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翁醒世录 - 第 4 页/共 8 页
不知这小和尚如何回答,且看下文分解。
第七回
化僧饱暖思行浴邛诡饥寒起盗心
西江月
节食自然有食,惜衣一定多衣。无穿少吃怨前非,那时悔之晚矣。
俭乃医贫妙药,勤为补拙良剂。劝君休要着痴迷,慢把银钱浪费。
话说那时伯济,在一条阔街上,不知路径,见了一个小和尚,问道:“此间是什么地方?”那小和尚道:“此间名唤弗着街,那边空地,就是大排场,这寺叫做前世寺。”时伯济道:“好个前世寺,经典上说道,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因,今生做者是。动问和尚,你叫什么法号?”和尚道:“贫僧叫做竭僧,家师叫化僧,我是他后来的徒弟,师兄叫魇僧,我们寺中甚是广大,可要进去随喜随喜?”时伯济道:“使得。”竭僧道:“请少待,待我进去报知师父。”遂进寺内去了。伯济回头看见李信,不在弗着街,已经去远,又恐这前世寺与鬼庙无二,不敢进去,忙跟上李信,一路去了。
却说竭僧进了寺门,走至佛前殿上,就撞起钟来,果然钟在寺里,声在外面,化僧同魇僧在大排场上玩耍,听得寺钟响,忙走进寺来,到佛殿上问道:“你为什么在此撞钟?”竭僧道:“我们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化僧道:“你无端撞钟,到底什么意思?”竭僧道:“你们进来,外面可有一个人么?”化僧道:“没有。”竭僧道:“他难道去了?”化僧道:“是哪个?”
竭僧道:“看他不是我国中人,却未曾问他的姓名。”师徒正在说话之间,只听得山门外沸翻摇天,大呼小叫,有一个在那里骂人。竭僧道:“想是这个人转来了,待我去看来。”走至山门一望,忙进来说道:“不是这个人,就是我国中下山路上的这个万笏,在山门前骂人。”化僧道:“我晓得,必然为这金银钱的事了,我们且好言回他,明日去告知钱将军,等待钱将军发落他便了。”你道这个万笏为何平白地在此骂山门,原来那日在钱士命家中,要寻鹊头,拿了一个金银钱,回转下山路,在一片赌场上经过,忽然金银钱飞去,不知去向,后来打听得前世寺化僧在海滩上得了一个金银钱,想来就是他了,又不好向他取讨,只得在山门前叫骂。那时化僧到山门口说道:“万笏你为何在此骂人?”万笏道:“你们欺我,你自己心里明白。”
化僧道:“我们没有什么事情,干连着你。”万笏道:“你们在海滩上得了金银钱,为何不通我一个信儿?你可晓得,是哪个的?”化僧道:“知道哪一个,你若要在此想金银钱,你不要想错了念头,我明日同你到钱将军处去讲是了。”万笏道:“我晓得什么钱将军不将军,只要还我金银钱,我也不怕你们,不与我,我明日再同你讲话便了。”一头说,一头骂,愤愤而去,正是: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化僧看见万笏已去,回到寺中,取了海滩上得的这个金银钱,在手中翻弄,顿时虚火直旺,满身发热,胸中饱闷,思量又要到陷人坑去洗澡。遂带了金银钱走出山门,从弗着街过了大排场,直挺挺要到陷人坑来。你道这陷人坑在那里,原来小人国与大人国交界之处,有一乡,名曰温柔乡,同醉乡、睡乡接壤,乡中风景甚佳,下丘有一块三角田,田岸上一团茅草,中间有一间天造地设的平屋,两扇生我门,陷人坑即在此门之内。其中浅水长流,温暖异常,若有人在内洗澡,没有一个人不称快叫绝。