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 - 第 3 页/共 38 页
鲍姥道:“地有龙脉,皆可安葬。”遂烦母舅同做中的前去,与地主成了交易,定于十一月中旬安葬。葬礼十分周备,县尹各衙都来拜奠,并送执事人役。赛儿主意在城外五里安歇,先出父母两柩。自为孝女,率领恩哥,确灵柩之前,匍匐执杖,泣血大恸。再复进城,发公子之柩率领四鬟一妓,在灵柩之后,步行而哭。满城之人莫不譬叹。有称赛儿为三绝:一容貌,二贤德,三才能。赛儿于次日黎明,乘舆而行,直到新阡。先葬父母,次葬公子。又到祖坟祭拜。过三朝方回到家。随令春蕊唤柳烟来审问。有分教:十年名妓,且权充女帅的偏裨;半世贞心,竟幻作伪王的妃后。事在尽后,且看次回。第七回 扫新垄猝遇计都星 访神尼直劈无门洞
柳烟儿到唐宅,犹如铁落红炉。他本意求生,难道反来受死么?只因闻得公子的夫人曾显许多灵异之兆,只这公子之死,还是没福,夫人必是大贵的。自恃聪明伶俐,可以随机应变。夫人若是守节,他也能守;夫人若有贵显,他也还望提挈;若是差不多的,还可弄之股掌之上。原有个主意,敢于挺身而来,不是单为着怕抵命的缘故。及见赛儿智略非常,慷慨大量,已是十分惊服。思想要得夫人的心,没处下手,只得镇日不离左右,小心伏侍。到晚便哭公子,窥夫人之喜愠。
忽闻春蕊传唤,柳烟疾忙趋向夫人跟前,双膝跪下。夫人道:“公子从那年上嫖起?有多少次数?怎么把公子弄死了?
可将原委供来。“柳烟道:”公子第一次来,是在济宁州,八月十五,正值婢子的生日。公子道:“我与你同年同月同时,我是卯时。‘问小婢是辰时,所以蒙公子错爱。”赛儿一想,原来公子易了时辰来求亲的。又问道:“这有三年之久了?”柳烟道:“虽有三年,前后各止三次。公子常说月仙人传授采阴的妙法,小婢也是有胡僧传授采阳的诀儿。前在济宁三夜,公子赢了,要娶小婢为妾。原是有约到蒲台的。公子又叠连赢了两夜。婢子原劝公子回来,禀过夫人娶回家内,永侍枕席。公子说必要三战三胜,写了降书才回去哩。那是小婢子该死,只得把胡僧的丹药服了一丸,才支持到五更。不期公子阳精涌出,小婢子万剐难赎。”夫人道“这有几分实话。”柳烟见夫人说是实,探手在胸前锦函内耳出一串珊瑚数珠献上道:“这就是胡僧留赠婢子的。”夫人无问:“胡僧赠你重物,必有缘故。”柳烟道:“他说我……”又住了口……夫人道:“你不实说,就是奸狡。”柳烟道:“这是胡僧的胡说,婢子向来不信,今夫人垂问,只得老着脸说罢。他说婢子是双凤目,日后必然大贵,还要作兴他的道术,故此留为记念的。”夫人道:“这等,你不该献出来了。”柳烟道:“不献此珠,是有二心了,还说甚么伏侍夫人,为公子守节呢!”夫人道:“如此,权且收下,我自有道理。”就起身到鲍母房中,具述柳烟的话。鲍母道:“少不得他有贵处。”赛儿道:“贵不贵在我。”鲍母道:“自然在你,机缘到日,才得明白。”赛儿自此之后,就没有处置柳烟之心了。
柳儿又更加勤慎伏侍,竟得了夫人之心。
到了新寒食节,赛儿要去扫塞,分付柳儿与春蕊、翠云并老梅婢同去,余者留看家下。鲍母道:“我也今晚要到一处去,待汝拜过坟墓,在中途相会。”赛儿道:“太太坐车还是坐轿?”
鲍母道:“我只用脚,黑夜可走。”赛儿已悟其意。比到黄昏,初月方升,鲍母道:“我去也。”赛儿随到中庭,只见鲍母把脚在地下一跌,彩云从地而起,忽升半空。慌得诸婢跪拜道:“嗄!
原来是活佛。“仰看时,冉冉向东去了。赛儿遂于次日去祭祖宗、父母并公子之墓,痛哭一番。各婢亦皆助哀。
焚化金银纸锞已毕,赛儿道:“山色甚佳,我们闲步闲步。”
只见岩坡下有一人来,似秀才模样,两个鼠子眼睛,光溜溜的左看右看。霍地里走到赛儿面前,深深一揖。柳烟见有些诧异,就来挡在赛儿前头,大声道:“汝是何人,敢来拦路?”那人装着文腔嘻嘻的道:“小生姓计,是蒲台学内有名的秀士。先父做过巡城察院,谁不知道我是计都星?”柳烟道:“既是秀才,就该达礼,你向谁作揖呢?”那人道:“有句话上达夫人:小生旧岁断弦,要娶位绝世佳人为正室;若非夫人,如何配得?
