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 - 第 4 页/共 38 页
门首设了木栅栏,止用家人二名,在栅外逐户接票,小三儿、小巧儿在栅内主传票递银。柳烟儿主收票登簿。分拨甫毕,早见灾民扶老挈幼,捱肩擦背而来。真个是鹄面鹑衣,将为饿莩之辈。望着台上林夫人,都合掌念“大慈大悲救苦观世音菩萨”。
周尹又恐灾民喧扰,自到唐宅相近地方,差役四下巡饬。无奈要看台中人的,比灾民更多,用力排挤上来,把持票领银的灾民拥塞住了。可怜老叟妇女,跌倒在地,被踹叫号的不计其数。
县尹着人吆喝,总不愀采。月君见这个情景,即敕神将;令县城隍拨鬼卒三千,将看的人左脚倒拖回去。霎时间,人丛中纷纷滚滚,势如山倒:有仰面跌翻的,有刺斜掼去的,也有横扑着的,也有磕向前的,又有捱着人家门户挣挫的。饥民始得前进,一个个纳上票来,家人朗传道:“娘娘分付饥民知悉:银子总是加一称重在内,凡小口加三钱的,都是五钱。”饥民欢声雷动,竟如嵩呼一般。直到将夕,方得发完。
周尹还在一庙前坐着,只见几个衙役都说:“奇事、奇事!”
周尹唤问时,禀道:“那些看赈的人,差不多有二、三千,横七竖八的,都闪跌在地,再也扒不起,只在那里挣命。饥民来来去去,又没有一个跌的。”周尹遂步行一看,见都是游花子弟,心中早已明白。因大声喝道:“赈济是大阴德事,你们这班恶少奴才要窥探人家宅眷,自然鬼神不容,所以冥冥中诛罚。
快些向台上叩头悔过,庶可行动。“这是周尹恐这些人将来传说妖言,所以借神道设教。众人见县主分付,随有一大半都向台磕了头。但跪的总得起来了,还觉腿脚麻木,尚呆呆的走不得。周尹又喝那不肯磕头的道:”你们这班狗才,想是要死,还不叩求么方一齐磕下头去,立得起来。有几人在喉间吐骂,忽大声苦叫道:“不敢了,饶我性命罢!”周尹暗暗称奇。从此没一人敢来再看,连正经走路的都绕道远去了。
旬日之间,赈放已毕,计发银五万九千有奇。遂把领银票子缴还县里。周尹连赈册具详各上司,请加题奖,以励好善。
布政司批府给匾,府又批县令制匾,登衔悬旌。周尹拍案大诧道:“就是朝廷赈济,也不过动的常平仓谷,原是以民所积的赈之于民,比不得上占发国家仓库救灾的。唐家也不是大财主,又是个孤孀,如此悯念群黎,真是圣贤心肠,不值得旌奖一语?
转辗批下,叫我给匾!这位夫人是要我给匾,舍此数万金赈济么?咦,我晓得前此三次报灾,都驳了回来,今若具题请奖,朝廷必谓地方讳灾不报,又不捐俸赈给,这个罪有些当不起了。
咳,亏你们做官的良心上过得去!赚尽了百姓的钱,刮尽了地土的皮,而今百姓饥荒,坐看饿死而不救。不意兴王之世,尚有此等贪贼官吏,真可痛心发指!“默坐半晌,又道:”既批下来,若不送匾,上司必以我为侮慢,百姓亦以我为忽略;若冒昧送去,则林夫人必以贪官给匾为辱。“遂发名柬,禀请林夫人示教。月君唤来役,讯明缘由,说:”赈荒银两,原是先相公遗下的。本宅现在修建玄女道院,即日落成,内供先相公神主,既有匾额,不妨悬挂于神主之前。“
差役回覆周尹甫毕,忽本府公差传鼓请见,道有公事。周尹唤入后堂,府差袖中取出本府名帖,禀道:“请大爷即刻赴剩”讯问来差,又说不知何事,只得星夜赴府。到之日,时已昏黄,太守立刻请人后堂小酌。闲叙片时,满脸堆笑,向周尹道:“本府今将告个终养。有件小事,借重鼎言,是无伤大体的。”周尹打一恭道:“属吏敢不惟命!”太守道:“家慈年将八旬,本府既鲜兄弟,又乏伉俪奉侍慈闱,殊觉孤零。闻得贵属林孀妇颇称贤淑,本府意在予告之后,聘为继室,这就算不得娶部民为妻妾了。烦贵县亲执斧柯,以生光辉。”周尹是口讷的,又惹着恼,急得说不出话来。半晌答道:“老大人不算娶部民为妻妾,知县却是为部民做媒妁了,恐于官常有玷,难以遵行。”太守见他答话甚迟,已是不悦,又讲什么“官常有碍”,明是讽他,遂欲发作一番。恐除了周尹,无人可以做得,只得含忍着说:“贵县看得事难了。彼之前夫,不过虚花公子。
今本府现在衣紫腰金,就是为妾,恐亦乐从,何况是正!贵县把‘官常’两字来推辞,难道本府就不知道官常?执经而论,朝廷也不该娶臣民之女为后妃,并选秀女人宫了!古语云:“律设大法,礼顺人情。‘事可从权,圣人不废。贵县三思之。不是本府央及过赃,以致污累于你。”周尹满胸怀忿,正色答道:“以卑县看来,此妇素秉贞烈,即使苏、张说之,未必再醮。
事不能成,恐致播扬开去,反多不美。“太守知其决不肯说,乃作色厉声道:”只此便见尔之峻拒!自古至今,岂有守节嫠妇坐在露台,任人看玩谈笑之理?三十六州县生杀予夺,由得本府。看我娶得娶不得,看他能强不能强!此事为贵县所激,我这个罗喉星,倒要胡做起来了!“周尹一想,他的意思要着人抢劫了,料林夫人定有主裁,我且权应承他。打一恭道:”不是知县敢于作难,恐效力不周,有辱宪委。“太守道:”允不允在他,说不说在你。姑俟回音,我自有处置。“周尹唯唯而退。
回到蒲台署中,气狠狠的说:“这样贪淫郡守,上天何不殛之,留他荼毒生民!”连晚膳也不吃,竟自睡了。夫人包氏,是个女中有智慧的,便问:“相公何因着恼?我们清廉知县,那怕他贪污知府厂周尹道:”谁怕他?只是有件极可笑的事,不由人不恼。“就把要娶林夫人之话,备说一遍。包夫人道:”这个不难,妾身自有妙用,管令两家俱不生气,相公更不必介怀。“周尹道:”夫人裁度,向来胜似下官,请试言之。“夫人道:”赈济大事,相公若用名柬往谢,似乎虚套,待妾身亲往,以见敬他的意。那时相机而言。若是允的,由知府另寻执柯,相公不居其德;若不允,索他一首守志的诗为证,相公亦不任咎。妾颇有眼力,一见便知分晓。相公以为何如?“周尹道:”甚妙!“
夫人次早梳妆已毕,带两个小丫鬟,着一个快役前导,竟至唐宅。门首传进,月君迎出,包夫人已步行至中门。真个是清吏之妻!怎见得呢:梳妆雅淡,不尚铅华;衣服鲜明,全然布素。体态矜庄,抹杀闺中艳冶;言词敏给,夺将林下声名。问年几希半老,封诰将次安人。