化僧平日,凡遇了火旺的时节,一时奇痒难熬,常要在这坑中洗洗。这坑原是开辟以来,天地生成的一个纯阴之穴,善浴的可以长生不老,有生生不息之机,不善浴的,往往有溺于此而淹死者。那时化僧到了温柔乡,也无暇细看乡中景致,脱得赤条条,一直进了生我门,钻入平屋之内,翻身跳在坑中打滚,忽起忽坐,东钻西撞,那流水淋头抹脑,遍体爽利。洗了许久,化僧顿时呕恶,腹内的恶痰,尽行吐出,觉道通泰无比,满身也不发热了,胸中也不饱闷了,遂出了生我门,从温柔乡经过睡乡,歇息片时,欲要回转寺来,一路行走,得意洋洋,便口咏一绝,诗曰:单图嘴面弗图身,只重衣衫不重人。
裤子无裆出我大,皮风骚痒骨头轻。
化僧回寺,路上遇了几点春雪,走至山门口,竭僧看见问道:“师父你头上白而且湿的,是什么东西?”化僧用手在头一摸,说道:“嗄,想是雪了。”一同走进山门,未及到殿,忽然想着道:“我在温柔乡一乐,不知不觉,一个金银钱不见了,我本要到独家村把万笏骂山门的事,告知钱将军,顺便一路去抄化抄化,未知可寻得着金银钱否?”那时化僧掇转身来,仍旧出了山门,穿街过巷,一路化去,并没有一个出头的人,开缘簿的。看看到没撑浜地方,只见前面一座高山,后面一个大河,来了一个大肚皮的人,先出头喜舍。你道这个大肚皮的人是谁,他姓邛名诡,表字赤国,他就住在这没撑浜里,前面的是个崆山,后面的是个摸奶河。别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只是在那里看空山,守白浪,朝求升,夜求斗,有时街上拾了五升,屋里却不见了八斗。因他家砌了一副倒灶,哪里晓得命里注定,煨行灶,砌了烟冲不出烟,头在灶里脚在灶前,脚踏灶门,心对火,踏尽灶前灰,把个护肚底烧热!弄得烟出火勿着。有人来掇煨了砂锅,更觉火烛无一星,冷气直出,只得在摸奶河边,喝西风过日子。一日穷思极想,思量要寻些野味,也到无天野地去打猎。因不见了猎狗,也不想獐猫、鹿兔,但愿得一只死狗还乡。后来这猎狗回来,看见狗割了尾巴去,闷闷昏昏,回转没撑浜来。在路上从哀窖边经过,拾了一个金银钱,看去好像黄金铸就的模样,一到手,顿时竟变了铜的。正在细看,却遇见了化僧,在那里化缘,他便把这个金银钱喜舍与他。化僧见了说道:“贫僧要寻个出钱施主,化两个金银,这个钱是铜的。”邛诡道:“这个钱拾时却像黄金,到了手就变了铜,你且拿去,看他到底是什么的?”那化僧不知分量,他化了多时,并没有人出头舍他,此时遇了邛诡,与他金银钱,还要嫌他是个铜的。哪里晓得穷和尚,碰着了极门徒。邛诡的这个钱,还从哀窖边拾来的,亏他是个忽略金银钱的人,所以与了化僧。那化僧并不在他意中,见了金银钱,头也不回,竟自去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邛诡回转家中,一路又打听得斫狗尾巴的人,乃是钱士命,欲要和他计较,又是三不如。你道哪三不如,力不如,势不如,财不如。只为这三不如,只好含忍在心,然而是气他不过,思量修炼些法术,与他斗法,拼一个他死我活,方出得这口冤气。因想起前闻过路人说,西北角黄泉路上,有座蚂蚁山,山中有一破庙,内有脱空祖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何不拜投门下,学些法术。想了一回,主意已定。遂离了没撑浜,出了没逃城,顺着斜路,问了无数冤枉信,方到蚂蚁山。上得山来,果然有个破庙,山门半开半掩,用绳帮着,名曰绳门。将门一推,呀的一声响,竟自开了。向里一望,人影全无,灰尘乱落,只得走进门去,咳咳两声嗽,无人答应。