原要烦冰人来说,今日天作之合,中途幸遇,定是姻缘有分了。
故此斗有胆,不嫌自媒。倘或不允,小生就死也不放夫人走路。“
夫人大怒道:“疯孽畜!敢是寻死么?”柳烟道:((陕走快走!迟就叫人打个死。“那人揎衣攘臂,正要来抢赛儿,忽半空中大喝道:”假秀畜,不得无礼!“那人顷刻自己剥得精光,背剪在树上,却是没绳索的。原来是的母,按落云头,将手指着岩凹里,虚画几画。远远见五六个人,骨碌碌滚下山坡,也有磕着石头、折了手足、破了头脑的,都在山沟里挣命。众婢见了大骇,赛儿喝令:”老梅、柳儿,快折取粗壮树条,鞭杀这狗贼奴,叫他做大痛无声的鬼。“两人替换着尽力痛鞭,春蕊等又将小石块儿夹头夹脑的乱打。打得满脸鲜血淋漓,遍身鞭得似赤练蛇一般。始犹哀求饶命,落后打得声音都嗌住了。
鲍母道:“且寄下他的狗命!”随向赛儿道:“何不坐轿,遭此无赖?”赛儿道:“恐坐轿走得快了,迎不着太太。”鲍母道:“总是他叫了计都星,就该有这厄难,凶星恶宿的名目,可是假得的!”计都星又哀声叫道:“我今后再不敢叫这名:了。”
鲍母才放了他。倒在地上,动不得一动儿。
看书者要知天上有四个大凶宿,叫做炁、孛、罗、计开辟以来,与日月为难的。这姓计的,原是旧家子弟,只因贪嫖好赌,产业败尽,恃有青衿护身,专于设局讹诈,蒲台人无不怕他,所以赠个美号,叫做计都星。他打听了赛儿-坟日期,竟约着好几个无赖要来抢去。起初见轿夫不远,且说些文话,再迟些儿,那山岩里藏着的恶徒,都来下手了真的计都星与日月为仇,系是邪去犯正,所以假的也要应应这个意思。谚云:“无假不成真。”这句话是不错的。
当下鲍母携了赛儿的手,说:“我来迎汝,是要到个所在。
丫鬟们去不得,打发他们先回家罢。“老婢道:”婢子求太太带去走走。“鲍母用手一指道:”你看山沟里的人,已起来把计都星抬去了。“众婢回头时,鲍母使个隐身法,倏然不见。老婢道:”奇怪,怎么这样走得快!“翠云道:”想是夫人被这老狐精拐去了。“老婢道:”胡说!夫人是弥月内太太抚养到如今的,我算他引夫人去会什么神仙,故此背着我。我等下贱凡人,怎能同走?快赶路罢。“时家人与车轿都等在前边,急问:”夫人呢?“老婢答道:”同太太到个所在,明日才回来哩。“家人等就厮赶着大伙儿去了。
且说鲍母引着赛儿,用起缩地法来,顷刻到一座峭壁之下。
劈中有四个朱字,是“无门洞天”。鲍母问道:“可要月这洞去?”赛儿道:“只为无门可入,我偏要进去,方显道心坚确。
若一畏缩,不但进不去,也就退不去了。“鲍母道”汝志向如此,那怕他无门呢?“遂将左手大指在壁中间直划下去,那峭壁刮喇喇就指痕处分开,刚刚把四个字截为两半。鲍母引进赛儿,那峭壁依旧合拢上来。洞内两边都是石壁,中间一道是天生成的冰纹白石街,有丈余宽阔。街之左右翠郁菁葱,皆盘槐、丝柳、剔牙松、璎珞柏、湘妃竹之类,清音萧瑟,风气动人。
又有垂萝百尺,挂于峰头,薜荔千重,绕于岩足。
再进是座石门。上有“曼尼道院”四字。院周遭奇花珍卉,其色如五云灿烂,其香如百和芬烈。赛儿指一种翠蓝色的,一本数干,其叶如牡丹者,问:“此何花?”鲍母曰:“翠芙蓉。
石曼卿所居芙蓉城有五色,此其一也。“又指一树,高有数丈,花色浅墨带赤,圆如磬口者,鲍母曰:”玄珠花。许飞琼所居蕊珠宫有五种,此其一也。“又指一种木本丛干,花簇重楼,猩红夺目,大如瓯者曰:”此京口鹤林寺杜鹃花。即志书所载为殷七七于重阳日,用符水咒开,夜间见一红绡女子,移花而去,树随枯死者是也。“又指一树,大可十围,耸干直上,花皆千叶,色淡红,须绛红者,曰:”此即扬州琼花。宋元间屡移禁苑,即渐枯萎,归于观中,则复荣茂。后于至元十三年移于此地,广陵遂绝。斯二种亦仙花也,偶落人间,为凡人播迁流玩,所以徙于无门洞,全其天也。“余皆不及细问,已到一座大石桥边。桥下粼粼碧石,水多从石罅穿走,琮琮净净,音韵清冽。中有一物,似鱼非鱼,似蛇非蛇,四爪有如蝎虎,其鳞甲又似人间盆内所畜朱鱼,有八九种颜色,大者尺许,小者二三寸。赛儿惊问:”此何鱼?“鲍母曰:”龙有九种,此九种之余支也。能变化升腾,兴云致雨,惟峨嵋山顶石池内有之,但无此各种好颜色。,‘过桥、石坡之上,草有红心者,有玉蕊者,有如绶带五色者,不可名指。赛儿问:“仙草至秋凋否?”
