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 - 第 3 页/共 34 页

孰意腰中小和尚,化为乌有一先生。   这通氏才三十多岁,酷喜的是人胯中那小和尚同她通一通。那人屠户把根通条没有了,她家夜间人来赌博,人屠户守定抽头,傍边有看的闲人,通氏就暗约到房中,请那小和尚到她那红门里去小酌,硬帮帮的进去,定要吃得那小和尚撒酒疯,撞头磕脑,吐得猥头搭脑软叮当,才肯放出。如此多次,人屠户也有些知觉,他大雅得很,毫不介意。通氏大发慈心,正要学《西游记》上的寇员外,想斋万僧,数年来尚未及百。突然屠四两口子到来,东西屋住着,甚是碍眼。整熬了数日,过不得了。   一晚,悄悄的约了一个旧朋友进来,在床上小叙阔悰。不想那人进来时已被昌氏瞥见,这昌氏是一夜也不能离此道的,前水路来十多日有屠四相伴,她因感恩尽力,也还将就过了。到了此处,屠四夜间又去帮叔叔,竟川中犬百姓眼前圈起来,多年未惯,甚是难过。虽要学战国四君去延揽三千食客,一来新到,不知谁可做主顾;二来婶婆咫尺,不好意思。今忽见了这事,暗喜赞道:“原来婶婆也与我同类,是个招贤纳士的女英雄。须冲破了,大家好做事。”遂悄悄的到窗下来听,正在响动。   她回房点了一枝蜡烛,轻轻走来,将门一推,随手而开,忙进去把帐子一掀,见他二人正在绸缪。通氏同那人见了,吃了一惊,那人忙拔出,要下床跑。昌氏笑嘻嘻的一手拉住,道:“你这么个小胆子,就敢来偷野食吃。我来看你们怎么个弄法,你怕的是什么?可有个女人来捉奸的?”通氏同那人见她如此说,都放了心。那人知她是就教的意思,上前抱住亲了个嘴,伸手就去摸她下身,只着单裙,不曾穿裤,把灯接过,放在桌上,将昌氏抱到一张椅子上仰着,掀开裙子,弄将起来。轻轻一送,便没至根。才抽了几下,昌氏用手推住,道:“不济事,你还同奶奶弄去罢,我不稀罕这样东西,打水不浑的。”那人一团高兴,被这一扫,拔又不好拔出,抽又不好再抽。被昌氏双手推开,站起笑道:“既做这样的事,也寻个像样些的来顽顽。这有名无实的物件,要他做什么?”仍拿着灯出去了。那人好生没趣,勉强同通氏弄了一阵而去。   次早,通氏笑向昌氏道:“昨晚那人也将就用得过了,妳为何那样贬他?叫他甚是没趣。妳不曾试着他的本事,他有半更天的好熬手呢。”昌氏微笑道:“不瞒奶奶说,这件东西我正正经经见过了些。像他那样的,只好备数,要紧处用他不着。不要讲别人,就是你侄儿,也比他强多哩。他有一二更的工夫,还不在我心上。”   通氏又笑道:“这样看起来,是妳个多见广识的了。也不瞒妳,这对象我也经过了些,觉得都大同小异,没有见过哪个异样的。只有一个人的此道太异样了些,我也曾约他来试过了。”用两手围着道:“有如此粗。”又比着道:“有这长。我同他弄了半夜,唾沫用了有两盅,费了多少力气,只弄进了一个头子去。把我的屄几乎裂开,睡了两日,才起得来,还肿疼了好几日,再也不敢惹他。妳若是有大量,我约他来同妳试一试,妳见了不要害怕。”   昌氏听了,浑身欲火直冒,笑道:“我们生了这件东西来,就是随身的利刃,世上男子好汉不知死了多少在我这里,可有反怕他的道理?这人在哪里?奶奶妳约了他来,看我怕不怕。”通氏道:“就是每常在我家住的老竹,他是有名的赛敖曹。说他总没有遇过对子,只有一个老鸨可以同他弄得。我先听得这话,心里也不信。人身都是父母的遗体,男人的纵大也不过略大些罢了,况且我们这东西也不过是一样,也不过稍有宽紧。一个既受得,个个都受得。谁知约了他来,竟是一个大棒棰,吓得我要不得。心里虽怕,眼见稀奇物,却也爱他得很;二来又不肯折了我们女将的锐气。况且他既来了,怎肯空去?只得仗着胆子同他试一试。谁知这东西只好看而已,是用不得的,白吃了一场亏。妳既说不怕,只好夜间私约他来。此时大青天白日,不怕侄儿来撞见么?”昌氏道:“他管不得我,奶奶妳只管去约了他来。”通氏也着实高兴,要看看他二人可果然弄得,就走了去。   那竹思宽是日夜在他家的,顷刻便同着进来。通氏已悄悄将昌氏的话向他说了,竹思宽喜不自胜,忙同通氏到昌氏房中,深深一揖。通氏笑道:“就是他,你二人请试,我是要观阵的。”竹思宽将昌氏抱到床上,就去脱裤。昌氏毫不推辞,任他脱了。竹思宽也褪了裤子,昌氏一眼看见他那异物,心中暗喜道:“这真是生平见所未见了。”有《西江月》赞它道:   伟长足有一尺,粗圆将及双围。头如剥兔紫巍巍,柄上蚓筋幡缀。 乍看浑疑桌腿,端详果腾擂槌。敖曹大号不虚推,喜得淫心如醉。   竹思宽将她两腿分开,见她牝户大张,如盅子口一般,也与别的妇人颇异。也有一个《西江月》赞它的道:   开闪宽皮两片,中间一个红门。犹如鼠洞一般深,定是曾经大阵。   牝意丰盈满满,毳毛漆黑森森。看它窈窕一佳人,动人情处却恁。   竹思宽见昌氏的阴门虽然宽大,但因自己孽具太大,不敢冒失,也还用了些唾津,对着一顶。轻轻就将龟头送进。知道是一员猛将,较郝氏犹雄,一连几下,送到了根。通氏把牙咬了几咬,倒替她打了几个寒噤,暗暗吐舌。昌氏觉竹思宽之物比那道士粗虽有限,却长了寸余,顶在极深处,甚有妙境。那竹思宽见是一盘对手棋子,却放松不得的了,尽力捣将起来。