。老少年笑道:“不知又是那一猎船,得了这便宜货了。”   此时打靶已完,船已回来了,天已晚了。述起、绳武便留在演武亍吃饭,道:“索性看操了电光去。”于是传令开饭,四人同坐,吃罢散坐。不一会,一轮明东升,宝玉道:“有月亮样试电火呢?”绳武道:“正惟要有月亮的时候试放,才见得电光的利害。”于是等到亥初时候,一连放了三响响号炮,山鸣谷应的声音还未绝,忽见海面上,放出了豪光万道,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往下看时,只见管舢舨的人,也须眉毕现。宝玉忙向透水镜里看时,只见那战船全船发亮,犹如一团白火一般,抬头看那月亮,已被这白光的变了红色,不觉摇头叹绝。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