鲍母道:“仙家花草,一开五百年,则老而谢去。一边谢,一文开。谢则随风而化,不堕于地,所以谓之长春也。”
又进一层碧石门,上有一座大殿。庭左右四株大梧桐其高参天,有凤皇和鸣其上。庭之中,有池一方,可鉴:发。内有奇奇怪怪的水族。正要看玩,殿门铿然而开,一剪发头陀,雪白圆脸,齿黑唇朱,眼带凶威,眉横杀气,身披绛红衲袍,外罩杏黄袈裟,随着两个女道童出来。那头陀;笑,疾趋下阶迎接进殿。赛儿倒身下拜,各施礼毕,头陀指着鲍姑向赛儿道:“这个老媒婆,引着你来与我做夫妻哩,赛儿知是耍笑,随应道:”唐姮凡间陋质,敢承先师见爱?头陀道:“只恐你要与林公子守节哩。”赛儿道:“多亏我;太道力,点化唐姮,虽沾染半年,而夙孽已完,尘心已净正好皈依法座。”头陀道:“那个话还有些假。你在坟上何等痛哭呢!”赛儿笑应道:“正是落在其中,未免有情。”头陀大笑。鲍母道:“你不知他修的是魔道,有个孽龙丈夫,被许旌阳锁在井内,直等铁树开花,才放出来,好不难过?头陀道:”我且问你:昨日到家与葛洪说什么?“
鲍母道“胡说!我去回了织女娘娘法旨,又到玄女娘娘处,请示讲天书的日期。我在洞府门口过,怎不进去?”头陀道:“也为知诉了多少相思哩?”两仙师善戏谑兮,胡卢一笑。
赛儿正凝视殿上匾额,是“独辟玄庭”四字,向头陀请教。
鲍母道:“这个怪物,叫做曼陀尼,是罗刹女的小姊。说个‘独辟’,自谓不皈玄、不皈佛,独出二教之意。”曼尼道:“强似你们学仙的,跟着人脚步走路。”赛儿方知来历,心中暗想:“为何太太引我人于魔道?”时女童已摆上果品来,是蒲州朱柿、闽中鲜荔、辽东秋梨、松江银桃,虽是世上有的,却非同时之果,亦不能聚在一处。又摆列上龙肝风髓、象腼熊掌诸般珍品。鲍母道:“我们吃素,不像你们魔道,专嗜荤腥。”
曼尼道:“我皈依大士,受戒之后,也吃的是素。只因旧日那些邪魔朋友,常来搅扰,必要用荤,又不能拒绝他,故此备着的。就是我甥女刹魔圣主,也常到此,少不得这些东西吃哩。”
随叫摆素上来,是天花菜、松菌、榆耳、甘露子之属,无甚奇异。独有落后两盘,味极精美,赛儿叩问何物,鲍母道:“这是玉蕊芽,那是琼花蒂。”又送上四碟糕,其味甚醇,其香甚浓,问是何物,鲍母道:“此八仙糕也,其方出自锤离仙师,秘不可传。”赛儿用过些须,即觉神清气粹,无异醍醐。转眼看庭中日影方斜,因忖道:“我到峭壁时,已是日没时候,差不多坐有五六个时辰,为何天气倒早了?”
正在踌躇,头陀邀赛儿到洞后游玩,真个珍禽异兽,无所不有。又到曼尼房内,设有五色石榻,其细如玉,挂着鲛绡帷,其轻如烟;铺着止鱼鳞簟,其冷如冰。赛儿问:“何无衾褥?
怎样睡觉?“鲍母道:”神仙不睡觉,纵使酣卧片刻,连石榻都温暖了,所以不设衾褥。“仍到正殿,时已列酒肴矣。曼尼指着殿梁上说:”可将这个取来交付,然后饮酒。“鲍母道:”吾儿听者:这是天书七卷,宝剑一匣,是南海大士赐与你的,命曼师谨守于此,儿速拜受。“曼尼伸出母陀罗臂,在梁上取下。捧在手中,向南正立。赛儿五体投地,八拜接受,供于上面香案中间,方同坐举杯。鲍母谓赛儿道:”此酒是花房中天然酿出,名曰花露英。“赛儿道:”昔日看《南岳嫁女记》,载有花房酿赐饮二秀士的,是否?“鲍母曰:”然也。“赛儿看那果肴,橄榄有鸡子大的,樱桃、金柑都有杯子大的。有一大盘四个鲜桃,自度索山来的。有一大盘细碎紫色的,叫做琐琐蒲萄,自西域来的。各品略尝了些。
殿上四角有四颗明珠,渐渐放出光来。鲍母道:“天晚了,作速回去罢,恐他们见神见鬼的胡猜哩。”曼尼道“还是缩地?