那昌氏淫声艳语,腿头股迎,骚态百出,甚是难述。看通氏赏鉴了一会,面似火烧,阴如水浸,忙走出来。   恰好屠四进来,不知他寻什么。通氏正在难过时候,想起方才昌氏夸他技勇,叫他到房中,一把搂住,亲了几个嘴,道:“我听得你娘子说你腰间有个好本钱,我同你试试看。”屠四道:“这怎行得?怕叔叔来看见怎处?”通氏急了:“你快同我弄弄就罢了,不然我就叫喊起来。”那屠四禽兽一般的人,知道什么叫做伦理,见通氏才三十多岁,也生得风骚可喜,就一同上床脱裤。屠四见她的阴户虽与昌氏的形状相似,那门洞却紧密了许多。通氏见他的阳物昂昂然,果觉可观,较之昨夜那人大了半倍,而且较生平所遇之具尚远出色。一个初逢小阴,一个乍遇大阳,自然快乐无比。通氏被屠四弄得丢了二度,心爱不过,搂住不放。屠四道:“我进来有事,外边等着我呢,放我去罢。改日有空,我同妳大大的尽一尽兴就是了。”通氏只得放他起去。屠四穿衣出来,听得昌氏声息异常,响声大震,忙在窗外向内一张,见他二人正在卖解,忙避开了。   通氏揩了阴户,穿了裤子,又走了过来。见他二人还在弄呢。那竹思宽已被昌氏弄泄了二次,奈她紧紧搂住不放松。竹思宽只得挣着还抽抽扯扯,怎奈那个阳物渐渐软了。昌氏觉内中没趣,才放了他。道:“你这样个好东西,可惜不长久。若再有通宵的本事,真是天下无双了。即如一个赳赳大汉,一点勇力也没有;一个翩翩少年,一毫文墨也没有,空自好看,济得什事?”各穿衣下床,昌氏在一个匣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两丸药来,递与竹思宽,道:“当日是个人送我的,屡试屡验,只剩得两丸,你晚上用烧酒服一丸,那一丸也用烧酒研开,擦在阳物上。我同你夜间做一个整工夫,试试我的本事。”竹思宽笑吟吟接着出去了。通氏笑道:“你果然好手段。我看不但妳不怕他,他还有些怕妳呢。”两人笑了一阵,通氏出去。   昌氏自从经那道士到今,算第二次爽快了,上床养神,安排夜战。晚间众人在外边赌钱,竹思宽吃了药,又擦了药。不多时,觉阳物发涨,溜了进去,那昌氏已经在那床上脱光等候。竹思宽忙脱了衣服上床去,就弄起来。通氏听得响动,又走来坐在床沿上,灯光下细看了一会,按纳不住,忙叫了屠四进来,同他着着实实弄了一场,然后才睡。   那竹思宽趁着药力,或痴或徐,或深或浅,弄个不休。乏了,定一会又弄,弄了又歇,直到五鼓。那昌氏也不知丢了多少回数,虽觉得精神怠倦怠,四肢酸软,但他阳物在内中热硬有趣,况只此两丸药了,后来欲求此乐境料不能得,哪里肯舍?竹思宽见天色将明,图解药力,更奋勇长驱,一阵乱捣。正然弄时,只见昌氏手瘫脚软,声息皆无,眼睛紧闭,像昏迷的样子。忙用手摸他口鼻,只微有温气,吓得连忙拔出,嘴对嘴度了一会,才渐渐醒来。问她道:“妳怎么来?”昌氏道:“我不怎么的,方才只觉得心窝里一阵快活,浑身一麻,就不知道了。”竹思宽道:“这是妳一夜精脉去多了的缘故,养息养息罢。我这药力不得过怎么处?”昌氏觉得再弄不得了,说道:“你喝些凉茶,再把下身用温水洗洗,弄泄过就好了。”竹思宽见昌氏这个样子,不敢再弄,忙别了,到郝氏家来。此时郝氏尚起床,他忙喝了些凉水,洗了洗下身,同那郝氏拨战了一场,方才泄了。郝氏觉他屌比每常分外粗硬,胀热有趣,问他缘故。他不肯说昌氏的话,只说偶然得了一粒金丹,特来奉承她的。郝氏也就信了,更感爱他不得。   那昌氏只图快乐,不想这一夜精脉梳枯。她睡了一会,觉身子底下黏齑齑的难过,只得挣了起了。看那褥子湿了半截,连她两股腰间都是阴精浸湿,揩净了,换了床褥子,然后又睡下。通氏梳洗了,过来看她。见她还睡着,说道:“外边早饭时了,妳还睡哟。”昌氏道:“我身子懒得动。”通氏笑道:“妳两个这一夜也不知怎样弄,大约是弄瘫了。一个可口的美物,吃饱了就罢,何苦定要吃伤了?”昌氏也微微的笑笑。在通氏只说她一时乏倦,就是昌氏也以为过两日定然就好。孰不知她被道士弄伤了的,那时因身子壮,故逃得性命。今日旧病复返,自然难支。渐渐饮食不进,浑身打骨缝里边发热,五心烦燥,日渐黄瘦。每夜还央通氏约竹思宽来弄上一度,她也无力动了,只如死人一般仰卧,凭他抽拽而已。竹思宽同通氏劝她暂歇几日,将养身子要紧。她道:“我自幼到今,恨无敌手。今得遇此,一死何恨?我当年曾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今果应其言了。所恨者相遇未久,若同他相聚一年,就死也无遗恨了。我今已病入膏肓,古语两句话说的好:临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我如今忙忙的日夜行乐,犹恐不及,你如何还说止歇的话?”二人劝她不醒,惟叹息而已。屠四延医调治,服药无效,捱至月余,仅存皮骨。临危时还约竹思宽来,将他阳物抚摩了一会,长叹了两声,落了几点泪。竹思宽也甚伤心,掩面而出。到了半夜,气绝而亡,只得二十四岁,此亦贪淫不节之报也。正是:   浪魄不知归何处,淫魂今夜落何方?   屠四感激昌氏提携之情,不但陪他白睡了许久,还遗下若干之物,也哭了两场。买棺殡葬,延僧超度,都还热闹。自昌氏死后,通氏将侄儿做了副夫。