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魅敦伦东度记 - 第 6 页/共 40 页

陶潜白社愁眉解,樊哙鸿门仗剑谈。 腰下金貂须可换,瓮边吏部不须搀。 穆生怀忿辞丹陛,太白酣醺写黑蛮。 能使英雄生侠气,从教蹙额解和颜, 相逢不饮空回去,洞口桃花也笑姗。 若问我名并我姓,圣君曾恶不须甘。 荡着棍儿教你倒,难过岗中第一关。 本定听了笑道:"原来你是个囊包。"雨里雾道:"且请教你是哪里人氏,何方乡语?囊包是骂,是称?"本定笑道:"我与你异乡各地,谈说不明。只就中华土语,你是饭袋的弟,醉汉的兄。我也不怕你。若不是我出家心性,一口吞的你无影无踪。"雨里雾道:"口说无凭,量你吃不下。"本定也微微冷笑道:"包你有凭,吃得下你。"便将棒去直打,关前大闹一会。雨里雾渐渐力弱,叫一声:"云里雨兄弟,上前相助!"云里雨乃舞动那把刀,奋身照本定砍来。本慧见了,忙挺长枪,直撞上去。云里雨见了本意,便也问道:"来道何人?"本意答道:"你要问我姓名,听着我说。"云里雨道:"说来,说来。"本慧乃说道: 我乃岐岐路少年,家中颇有几文钱。 不宗经史学文字,情性生来好走拳。 打尽世间无敌手,名闻海内不须言。 刀枪使得风难透,棍棒开来浪不漩。 正在村乡演手段,遇我明师把道传。 也会念经并礼忏,也会游方去化缘。 巨鼋港上传名姓,降了巫师拜我贤。 要往东行过此路,何物妖魔挡住关? 有礼送行须早办,折干也是你心虔。 若问我名并我姓,洒家本意姓辛田。 本慧说罢,把长枪也架着云里雨那把刀,道:"你这淫污恶物,须也有个姓名,早早报来!"云里雨道:"我也有名,说来你听。"本慧道:"你说,你说。"云里雨乃说道: 问我名须也有名,平生好乐不邪淫。 假做阳台梦里会,巫山借喻雨和云。 曾把千金买一笑,莫须妖冶说倾城。 余挑食处楚王忧,书简传来君瑞情。 只因结契三兄弟,灵通关上阻人行。 两把钢刀腰下系,守关鼙鼓夜间鸣。 谁敢关前夸好汉,快输珍宝与金银。 莫教恼了兄和弟,手内钢刀不奉承。 活捉道徒名本意,还拿师父捆麻绳。 休说雨里云名姓,说起当关第一人。 本慧听了笑道:"你原来是个馋痨,只可恨当时何人把你譬喻。这两字名姓,伤毁好人,损坏天理,今日好好备办斋供,送我等过关,便饶你性命。"云里雨将刀直斫,本慧挺枪相迎,两个战了半晌,云里雨渐渐刀法乱了。沙里淘忙掣剑在手,舞上前来。这里本智也舞起青锋宝剑,上前对敌。沙里淘见了本智,便问道:"野道莫要乱舞乱斫,我也闻知你名姓,你只把你武艺法术说来我听。"本智道:"我的名姓如何你知?"沙里淘道:"你师父附耳说与巫师知道,明明叫来找寻你的,因此知道。"本智笑道:"你要知我手段,我说你听。"沙里淘道:"你说我听。"本智乃说道: 手段生来我最强,十八般艺出游方。 炼就浑身生铁柱,打成道体发金光。 只因骑鹤临法会,蜃气妖氛弄海洋; 为贪景致投它腹,混搅三军闹一场。 降却蜃妖离海岛,远随师父走村乡。 若说法术无边妙,应变随机件件长。 入水不沉火不毁,刀枪剑戟怎能伤? 来到此关你说峻,我心觑作矮垣墙。 莫教使出神通手,快早低头来受降! 本智说毕,把剑停着,道:"你这脏物,也通个名姓来。我却不知你的神通手段。"沙里淘笑道:"说我名姓,真真吓坏了你,却又喜坏了你。"本智道:"既吓坏,如何又喜坏?"沙里淘道:"我说你听。"却低头不说,思思想想。怎么思想不说,下回自晓。 第10回 赛新园巫师释道灵通关商客持经 话说本智停着双剑,听沙里淘说名姓,他低头不语。本智道:"脏物,你便说罢,何故低头沉思不语?"