还是驾云?“鲍母道:”我儿尚是尘躯,如何驾?“曼尼道:”要我等道法何用!“于是教赛儿捧着书、剑两人各掖一臂,喝声:”起!“一朵彩云冉冉升空,向西行。从来凡夫重于泰山,赛儿幼服仙乳,又加修炼,肌骨有仙气,所以翼之凌空,不费些力。
片时到了家中,恰是点灯时候。众丫鬟来接着,见又了个古怪头陀,大以为异。柳烟问:“夫人如何一住七日家中都放心不下。”赛儿道:“原来七日了!我却只得半日怪道洞门外是返照,洞中却是亭午时间。”曼师道:“可将天书、剑匣,供在正厅梁上。”赛儿亲手安置顶礼毕,当夜安息无语。
次日五更,赛儿就到鲍、曼二师房里,拜请教习天书。曼师道:“早哩,教天书的另有人哩。”鲍师道:“儿还不曾细看天书、剑匣都是一块整玉,并无可开之处。要请玄女娘娘下降,方才开得。”二师遂同着赛儿到大厅上,仰面细看,全无合缝之处,正不知何从放人。方知天上奇书,不是掌教的,就是别位仙真,也不得轻易看见。于是赛儿向上又拜。曼尼道:“我们今日就定个座位。汝乃掌劫娘娘,自应居中,我们各左右坐。不要等到称孤道寡,然后逊让,就势利了。”赛儿决意不肯道:“那有弟子坐在师之右,孩儿在母亲上边之理?”鲍母道:“我原是奉着西王玉旨,曼师奉着南海法旨,来辅翼的,并非为主之人。汝掌劫数,自应南面称尊。若不该坐,则天书、宝剑,也不该授你了。”于是赛儿不得已居中,曼师左,鲍师右,各南向坐定。
曼师见众婢站着,问:“那个是把公子弄杀的?”柳烟跪答道:“是小婢子不才。”曼尼道:“这正是你的大才了。”又向着翠云等说:“你们四位,大约同心并力,还杀不过公子哩。
就你四位,那个强些?“各涨红了脸,含羞不答。赛儿指着翠云、秋涛道:”他两个心有余而力不足。“曼、鲍二师皆大笑。
翠云骨朵着嘴走去了,红香亦随后走到房内。翠云道:“这个浪头陀,定是个狐狸精。那有神仙肯说这样话的?”红香道:“正是,才到我家,又从未与他笑谑,如何就把这个话来问,把我羞到那里去?”只见秋涛也走来道:“我看起来,这头陀是男身,只所是的鲍老的汉子。牵到这里,连夫人也守不成节哩。”翠云又道:“敢是这方白石儿,说有天书在内,我不信!
知道他们几天在山里做什么?“谁知老婢有心,窃听得明明白白,心中大恼。奔到夫人跟前,细细告诉。方才说完,都走来了。曼尼随在袖内取出三个盒子,每婢各与一枚,说:”天书匣是无缝揭不开的,怪不得说是个假。这盒儿是有盖的,若揭得开时,我就揭开石匣把天书给你看。“三婢各接一枚,一揭就开,却有指头大的小猴儿跳出。正看时,一个个跳人三婢裤裆里,钻进玄关,在一点要害灵根上,爪掐嘴咬、头撞,遍身骨节都酥麻了。面红耳赤,挪腰扭颈,要死不得。赛儿大笑。
曼师道:“他是犯了罪的,我今叫这个猴儿从口内攻将出来。”
翠云等觉道猴儿只管上攻,疼起来了,都着了急,跪下磕头,求鲍太太劝劝。鲍母道:“你们若与公子守节,永无二心,我方劝得祝”三婢齐声道:“若不守节,死于刀剑之下。”曼尼遂收了法,那三个猴儿跳出来,倒在地上,却是三个橄榄核。
老婢道:“这两头尖的东西,钻进去,好不难过哩。”只听得门上报道:“姚相公家妙姑娘到了。”鲍师道:“正好机会哩。”请看:杀运未来,早授夫天书奥妙;侍儿初至,尚依然月殿清贞。
正不知下回如何讲授天书也。第八回 九天玄女教天书七卷 太清道祖赐丹药三丸
原来妙姑自回家之后,父母即为择配,已经说允。妙姑不从,当夜自经。救得醒时,就剪断云鬟,赘碎玉容,日夜啼哭。
其母劝他说:“赛甥女不嫁,今已有了丈夫。你何苦自误终身?”
妙姑说得好:“他该人的债负,我却不欠人的!”未几,林公子死了,妙姑拍手笑道:“如何?完了债就去了。我今好与赛姊姊同心学道。”父母不肯放他时,又要寻死觅活。姚秀才无法可施,只当不曾生这女儿,又省却好些嫁资,不管他了。