月君迎至中堂,铺下素毡。交拜已毕,包夫人道:“妾身久仰大家,当在弟子之列。今以家相公委妾面谢,得遂素怀。
望乞示我周行,服之无斁。“月君答道:”妾不以女身自居,每脱范围,自虑为道学所摈。夫人何辱誉至此?“包夫人道:”妾正以夫人超越寻常,故尔心折。若内则阃仪,乃以拘束中、下人材,岂为我辈而设?古所称娘子军、夫人阵,名标青简,又焉得以妇女视之!“月君道:”古来圣贤垂训,以女子不出闺门为妇德者,为其见不得男子故也。若木兰女从征十二年,归家之日,仍然处子。则是女德之贞淫,秉乎天性,有非外境所能摇夺。从来淫乱之女,何曾不由中ZZ耶?宫禁严密,傅姆保护、尚且不能检制,而况卑垣浅牖,欲以禁锢其淫心,不亦疏乎!“包夫人道:”以妾观之,夫人行谊是女子中圣贤,作略是男子中豪杰。乃有一种鼠子,尚萌觊觎之心,良可笑也!“
月君知说话有因,即命摆上酒来,请出鲍、曼二师。包夫人一见,知是异人,必欲尊以师礼。月君道:“宾主之分,古今之通义。何况贵客耶厂包夫人再三谦让,只得僭了。又请妙姑出来相见毕。包夫人不得已,居于首座。诸婢执壶斟酒。所设果肴,皆非蒲台所有之物,甚觉可口。包夫人又是美量,说得投机,开怀畅饮。月君令柳烟相陪夫人侍婢,到厢房饮酒。
包夫人抬头,分付婢子少饮,见一粗黑婢,昂然立于面前。包夫人笑说道:“此位当是孟光!”老婢道“孟光、孟光,不嫁梁伯鸾!”包夫人吃惊一惊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夫人日女郑玄了。”又向老婢说:“我说你德是孟光,不是说丑似孟光,幸勿介意。”老婢又道:“丑便丑,桂做得个仙家狗!”月君大笑,向包夫人道:“这老婢立志不嫁,今已三十岁。往日先母曾教他识字,到妾读书时,他至在旁倾听,古今典故,略知道些。
今日务要在夫人前出个丑。“老婢又道:”不出丑,如何劝得夫人酒?“包夫人斟一杯,亲自递与老婢道:”我倒要敬你一杯。“
老婢接来,一饮而荆将两大杯送在夫人面前,跪着道:“夫人宜饮双杯。‘包夫人知道他不嫁人的,故以双杯相戏,也饮干了。说:”我成全你的高志,不敬第二杯了。“
月君乃起身,亲斟一玉斝,送与夫人道:“适才‘鼠子’一语,愿夫人见示。”包夫人饮毕,说道:“本府太守井底蛙耳,何足为道!前日请我相公到府,说出多少癞虾蟆的话,妾夫就当面挺撞了几句,忿忿而回。他竟想用威势强劫,妾夫因此要拚着个知县,与他对垒。窃恐解组在即,所以令妾谒见夫人。
一者谢赈济,二者通个信,好预为防备。妾夫素性刚直,不要说夫人是个圣女,就是为着匹妇,也肯丢了这官,完人名节的。“
月君微笑道:“不须县父台着恼,只三日内,自有回覆本府的道理。倘或差池,总是妾身承当,断不至于累及。”包夫人道:“这倒不是妾夫的意。正为他贪恶害民,要借此事,与他弄个大家做不成官,以救三十六州县哩。”月君道:“不值得!且静听静听。”包夫人大喜。天已晚了,谢过月君及二师,自回县署不题。
且说济南府知府姓罗,名景,因他贪婪酷暴,起个美名,叫做“罗喉星”。做了八年太守,诈了三十六州县百姓三十多万金银,已经远回大半。伊父尚在,其母先丧。其妻亦已亡故,娶个继室,淫妒凶悍,与二妾争风。数月前,与罗景大闹一场,竟领了二妾回家去了,教他消受鳏夫滋味。因此上想要娶的唐月君,一者慕色,二者贪财。即以万金为聘,少不得仍归于己,又烦个父母官作伐,不怕子民不依允的。所以在周尹面前,造这一片可欺君子的话来哄他。若执拗不肯,罗景有个毒计,就要打发几个有本事的家丁,妆做强盗,连人带财,劫人署内。
只待周尹回覆后,就要举动。
正值建文二年九月叶‘五日,罗太守排衙公座,堂上堂下,两行肃清。怎见得太守威严?有词为证:头带乌纱帽,脚穿粉底皂;袍是云雁飞,带是花金造。须长略似胡,面白微加凹;斜插两眉粗,突兀双睛暴。有钱便生欢,无钱便发躁。衙役齐呼太老爷,百姓暗骂真强盗。
罗景发放公事已毕,正欲退堂,顿有一阵香风,吹人暖阁。
并空中大喝:“罗景,快接太阴圣后御驾!”罗景抬头一看:戒石碑亭上,驻着三朵彩云,彩云内簇着三座莲台,居中坐着赛似观音,东首一尼僧,西首一道姑,四员金甲神人,列在两边。
众衙役早都跪下。罗景吓得心头突的跳,只得俯伏道:“不知仙驾降临,有何开谕下官?”神人喝道:“圣后娘娘就是蒲台县唐。你这个贪污知府,也萌歹心,罪该万死!”罗景着急,要躲时,两个膝磕子似连根的跪在地下,莫想动得分毫。衙役都呆了,只是叩头。曼尼道:“快阉了这斯!”罗景忽地自己剥去衣服,鲜血从裤内浸渍出来,倒在堂檐下了。
时衙内都已知道,三、四十家丁各持刀枪弓箭,杀将出来。
忽然有一道青气,飞向公堂,约长数丈,盘旋乱舞。绕枪枪断,绕刀刀折,角弓羽箭,一齐粉碎。众人都像钉住脚的,半步也挪不得。又闻大声叫:“众衙役,尔等听着:罗景刻剥万民,罪恶重大。本应碎尸万段,因圣后不开杀戒姑留一命。”月君谕道:“罗景所蓄金银四箱,悉系济南百姓膏血,神将等可速运至上清观,散给茕黎。”早见莲台三座冉冉飞去。至玉皇殿前檐,空中参礼毕,皆西向而坐。那些百姓初时已填塞府前,就是不给金银,个个要看看活菩萨如今见府署内四个箱子,从空搬去,说要散给百姓的,越来得多了,人人都要向前。也有掉了帽的,也有脱了鞋的,码头磕脑,连命也不顾。只觉得地方窄狭,无处可容。曼尼贝人众已集,在袖中抓出把米,望空中一撒,都变做神兵。打开一箱,皆是小银锞儿,神兵各抓一枚,只拣穷百姓给他,凡得银者,即令退后,让未得者向前。
正在喧闹,合郡的文武官员虽然心中畏惮,不得不都向上清观来。但见沿途百姓欢呼称颂,说是上天降的佛母,为我百姓除了个强盗,拜的、跪的不计其数。恐怕激变,也不敢禁饬。
有一千总禀都司道:“适才府里家丁,用枪枪折,用刀刀裂,不知是何法术。莫若速到城楼,装下红衣火炮。并令数百鸟枪手截其归路,近城则放枪,如或逃去则放炮。”都司道:“甚妙!”