屠四在当日也想尽力以报昌氏,无奈穷主人请了大肚汉的客,再不能使她饱足。此虽竭力铺排,彼并不见感谢。今遇通氏,见她还易于打发,只仗着本事,尽力可供他饱足。他二人恩爱得了不得,只瞒着人屠户一个。通氏虽然好淫,竟还知足。自从有了屠四,把外边向日的旧主顾一概谢绝,不去招揽。人屠户见妻子忽然贞节起来,暗暗称奇,哪知她宠幸可心可口的爱侄。过了年余,通氏忽生一子,人屠户方才大异,究问其从何而来。通氏还道:“是你当日好的时候我受得孕。”人屠户道:“我已病废了这几年,哪里有怀七八十个月的道理。”通氏只是笑,说道:“你有了儿子就罢了,管这些闲事怎么?”人屠户也料到是侄儿之种,也还是他屠家的骨血,就葫芦提认了。   谁知这孩子不妨真父而妨假父,不克亲父而克叔祖。甫及一周,人屠户疳疮大发而死。通氏、屠四口内干嚎,心中暗喜,忙殡送了。他们在人前还假为婶侄,到内中俨然夫妻。一个语语要做节妇,一个声声要做义夫。一到晚来,上床之后,节妇义夫合成一体。虽系通氏之无耻,屠四之灭伦,亦由人屠户开赌,一生不知陷害了人家多少好子弟。一妻同朋友而逃,一妻为侄儿所据,身死嗣绝,也就可以报应。凡以赌局诱人者,急改弦易辙,切勿蹈此。屠四接了叔叔衣钵,他又有昌氏所遗之物,拣有好主儿放头接赌,比他叔叔当日更觉兴旺,来者越多。屠四鉴通氏昔日之事,恐旷了他,又去斋僧布施起来,每夜偷空必进房干讫一度,方才出来照料。   这日,竹思宽同铁化众人都在局上歇了,饮酒中间,正说闲话。铁化偶然道:“偌大一个京城,就没一个绝色的妓女,真也可笑。”竹思宽正有郝氏所托之事在心,遂答道:“怎么没有?那十分才美的佳人,她要高抬她的身价,怎肯做那毛遂自荐的事?所以人知道的少。”铁化见他说话有因,遂问道:“兄是此道中的老在行,必定知道谁家有好女儿。”竹思宽道:“只这眼面前钱家的女儿就是个绝色才女,大爷如何忘了?”铁化道:“小时我常见来,果然生得好。后来说她双眼瞎了,如此无心想到她,有三年来没见。虽然她模样生得标致,但没了眼睛,也就算不得十全的美人了。”竹思宽极力打合道:“大爷是此道中老见家,这一句话又来得外行了。请看那画上的《杨妃春睡图》,她不是闭着睛睛的么?相传以为妙事。果然是绝色佳人,何在眼睛之有无?还有一句笑话,到了那高兴的时候,有眼睛的还要闭着呢。大爷若果然相与了她,还有多少人赞扬。”铁化道:“这是什么缘故?”竹思宽道:“假如如今大爷出一股大钱梳笼了她,人知道了,定然夸说大爷是个多情种子,识货的奇人。钱贵虽少双眸,单重她才貌,取人于牝牡骊黄之外,肯费若许大钱。偌大京城,有多少风流子弟没她的眼力,被她夺去头筹。再被这些妓女们听见了,人人钦仰,在行院中着脚一场,做一个风流魁首,也不枉了。不瞒大爷说,一来我年纪多了,二来我手内无钱,我要比得上大爷府上百分之一,我也早夺了这趣了。”铁化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也动了心,便道:“我们几时闲了去看一看,再做商议。”竹思宽道:“大爷尊意差了。不做此事则已,既有此兴,定要占在人先。况佳人难得,虽然她母亲韫椟而藏,待价而沽,但她的青春也是缓不得时候了。难道她的美名只我一个知道不成?别人倘然知道,有好风流美名的,先去采了鲜花,大爷这样福人,是吃残汤剩水的么?”   铁化被他奉承得快活,甚觉动火,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此时乘兴,何不就去?”竹思宽道:“古人说:轻人轻己。大爷要去相看这绝色佳人,不备分厚礼去打动她,觉得不是行家了。况她母亲少年时,大爷知道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们猝然走去,闯起寡门来,岂不落她背地讥诮?”铁化道:“据兄说,当如何行事?请见教一番。”竹思宽道:“大爷果然有此兴,今日送一个大大的东道封儿去。就说大爷慕她的令爱,要一亲色笑,叫她家预备酒席。明日再送一分厚礼做见面钱,然后大爷驾去。她门户人家是识窍的,见大爷如此举动,自然百般趋奉,何等光彩!”铁化道:“兄说得有理,就烦兄去做个月老。”叫过小厮来,将带来赌本取出一封,称了二十两,递与竹思宽,道:“烦兄今日送了去,叫她整理下东道,我回家备了礼物,明日亲往。兄于明日在她家等着我。若果中了意,就烦兄说合,我自有厚谢。”竹思宽道:“我承大爷相爱,多年契厚,何敢当谢字?总成大爷个风流榜首,我也叨得余光了。”说定,大家散去。   竹思宽见事体有几分妥意,他心中暗喜道:“她女儿的事若成就了,她母亲的这件妙物我便可以长久受用了。”遂忙忙走到钱家,向郝氏就把怎样打动铁化的,怎样起发他东西的说献了功。将银子递与她,:“这是办东道的,他明日还有厚礼来。若造化事成了呢,是妳的一炷大财香。就不成,且白得他这一分厚礼。”郝氏欢喜得了不得,就忙设佳肴美酒谢了媒人,就留他同宿,然后将她巨阴中的淫水着实浇了一浇梅根。正是:   令嫒未曾试新,乃堂且来温旧。   且说这铁化,他承祖父做的那毡货生意,伙计们专走北京,也有两万本钱,本京城中又还开着几个大毡货铺。