妙姑径拜辞过父母,来到赛儿家下。一见便说:“我如今永远伏侍姐姐了。”倒身下拜,将前后情由细诉一番。赛儿大喜,遂引妙姑拜了鲍、曼二师,又将梁上的天书、宝剑指与他看,一一说了。鲍师道:“目下玄女娘娘驾临,讲授天书,你随姊姊做个侍从,得闻微妙玄机,却不是好?”妙姑大喜。赛儿问二师道:“这里尘市蜗居。岂敢邀玄女娘娘圣驾?”鲍姑道:“我已定有主意:此处离海不远,那龙王是曼老尼的公公,烦他这个旧媳妇去,借座宫殿移向海边,隐在沆瀣之中,便与尘世隔绝。”曼尼道:“老媒牙又疯了!你给龙女做媒,曾送个佳婿与他,若一间屋儿也借不动,亏你还见人哩!”鲍师道:“你省得甚么!夫妻吃了合卺以后,就看得那媒人冰冷了,所以叫做冰人呢。”赛儿道:“若然太《平广记》、《艳异编》、《广舆记》上载师太太的事迹?都是真的么?”鲍姑道:“那一句儿不真?只是凡人所见者小,如鼠在穴中,蛙居井底,苟未闻见,便为疑怪。古诗云:”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以仙家观之,人生百岁,无异蜉蝣之朝生暮死,所见所闻,能有多少事哉!“曼尼见翠;等心下猜疑,因指着众丫鬟道:”即现在说的要向龙王处借宫殿,就在那边腹诽,焉得后世之人肯信呢?“
又指着老梅婢道:“他是信不过的,还要拉着他也同去哩。”老梅大喜问:“是怎样去?”曼尼道:“待我先擒他两条龙来,便可骑下海去。”即令老梅婢取根竹竿、木梢过来。曼尼先将竹竿在手一揉,吹口气,变作条小青龙;又把木竿一捋,变做白龙。但见鳞甲灿然,又睛突兀,五爪攫拿,蜿蜒欲动。众婢吓得远远躲开。老梅熟视一回,皱着双眉道:“这样龙,是轩辕黄帝骑的,我只好学他臣子,攀着龙髯号哭罢了,那里有福气骑他呢?”赛儿、妙姑等皆大笑。
于是曼尼自骑青龙,鲍母跨了白龙,夭矫腾空,乘着月色,径人东海,翻波跳浪而行。有巡海夜叉向前问道:“何一方神圣?好去报知龙王。”鲍姑道:“一奉南海观音法旨,一奉瑶池西王法旨,要见龙君,快教出来迎接!”夜叉飞递报入龙宫。
只见老龙率领龙子、龙孙出来。那二假龙一见:龙,就现了本相。龙君认得二师,因微笑道:“原来是假的。”曼尼发躁道:“难道我们法旨也是假的?你这懒龙,好欺人哩!”龙君见曼尼发话,满脸堆笑,请到水府正殿,命罚》香案。曼尼道:“不是上帝敕旨,怎么得有诏书?你老龙也忒昏聩了。”龙君遂请二位仙师口宣法旨。鲍姑道:“你是东海龙王,岂不闻得蒲台县有个太阴娘娘降世,是奉上帝敕命,斩除劫数的女主?你也是他管辖下的。目今南海大士命曼师赐与天书七卷,瑶池西王请九天玄女娘娘下界亲来讲授。因城市屋字不净,所以特来借座龙宫,暂移到海边上。不过百日,圆满之后,仍然归到水府。
若要房钱,照例奉送,何如?“龙君连声”不敢“,道:”二仙师枉过,敢不唯命?只今连夜移去便了。“鲍姑道:”还要去请玄女娘娘法旨。定了降驾日期,当在三日前来通知于汝。“龙君敬诺了。
二师就要起身,龙君再四款留,止饮郁金酿一盏。龙君随即取出辟暑珠一颗,辟尘犀一枝,烦二仙师转送太阴娘娘,聊表微敬。又送二仙师通天犀、珊瑚树各一。曼尼道:“呸!这样东西,也亏你送人!”止取了献与赛儿的犀、珠而别。龙君送出水府,曼尼道:“我假龙不见了,快把两条真的给我们骑去。”龙君道:“假的由得人驾驭,真的一出水府,便有云雨相从,未免惊天动地,小龙获罪匪浅。”曼尼道:“难道骑了龙来,步行回去不成?”龙君道:“仍旧变了就是。”曼尼道:“我不值得假你的丑相。”遂将一竹、,一木,变了两区海马,各跨了出海而去。?
赛儿、妙姑正在盼望,见东南上一阵神风,有片云飞到,柳烟等环跪而接。鲍、曼二师按下云头。赛儿道:“为何龙人于海,却变了马?”曼尼道:“这是他产的龙驹。”老婢认以为真,看了看,说:“好生得异样!求二菩萨赏给一匹,好骑着学学驾云。”曼尼道:“这马正要腾云,把这匹菊花青的给你罢。”
老婢喜极,立刻跨上。曼尼喝声:“起!”霍尔升上屋檐,那马腰一耸,头一掉,几乎把老婢掀将下来,大叫道:“要跌了!
若到半空掼下,这身子就摔做七八段了。活菩萨教我下来罢,再不敢了。“众皆笑倒。曼尼喝声:”下!“那马即下于地,仍复本质。老婢啐了一口,道:”原来就是这根竹竿,咦,你好欺负。人哩!“
时二师已进堂中,将辟暑珠、辟尘犀递与赛儿道:“是龙君馈的土仪。”赛儿道:“岂有借了他的宫殿,反受他的礼物?”
鲍姑道:“你不知今日龙君的苦,被这老尼发作,唯有鞠躬听命。你道忤逆媳妇,做公公的怕不怕?”赛儿道:“真个曼师与老龙有瓜葛么?”曼尼道:“听这媒婆的嘴!当时老龙曾央人来为伊子孽龙求亲,我姐姐说这是畜类,怎么敢来胡讲,要闹他的龙宫。我殿角明珠,还是他送来陪礼的。他敢不怕么?”