走至后殿,却有无数好佛,金碧辉煌。蒲团上坐着一个和尚,须根满面,形色干枯。见了邛诡,便将目一睁道:“邛诡你来得好。”邛诡正在东张西望,听得这人叫他名字,不觉吃了一惊。因想道此人大约就是祖师,所以未卜先知,知我名字。遂跪将下去,叩了四个头,战兢兢地道:“请问莫非就是脱空祖师么?弟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师父恕罪。”祖师道:“来得正好,不知不罪。
你今虽诚心拜我为师,但是你生性太笨,何可学得法术。幸亏与我有缘,今夜与我同睡,待我把你聪明窍开了,然后传授。”
邛诡听了同睡,可以开窍,开窍即能传授,快活非常,—一应允。一宵已过,明日起来,在庙中四处游玩,只见中间挂幅立轴,说鬼语,抬头看见上面悬一个匾额,上书“醉隔轩”三个描金大字,旁边铺一张滑榻,榻上挂一顶混帐。祖师坐在帐中,邛诡向他拜了四拜。祖师先教他把头空了,没有了脑子,然后慢慢的教他,怎生可以没得头皮揭得顶,怎生可以抓得雾露做得成饼,怎生可以偷得天,怎生可以换得日,指东画西,又传授他三画两竖的秘诀,把全副本事,尽行教道了他,正是:天下无难事,只怕用心人。
邛诡习学不多几日,一学就会,诸般法术皆精,遂辞了脱空祖师,回转没撑浜来。试演法术,件件皆灵。自觉道痕已深,心中得意,哪晓得贫病相连,顷刻间嘴牙歪斜,鼻青眼肿,忽然生起病来了。头晕眼花,一步不可行。有时颠寒作热,要死不要活,想来是穷人犯了富贵玻遂宴请了一个说嘴郎中,肩背葫芦,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走进了邛诡家中,把邛诡一看,见他满面悔气色,诊他脉息,却有些纤筋缩脉,说道:“你的病叫做穷病,这是你自己弄出来的。”邛诡道:“可有什么药吃?”那郎中道:“这个病是目下的时症,有一个神效奇方,服之可以立愈。”邛诡道:“是什么奇方?”郎中道:“尊体内外皆属空虚,立地无靠旁,总要跌倒,必须吃元宝汤才好,但此药难以购求,你若无此药,今生只怕要带疾了。”邛诡道:“先生,此药你的葫芦内可有么?”郎中道:“这是真方,我葫芦内的是假药,我是没有这样好药的。”邛诡道:“可有什么别法么?”郎中道:“舍此无医,我是去了。”那说嘴郎中,一径飘然而去。邛诡日夜踌躇,终无觅处,幸亏学得脱空祖师的法术,勉强调摄,虽不脱体全愈,而身子略觉宽松。一时想起斫尾巴的人,恨满胸怀,正是穷有穷气,极有极气,他便招兵买马,打造军器,遂自封为展升王,聚集了无数穷人、穷马,日日在摸奶河边,操演武艺,暗暗的打算要与钱士命厮杀,以报斫尾巴之仇。谁知早有个人晓得了,要到独家村去告知将军,正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不知邛诡的事,先晓得的是何人,且看下文分解。
第八回
试利场柴主施威摸奶河邛诡被杀
西江月
运退黄金失色,时来白铁生光。贫穷敛迹富轩昂,宇宙一般景况。
殷实人人敬服,数奇个个提防。金多亲戚也惊惶,不枉人生世上。