他只十八岁上父母相继亡后,只有他一个大胖的妹子以外,别无兄弟姐妹。   娶的那贤妻火氏,生得有五七分姿色,倒有八九分风骚。论起来,那样一个俏人儿,就该性格温柔了。谁知人再不可皮相,这妇人淫而且悍,降伏那丈夫的手段,比降龙伏虎的罗汉还利害几分。铁化初娶来时,爱她美丽,凡事顺她的性儿,后来纵惯了,就有些动手动脚的起来。铁化顺惯了她,一时翻不转来,弄成了一个情怕。何为情怕?起先娶她来时,因十分爱她,百样事不忍拗她一拗。且每夜上床之后,定要做一番生活才睡。请教,这件佳品虽然味好,只当得点心偶然吃些的,可是当得家常茶饭的,日日离不得的东西?他虽然姓铁,身子与阳具却不是铁的,如何夜夜来得?久而久之,未免就要肏三歇五的了。先因铁化爱她的很,又是新鲜美味,自己做惯了例,上床之后,必定把功课完了,方才睡觉。火氏也道是例当如此,况乍尝着个中滋味,如何肯歇?忽然见他怠惰起来,就如那小学生上学定要背书写字,完他这一日的事,方才放馆。忽然不待先生吩咐,竟公然自己逃起学来,如何使得?   但这铁化幼丧父母,无人拘管,自小在赌场妓馆中着脚,这是他的事业。初因恋宴尔新婚,寸步不离。过了些时,新鲜妙物吃了多次,也有些厌了,身子也拘束得久了,终日只想着往外边温温旧业。那火氏正同他打得火热,忽然见他朝出而不归,觉得冷冷清清,寂寞之甚。虽有一个小姑,生得又丑又恶,因幼无父母,无人教训,铁化自己还少一个人管他,如何能管他的妹子?养得她这个性子,真像嫂子娘家的姓,竟是一个火。一日打了丫头骂仆妇,恶狠狠的。虽才十七八岁,长成胖大无比的一个身躯。她也不理这个嫂子,故此火氏也不去亲近她。   这火氏独自坐在房中,无可消遣,捱到晚铁化回来,她定嘓嘓哝哝抱怨个不住。铁化因横了一个爱字在中,见她生气,晚间少不得替她消气,鞠躬尽瘁的陪个礼。但这个气如何有本事夜夜替她消得?又过了些时,竟像穷百姓躲差一般,逃在外边,做了个夜出而不归了。这火氏既生了火,她一身到底竟无处不是火,孰意胯下那穴道中,其火更甚。日间火往上升,还可以消得下去。到夜间忽然独守孤闱起来,火往下行,把一个救火的水炮又不在眼前,如何过得?一夜捶床捣枕,咬牙切齿的气恨。等得铁化回来,先时还哭哭骂骂,后渐抓抓打打起来。铁化本还要替她陪陪礼,消消气,无奈力量不加,知道这件事是无可挽回的,只得听之而已。先只是爱之一字,到如今爱中又生出怕来,所以说是情怕。   那火氏先也还想施施威,等他好来陪罪的意思。那知他自知罪恶深重,将至陨灭,陪不来了,任她处治,竟不来修饰。火氏见他如此,焉得不急?急中生怒,火气直腾,与铁化竟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一般。见了面就骂,骂上气来就咬上几口,向铁化脸上乱抓。那铁化见了她,竟合了他夫妻二人的贵姓,又合了自己的尊名。铁见了火,自然会销化起来,竟怕她如母夜叉一般,日夜躲在外边,轻易不敢见她尊面。   但火氏是个淫物,又有吃有穿,无所事事,自然就饱暖思人肉了。上面这张横嘴,珍馐百味,要吃就有。下边这张直嘴,想一点粗粝之食充充饥也不能得,熬得她日夜清水也不知淌了多少,总有要打只野鸡吃,救救馋的意思。但他家虽非仕宦门第,也是个财主人家,深房大屋,闲人谁能到得里边?不但想吃野鸡肉没有,连想根野鸡毛看看也不能够。   她一日心中躁急,又是那困倦,打算要去睡睡。欲睡又先愁不稳,走到廊檐下靠着栏杆,正在怨恨,只见二个小哈巴狗儿在那里高兴。那只雄狗伸着大长的舌头,替那母狗舔阴门。母狗翘着尾巴任他舔刮,动也不动。舔了一会,爬上去耸了几耸,不多时跳了下来,两个已黏在一处,竟成了一个身子、八只脚、两头狗了。   她看到此处,上面的火一阵阵烧将起来,热得她脸皮通红,眼睛中火星乱爆;下边的水一股股流将出去,淋得她两腿皆湿,阴门内热痒难抓。不由得怨气冲天,切齿恨道:“何以人而不如母狗乎?”忽然想起方才见那雄狗舔得母狗的阴门,看得那光景,似乎也有乐境,我何不试他一试?想了想,有了主意。   又等了一会,那两只狗已分开,将那雄狗唤着。那狗是主母每日吃饭她在傍边分惠惯了的,一呼即来,她唤着,走到楼梯跟前,吩咐丫头:“我要睡午觉,怕人吵闹,将楼门关着,不许擅开。非呼唤不许上来。”丫头岂敢不遵,说了,她上楼梯,低声唤着,那狗竟跟着她,一蹬一蹬跳了上去。丫头们将门带上,她到了上面。   这进楼一连五间,下边东两间是她的卧房,西两间是小姑的卧房,当中一间堂屋。楼上隔做三明两暗,尽东两间三面皆是窗,是她收拾了午睡之所。床帐桌椅,香炉古董,花插书灯,痒棰孝顺,笔筒砚台,种种俱备。她将狗唤到房中,将门关好了,外衣宽下,裙裤脱光,一把将狗抱在怀中,上床来,仰卧着,两腿揸开,将狗放在胯下,把狗嘴对阴门。那狗虽常见过母狗的阴户,却与人款式大不相同,并不认得此是何物。见主母如此举动,疑是喂它东西,也用鼻子闻闻。既无荤味,也无它物可食,只一条缝儿,水漓漓的,不知何故。只道是哄它来顽耍,挣着扑的一下跳下床来。火氏把它又抱上来,它又跳下去。如此数次,急得火氏那欲火,打遍身毛孔中都冒了出来。正在没法,忽然看见那个书灯,想道:“狗爱舔的是油,何不搽些油,或者闻得香气,肯舔也未可知。”