鲍姑笑着向曼尼道:“这借龙宫是亏你的大力。目今还要请尊神圣来会会,你可请得动也不?”曼师道:“我知道要请的是刹魔圣主,这休看得易了。他部下有八百魔王,八十万魔兵,行从仪仗,惊天振地。况且没有宫殿安顿他,珍羞供奉他,那些魔奴魔婢,动不动要嚼人心肝。仙真见了他又害怕,他见了仙真又嗔厌。除非是鬼母天尊下界之后,有个相得的好去请哩。”赛儿道:“为何独与鬼母天尊相好?”鲍姑道:“刹魔是他的甥女,鬼母是他的姑娘。做了个掷色的,腰里细,就是曼道兄不出色些,连请也不敢去请的。”曼尼笑道:“你与葛洪掷的是腰里粗呢!”众丫鬟不禁大笑起来。赛儿喝住了,请于二师道:“我卑礼厚币去请,何如?”曼尼道:“他比天还富,龙宫海藏、珍奇宝玩,何物蔑有?赏赐部属,动以千万,比不得释道清虚,儒家酸啬。那送礼的话,再不要提起。”鲍姑道:“既如此,我到九天去来。你把那地煞变化,先在这里做个开蒙的教师,演习起来,然后好拜从明师。”赛儿大喜,随令扫除三间密室,烦请曼师教导。并令妙姑、柳烟、老梅婢三人各就根器浅深,学习法术,以便行动跟随。
不则一日,鲍姑回来,说:“九天法旨:在四月初九日降驾。我已到水府,令龙王移殿在海西涯上,当在今夜送汝与妙姑前去,志心皈命,候天尊下降。不知妙姑可能驾云否?”曼师道:“妙姑么,青龙也骑得,白龙也骑得,海马也都骑得哩。”
鲍姑冷冷的说道:“还是骑个驴儿的稳。”曼师道:“呸!我却不会变。”鲍师拍手笑道:“你又不是板桥三娘子,变起来才成个驴儿。光头儿本是秃驴,现现成成的请他们骑了去,好歹听得着讲天书呢。”曼师一时不能对答,发躁道:“你敢颠倒听得着天书哩!”赛儿便请问道:“二师的话,是不同去的么?”鲍姥道:“玉匣天书,是道祖的秘法,非大士不能取,非玄女不能开,非奉上帝敕旨不能传授。妙儿尚未能解,倒不妨同去。
我与老曼非所与闻,所以说着来耍。“赛儿方知大罗仙也从未闻得此天书的。于是同妙姑别过曼师,捧了天书、宝剑,随着鲍师引导,径到海边宫殿。见四周围总是云霞,原在半空的。
其殿正中挂一颗大珠,殿四角各悬五色明珠,上设沉香七宝床,伽楠五玉案。几案上有三尺珊瑚二株,自焚香鼎一座。水精合内盛的是鹧斑香,紫琼盘中插的是螭膏烛。悬一顶鲛鱼织成无缝的蟠龙紫绡帐。地下铺的是薤叶簟,方方正正。周匝四隅,又有两把花梨树根天然的交椅。鲍姑道:“老龙着实有窍。”遂辞了赛儿自去。
且说赛儿与妙姑,每到半夜,虔心向北叩首;寅时又拜。
日里供给,悉系龙君馈送。初九日子时,赛儿与妙姑皆端跪向南,伏地叩首,遥见五云万道,从海上飞来,隐隐仙乐铿锵,銮仪前导已至。霓旌翠盖,绛节朱殢,回旋星月之间,不知其数。俄而两行肃然列开,玄女娘娘乘紫凤皇,众仙女或乘朱雀,或踏红凫,或御黄鹤,或跨素鸩。前两个一执龙须拂,一捧瑶光剑;后两个各执一柄九采鸾羽扇,冉冉下于空中。赛儿口称:“臣唐姬敬迎圣驾。”玄女娘娘降至殿前,谕令:“月君平身,仙吏等且散。”遂向南正坐。
赛儿、妙姑朝上九叩首毕,玄女传旨:“赐月君侧坐。”赛儿奏道:“唐姮理合跪听。”玄女娘娘令仙女扶月君坐下,妙姑侍立于侧。玄女见天书与剑在几案正中,便将混成玉匣轻轻一分,取出天书七卷,放于案上,问月君道:“汝亦曾闻天书的本原否?”赛儿跪答道:“臣昔在广寒,尚不能知,何况又转凡世。求圣恩赐示。”玄女道:“起来!以后立听就是了。道家有天书三笈,即如佛家三乘之义,是道祖灵宝天尊所造。上帝请来,藏之弥罗宝阁,朕数应掌教,所以奉敕赐授。自开辟以来,惟轩辕黄帝得传下笈,以乎蚩尤;姜子牙仅得半传,遂著《阴符》;黄石公、诸葛、青田诸人,所得不过十之二、三,皆已足为帝王之师矣。下笈天书,是六盯六甲、奇门遁术、布阵行军之秘法。中笈天书,是天罡地煞,腾挪变化,一百八种奇奥之术。真人得之,可以上天下地,驾雾腾云,超生脱死,为人圣之阶梯;邪人得之,用以惑世乱国,终干天谴。”即将上笈天书,逐卷指示道:“第一卷,是迫日逐月,换斗移星,遣召雷霆神将之法。第二卷,是倒海移山,驱林鞭石,役使地祗之法。第三卷,荡魔诛怪,伏虎降龙。第四卷,蹈江海,穿金石,赴鼎镬,迎锋刃。第五卷,缩天地于壶中,收山河于针杪。第六卷,掌上山川,空中楼阁。第七卷,变化世间一切有情、有形之物。上笈玄妙,可以消灭五行,超脱万劫,惟斗姥西王此神通,余仙真皆未闻未见者。汝掌此杀劫,只应赐尔下笈天书,因南满大士特启上帝,所以得赐上笈,不可不知。”