沙里淘道:"我的名姓,说了也要想,想了也要说,便是你伶俐聪明、术精艺妙,听我说出,也要思想。"本智喝一声道:"说便说罢!我们出家人不想,想便乱了道行。"沙里淘笑道:"莫骗我,只恐你们想了又想。"本智怒起,把剑就斫去。沙里淘道:"莫性急,难道我终不说,我说你听。" 我名那个不深知?走尽乾坤东与西。 有我寒冬如挟纩,岁荒枵腹不能饥。 戏能逆儿成孝子,我能妒妇作良妻, 弟兄有我相和睦,朋友有我不奸欺。 有我安康无疾病,有我忧愁转笑嘻。 我有雕梁并画阁,我有牛马与猪鸡; 我有庄田多仆妾,我有林木共山溪; 我有绫罗绸缎锦,我有金石宝珠犀。 说起我名谁不想,尊富荣华无尽期。 本智听了,"啊"了一声,道:"你原来是个虚利阿堵,我本智与你再续两句。"沙里淘道:"你怎与我续两句?"本智道:"君子固穷谁想你,小人贪你反增凄。"他六个人在关前大闹。沙里淘也剑法乱了,胆里生看见,便恶狠狠鼓起胸膛,怒汹汹睁着两眼,口里喷出一道烟,肚内忉量三穴狡,思量也要执一根棍,去帮助三个弟兄。又见梵志雄赳赳模样,也像要寻敌手似的,乃忖道:"巨鼋港巫师输了与这几人,特来烦弟兄们报仇,却又输了,怎像模样?"想起救兵,早早去寻赛新园师父来救。胆里生离关方行了半里,却好赛新园这道人,正在他十里岗头五里庙内打坐,猛然想起雨里雾弟兄,岗中有人传来关前敌斗。他便取了几件法具,走近关前,却好遇见胆里生。相见后,--面叙久阔私情,一面说当关急难。赛新园听了道:"阿弟休要怕,待我去救。"飞步到关前,只见他六个人转灯儿相斗。赛新园袖中忙取出一个小瓶子,往上一掷,只见那瓶变得缸大,把本定当头罩下。本定措手不及,倒闷在瓶下。道人又将袖子里绵索一根,往空一掷,那索飞空而下,把本意捆倒在地。又在袖中摸出几块钢铁金银大块,把本智乱打,三个人无法施展。梵志见了,叫徒弟何不使法术,三个徒弟同口一词,说道:"师父,弟子们不拘甚利害能解,惟有这三宗没法驱除,望师父解救解救。"梵志便怒道:"这三宗不能解脱,还出甚家!"随口中念念有词,自己顷刻变得赤面红腮、圆眼耷耳,口里喷出火焰,万道毫光,那三个徒弟越发叫:"不济,不济。瓶索铜块愈加紧了。"梵志道:"谁人紧你?你自己放松些才是。"当时急得三个人抓耳挠腮。 道人赛新园也口中念念有词,只见梵志那喷出来的火焰,渐渐消灭。三个徒弟道:"好了,好了,师父口里没有火焰,我们徒弟日子这回好过了。"胆里生仍要赛新园道人作法,说:"把这四个野道,结果了罢。"道人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巫师便也说道:"刀下且留人,想当日巨鼋港,也只因我假设白鳗作怿,愚骗居人,惹动这道徒恶狠,虽然恶狠,他也是为居人缚魅驱邪。况我那时投诚降服,他就好意宽恕。今日徒弟胆里生苦苦要结果他们报仇,也没甚来由。古语说得好:'省一时,免百日。'依我巫师,饶恕他过关去罢。我当日也有些法术弄他们,他们法术也不小,他今日弭耳攒蹄,只恐假诈。"赛新园便把绳瓶收了。只见本智三个人好好的站起,立在关前。梵志道:"徒弟何故不使出手段?"本智答道:"这道人仗着他四个弟兄,势力恶狠狠,这关无法打得过,好歹忍受他些儿,哄过关去,再作理会。"梵志道:"便是我心也如此。"巫师见赛新园收了法术,梵志师徒却小心下志,上前躬身道:"列位若要金宝,我们设法不难,只怕哄你们不得。若要行囊,料值不多。若是要报仇,我们与列位无干。就是相逢列位,必然恭敬。"雨里雾道:"你们时常远慢我等,今日过关,敌我弟兄不过,说出好看话儿。依我胆里生兄弟,定要结果你们,出他一腔仇恨。