起身把灯盏中油蘸了些,搽在阴门两边,复将狗抱上床来,如前作用。果然此番那狗不像先那样死板了,闻着了香油气味,便伸出舌头舔将起来。但有油处无不舔到。原来这狗的舌头又热又糙,舔得痒酥酥,无比受用。虽然外边有趣,里面不曾尝得是何滋味。又想了一想,还是以前的这个题目,   只是文章又深一层,复起身将一枝新笔,醮着油,送入牝中一揽,蘸了数次,搅了搅几回,又上床来卧下。这狗先将外边舔净了,闻得里面还有香气,将舌头伸入去舔。越舔里面还有,又伸长些。惟独狗舌最长,这狗虽小,它舌头竟有五寸余长,伸在内中绞着乱舔,这样又长、又热、又糙、又活的一件东西,在里面活动起来,你道她快活不快活?将这妇人舔得骨软筋酥,阴精一阵阵流将出来。那狗虽将油舔完了,后有些黏黏涎涎的东西流个不住,又有些腥味,它还当是主母用鲞鱼汤和的稀糨糊喂它的,越发舔得高兴。越舔越有,越有越舔。这火氏真生平未逢之乐境,直舔得她丢了数次,遍体酥麻,火气尽泄,兴足而止。有四句打油说那火氏道:   人畜相投趣味真,不胶不漆自亲亲。   一团春色融怀抱,妙舌强多躲懒人。   然后起来,那狗心犹未足,以为主母舍不得与它吃了,还摇着尾巴乱跳,有个亲益的意思。火氏穿了衣裤,重复睡下,暗想道:“我若早知有此妙事,稀罕那忘八做什么?同他弄时,我正兴浓,他已告乏,十次中倒有四五次不得像意。今日这一番,我兴已阑,它舔犹未足。况那阳物在里边只直进直出,四面尚有空隙,这舌头乱绞乱舔,无微不到,胜似他的百分。”深悔早不悟到此处,痴痴空守着这懒惰的忘八。不觉酥酥睡去。一觉醒来,睁眼一看,那只狗蹲在她旁边,还有个候舔之意。火氏笑了笑,下床开门,唤着它跟了下来。自此以后,但是兴动,就上楼去假睡。那狗自尝过这甜头,也不用唤了,但见主母上楼,它就跟着往前飞跑。这丫头们见了,以为是主母恩养喂惯了它,所以跟了去做伴,哪里知其中有这些奥妙。后来舔熟了,连油都不消用得,它一闻得那一种鲞鱼香,舔得好不兴头。夜间丫头们在房中伴宿,虽不好唤它上床,但日间不拘度次,乘兴即来,兴尽方止。即如那吃饭的一般,日间饱足了,夜里也就不觉得饿。   再说这铁化虽然怕她,轻易不敢相亲,没有个永不见面之理。偶然进来,她见了就像冤家,非骂即嚷。当日尚图他来夜间陪罪,还留三分情义与他,如今有了这根强似他物数倍的妙舌,越发不留一丝的好气。那铁化哪知内中就里,还说躲得久了,叫她守了活寡,自然气忿。自己过意不去,间或夜间来陪她睡,着意温存。就是陪罪,也必定要强而后可。虽竭尽心力,她总不如意,再不能讨得一毫喜欢。还有半夜里打嚷一番,撵了出来的时候,弄得铁化后来成半年连房里也不敢进来。   且说他妹子自幼许了童万百万做妻子,她生性已自惫懒,又看了嫂子降服哥哥的这番法术,以为天下人的丈夫都该妻子如此管教的。她学了个满腹经纶,巴不得嫁了丈夫试试手段。她哥哥见她大了,正值童百万家要来娶,盛备了数千金妆奁,买了六个丫头,几房男妇作媵,嫁到童家去了。   再说铁化见妻子这样性格,不容他近身,以为妻子赌气,做有夫的节妇罢了,我如何做得这有妻的义夫。每日出去,非嫖即赌,耳边无人吵闹,倒也甚觉遂心。只他这种人,心是无主的,这个嫖得两三夜,厌了,又换那个嫖几夜,厌了又想去换。虽说是弃旧怜新,请想他妻子生得如此风骚美丽,又是经他开辟的妙牝,弄厌了还想去寻野食,何况这些颜色平常的妓女,又是宏敞的阴门?今日听见竹思宽说起这钱贵来,十来岁时,他见了就爱。那时尚小,故不经心。后来听说眼睛坏了,就不在意。今听得如此标致,焉不动心?当日回家,买了几疋绸缎,换了数件首饰,准备次日到钱家来相看。不知梳笼成了不曾?且听下文,便知详细。正是:   欲知好事能成否,但把来因仔细看。      第三卷(补遗:林钝翁分卷评)   钝翁曰:铁化梳拢钱贵,不幸失身于此狂且,正是为其抱屈处,非写铁儿之幸得钱贵也。   写童自大之呆,自始至终竟未能改。非谓呆人能做财主,正写财能呆人,可发叹耳。何以言之?余常见拥巨万之资者,犹昼夜持筹盘算,眉未刻舒,非呆而何?揆其意,不过为儿孙做马牛耳。独不忆古人云:”儿孙强如我,要钱做甚么?儿孙不如我,要钱做甚么?“聚敛不已,非呆而何?百年白驹过隙,终日蝇营狗苟,呜呼老矣,死去一文带不得,贪之何益?非呆而何?唐诗云:”昨过老人宅,不解老人心。何事残阳里,栽松欲待阴?“此意双关,写尽自不知死之将至,犹为后人算计也。此诗可为呆财主做当头一喝棒。正见童自大之呆,乃财主之常,不足笑也。   世间妇人丑者或有不悍,悍而丑再未有不淫者,铁氏便是样子。   仙桃木也,铁氏金也,木遇金必伤。写铁氏凶暴若此,而仙桃相随数载,竟未受其摧残,乃仙木非凡木矣。仙木岂可久在臭铜之室而邻金铁之险?必移根别植,庶有荣茂之期。故归钱贵,得侍钟生。既贵之,又得钟情之人而爱惜之,自能结实,故随钟生而生子也。仙桃虽得好处,但钱于金,钟于金,始终为金所制,故只能为之小星。此等处,心不如发,如何看得出?   葵心、莲瓣,此二物即铁氏下体之形,岂可须臾离者?故独留此二婢也。   用一童自大引出魏如虎、魏如豹、巨金、知县许多怕婆人来,不过谓阴道渐长,阳道渐消,女帅之威风日炽,弱男子甘拜下风。写得世情可笑,当补在《怕婆经》之后。   