赛儿随复跪启道:“唐姮何人,敢承大士垂慈,天尊降谕?惟有旷劫顶礼。”玄女娘娘道:“尚有要示,汝可静听:大凡劫运,虽系生民应罹刀兵之惨,然视其可矜者,刀下留人,亦符天帝好生之德。攻城略地,必须兵对兵,将对将,用智用谋则可,不可擅用道术。或彼处有作法之人,方许破之,再或艰难险阻,权宜用之。舍是则不可。若依此天书作用,何难翻转乾坤?汝宜凛遵受记。”赛儿又叩谢讫。
玄女娘娘命至案头,示谕道:“月君,朕语汝天书大义。
如一卷内日月如何追逐?盖日月之行,皆由一炁运动。道家修养真炁,与天合德,天之一炁即为我有,便可使日月倒行,星辰易位。鲁阳战酣,挥戈叱日,日返三舍。彼之勇气且能之,何况上真之炁耶?至遣召神将,中笈内亦有之,都用灵符真言,是奉道祖律令,尚有假借;此则全在运用我神,神光一注,默呼名号,不论是何神灵,皆随心而至。二卷内倒海移山,是用神通。移山须遣巨灵,倒海须鞭毒龙。三卷内伏虎降龙,龙、虎是金、木二炁,所以云从龙,风从虎;只用真炁一喝,金、木全消,便可降伏。至于魔王,非同小可,必量己之道德可压、神通能胜、变化尤强,而后能制之,否则[无]不为魔所败者。
汝之道行,尚有未逮也。四卷乃仙家无上本领。入于江海而不见水,非中笈之捻避水诀也;穿金石而无所碍,非五遁之谓也;赴鼎镬而如堕空虚,非冷龙护持之术也;迎锋刃而缺折,非隐形出神以避之也尚须旷劫修炼。
亦非汝所能也。五卷缩天地于壶中,人壶自有洞天,而非真缩。收山河于针杪,针上别见山川,而非真收。此从至微处而显至大法力者。其六卷,掌上山川,是真炁所化而成。若落在尘埃便是真山,如来降伏孙悟空五行山是也。第如来慧力所至,无乎不有,道家尚须运炁而得。由此观之,佛法尚矣。空中楼阁,是以真炁呼吸云霞烟雾结撰,惟仙真可居,凡夫重于泰山,不能登也。中笈内亦有空中结撰楼阁之法,是遣神灵运来,从外而求者,此则凡人可居也。至于七卷,变化有情有形之物,是推扩神通之极处。真虎可使变为狗,鹊可使变为凤,人亦可化为畜,其化无穷也。中笈天书之法,但能变化无情之物,如壶公竹杖化龙,果老酒榼化道童之类是也。我已知曼陀尼授汝中笈诸法,今朕又传示上笈。道祖精微,尽为汝得,将来当作掌教主矣。至习炼秘诀,次第而来,先从遣神召将起手。“
赛儿随复跪听讲,至五更甫毕。玄女娘娘道:“要得九九八十一日志心默运工夫,方得完足。朕当九日一至,为尔逐篇讲授。侍女不得在此。”随有神将从空将妙姑掣回去了。又赐辟谷丹一丸:“百日之内不食烟火,其功尤倍。”赛儿接丹吸下,叩问:“若召到神将,如伺。发落?”玄女娘娘道:“若中笈天书内用符咒遣召者,必须有令。此则运用神召,随心而至,随心而退,焉用发落!”俄闻异香氤氲,迎驾仙官已到。玄女娘娘又嘱道:“虔心谨持天书。我当差猛将四员,在外巡防,恐有魔怪来攫取,我亦不能预料,要看汝之福分也。”赛儿俯伏叩送,玄女跨风凌霞而去。
赛儿祗遵诲谕,至诚习炼。真正夙根灵异,无不批郁导寂。
九日之后,玄女娘娘驾到,见第一卷天书奥义,皆已精熟无余,圣心甚喜。又将二卷秘法传示。白后九日一次驾临,讲必竟夜。
到九九数足,赛儿禀道:“原来七卷天书,都是一贯的妙用。”
玄女娘娘道:“诚然。尔之神通,已在大罗诸仙之上,但须立功行以持之耳。朕今再授汝以剑术。”遂将宝剑掣在手中,道:“此剑飞驰百里,取人首级,剑侠所用,不足为奇。”就把剑来如屈竹枝一般,哔哔剥剥,纷碎若瓜子,都吞在口内,咽下丹田。瞑目坐有半日,只见玄女娘娘微微张口一呼,一道青气,约丈有七、八尺,盘旋空中,如则龙攫拿之状。飞舞一回,将气一吸,翕然归于掌上,是一青色弹子。付与赛儿,道:“此剑也,你再吞入丹田,炼他九日,就能出没变化。”又传以炼之之法。随将玉匣天书带回,不留世间。
圣驾返后,赛儿将青丸吞下,按秘传之诀,以神火锻炼五日,觉在腹中盘屈旋绕,或伸或缩,也就张口一呼,见青气飞向空中,长有七丈余,不觉大骇,遂忙忙吸人,再加锻炼。只觉腹内动掣有力,不能容受,只得仍然呼出,在空中旋舞片刻,再吸人时,越不能容。赛儿知道必有差错,乃静候玄女驾临。
至第九日亥时,圣驾甫到,赛儿跪迎。见仙女掌中托一琼玉玺,色如紫霞,光彩绚目。玄女天尊降谕道:“朕见汝灵根不昧,道念坚切,天书习学已成,特奏上帝,赐汝玉玺一颗,掌此劫数。汝其谢恩。”赛儿喜出意外,即五体投地,遥向天阙九叩毕,又拜谢了玄女天尊。仙女随将玉玺交与赛儿,上系麟钮,下是风篆之文,方径各二寸许。天尊指示道:“是‘玉虚敕掌杀伐、九天雷霆法主、太阴元君’十六字。”赛儿又复叩谢。