遂通知与藩、臬二司,都去安排等候。又杀取猪、羊、犬血并尿、粪秽物待用。
时月君发完一箱银两,穷民皆够。已遣神将将三箱运向蒲台,遂与二师向金殿稽首,仍驾彩云而回。见城上排列鸟枪炮位,曼师弄阵旋风,刮喇喇发屋拔树,瓦舞沙发,如猛雨般打去。众军士莫不头伤脸破,眼泪进流。手中鸟枪从空掣去,不遗一杆,十座大炮尽抛向城外。众文武官员在敌楼藏着,见了这样神通,都面面厮觑,则声不得。忽军厅到来,是奉差到府内追缴印信的,报说:“知府未死,止割去阳物,须眉脱落,明日就出告病文书了。但不知是何神怪,有此异术。府里家丁人等,直到如今方能移步,都说两足竟似生牢在地上的。罗知府亦是方才抬得动,所以卑厅来迟。”藩司以事出大变,与各官商酌上闻。臬司道:“此事是知府自取,目今失的是他的私财,不是公帑。一经上闻,则是不察贪官,不拿妖贼,文武均干处分。莫若通禁邪教,饬查地方妖贼,并取各州、县印结存案,则责在于彼矣。”各官齐声称善。随令军厅往摄府樱那罗景出了病文,羞见同僚,黑夜起程自去。正是:只道美人容易得,谁知阳物忽然亡。
济南府这番奇事,就有小报打到各州县。周尹见了大惊,又复大喜,急人署内说与夫人。夫人大笑道:“这个处法甚幻。
前日我亲与三位活神仙饮酒,也是难得的。看来他们敬重的为相公居官清正哩。“周尹就传工房,匾上止用本县名衔,即刻送去。时月君正在道院,安设玄女娘娘圣位。已命春蕊、红香、翠云、秋涛皆做了女道士,各给银三百两,奉侍香火。忽报周尹自来挂匾,月君坚辞,到门而返。即令悬在林公子神主之前,是”仁民遗爱“四字。当夜,月君就打坐在玄女位下,神游青、齐各处,要寻个创业兴基的所在。来到个地方,有分教:瑶台侍女重相会,济水英雄再定盟。且听下回分解。第十回 董家庄真素娥认妹 宾善门假端女降妖
月君神游到青州东郊,遥闻有称呼“素娥娘娘”,其声凄惋清越。寻声去时,是个妙年女子,向月跪拜,每拜必呼三声,若思慕之至者。月君大为诧异。一想此女必是寒簧转世,就欲下去安慰他,恐凡眼不能见也,即敛神而返。说与鲍、曼二师,都道是寒簧无疑。月君道:“他拜时想在望前后,且到来月去罢。”
请问这是谁氏之女?乃山东、河北第一名盗侠、姓董名彦杲之所生也。彦杲力敌万人,使一枝丈八蛇矛;次弟彦焉,季弟彦暠,皆精武艺,人称“三杰”。杲之子名翥,杲之子名骞,各使方天画戟,端的少年英勇。因此上人又称“董家五虎”。
所居地方即名董家庄。其部下响马了得的八百余人,布散在外,诫约甚严,从不扰害往来的客商,所打劫的都是贪官污吏之赃私,或馈送朝贵之金珠。文武官员明知而不敢禁缉。这是为何缘故?只因他蓄有刺客,轻则使人劫库,重则连首级取去。地方大小贪官反有暗暗与之往来,希冀他宥而不问,可以保全宦橐。然必竟分牛与之,方得平安离任。弟兄三人所得此种不义之财,一味济困扶危,赈孤恤寡,江湖上竞有比为宋公明的。
彦杲之女生于七夕,乳名巧姑。百日以内,只是啼哭至三、四岁,总不能言,动不动哭个不已。且是生得眉清目秀,极好的相貌,父母恐他是哑巴。到七岁上,口内说出“素娥”二字,余外虽爹妈亦不会叫。百般教导,总似不理九岁上,忽又添出两字,每每说句“素娥娘娘”,举家不因其故。十三岁上,见了月满就拜,口口称呼“素娥娘娘”因此家中改称为“呆姑”。
正当三月十五,又在庭中哀呼礼拜。傍有一老妪劝道:“痴孩子,你枉自拜有三年,那月里素娥谁来睬你?”又一妇人道:“那月里空空的,安得有甚么素娥娘娘?只好拜杀罢了。”只见半空中现身道:“素娥娘如在此!怜你诚心,特来度你。”那二妪抬头一看,见中间素娥跨着彩鸾,左首一年老道姑,是的师,右手一年小的,即妙姑也,都是五色云华护着。老妪遂跪下磕头,口称:“求素娥娘娘大发慈悲,救我女儿则个!”巧姑反立着呆呆的看,月君遂按下云头,董家男男女女都如飞走来,一齐跪拜。彦杲呼巧儿道:“我儿日夜拜的素娥娘娘,今日感格仙驾来临,因何到不拜呢?”巧姑只不则声。彦杲又叩首道:“下界凡夫恳请仙驾到草堂上,开示女儿,也不枉他少时称呼圣号,直到如今哩。”
月君乃下彩鸾,步人中堂,与鲍姑南向,妙姑带斜坐着。
彦杲夫妻率领巧姑跪下。月君道:“你既思慕真诚,为何见了我反无一语?”巧姑双眼注视,总不回答。彦杲道:“怕是想疯了。求素娥娘娘救他。”月君向鲍姑道:“此儿已昧本来,性根中惟有‘素娥’二字,必须得云英仙子的玄霜,方可开豁智慧。烦师太太走一遭。”鲍姑说向众人道:“太阴娘娘要救你女儿,我到瑶池取灵丹去来。”众皆叩首。遂乘云而逝。彦杲道:“太阴娘娘乃天上金仙,自不服凡间烟火。”令摆上果品来,干的鲜的,约计有十余盘。董家妯娌三人各捧一杯茶,齐齐跪来送上。妙姑接了,月君呷一口道:“此武夷佳品,待我取个闽中鲜荔枝来,赐给汝等。”董翥便道:“闽中离此数千里,况且这时候尚未结子,大仙耍我们凡夫哩。”彦杲道:“毋得胡言!