依我巫师,念你日前放他,他今日反来劝我们饶你。也罢,放便放你们过此关,只是莫冷淡我们弟兄。"梵志道:"我贫道既过贵关急切,与列位相逢甚少,冷淡时有。"雨里雾道:"别方远处,有相知相厚,作成亲热,莫要说破戒,便就不是冷淡。"梵志道:"领命,领命。"两下讲和。巫师依旧请了梵志师徒,到赛新园道人小庙,设备斋供。雨里雾弟兄哪里肯吃素斋,乃治办荤食,要强梵志师徒们吃。梵志不肯,力辞道:"若是开了斋素,便难过贵关。"沙里淘笑道:"只要有小弟,怕甚关难过尸众人吃了斋供,梵志辞行。巫师远送几里,回到关下,众兄弟便留住巫师。巫师忽然耳报说道:"关前有几个贩珍珠玛瑙商客,要过关去。"巫师笑道:"你如何几日不报事,哪里去来?"耳报道:"只因梵志师徒在此,我邪不敢犯。"巫师道:"他们也非正。"耳报道:"虽然他们今受了些妖法,却日后要遇正还真。"巫师听了耳报之说,随说与雨里雾弟兄。众人便知巫师有先知之术,因此留在赛新园庙住。 却说国度中这起商贩珍宝客人,各贩货物在身,要过灵通关。也闻得关前有截路剪径强人。这离关三里,却有一大户人家,众商计议先来投托,借势过关。这大户却是郑修的兄弟,名唤郑齐,此人家累千金,田园颇富,俱是倚强凌弱,占夺起的。年近六旬,尚无子嗣。一日正坐在家,计算人头上花利。家僮忽报,南路有几个商客拜访。郑齐听了,忙出户相见,各叙宾主之礼。郑齐开口问道:"列位到舍,有何见教?"众客答道:"小子们贩得些珍宝,要过此关,久闻关前有伙截路恶人,不敢轻过,愿借势力保护过关。谨备薄礼相酬。"郑齐听了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劳厚礼!便是保护过关,有何难处!"众客大喜。郑齐随备酒饭款留众客,把行囊俱放在郑齐家,少歇一日两夜。哪知郑齐未曾保护,先起奸贪,暗约歹人要劫商宝。这商客中却有一人,平生吃素,好诵经文,早起望空礼拜。这善心感动天地,幽冥中却有保护之人。却是何人?乃是尊者师徒,正别了郑修。郑修临别,却也说道:"我有一弟,在灵通关住,平日心术不正,师父们若过关,可会则会,如不可会,便过关去罢,不要沾惹他更好。"此时尊者一面叫元通记了,一面行路,却又见三五个赶路之人,便稍停缓步,或歇息林间,或栖迟道路。恰好离关前三五里远,只见一个高房大屋人家,隐隐在林中现出。元通向尊者说道:"师父,高大房屋,想必是郑老弟家。他叫我们不要会他。如今趁早过关去罢。"尊者听了元通之说,抬头观看,果然高房大屋,在那深林密树中隐隐现出。怎见?但见: 瓦兽雄飞,粉墙迭出,层楼巨阁连云,峻宇高垣接汉。居非府第,总是村落没遮拦;家有金钱,且做快心违制屋。 尊者看见大屋,向元通说道:"徒弟,依郑老之言,可以不会。论普度之心,怎教放下?我且见那大屋之上,若似日前那还仆继后的祥烟,却又伏着暗昧妖邪的气焰,我且与你到他家,探望一番亦可。"当时元通便随着尊者,走到大屋门前,只听得屋里诵经声出。尊者乃道:"善哉!人传郑恶,怎有善行?"正说间,内里却走出两个客商来,见了尊者,便问:"长老寻谁?"尊者答道:"施主莫非地主?"商人道:"我等非言,乃是过客。长老要谒地主,少待家仆传报,主人自是相见。"尊者依言,便坐在大门外首。果然,少顷家仆出来,尊者便烦他通报。那郑齐心方在算计商客,又听得远来和尚,不知是化缘的,还是贩宝的,便延捱不出。师徒听这诵经声止,乃有一人走出,也是个商客。他见了僧人,与他诵经吃斋情意搭合,便邀尊者到他客寓,备问师徒来历。尊者一一答应,却两眼看那客人,面带暗晦气色,乃问道:"客官有甚心情?