话说邛诡暗暗的打算,早被一个人晓得,你道是谁,原来就是施利仁。那施利仁急急往独家村来,路上遇着了化僧,也要往钱将军家,一路同行。来至独家村,进了孟门,一径走入自室中,见了钱士命,施利仁道:“将军可晓得有人在那里暗暗的打算,要与将军为难?”钱士命道:“是哪个?”施利仁道:“就是没撑浜的邛诡,为你斫了他狗尾巴,他便授师学道,练得一身本事,聚集人众,将军须要防他。”钱士命道:“不妨,有我们沓口吕军师在此。”遂向化僧道:“和尚,去杀那邛诡,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否?”化僧道:“当得效劳。”钱士命道:“想你也因为此。”化僧道:“小僧也有一事告知将军。”钱士命道:“什么事情?”化僧就将万笏骂山门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钱士命道:“我有一个金银钱在他手内,我正要向他取讨,他说不晓得将军不将军,且叫他试试我将军手段。”施利仁道:“将军许他的鹊头,如何处置?”钱士命道:“如今只把硬功去制伏他,何用鹊头。我们且点齐人马,先往教场中操演一番,虚张声势,壮我军威,使他们闻知,先觉胆寒。”便点齐了一班魇倒人马,个个束装,各执军器,率领了多少无名小卒,威风凛凛,离了独家村,往前进发。看看来至狭路上,路旁闪出一个人来,但见:眼眶小,眼皮急,眼儿红,转眼成仇。面盘小,面皮厚,面铁青,反面无情。狗头狗脑,猫手猫脚,眼里不见天,面无四两肉。
这个人手执吮尖屎连头,飞也似地向钱士命面门搠来,钱士命躲闪的快,不曾被他搠着,他人见了一把拿祝你道这个人是谁,原来是下山路柳州人万笏。他为不见儿子万勿着,打听得被钱士命丢在枯井内,忙到井边捞救。拿了一条麻绳尺寸短,再捞也捞不起。他不嫌自己麻绳短,但恨古井深,更觉怒气填胸,用细工夫,把屎连头吮尖了,练得好像纯钢铁锥一般,要来搠死钱士命。谁知不能搠着,倒被他拿祝那钱士命却认得他,说道:“前日到我府上来,寻鹊头,与了你一个金银钱,如今为何又要来害我性命?”万笏道:“你把我儿子丢在枯井内,岂不是切齿之仇。”钱士命不能回答,吩咐化僧先押着他绑赴教场处斩,我们兵马随后便来。施利仁道:“小的愿往。”
钱士命道:“也罢,你比化僧却谨慎些,你去你去。”施利仁领命,忙押了万笏,绑赴教场中来。
这教场叫做试利场,小人国的人,无有一个不喜欢到此场中走走的。那施利仁押到了试利场,他就装出许多气慨,许多威严,正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遂传令两个刽子手,一个叫喜谈,一个叫乐道。施利仁高叫道:“喜谈、乐道,快快开刀,把这万笏斫了。”两个刽子手一齐动手,用力砍去。哪晓得这个万笏三刀斫弗入,四刀没血出。施利仁看见自道:“仗了钱将军的大威,有刀杀得人。”他便自己动手,又谁知杀人场上,有个偷刀贼,个个手中刀,都不见了。一时手足无措,那万笏却洒脱了绳索,一溜烟逃走了。
施利仁正在着急,只见钱士命兵马已到,施利仁遂面说万笏脱逃的事,备细说了一遍。钱士命道:“他既逃走,且慢慢的缉获便了。我们此来,本为操演武艺,等待练熟了兵马,不怕不把那些仇人杀荆”将军一声吩咐,众人各献神通,但只见:扯足顺风旗,掮大旗的,满头大汗;摆成下马威;画极策的,周身泛癞。这答儿兵对兵,那答儿将对将。横搠枪,明枪易躲;使暗箭,暗箭难防。借刀杀人,刀刀见血;乱箭钻心,箭箭上肘。枪搠枪,活的从枪头上碰过来;乖碰乖,逃的尽向乖路里溜得去。丧气垂头的,这里不容;畏刀避箭的,此处休来。
钱士命在试利场上,耀武扬威,其锋锐不可挡。操演已熟,打算要去杀邛赤国。点了施利仁为前部先锋,沓口吕强词为军师,号为门角落里诸葛亮。化僧原是刀将星,点为副将。大队人马,势甚猖狂,有谁敢来犯其锋头?哪晓得邛诡为了斫尾巴的事,不避斧钺,伸出头来惹是非,打从背后与兵杀来。当先一个鸡毛头将官冲阵,被施利仁不费吹灰之力,一刀两段,早已化为乌有。邛诡只得自己出战,你道那邛诡怎生打扮:头戴鬼虎帽,身穿百德衣。手无寸铁,手执苦炼剑。脚弗踮地,脚踏朝北斗。背上一个无底罐,骑着一只现世豹。