速来跪着。“董骞道:”给一枚尝尝,我便跪一年。“月君道:”且不要跪,教他小弟兄两人去载个子罢。“就把盘内干荔枝取出核仁来,吹口气,又将杯武夷茶,用指来虚画个灵符,教他弟兄左手来接,去庭内栽下核仁,将茶作三次浇灌,口内默念:”太阴娘娘有旨,火速生芽者!“两兄弟欣然依法而行。浇茶方尽,土上已长出芽来。董翥道:”奇到奇,独是几时才长得大!“说未毕,忽长一尺有余,众者大惊。霎时间,枝叶布满庭除,竟是一株大树。华葩才发子实早结,看枝上时,垂着鲜荔枝,累累无数。那小弟兄急了,先去跪着叩头。月君分付尽数摘下。彦杲等各人动手,摘有三大盘,列在几上。月君与妙姑十来枚,董家眷属各与三、四枚。分散之后,只剩十一个,月君取一个向空一掷,喝声:”去!“庭中荔枝树早已没了。
鲍姑忽然飞到。月君起迎,手奉荔枝。鲍姑将玄霜二粒递与月君,道:“云英姊妹致候。但服玄霜,须得上池水,次则武夷峰顶茶。”月君道:“现有武夷茶。”就把玄霜一粒调和,呼巧姑,令向东方八拜,作三口咽下,且闭目静坐一昧本来,性根中惟有‘素娥’二字,必须得云英仙子的玄霜,方可开豁智慧。烦师太太走一遭。“鲍姑说向众人道:”太阴娘娘要救你女儿,我到瑶池取灵丹去来。“众皆叩首。遂乘云而逝。彦杲道:”太阴娘娘乃天上金仙,自不服凡间烟火。“令摆上果品来,干的鲜的,约计有十余盘。董家妯娌三人各捧一杯茶,齐齐跪来送上。妙姑接了,月君呷一口道:”此武夷佳品,待我取个闽中鲜荔枝来,赐给汝等。“董翥便道:”闽中离此数千里,况且这时候尚未结子,大仙耍我们凡夫哩。“彦杲道:”毋得胡言!
速来跪着。“董骞道:”给一枚尝尝,我便跪一年。“月君道:”且不要跪,教他小弟兄两人去载个子罢。“就把盘内干荔枝取出核仁来,吹口气,又将杯武夷茶,用指来虚画个灵符,教他弟兄左手来接,去庭内栽下核仁,将茶作三次浇灌,口内默念:”太阴娘娘有旨,火速生芽者!“两兄弟欣然依法而行。浇茶方尽,土上已长出芽来。董翥道:”奇到奇,独是几时才长得大!“说未毕,忽长一尺有余,众者大惊。霎时间,枝叶布满庭除,竟是一株大树。华葩才发子实早结,看枝上时,垂着鲜荔枝,累累无数。那小弟兄急了,先去跪着叩头。月君分付尽数摘下。彦杲等各人动手,摘有三大盘,列在几上。月君与妙姑十来枚,董家眷属各与三、四枚。分散之后,只剩十一个,月君取一个向空一掷,喝声:”去!“庭中荔枝树早已没了。
鲍姑忽然飞到。月君起迎,手奉荔枝。鲍姑将玄霜二粒递与月君,道:“云英姊妹致候。但服玄霜,须得上池水,次则武夷峰顶茶。”月君道:“现有武夷茶。”就把玄霜一粒调和,呼巧姑,令向东方八拜,作三口咽下,且闭目静坐一会。鲍姑问荔枝所从来,月君说了缘故。鲍姑曰:“既如此,我也取个鲜龙眼来以,酬主家。”众人俱各下拜。鲍姑书符五道。步下中庭。命取一大缸水来,先焚一道投入水内,又烧两道抛向空中。只听得呼呼风响,从空飞下龙眼树一本,端端正正,插在水缸之内。随又焚起起灵符二道,一边开花,一边结子,早已成熟即令摘下两血,如前分散。看那树时,渐渐缩小而没。董家大小个个称呼“活佛”。
妙姑一想:岂可我独无法?乃抓一把瓜子在手,向众人道:“我也寻个闽中的鲜果来尝尝,何如?”彦杲兄又皆下拜。妙姑在袖中取出好些橄榄,每人各与一枚,合家都已遍了。噙在口内,觉得扁小而硬,吐出看时,却是一粒瓜子。其在手的,原是橄榄。董骞道:“这位仙耍我哩!”彦杲跪问月君:“为何变法各异?”鲍姑道:“我二人所用的都是神通;他用的是法术,就像指石成金,少不得要现本质。”只见巧姑趋至月君座下,跑着道:“素娥娘娘,我如今才得见你!”泪随言下,放声大哭。月君、妙姑皆为堕泪。鲍姑道:“你今已寻着旧主,是大喜欢事,事须哭了。”众人都劝,方才住声。妙姑遂搀起巧姑,坐于肩下。彦杲等拜问缘由,月君随口念道:我本广寒月殿主,曾赴蟠桃会上来。
南海大士同讲席,西池王母共传杯。
只为金阶参恶宿,遂辞玉殿转凡胎。
而今玄女亲传道,掌握乾坤兵劫灾。
鲍姑宣谕众人道:“妙姑是素英仙子,巧姑是寒簧仙子,皆是月宫侍女。太阴娘娘下界时,你二人都要相随,未奉上帝敕旨,是以不能同行。素娥娘娘令你二人去转求天孙织女,止许素英转生。赛簧恋主情深,日夕悲哀思慕,把五炁全消了。
署月殿事飞琼仙子怜你真诚,因此亦令托生相近地方有缘之家,所以特来度汝。幸夙根尚在,还记得‘素娥娘娘’四字。若是凡人再转,就成个想呆的呆子了。“巧姑心下了了,遂向月君、鲍姑、妙姑再拜,愿为侍婢。月君道:”你心如此真切,岂肯当作侍婢?我也认你为妹,你认妙姑为姊,自后仍复名为素英、寒簧罢。“
彦杲等跪问道:“敢问太阴娘娘,现今仙府何处?”鲍姑道:“在蒲台县。上界本姓唐,所以降临亦在唐家。”众人齐声道:“这就是处置济南太守的活菩萨了,那一处不称颂圣号!