贫僧望色而见。"客人便把过关的情由说了一遍。尊者听了,暗记在心,只候主人出会。少顷,郑齐出屋。见尊者师徒庄严相貌,不同凡僧,乃延人正厅堂上,叙问来历。尊者备细说了一番,却说到郑修身上,与那侵占他产的大户,纵还家仆继人后嗣的功果。郑齐便笑道:"功果之说,似有似无。且问师父,比如一人饥饿,为因无粟;一人饱足,乃是多金。得金易粟,怎教人不攫金?攫金换饱,怎便就无功果?"尊者笑道:"人人依施主这说,白昼所以有伤害之事,罪恶无端,何言功果?"郑齐问道:"功果可有报?罪恶可有应?"尊者不答,只合掌诵了一声:"善哉!善哉!"郑齐不能解,两眼却看着元通笑道:"长老合掌怎说善哉?我却莫解。"元通乃答道:"我师父已是明白说与施主了。"郑齐大笑起来,说道:"往常见僧道们说哑谜、糊涂话,令人猜解,愚昧的解不来。"便磕头礼拜说:"长老师父度化他了,他哪里知道都是他暗里起发布施的行头。"只这一句,尊者就答应道:"施主,这讲道理说糊涂,虽是暗昧,比那暗昧使心、用奸骗人的,大不相同。"郑齐道:"暗昧使心,怎么不同?"尊者道:"施主备细问小徒自知。"郑齐乃问元通。元通答道:"使心暗昧在冥间,报应昭彰在世上。小僧有几句三字语,施主须听。"郑齐道:"小师父,你说来我听。"元通乃说道:"施主,小僧随便说,你莫怪和尚家多口饶舌。"郑齐道:"任小师父饶舌。"元通乃说道: 漫饶舌,三字劝,愿仁人,端正念。富休奢,贵休僭,势毋骄,贫毋怨。德莫忘,爱莫恋。创业勤,处家俭。禁邪私,谨灾患。若瞒心,将人骗,财货侵,田产占,起奸谋,暗里算,天不高,举头见;神不欺,目如电。自祸淫,必恶套。怎如心,一慈善。子子孙,永无间,高门楣,增福算。 元通说罢,郑齐忽然自忖道:"僧家说话,却也明白。若果有善恶报应,何苦我暗昧存心!"乃口中说道:"师父讲便讲的有理,只是人面不同,有如其心。我以善待人,人却不以好待我。俗语说得好:'虎无伤人意,人有伤虎心。"元通道:"毕竟人遭虎啖,哪曾有虎被人吞!"郑齐笑道:"人多食虎。"元通道:"虎不能逃人机阱,终是猎家食。猎家多是遇着大虫,却也放它不过。"郑齐道:"解脱何如?"元通道:"不如莫生机阱。"两个辩难了半晌。郑齐心地觉明,便道:"小子且留二位师父在舍;多住几日,愿闻教诲。"当下家仆摆出素斋,款待师徒,收拾静室留住。 却说郑齐心里要串同雨里雾这一伙人,阻截商客,被元通一番三字劝语,开明了他心意,自想道:"我生平侵占人田产,谋骗人钱财,虽然积累富饶,叵奈尚无子嗣。"又想:"和尚在哥哥郑修家,说那纵放家仆、不绝人后的子孙蕃衍,我今日却又暗算商客,天理何在?"这心肠想便想的端正了,只是三心二意,善根还不坚固。一面且不行暗约串同之计,一面且徘徊睡卧之间。这夜就做了一梦,明明梦中见他亡过祖父,托梦叫道:"郑齐,你恶满灾殃大至,何不勇往遵奉僧言,急早回心莹白,广修方便善事,不但免堕轮回,必且后接荣昌。"郑齐听得"后接荣昌"四字,便想起自家六旬尚无子嗣,一念动了善心,道:"谨领梦中之言。"早起安排饭食,请客商人屋内,写了数字帖儿,付与商客道:"过关若遇强梁,此帖必能解救。"众商接帖,吃了饭食,辞谢方行。只见那诵经商客忙忙入屋,到静室中来谢尊者,说道:"夜于梦中见一僧人,持一卷经授我道:'勿间诵念之功,自有风波不扰,虎豹强梁不加害之报。'暗想得过此关,却要借赖师父之力。"尊者与元通以好言回答,这众客方才欣然而去。众商客辞别时,郑齐又叮咛附耳几句,明说"莫忘了简帖中话。"商客谢了又谢。却是何说,下回自晓。 