夹入杜小英一段,正显钱贵身辱烟花不得已之苦心。看她听代目念诗后之言便知。   因钱贵引出祁辛,虽与正文无涉,正见钱贵之慧心,不为富贵所惑,高出庸流万万。又借之以警戒少年,不可薄弃妻妾,私淫他人之妇。不但送去性命,其妻妾即归所淫妇人之夫。报应分明,孰苦孰乐,人皆能作如是观,淫之一字可化为乌有矣。此一段于不可少。   何幸之葵花者,不过因其爱日取意焉耳。   极力写火氏之淫者,一以见铁化交不择人之愚,一以见竹思宽无良奸淫之恶。世上竹思宽之流不少,明眼者当避而远之,勿蹈铁化之愚。钱为命信手拈来,随笔结去,让出郝氏,后来好赘竹思宽,乃行文之省法。   第三回 瞽女矢心择婿 虔婆巧说迎郎   附 怕婆男小心更受非刑 贪淫妇大胆竟试巨物   话说那铁化次日打扮得齐齐整整到钱家来。竹思宽昨晚未回,已在此拱候。见他来到,迎了进来。郝氏出来相见了,让了坐下。铁化叫家人送上礼物,郝氏看见约值百余金,喜出望外,拜谢收了。然后扶出钱贵来,见礼坐下。铁化一见,果然生得美貌非常。双目虽瞽,却不瘪塌,不凸暴,眼皮微垂,好似目人含羞略闭一般。满心欢喜,如雪狮子向火,不由得酥了半边。与火氏比并起来,那一个美而淫恶,这一个丽而娇羞,如何不爱?少顷安席,搬上酒肴来。上面铁化坐了,竹思宽下面相陪,铁贵在东,郝氏在西,共坐而饮。那钱贵虽是妓家之女,还是个未破瓜的女孩,娇羞满面,低头坐着,一语不发。铁化越发看得中意,心爱得了不得。撤席之后,拉了竹思宽在背处,烦他讲梳笼的财礼。   竹思宽自然是为郝氏的,假意两次三番,说定了二百两银子,衣服被褥首饰在外。铁化也算一个财主,这些须他哪里吝啬,一应都依。又摆上换席来,吃了一会。那铁化面前放着这样美人,一时不能到手,心痒难抓,哪里还坐得住?约定了日子就起身回去。   次日请竹思宽到他家,就烦同他家人送了礼物来,额外又是二十两酒席之费。到了吉日,他到了钱家,郝氏预备了精致丰盛的酒席,叫了一班弹唱的杂耍,热闹了一番。晚来成亲,见钱贵是真正处子,婉转悲啼,怜爱至极。不觉数点牛精髓,倾入钱姑两瓣中。有一调《忆秦娥》,怜惜那钱贵道:   香馥馥,此中有个人如玉。人如玉,恨庸医误损她双目。烟花已恸身埋没,遭逢又对痴顽物。痴顽物,痛悲伤感,惨切心骨。   后来有人知道铁化梳笼了钱贵,都道:“可惜一块好羊肉,落在狗口里了。”就有会打油的人,编了四句口号,说他道:   一颗骊珠圆又圆,奇珍应让你为先。   今朝误落村夫手,异宝尘埋实可怜。   且说这钱贵,她虽只十三岁,却聪慧异常,满心想遇一个风流才子,付此一点元红。只是女儿家此话不好出口,只得听父母主张。今失身于此狂且,怨恨之气充满肺腑,不觉伤心。枕上含泪,随口编了一调《二郎神》道:   忧心悄,断送一生身窈窕,恶姻缘偏向奴身绕。吹箫谁和,梅花片落江皋。空思弄玉谐同调,没紧要的良宵偏杳。窗棂小,恨那冷月偷窥,使人烦恼。悲悼,嗟容貌如花命似草。魂消魄落,一天风雨飘飘,满地落红谁个扫?好含恨,狂且恶少把玉山搅。霎时间,夭桃娇柳,摧残倾倒。   悲恸不已,欲睡不能,又成一调《啭林莺》道:   满腔悲怨多萦绕,声声啼血噍嗷,恨难消。似美丽的更难晓,何不把残生来弃了?蓦想梁国夫人后从良,嫁着韩王好。怒难消,望他年好景,且耐今宵。香躯相伴狂且嬲,好似乌鸦彩凤同巢。伤心恨怎消?此情试问人知否,只有空烦恼。倒不如惜花园内双飞鸟,难忍泪珠抛,叹今朝花谢,昨日曾娇。   此二词她后来常常自唱,故尔传出。她每日眼含珠泪,那一种万不得已的光景,每每现于词色。况这铁化是三十多岁的回子,嘴唇上的胡子剪得齐齐的,偶然亲嘴揾腮,将她那粉森森的嫩脸戳得又疼又痒,好不难过。钱贵自幼爱洁,她每日浑身上下,被褥以及衣服,定用好香熏得扑鼻。铁化教门中常享用的是牛羊等物,他那身上的一种膻臭,自十万八千毛孔中透出,甚是难闻,哪里有夜深私语口脂香?那钱贵不由得气苦,在那暗中的眼泪不知落了多少,怎得还有心情同他欢乐?这铁化虽然爱她,总不见她有一毫喜色。不上一月,他一个财主性儿,只要人奉承他,今反要他去奉承别人,如何行得?他虽会奉承火氏,那是名正的夫妻,抛弃不得。二来怕服惯了,无可奈何。今在钱家虽费了数百金,倒也不在他意中。况且又有个厌旧取新之意,因此也就渐渐淡了。先还三日五日一来,后来或十日半月来一次,到数月之后不复再至矣。这钱贵自从梳笼之后,心中只郁郁不乐,又过了多时,虽又历过数人,都是竹思宽引来的麒麟楦,总非她之所愿。她虽然双目皆瞽,秉性原极聪明。常静夜自思:我门户人家,人所重者无非色艺,人人尽道我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但今损却双眸,未免减了许多风韵。老天,老天!既生我如此娇姿,何吝秋波少许,何苛刻若是耶?若是留得我双目,虽不敢与天下之女争妍,在这平康队里,或博得个风流榜首,选择一个才貌情郎,终身有托,于不可知。岂料今日至此,奈何,奈何?他心中伤感,遂题了自嗟薄命的四首诗:   其一   定是前生作孽多,教侬今日目无波。几回辜负菱花镜,空有娇容用彼何?   其二   忆儿幼读《女儿经》,众口咸夸貌娉婷。