寒门何幸,得瞻菩萨金容!“鲍姑道:”太阴娘娘当为中原女主,寒簧生在汝家,是有缘法,尔等皆在辅佐之数。“彦杲大喜,又禀请道:”我还有个朋友,也是个大侠,膂力超群,能使六十斤大刀,叫做宾鸿。他的哥子宾雁,广好斋僧,人称为‘宾善门’。有个女儿,乳名端姑,为妖怪所迷,白日昏沉,到夜苏醒,与妖怪喜喜欢欢,同衾共枕,如今黄瘦得不堪了。请过多少僧道,不能驱除。求太阴娘娘大发慈悲,救他一命,就收了宾鸿为部下,也是个赴汤蹈火的。“月君道:”你须教他弟兄到这边来,方见诚心。“彦杲即令三弟彦杲飞驰而去。
月君随问彦杲:“尔部下有多少人?”答应道:“了得的有百来个,差不多的也有千余。宾鸿部下又有四、五百。”月君道:“你可分别头目,登记姓名于册籍,候临期点用。”早见宾雁、宾鸿已到,跪在月君座前,口称“大慈大悲太阴娘娘”,叩头不已。月君问了妖怪始末情由,道:“今晚就可除他。”即令宾鸿等飞马前导,月君乘鸾,从空中冉冉而行到了宾雁家里,看他女儿昏昏的,似颠非颠,似醉:醉,合家都来跪拜求救。月君宣谕道:“尔女骨髓已枯,我有玄霜仙丹一粒付汝,可活女儿之命。今且藏匿别处,待我降妖。”
月君乃变作端姑形相,坐在卧房。才到黄昏,霎一阵冷风,从窗外透人,一个白面文人,端端正正站在面前前,叫声:“心肝妹子,为何今夜不在床上安卧?”就俯身来搂抱。月君乘势一把揪住耳朵,按在地下,左脚踏住脖子,口内吐出青丸,盘旋欲下。那妖却也通灵,知是神剑,大声哀叫道:“我已修炼八百余年,求饶我一命,自有报效;处。”现出原形,却是一个马猴。
月君不怕他逃走,就放了他,叫跟人中堂,剑亦飞舞而出。
宾鸿等莫不大骇。月君喝问马猴:“你这孽畜,淫污闺女,合当斩首!”猴精战兢兢道:“愿伸片言而死。小畜雄雌两个,在峨嵋山修道。母猴出林游戏,为唐朝天使高力:所获,献于明皇。贵妃娘娘甚加怜爱,以碧玉环系其项下。后安禄山反乱,母猴逃匿慈恩寺,皈依老僧数年,忽然去了。至代宗时,有个官员孙恪,赴任岭南,同夫人过峡山寺,适见老僧亦在寺中,遂将手指上玉环一枚奉献,稽首云:”我思故侣,今当永逝。‘长啸一声,腾身林杪,倏尔不见。那猴各处云游,来寻小畜,竟不能遇。至元末,悒郁而死。今端姑乃我猴妻转世,夙有姻缘,是以来做夫妇。不然,鬼神亦不容也。“月君见所供的话,史传及志都有其事或是前因,亦未可定。又诘问道:”夫妇当加恩爱,何故迷他至死?“猴精道:”小畜原欲摄其魂魄归山,永作伴侣。今遇金仙,想已数尽于此。“月君又喝问:”孽畜!
尔窟穴在何处?“猴精答道:”在太白山盘槐洞。“月君向要寻个洞府,遂喝道:”尔必有羽党!姑饶尔命,速为前导,我要到这洞中去。“那猴精一个筋斗跳上半空,月君分付宾家:”可将米升许,喂我鸾鸟。“然后驾云。见猴儿去得远了,轻轻一纵赶上。猴精已到洞前,道是走脱了,抬头看时,月君却在他顶上,猴精便一溜人洞。
原来这洞在石壁半腰,进洞去就落下二、三丈。洞口一株大盘槐,那曲曲折折、盘盘旋旋的枝干,正挡在洞门口,从来无人可进的。月君运神光往里一照,见有许多猴子,磨拳弄掌,像个要拿人的。月君道:“这孽畜到了家门口,大起来了,到在那里暗算我哩。且显个神通与他看。”遂到峰顶上,将身往下一坐,石势割然分开,直到洞底、正当拐弯曲折之处。那些猴儿见洞顶开了个大窟,惊得呆了。老猴、小猴三四十,罗列跪下。月君道:“我饶了你这孽畜,到怀着歹心,这次饶不得了!”猴精抵死强赖道:“小畜正要率领儿孙出洞口来跪接,并无他意。”月君喝道:“你始而急纵筋斗,并不为我向导,是有脱逃之心;既而急溜人洞,安排众猴,是有坑陷之心。《春秋》诛心,罪当斩首!”就取腰间鸾带抛去。但见老猴遍身缠缚了,一刻紧一刻,一刻痛一刻,熬受不起,哀呼:“菩萨饶命!”众猴皆环列跪求。月君道:“我今要鞭这老猴,你们肯动手么?”