第11回 凶党回心因善解牛童正念转轮回 话说郑齐听了元通三字善言,感动良心,丢开奸计,写了一个帖儿,付与商客过关。商客谢他礼物,一毫也不受,临行耳边仍与他说几句附耳低言。这商客持着帖子,大着胆儿,行到关前。只见把关的说道:"客商们过关须要小心些,我这地方却有不良之人乘黑剪径。"商客听了,口里答谢,心里惊怕。那吃斋的客商,口里咕咕哝哝只念着佛。众人走过关来,天色黄昏,正欲前奔宿店,只见深林里走出几个人来,一个丢瓶,一个掷索,一个打砖石,一个开口叫道:"走路的,好生看家伙!"商客把眼一看,只道是枪刀棍棒,却原来这样家伙。心里虽然不比器械惊人,却又不知这家伙怎样厉害。只见那家伙,套的套,拴的拴,打的打,把客商行囊抢去,却丢下这客商在僻路之中,奔店又远,退走又迟,只得坐在深林地下。这几个人抢了行囊回到家里,开了一看,只见一纸简帖儿,却是写与赛新园的。上写着:"今有客亲眷过关,其中有一商人修善,感动高僧神力警戒,小子已回心向善,道兄可方便这商客过关,日下商僧过关,再图面谢。"这几个人,却就是雨里雾等等,见了书简是郑齐的,乃道:"痴客如何不当面说出郑姓亲眷?既是有来历,便将行囊仍包封起来,送到林间,付与众商,叫他往大道去罢。" 却说众商得了行囊货物,心喜神欢。他怎的不说出郑齐名姓?只因郑齐临行,附耳叫他不要提名道姓,使众各争夺行李,所以商客不言,反得方便过关。虽然是郑齐的方便,却感激长老功德。毕竟是商中一人诵经的报应。诟人有四句五言赞叹灵异。 莫异诵经文,纸上空聒聒。 善念到灵通,神哉诸恶化。 却说郑齐方便了众商客过关前去,留着尊者师徒,在家敬奉斋供,诵念经文,忏悔平日过恶。尊者要辞行,郑齐道:"家兄处师父也多住旬日,小子处便求多住几朝,未为不可。只是亵慢高贤,得罪得罪。"尊者称谢。一日,与元通到村乡善信人家,课诵经忏,归来天晚,只见远远有几个人,来的气焰凶恶。尊者乃向元通道:"天色夜晚,前面人来的气焰不良,多是关前截路剪径之辈,我与你当回避。"元通道:"此地都说不良的多,弟子与师父也不当夜晚归来。"尊者道:"为人功课,须当尽心。完了斋醮法事,岂有为天晚路遥,便怠慢简略善事?"乃与元通避于深林大树之后偷看。那几个人手执着凶器,口里骂的却是郑齐侵占他田地,欺厚他弟男。怒气冲冲,要去报仇。这几人前走,后边却跟随着许多凶暴恶怪,那形状真是怕人!尊者向元通悄悄说道:"善哉!善哉!徒弟,你看做歹事的凶徒,后边就跟着些凶恶。"元通答道:"师父,这凶恶既去害郑齐施主,我们当去救护他。"尊者道:"出家人如何救护?手不能格猛,身不带寸铁,郑施主恶结日久,劝化已迟。况这凶恶不可近,万一迁怒我们,反为无益。我这几日见商客去后,郑施主面色光彩,觉似有些善念感发,定然不招凶恶。你与我且歇息深林,听这究竟。"元通领了尊者之言,虽打坐林中,却也心神不静。怎似尊者,如常入定,跏跌而坐。却说这凶人持械直奔郑齐家来,要把郑齐快心泄忿。恰好走至大门前面,只见他家门首两个勇猛大将,顶盔贯甲,把住门口。这几人看见,吓了一惊。只见那两个大将怒眼环睁,虎须倒插,若有吞牛食虎之状,宛然天丁力士之形。众人心怕起来,说道:"郑家如何有人防范我们?想是他平日结交的好汉。"及抬头望上一看,又见他房屋上,祥光瑞气蒸蒸现出,都在那尊者静室之处。内中就有一个计较道:"列位且不消动手打进他门,闻他近日留着路过僧人在家修善,这祥光是僧人卧房。又闻道僧人有手段法术,万一弄出事来,非但不能报仇,恐反害己。"众人也有见大将怕的,也有听闻僧人手段的。既说到僧人身上,便也有悔心要做好事的。一时各相息忿,道:"且回家去,再作计较。"众人回到深林前过,这元通哪里打坐,只在林前窥探。