孰意十龄遭此疾,烟花日日类浮萍。   其三   不知天暗与天明,但听傍人说雨晴。独有琵琶能解恨,调中哀怨诉幽情。   其四   可怜晨夕伴狂且,怨雨愁云那得舒?只有更阑方少息,将明又唤把头梳。   此诗一出,声名愈重,哄动一城,往来之人无不怜爱。但她自己另具一段隐衷,常想道:“我之此目已经双瞽,无策可疗。我之此身虽落火坑,尚可自拔。于当拿定主意,万不可随波逐流,误却终身。倘有缘得遇一个有才有貌的情郎,当以此身相许。若只许财帛,与轻薄儿郎丑陋子弟为伍,不但人笑我心盲,我于岂不自误?”她因执定这个主意,那来访的人定要选择才留。这话在她胸中,无人可告,真所谓: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钱贵矢心立了个择婿之念,要觅一个伶俐丫头托以心腹,凡是来访之人妍媸,叫她预报。这主意不肯向娘说,只说要寻一个好丫头作伴。那郝氏此时靠她如泰山一般,敢不遵依来命。四处托媒人找寻,不惜重价。   一日,媒人领了一个丫头来,说是童百万家打发出来的,小名仙桃,才十四岁。郝氏看了,果然生得性格温柔,齿牙伶俐,就买了与她。   过了数日,钱贵见这丫头动止端庄,至诚可托,细问她的来历,也还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因父亲不才好赌,将她卖出。幼时曾读过书,又还识的字。这钱贵甚喜,竟待之如亲妹一般,不叫她做一点重活。食必同桌,若无客来,卧必同榻。这丫头也感激不已。钱贵遂将心腹告之,丫头也尽心允诺。替她改名代目,因自己眼看不见,取其代己双眸之意。   话分两头。且说童百万家是南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财主,如何卖起丫头来,内中有一个可笑的缘故。   这童百万名自大,原籍徽州府人氏。他高祖上,在元朝曾做到行省平章政事,挣下了一个偌大家私。因爱江南繁华,遂留寓于此,已经数代。到他祖父,虽不曾出仕,却善于经营,专于刻薄,所以做了有名财主。他父亲名童山,生他弟兄二人,他排行第二。他哥哥名唤自宏,父亲故后,兄弟拆居,他兄搬回祖籍新安去了,只他一人在此。这童自大虽算不得奇蠢,也有三分呆气。既是一字不识,却又半分(钱)难舍。他娶的妻子就是铁化之妹。这铁氏不但生得性子凶暴无双,且娇容更长得奇异无两。有几句赞语赞她的妙处,怎见得:   两道浓眉,阔如柳叶;一双怪眼,大胜桃姿。樱桃口,三寸还宽;蒜头鼻,一拳稍小。面如皮鼓,两腮肉有十斤;体似绵包,浑身重余二百。拳真柳斗,足赛鳊鱼。高声大喝,不亚虎啸空山;细语低言,还像洪钟夜度。仰卧绣榻,肥乳峰一尺犹高;侧坐牙床,胖屁股十围还大。阴门宽阔,似两瓦合成;牝盖丰隆,如一盂扣住。走来时,俨同一座肉山;睡下时,全然一只皮袋。   请教这样一位佳人,令人害怕不害怕?童自大自娶了她来家,也不曾领教过她的打骂,只见了她那一种不恶而严,不怒而威的样子,真如鼠见猫、如獐见虎相似。那铁氏天性万种咆哮,只有一件与丈夫相合,却是千般吝啬。这铁氏在家时,见她令嫂管教她令兄的那些法则,学了个满心满耳。本要拿厥夫做个小试行道之端,不想这尊夫心悦诚服得很。每见她双眉略竖,不觉屈膝尊前。忽然两眼微睁,早已稽颡顿地。这铁氏虽然凶暴,古语道:“大虫不吃伏肉”,她见了这个局面,也竟无所施其威,可以不必用其打了。但只是学了这几年的阃政来,竟用不着,未免有抱负经纶沉埋草莽之叹。只好慢慢等待机缘,相时而动罢了。   一日,该她发令施行、开张第一的良辰到了。这是为何?铁氏在家时,他哥哥铁化寻了六个丫头与她陪嫁,买了四好二丑。四个好些的与妹子做针黹,侍梳妆,铺床叠被,贴身服侍。两个粗笨些的,为洒扫浆洗之用。四个好的里头有一个顶尖出色的丫头,她也是好人家女儿。因她父亲戴迁好赌,输了铁化的钱,无可偿还,没奈何,将女儿算来抵帐。那来时才得十岁,就与了妹子。铁氏见她生得乖巧伶俐,心爱非凡,每日替她梳头打扮,与她好的吃、好的穿,替她起了个名字,叫作仙桃。这丫头也读过二三年书,因她资性聪明,竟识许多字,还动笔写得来,女红件件都略知些,说话行事能看人眼色。铁化这样一个急如火暴如雷的性子,别的丫头一打非数百不饶,一骂非半日不住的,三四年来,不但恼弹不曾弹她一个,连哼也不曾哼她一声。自嫁到童家,丫头跟了过来,已半载有余。那一日清晨,铁氏在前一张桌子上放了镜台梳头。童自大就在桌横头一张椅子上坐着,看她抹脂腻粉,刷鬓扫眉,看得十分亲切,只见她:   酱色脸上,浓堆铅粉,衬成青紫二色;阔大唇中,重点胭脂,染做血红两片;牙黄齿垛,真像金嵌玉山;面白颈乌,果是银杓铁靶。发像金丝,也学个时样梳妆;腕如铁杵,还带副起花金镯。   童自大见了,不由得胆怯,心中凛凛然起来。她已打扮完了,要水洗手,忽见仙桃掇了一银盆水来。只见她:   黑臻臻青丝细发,喜孜孜俏丽娇容。面上红白相兼,身材高矮厮趁。裙下一对小小金莲,盆边十个尖尖玉笋。头上簪一朵娇滴滴仙花,耳上带一双黄烘烘金坠。   童自大看了这半日的魔母,忽然见了天仙降世,头顶上铮的一声,魂已出窍。痴呆呆大张着嘴,口水顺着嘴丫流出,不转睛的望着。