众猴齐声:“愿动手。”遂令到洞外,折取大柳条数根,叱示马猴道:“姑不用诛心之律,只就现在脱逃,也该重鞭一百!”十多个猴儿替换行刑,打得两腿鲜血淋漓,浑身绳束直切至骨。
猴精痛哭道:“小畜今已不得活了!若菩萨肯发慈悲,把我算做文殊的象,普贤的狮子,二郎神的狗,玄帝祖师的龟蛇,收留小畜,皈依座下,悉听指使,且得正果,此恩万劫难忘。”
月君道“畜生才有些真心了。”将手一指,绳带脱下。猴精遍身骨节,酸痛难忍,只得匍匐向前,叩首跪着。月君与之摩顶受记,赐名“马灵”。分付道:“自后果能志心皈礼,只在洞中修行,不几时便来超拔汝等!”遂飞出洞门,马灵率群猴俯伏叩送。
月君一直竟到宾家,见彩鸾尚在啄粟。看官,你道鸾应爱吃粟么?因是大雄鸡变的,所以喂之米粒,就是天书第七卷“变化有情之物”妙法也。宾雁家中男女拜问猴精下落,月君道:“我已锁在洞内。”宾鸿又跪献白金一千,以表微敬。月君道:“我岂受谢的?闻得尔能使大刀,可教演徒众百人,皆精此艺,别有用处,这就算你报效了。”宾鸿道:“不难,二百也有。”
月君随御鸾鸟,雍雍而去。时曼师亦已到在董家庄,就与鲍师、素英、寒簧出迎,众皆跪接。月君道:“曼师来得正好!烦请教寒簧法术,并留素英在此为伴。”又谕董彦杲:“妆可令部下各习尔等武艺,务须兵将一律。”彦杲等领命。
月君遂同鲍师回至家下,与老梅婢等略说大概。柳烟儿道:“这样灵猴,可以放在玄女道院管门。唐诗云‘解语老猿开晓户。’”老梅道:“院中也有端姑哩!只好‘白猿长守洞天书’。”
月君道:“是。此洞无人可入,何不把这些金银军器运到洞中,饬令看守?此小城内大不便也。”鲍师曰:“然。”随令老婢等整顿束缚起来。呼召神兵力士,从空拣去。月君与鲍姑都到洞中,命众猴逐件安放妥当。那洞尽头处,有个盘大的穴,透下天光,如井一般,人谓之“风穴”,却不晓得带着弯曲,通于洞口,两头进风,内极干燥洁净。月君又诫谕马灵几句,随与鲍姥从前日坐裂的窟穴中,飞出洞顶。移座山峦,压着此窟,然后回去。正是:今日安放着赃官十万金银,他年好作义士三千兵饷。且听下回分解。第十一回 小猴变虎邪道侵真 两丝化龙灵雨济旱
青州府太守,姓王名良,廉吏也。严而有惠,士民敬之如神,爱之若父,后升杭州臬司殉难者。是年二月不雨,至于五月,百谷不能播种。每自祷于天曰:“吏之罪也,于民何尤?”
其如天不祐善,日旱一日,乃自捐俸银二百,发告示于四门张挂,募术士祷雨。众百姓皆谓贤侯捐俸,无以养廉,遂共攒凑银六百,当堂禀请王公曰:“事为地方之事,银亦地方之银,愿毋费我公!”于是益都令亦捐银二百。王公遂添注告示后面:“不论何人,但能祈得甘霖者,酬以千金,银现贮库。”
东门上就有一美妇人,向前径揭告示。守门人役笑容问曰:“会祈雨么?想是何仙姑下降了?”众百姓走来围住嚷道:“不是当耍的事,祈得来赏千金,祈不来要问个罪名哩!”那女子说:“列位听着,我柳非烟,奉蒲台县太阴金仙唐差来送雨的!”
众人道:“可是济南府显神通的么?”柳烟道:“再有谁呢?”
一人就拉个牲口,请柳烟骑了,大家拥到府门前。
只见南关百姓,喘吁吁的奔来,说:“有一位祈雨法师来了。”众人看时,却有一个道士,面方而黑,睛大而黄,摇摇摆摆而来。东关百姓道:“雨已有人送到,不劳祈了!”道士嚷道:“你们这班愚民,该受旱灾!把个雷霆雨泽当做儿戏,岂不可笑!”众人再要分说,衙内传出道:“太老爷坐二堂了,分付把揭榜的请进去。”道士大步向前。柳烟默念真言,将身一纵,已先立在王公面前,将告示缴上道:“蒲台县太阴金仙唐,差小侍妾送雨。”王公道:“雨在何处?”杉烟道:“主母说随到随有,但恐主事者不肯诚信,所以先遣报闻。”那道士已走上前,打下一恭道:“贫道从昆仑山来,云游过此,见天时亢旱,愿发慈心,于三日内祈一坛甘雨,以救生灵。”柳烟道:“太老爷听禀:风云雷雨,在主母掌中,舒则就有,收则便无,不消顷刻。一切建坛供神,书符作法,总不必用。”道士大声道:“此妖言也!行雨须奉上帝敕旨,点数也多少不得。泾河龙王与李淳风赌赛,多下了寸许,遂致老龙头从半空砍下。贫道一日书符写表,一日伏坛上奏,一日龙王受敕行雨。即使洞宾自来,断不能再速于此!”太守听他说话也觉近理,独是闻得济南异事,人皆称蒲台有个活菩萨,不由不信。乃出大堂,问众百姓道:“祈雨是地方公事,你们舆论心服何人?可从公说来。”两行百姓及衙门人等,都齐声说:“愿请蒲台县佛母。”
王公就令柬房发个官衔帖,差马快去请。柳烟道:“不消公差,待小婢子持帖去,刻下就到。”王公依允,柬房将帖交与柳烟。
自出衙门,作神行法去了。
道士又禀王公道:“贫道久闻得蒲台有个妖狐,化作妇人,遍传邪教,惑乱庶民。竟敢白日劫了济南府库,坏了朝廷命官,抢了营伍军器。谋为不轨,其兆已见。贫道替天行道,禀明太爷,遣召神将擒来,解献京师,以消国家隐祸!太老爷现为山左方伯,岂不虑及于此?”王公见说出一片理来,心上一想;那姓唐的是个妖邪,神将必然擒之;若是神仙,谁敢擒他?遂令道士:“速召神将来本府看。”那道士心怀不善,初时见柳烟将身一纵,先入穿堂,猜他是个狐精,早已暗画灵符,着功曹去召平素练熟的心将毕天君到来,要当太守前斩之。今见柳烟去了,料他所称主母,是老狐无疑,正要擒贼先擒王。遂又手画符敕,念动真言,催取速至。只听得呼呼的一阵风响,毕天君早到。道士躬请现身,天君在云端略露真形,众皆错愕,王公亦站起来。天君道:“有何法旨?”道士厉声道:“可速斩蒲台县姓唐的妖妇首级来报!”王公要请活的,天君已是去了,只得由他,遂赐道士旁坐甬道边。
道士正在得意,指手画脚,晓谕众人,忽一朵彩云从空而下,有金甲神喝道:“雷霆法主太阴君驾到!”王公站起看时,半空中一片三素云,云中有一位素服道妆,胜似嫦娥,右边就是柳烟,左边又有一位道姑。柳烟道:“神将速取交椅来!”说未毕,早已有了。月君冉冉而下,向北坐定,问:“何方道士,多大本领,敢遣毕天君来问我侍女”我已送至煞真人处查勘去了。太守公系廉官,小仙发心送雨,以救黎民,何以听此贼道阻挠?“王公道:”道家术数玄微,本府不知深浅。各显个神通,胜的便请祈雨,何如?“道士揎袖向前道:”毋得胡言!