忽然众凶回来,元通忙入树后偷看。只见众人头顶上祥光烁烁,后面却跟着些善眉善眼福神,待那起人过去,乃走到尊者前。恰好尊者也出静,元通乃问道:"师父,方才徒弟见那起人都回来,后边跟随,不是前边凶暴恶怪,都换了善相福神。又听得他内中说道:'郑齐家门前有防守的顶盔贯甲大将,房屋上有腾起的瑞气祥云。'这是怎说?"尊者微微笑道:"这就是解也。只是解便解了,还要费我们一片苦心,方能成就他无穷的功德。"元通问道:"师父一片苦心,却是师父开度的美意,无穷的功德。却是怎说?"尊者随说了四句偈语道: 天地无穷尽,善根无了期。 人能常固守,叶底又生枝。 元通觉悟。当时天渐明亮,师徒乃回郑齐静室。此时郑齐尚寝未起,只见郑家一牛童走出屋来,向尊者说道:"师父,我有一件事情,敢请师父去看。"尊者问道:"何事?"牛童道:"事却在灵通关前一座破庵堂内,请师父去看。"尊者道:"有事便讲。"牛童哪里肯讲,只要尊者同去看。尊者见他意专,却又是庵堂内事,便叫元通同他去。元通同牛童到得破庵堂前,只见庵久颓倾殿塌,圣像风雨淋漓毁坏。牛童便向元通说道:"师父,小子别无他说,只因往日放牛,遇雨躲避这殿中,见雨淋圣像,小于不忍,发了个心愿,欲修理这殿,装塑圣像。叵奈无有钱财,意欲烦师父们转说知主人,把一二年放牛的工银先借出,修理这一件事情。"元通听了牛童此话,合掌向圣像念一声"弥陀",满口应承,回见尊者,备说这一件事情。师徒叹道:"一个村野牛童小子,起这一片善心,乡村多少富室大户,偏无一人动念。"乃随候郑齐出屋,相见了。郑齐问道:"二位师父,昨日归来天晚,却在何处经宿?"尊者答道:"便是昨夜归来天晚,昏暗难行。贫僧师徒,只得在深林打坐,天明方来。"郑齐道:"深林恐有蛇虫虎豹,师父们不当住此。"尊者笑道:"贫僧出家人,随所住处常安。但只有一件奇怪事情,小徒于黑夜间,见有数人,各执凶器,口称报仇,往林边过去复来。小徒见这数人去时,身后有许多凶恶邪怪随着,回来便换了许多福善人形。这人却是何处行凶,要报哪个仇恨?贫僧想:这凶人去时一种恶意,便是一种恶报的怪孽;回来时必是事未曾遂,悔心发萌,便是一种福善随身。但不知贵村乡,谁与人仇?谁存恶念?老施主若知些缘由,也当暗行劝解,免教积忿,生出这种根因,不但后悔已迟,且于阴功亦损。"郑齐听了,浑身冷汗交流,一心小鹿儿乱撞,便道:"半夜犬吠,想是此因。"半日沉吟,乃向尊者前稽首,说道:"实不瞒师父,此事情亦几乎弄出。明明夜梦祖先说道:'不遇二位师尊,此恶怎解?'却实实是小子平日中了些恶毒与前村这几家人也。但此事如何化解,望师父指教个良策。"尊者道:"语云:'一善能解百恶'。施主但行一善事,自然化解。试想你平日,与你结仇的何事?怀忿的何人?天地间,财产容易得,便亏欠了些微,也是小失,万一伤损了心术,占夺了人便宜,弄出恶报,为害不小。"郑齐点头说道:"而今而后,小子知过随改。"元通乃开口说:"施主,如今却有一件事情,要施主慨然行去。"郑齐问道:"甚事要小子行去?莫不是有甚缘要化?小子一一奉承。"元通就把牛童的心肠说出来。郑齐慨然道:"这个愚蠢牛童,怎么发出这点心肠!小子既承师父说,一一应承,把三年顾他工钱算明与他。"这牛童接了工钱,便递与元通道:"师父,你便与我计算装修圣像工价。"元通道:"这还是你家主计算兴工为便。"乃择日兴工修理。后有夸牛童感发善心五言四句。诗曰: 嗟彼放牛童,而有此发善。 富贵具须眉,阴功能几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