难道丫头来了这些时,童自大不曾见过不成,为何今日忽做此形状?因他每日看见铁氏,都是梳妆过了,妆饰起来,虽然丑陋,看惯了还不觉得。今日细底里,见了本来面目,真正丑到十分地位。二来每常因惧夫人的虎威,丫头偶然一见,不敢详视,不过偷目一觑。况又另外站着,也不觉得十分俏丽。今日忽主婢在一处,相形起来,佳者更觉其佳,丑者愈增其丑。不觉出神,竟看痴了。   那丫头掇着水,一抬头,忽见姑爷的这个呆样,不由得嘻嘻一笑。她也并非有心,这一笑刚被铁氏看见。这铁氏身子胖大,她有这个放样的肥臀,特做了一张放样的大杌做坐具。她洗手时侧过身子去的,所以不曾见乃夫的尊容。今见丫头笑得有因,急转身子一看。那童自大忽然见丫头一笑,以为有情到他,益发昏了,还呆着脸痴呵呵的。   铁氏见了他这个形状,把那几年学的阃政施将起来,数月郁的醋气发将出来,伸出胡萝卜粗的五个嫩指,兜脸一掌,一手的水,异常响亮。童自大正在妄想之际,被这一下,吓得撺的老高,打得个发昏章第十一。正打得愣愣挣挣的,被铁氏拧着一只耳朵,拎将过来。冤家路窄,适才丫头们掸桌子上灰的一个鸡毛掸帚还不曾收,恰巧放在旁边。被她抓将过来,有毛的一头攥在手中,将那一头有大指粗的紫竹杆,夹光脖子上就是十多下。打得童自大颈如刀割,泪似雨流,跪在地板上乱转。   铁氏骂道:“杀剐的奴才,你好大胆,在我眼跟前公然对着丫头调起情来。你背着我,两个不知偷了多少回数,实实的说来,饶你一死。”童自大哀哀告求:“奶奶你冤枉我了。我成日守着妳,寸步不离,或是有事就往外边去了。我遵奶奶的王法,每常连丫头们看还不敢看,可还敢生这个心肠?就有这样狗心狗肝,也没有地方去做,妳请详情。”那铁氏虽然性如烈火,听他说得颇有情理,又见他脖子上肿得一条条比指头还粗,便道:“我饶过你这一遭。下次再要大胆,休想得活命。起去罢。”童自大如鬼门关放赦,不住道:“谢奶阴天恩。”爬起来,揉着脖子,往前边去了。   铁氏余怒未已,叫过丫头来要打。这丫头虽从未曾尝过此味,主母的酷刑是常常见过的。今听要打,真吓得心胆堕地,跪着哭道:“我跟随姑娘这几年,蒙姑娘恩典,如此待我,我何敢欺心?适见姑爷的样子好笑,实忍不住,笑了一声,敢有什私情别意?求姑娘开恩饶恕罢。”铁氏数年来骂也舍不得骂她一句,一时如何打得下去?见她柔语悲啼,似梨花带雨,心中暗想道:“这个妖货,我看了这个样子,还疼爱得了不得,何况男子汉见了可有个不爱的?这个祸根放在跟前不得,我恼后无眼看不得许多。古人说:老虎还有打瞌睡的时候,倘弄出来,那时悔就迟了。不如趁此时打发掉她罢。”   主意定了,说道:“我跟前如何许人弄鬼。我养妳几年,也不忍打妳。妳只收拾收拾,要发妳别处去罢。”丫头痛哭起来,道:“我服事几年,蒙恩抬举,今日非有心之过,姑娘如何就要弃我?情愿与姑娘打死,我总是不愿出去。”铁氏见她哭得伤心,胸中也不觉惨然。因醋念横在胸中,违着心罢,一定不允。那丫头知不能留,虽感她数载之恩,又惧触了她此时之怒,会遭来无妄之灾,磕了个头,哭着收拾他的衣服被褥去了。   铁氏听她哭得甚是悲惨,心中好和生难过。叫了一个家人童佐弼来,吩咐道:“将这丫头带到媒人家去,不拘身价,拣个好人家与他做媳妇去。不可混配了人,坑了这孩子。”童佐弼答应,领着出去了。铁氏复沉思道:“这三个像样的丫头也是祸根,万不可留在上边。”将家中选了三个无妻的仆人,即日配了下去。单留两个丑婢,一个名葵心,一个名莲瓣,在傍使用,才放了心。有一调《西江月》赞这两个丑婢道:   面黑难施腻粉,发黄罩个包头。腰粗全仗汗巾收,大脚幸亏裙覆。扫地铺床能事,尿瓶马桶常丢。料然难与主人偷,可免姑娘狮吼。   不想仙桃这一笑,便便宜了这三个丫头,即日得尝妙物,只当是替她们做了一个媒人。真可谓一笑姻缘,却是总成了别个,与自己倒不相干。这童佐弼领了仙桃到媒人家来,因见她生得有几分姿色,又主母吩咐不拘身价,思量在她身上发一主横财,遂暗暗与媒人商议,许她加一酬谢。媒人道:“非卖与门户人家不得重价。”适逢钱家要买丫头,讲明身价银八十两,卖与她家去了。媒人分了八两,童佐弼落起六十两整。只拿了十二两银子来回铁抵的话,假说受了财礼十二两,嫁与江西一个木商做儿媳而去。铁氏听得,心中惨切了一会,见说与木商做媳妇,倒也替她欢喜。   那童自大被打了这一顿出来,到书房中想道:“我一个大财主,谁不敬我三分?我这样小心奉承她罢了,倒还这样凌辱我。我见她就怕,是没奈何了,难道官府衙门也怕她不成么?我去告她一状,后来或者好些,也不可知。别的大衙门我不敢去,我到县里去告。”又想道:“这个状子不好雇人写的,用口诉罢。”又道:“不好,一堂的人听着,怎么好说被奶奶打了,不怕人笑话么?”踌躇了一会,猛然想起道:“我那姑表大舅魏如豹,他现当着上元县刑房书办,何不去同他商议?”又转念道:“但恐他为护表妹,未必肯管。”又想道:“什么相干?做衙门的人,世人说的,公人见钱,如蝇见血。要有几个钱给他,告他的娘他还未必管呢,何况远房表妹?我许他个厚礼,他自然肯为我出力。”定了主意,送到魏家去寻魏如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