敢吞刀剑么?“月君道:”先吞与我看!“道士大叫:”速取刀剑来!“有一书吏禀道:”库中向贮一古剑,有百年了。传说是白莲道人之物,而今夜间放出光来,想该是他比试时候。“王公遂命取来,递与道士。道士握着剑道:”万目看着!“我不是些小的法术!”遂把剑尖放入口内,一扌爽一扌爽的,只管插入喉去,霎时间,连剑的把柄都没有了。众人喝一声采道:“也是个真神仙!”月君运动神光一看,原来是隐形法,那剑仍在手中。月君假意说:“怎么剑盘儿也吞下去了?”道士厉声道:“不吞剑盘,怎算得神通?”月君道:“不信!”命鲍姑看道士喉中有剑盘没有。道士大张口道:“请看!”鲍姑乘其不备,劈手将剑掣去,递与月君道:“剑在此!”众人大哗,说:“是个哄人的假法儿!”月君道:“原来是江湖上弄戏法的。”
道士嚷道:“你也照样吞个我看。吞得来,就就你不输。”月君用出玄女手段来,将剑一拗两截,哗哔剥剥屈个粉碎,放在口内,激栗刮喇嚼得细细的,两三口都吞下丹田去了。众人齐声道:“这才是真正活菩萨!”太守赞一句道:“鸠摩罗什所不及!”
道士大忿,心下想道:“不用法宝,结果他不得。”腰间解下个小合盘葫芦来,托在掌中,道:“你既有神通,可知道葫芦内是何物?猜着了算我输!”月君注神一看,道:“是个小猴儿。”只应声“真个是”,已将葫芦一倾,跳出个枣大的小猴儿,霍地变成一只斑斓猛虎,竟向月君扑来。月君把手一指,那虎退了数步。吐出剑黑,在虎身-亡一拂,鲜血冒起,分为两截。
虎已死于阶畔。那时众人吓跑了,重新立住,都说:“道士是妖法,不要睬他!”道士大呼道:“我法是西方佛祖授的,列位不要谎,看我此刻就求雨来,然后再与他斗法,有本事不要逃走!”月君说:“孽道!让你先祈雨,祈不来,然后我祈何如?”
太守道:“此言甚公。本府只以祈得雨的谢他。”
那道士眼热的是一千白物,就把个最恶毒的咒龙法施将出来,喃喃呐呐的,咒得东洋内大小龙子龙孙、水族灵怪,个个头疼身灼,翻波涌浪的,要向那咒的所在行雨。时曼陀尼正在半空中遥望,恐有什么神将来助道士的,好预为拦阻。忽见东海波涛涌沸,像有龙神出来的光景,把云头一纵,直到海面,见老龙在那里说:“是谁行此恶法害我们哩?”曼尼喝道:“老龙!你想要行雨么?”龙君道:“仙师何来?不知什么人在那里行咒龙法,如今海水都热起来,如何安得身呢?”曼尼道:“不妨,我与你解之。”口内吐出一物,如小梅叶,迎风一幌,是柄蒲葵扇,连扇两扇,诸龙透骨清凉,海水晏然。曼尼说与老龙:“太阴君与道士斗法,连胜了他。故此咒你要雨哩!”龙君道:“早是仙师降临!若去行雨,上犯天律;若不行雨,合门咒杀。深感活命之恩!”曼尼就回变了形相,杂在人众中喝道:“那道士祈不来雨了,请这位活菩萨降下甘霖罢!”众人齐声一和,急得道士心跳神暴,越念越不灵验了。
鲍姑听得背后是曼尼声音,掉转头来认时,见一衙役说:“是咒龙法。”鲍姑想:“好变化!连我都瞒过了。”那时,月君已闻得二师言语。只见太守站起来道:“云华没点,焉得有雨?请教女真人罢!”月君想,三笈天书并无咒龙法,因启上太守道:“他念咒龙诀,是最恶的邪术,激怒了龙王,山谷皆崩,城池尽陷,此地都成大壑。所以我把龙神收在掌中。”叫“取碗清水来!”月君手内放出赤白绒丝,各二寸许,投于水内。道士也走来看,月君大喝:“神将为我缚住妖道,不许容他逃走!”空中就有金甲神人,将虎筋绦拴道士于碑亭柱上。
太守观看,碗内绒丝,生出两角二睛,金鳞五爪,舒卷盘攫,跃跃欲飞。月君连碗抛向空中,乌云黑雾,蔽天而起。鲍、曼二师摄取神庙大鼓,半空擂动,骤雨如倾,狂风欲倒。月君坐在丹墀,无半点雨丝着身,把个道士打得如落汤鸡一般。那时百姓亦苦无躲处,月君分付神将:“百姓濯了冷雨,恐害伤寒,公衙以内不必下雨,其外凡属青州地面,务须尽行沾足!”不两个时辰,早已河平池满,行潦亦有尺许。众百姓都说雨够了,方渐渐止下细点。
月君到台基上,南向坐着,叫柳烟牵过道士来勘问。道士几次念解缚神咒,愈念愈紧,法术已穷,又羞又忿,哓哓强辩道:“你屈剑吞铁也是遮眼法,赤丝变龙也是邪术,哄不得我!”