寒酸抖擞,立在阵前。猛然见试利场中,惊天动地,冲出一员大将,你道那大将怎生打扮,但见他:头戴不乞盔,身穿无交甲。足着一双扶踏履,手执一支拂担叉。肩背松江罩,坐下一匹拂怕玉马。
勇纠纠,杀出阵来。邛诡抬头一看,见那顺风旗上,扯起自泛将军旗号,心中已晓得他就是钱士命亲到。当时心粗胆壮,今一见了他的声势,到有些伸手缩脚,拿了苦炼剑,寒酸抖擞,往钱士命那边杀来,说道:“你无端斫我的猎狗尾巴,你快把金银钱来偿我,万事全休。若然半个不字,你且吃我一剑。”
那钱士命见了邛诡,虽则心中些也不怕他,倒觉有些头疼脑胀,就把一枝拂担叉架住说道;“邛诡,就是杀了你,也只当狗死。
你为这一只猎狗,要想金银钱,如在睡头梦里,你不服气,且试我一叉。”两个在一处斗了一个时辰,穷凶极恶,杀得天昏地黑。战不上三合,邛诡看见抵敌不住,欲要使个脱身之计。
钱士命眼快,要用松江罩罩祝这松江罩原是一件宝贝,若平地被他罩住,就气也不能透一口儿,休想有出头的日子。那邛诡学得脱空祖师的法术,虽然也有些气闷,抓獭弗穿,他便指东画西,暗暗的画符一道,拿出偷天唤日的手段,跳出松江罩来。就把无底罐,抛起空中,将钱士命的松江罩,装入罐内。
这个无底罐,原来也是一件法宝,你道什么法宝,什么东西,一着了手,都要摄入,从来没有装满的时候,所以就是钱士命的松江罩,也不伯他,也竟被他收拾里边去了。那钱士命看松江罩罩不住,反被他无底罐摄去,忙把一枝拂担叉搠去,只听得耳边飕的一声,一枝拂担叉又被他装入无底罐内。此时钱士命慌了,遂高声叫道:“军师何在?”那吕强词闻呼,忙来助战,身边即放出歪丝,密密层层,把邛诡周身缠绕,弄得束手缚脚,不能动弹,趁势夺了他的无底罐。钱士命就收了松江罩,仍把一枝拂担叉执在手中。那时邛诡心中才有些着急,他抬头看见,脱空祖师在半空中看相杀,清风高调,在那里唱山歌,只听得唱道:时来天赐黄金,运退拾着了黄金变了铜,说得破来忍弗过,越奸越巧越贫穷。
邛诡叫道:“师父不要坐观成败,快来救我一救。”脱空祖师微微冷笑,说道:“也罢,我还有一副防身本事,却没有教你,付你锦囊一个,把心法传授了你罢。”他便拆开一看,心领神会,即便将身一纵,打了三个鲤鱼翻身,把脚底向钱士命那边一照,与他看了,那时身子觉得宽松,遂得脱身一溜烟,逃回本阵。忙挂出免战牌,按兵不动。
钱士命哪肯干休,不时用力攻打,终是牢不可破。钱士命心中焦躁,施利仁道:“将军须用火攻才好胜他。”钱士命依计,先安排引火之物,四面放起火来,火势滔天。施利仁在旁边,用松香挑拨弄火,宛如火上添油。那些穷人、穷马都是焦头额,抱头鼠窜,自相践踏,几无遗类。邛诡看见火烧到屁股头,只得仍用鲤鱼翻身法,连忙逃走。吕强词赶上,一猛枪搠去,正中邛诡腿上,施利仁上前,又是把他痛腿一脚踢去,他只是忘命而逃。钱士命纵马一直跑,疾忙赶上,看着追至摸奶河边,邛诡走投无路,无计可施。正是没脚奔的时候了,忽见摸奶河中,歇着一只往渡船,船主叫做烂好人,他幼时有奶就是娘,到得长成,看见胡子就是爷,娘来娘好,爷来爷好。当日揽了一只破船,好在河游荡,顺水推船,随风倒舵,歇在那里。这个又不知逢着什么好处的所在,去安身了,邛诡遂跳上船去。