月君道:“诚然!”就口里吐出一九,落在手中,忽地伸长,却就是这口古剑,递与柳烟,令将道士腰斩。道士慌了,嚷道:“我不曾与你赌斩,为何害我性命?”月君道:“你有斩罪三:我与你并未见面,就召毕天君来斩我,律当反坐,罪一;你用幻术变虎来扑我,比照畜物蛊毒杀人律,罪二;又用咒龙法,要陷害青郡生灵,应照攻陷城池条例,罪三。”道士哑口无言。
王公令门子跪请道:“这贼道固然死有余辜,但天地之大,何物不容?求真人姑恕之!”王公又缓言道:“本府非为邪道求情,譬之如来不灭魔教,亦慈悲也。”月君道:“太守公说,焉得不从?但活罪饶不得。”太守叫皂隶取大板来,痛责三十。道士有熬刑之诀,竟不伤损。月君道:“你系何方孽道,姓甚名谁?
从直供来!一字虚谬,我之神剑无情,照依死虎榜样!“道士只得实说:”我叫奎真。“向来他自称”奎真人“,今在月君面前,不敢说出”人“字,竟以二字为名。”原籍燕山。在高丽国学法于胡僧,渡海到此。有眼不识泰山,幸看同道二字……“月君道:”敢说个同道,越不可饶!“道士只得叩头服罪。太守又为请解,月君始允。道士抱头鼠窜而去。
月君站起向太守道:“小仙亦别过了。”太守急命在库中取千金来。月君笑道:“是何异于许由不受尧让天下,逃之逆旅,馆人谓其窃冠者耶?”太守道:“系百姓诚敬之心,不得不为表白耳。”月君与鲍师等皆凌云而起,太守打恭致谢,众人皆俯估在地,遥见云光东逝。要知道:运会未临,且敛神州戡乱手;邻封有请,更施中国救灾心。下回便有端的,试请看去。第十二回 柳烟儿舍身赚鹿怪 唐月君为国扫蝗灾
月君又得了一柄古剑,仍依玄女传授的诀,吞入丹田,用神火炼过九转,吐出来是道白炁。亦遂通灵变化,略亚于青扆丸。鲍师赞道:“玄女剑丸,亦不过如此!”忽报有两名公差到来。传进官衔名柬,一是开封府司李胡瀹,一是县尹周尚文。月君令柳烟问明来由,是要请到开封府去降妖的。遂命柳烟回说:“但要诚心拜礼太阴元圣天尊,不远千里亦到。原帖璧还。”
而今且叙明妖怪的始末。在河南开封府东关外,向有一座大光明寺,元朝敕建以居秘法西僧者。至洪武元年,徐魏公下汴梁,僧众逃散,随有一道者占住,自称梅花万寿真人,前殿塑尊寿星,后殿塑了自己形象,改名万寿仙院。那真人弥月不食不饿,日食数餐不饱,与人治疾疫、占吉凶,颇有效验。施与斋米衣履,皆无所受。愚民信之,呼为梅花仙长。往来郡属各州县数年,摄去了几家妇女,因此,人都学个泄柳,闭门不纳了。不期有新任刑厅胡瀹的女儿,年方及笄,在署内看牡丹花朵,闻半空有鹤鸣声,抬头一看,那鹤儿盘旋而下,忽一声响,抓去无踪。举家惊哭,访得也是梅花仙人摄去。因谋之同寅郡丞姚公,名善,为人刚方正直,从升苏州府知府,起兵勤王殉国者。谓胡刑厅曰:“我辈居官,德不胜妖,实增内疚。
闻蒲台县有个姓唐女人,不知是妖是仙,大有奇术,且肯为人祈晴祷雨,降魔伏怪。何不令人请来,与梅花道者赌斗?无论两边是妖是仙,且观胜负。胜则令爱可救,如其不胜,再寻良策。“胡刑厅道:”好固好,只恐隔省窎远,他不肯来。“姚公道:”蒲台县尹是敝年家,待弟写书恳他转请。“故此周尹也有名柬送来,而又复书与姚公。大意说唐夫人是仙子临凡,神通莫测,以菩萨心而行豪杰事,有感必应等语。于是胡瀹夫妇,于每日五更称颂圣号顶礼。
月君差功曹探过两次,然后同鲍、曼二师并带柳烟儿,各乘五彩明霞,于五月十三日到开封府。正值刑厅从外回署,衙役禀有彩云停住公堂之前。刑厅看时,猛听得有神人厉声喝道:“太阴圣后娘娘驾临,官吏们速迎接!”那时众吏胥皆俯伏向空瞻礼,胡刑厅也就跪下,说:“不知仙驾遥临,有失虔候。”
月君按下云头,中堂坐定,问:“何妖作祟,千里邀请?”刑厅虑耳目众多,因答道:“请仙师驾临内署。”遂大开宅门,月君缓步而入,设位坐下。刑厅夫人及姬妾妇女多来礼拜。刑厅与夫人侧坐,把梅花真人摄取民间妇人,并自己女儿之事,细细说了,“而今恳请大法力,斩除此怪,以安黎庶。”月君道:“不难,今夕即当驱之。”
堂上忽传起鼓来。刑厅急出穿堂,却见姚公青衣小帽立着,吃了一惊。姚公附耳说了几句。刑厅笑道:“极好。”即令夫人们暂退,放衙役人众进来磕头,姚公杂于其中。月君-手指道:“汝不是下人品格,丹心凛凛,一腔忠义,为何改装易服来相戏呢?”姚公尚自支吾,月君命易了衣冠相见。姚公拜服道:“不识仙驾肯临敝署否?”月君道:“可,汝速返署。”那时月君与鲍、曼二师所坐之椅,离地三尺,款款行至庭墀,已升有数丈之高,柳烟儿亦站立在空中。姚公换了公服,正出署迎接,忽抬头见在云端下来,即打恭至地。月君与二师降坐中堂,夫人公子们都来礼拜献茶。鲍师道:“太阴圣后有谕:汝等一门,将来男子死忠,女子死节,名显千秋。”指其次子道:“此儿不在其数,可逃向正东方,还有烈烈轰轰的日子。”姚公愕然拜谢。月君道:“谨记我言,从此不复能见矣。”姚公的夫人小姐都拜留道:“闻得此妖在院时少,先令人去探看何如?”月君道:“妖若不在,焚其庙宇,必然来救,就便擒之。”时胡刑厅已在穿堂伺候,见月君等出来,鞠躬而言道:“恕下官不敢远送。”即同姚郡丞向上三揖。诸仙师已无踪影,早到了万寿仙院。
月君四顾,院内空空的,但有看殿的苍头,便问:“院主何处去了。”答道:“云里来,雾里去,谁知道他?”月君道:“这是神仙了,可惜我们不能一见。”苍头道:“到是不见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