钱士命赶至船边,众人一拥上前,把船踏沉,钱士命逞势一把拿祝施利仁道:“邛诡你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你如今逃到哪里去!”钱士命将他一刀两段,世上少了一个没撑浜的人,阴司又添了一个穷鬼。好个手段,果然杀得干净,并没有一滴血水,所以不晓得什么血腥气。回去要去捣其巢穴,但见狗干一只,别无所有。钱士命得胜班师,化僧回寺,其余兵马都回转独家村来,顺风旗扯起足十三分,拂担叉高高掮执,威威武武,一路行来,人人敬服,个个心惊。那时正值麦浪迎和,桃风送暖的时候,走热路上经过,忽见阴门首立着一个娇娇滴滴风风月月的女娘儿,钱士命熟视良久,不禁眼化镣乱,身不自主,如醉如痴,心中的意见,恨不得立马抱她才好。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不知这立在门边的是何家女子,且看下文分解。
富翁醒世录 下 (清)落魄道人着
第九回
施利仁重富贵甘心受辱
墨用绳卖聪明当面倒霉
西江月
只道才酣李饱,谁知掠影捕风。唠叼满口逞豪雄,要把脸皮断送。
一己聪明有限,万般事业无穷。纵然超拔算精通,莫向人前卖弄。
却说钱士命杀了邛诡,路过走热路,遇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心上欲火腾腾,一双黑眼乌珠射定,又不好下手,心乱如麻,只得勒马回家,草草把这些魇倒人马,论功行赏。施利仁在路上,看见他的情形,口内不言,心中早已明白,一到家,遂上前问道:“将军你又有什么心事?”钱士命道:“你晓得我有什么心事?”施利仁道:“将军若不嫌粗俗,情愿唤来服侍将军。”钱士命道:“唤哪一个来?”施利仁道:“就是走热路上见的那个女子。”钱士命道:“你认得她,唤得她来么?”
施利仁道:“认得认得,惟小的可以唤得。”钱士命道:“果然么?”施利仁道:“小的怎敢撒谎。”钱士命道:“如此还是备车备轿。”施利仁道:“将军现成有马,何用车轿?”钱士命道:“甚好甚好。”施利仁遂牵了拂怕玉马,兴匆匆去唤那女子。
你道那女子是谁,不是别人,就是施利仁的妻子。她母家姓轩,口音有些带格,因幼时头上生满蜡痢疮,因此叫做轩格蜡娘娘,远近驰名,年纪正在妙龄。钱士命认得了施利仁后,贵人不踏贱地,虽晓得他住在走熟路上,从来没有到过他家中,所以非但这个女子没有见过,连他家的门][也不认得。他家的门儿朝东,在走热路右首,居常门儿半开,里面一个坐地,名曰逢城庐。壁间摆一架桤楮木围屏,名曰桤屏。屏上画几只凤,躲在牡丹花上,美其名谓之牡丹穿花凤,其实叫做栖凤富贵。两旁挂副对联,上联写着:世情看冷暖,下联写着:人面逐高低。
靠屏摆只赤台,左右摆着几只画椅,后面一大间,叫做敛间,敛间进去,就是他家的卧房。那时施利仁奉钱士命的命,带了马来到自己家中,把马拴住,一径至敛间里来。刚值轩格蜡娘娘步出房门,施利仁道:“你方才在门首,可曾看见威威武武的一起人马之中这位钱将军么?”轩格蜡娘娘道:“这样人物,看得人眼儿都红了,怎么不看见?”施利仁道:“快些上马,钱将军叫你到他家里去走走。”轩格蜡娘娘道:“他叫我去做什么?”施利仁道:“知道做什么,无非服侍服侍而已。他家有个金银钱,是否骗了他的回来。马在外面,你骑了先去,我随后就来。”轩格蜡娘娘便往外就走,施利仁道:“转来,你去便去,钱将军不比等闲,须要小心服侍这位大官人的。”那轩格蜡娘娘笑吟吟的答道:“不劳吩咐。”遂跨上拂怕玉马,自骑马自唱道,从走热路一径往钱士命家去了。正是:贵神抬眼看,便是福星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