然后将吐出剑丸、不能再炼缘由,启奏一遍。玄女娘娘道:“可幸可幸!必要九日火候已足,方可令出。今止五日,仅得火候之半,岂可遽吐?离却神火,便有刚强之气。亏得此处无风,若一遇风,就咽不得了。”玄女接来向空一抛,伸引青气,不过七、八丈许。赛儿道:“前此吐出就是这样,为何后两日不能再长?”玄女道:“如九日后吐,方可再炼。今已泄炁,如何能长?万物皆然也。”因将自己青、白二丸掷于空中,光芒闪烁,约有百丈,就如一条青龙,一条白龙,斗于云中,戛击之时,铮铮有声。霎时飞下,仍然二丸也。赛儿见了如此神通,追悔自己发露太早,懊恨不已。玄女娘娘道:“汝之剑也可用了。青炁所过,可斩百人,已是古来稀有。若到成道之后,尚可再炼。”即令噙于口内。赛儿又跪奏:“臣姮沦谪尘寰,身受圣母如此隆恩,未知何日再得瞻谒金容?”欷欺欲泣。
天尊慰谕道:“尔须上顺帝心,下洽民望,完此劫数,早赴天庭,再得相会也。”遂欲然凌空。
忽东北上起一道青霞,光华特异,却是青牛老祖驾至。玄女稽首而迎,赛儿俯伏云端。老子道:“我想嫦娥枉自演习天书,内有多少不能行的。我特前来赐他丹药三丸,助他一助。”
玄女道:“此乃月君之大幸也。不得奉陪道祖,将如之何?”
老君道:“玄女职掌枢密,比不得贫道闲暇,可以任意逍遥。
请仪从速回。“于是仙官开导,自返天阙。老子降于殿中正坐。
赛儿九叩已毕。老子道:“你就像个方今名士,老师拜得太多了!大士提拔,玄女教诲,西王保护,织女嘱托,鲍姑鞠育,曼尼传递,今老道又来赐汝灵丹,不知那个老师之功劳大哩。”
赛儿道:“唐姮何修,而乃仰承上真垂注!扪心愧感,万劫难酬圣德。”老君道:“坐着好讲。”赛儿不敢,起侍于侧。老君道:“我第一丸丹名曰炼骨,服之三日,遍身骨节能坚能软,能屈能伸。第二丸名曰炼肌,服之三日,肌肤坚于金玉,可蹈鼎镬,可屈锋刃,虽火炮石炮,亦不能伤害。第三丸名曰炼神,服之九日,便能百千变化,大而现万丈法身,天地莫能容:小则敛人于芥子而莫能睹。尽此三丸,凡天书内所不能者,皆能行矣。”命道童将丹盒递与赛儿,就令先服一九。才下腹中,觉骨节皆运动起来,随又叩谢。
那道童见殿东角悬着赤珠一颗,去摘来玩弄。老君道:“小家子!能值几文,这样看玩呢厂童子遽投于地道:”炼丹时,我不知受了几千百年的辛苦,偏偏送与女人!看他酸吝异常,也不想谢我一谢。赛儿急得没法,便向道童稽首。童子道:“不识羞!这也算个礼么?”老君笑道:“这个顽童!我的灵丹,虽尽乾坤之珍宝也换不来。你如今勒索嫦娥,倒不见情了。”
赛儿道:“这是童子的天真。他看守丹炉,好不辛苦!实不曾带有可玩的东西来,就是一粒辟暑珠,一枚辟尘犀,送给道童玩耍罢。”随解下,双手递与。童子方笑嘻嘻道:“我日夕守炉,怕的是热;又煽起火来,厌的是灰尘。这二物恰好。”就接来藏了。老君又嘱嫦娥:“服丹须在此间运行真炁,过半月后回去。”随倒跨着青牛,一片紫云忽生四足,道童在前引导。
赛儿跪着顶礼,直待云影没了,然后起来。如前端坐,冥心炼神。‘足够半月,自想已是可归时候,便飞身于空中。早见四员神将,都来鞠躬声喏道:“小神等奉玄女娘娘法旨,在此保护天书。今太阴娘娘功行完足,合当告退。”赛儿发放毕,鲍姑、曼尼都到了,问“因何迟了半月?”赛儿谢过二师,说是青牛道祖赐丹药之故。又将玄女天尊启奏上帝、敕赐玉玺一颐、并称呼为“月君”,圣恩甚是优渥,一一告诉。曼尼笑道:“称呼得雅!我与老鲍就学着他罢。”自此以后,连作书者亦改称赛儿为月君了。随召龙君,交还了殿字,与二师御香风,飘然回到家下。从此夫窈窕佳人,讨尽叛臣逆子;更有个逍遥处士,诛将墨吏贪官。次第演出,且看下回何事。第九回 赈饥荒廉官请奖 谋伉丽贪守遭阉
且说妙姑被神将送回家内,每日习的曼师道术,柳儿亦学了好些。当下接见月君,喜溢眉梢。妙姑叩问天书长短,月君略说了数语。曼师道:“如今燕王正在北方起兵,快快的招军买马,杀他娘去!”鲍师道:“依着你说,不过为做草寇。还须待时而动,岂可造次!”曼尼笑道:“皇帝也有草寇做起的。”
月君道:“二师之言都是。总要处地以待时,这个弹丸城内是行不得的。现今这些家产财物、仆从侍女,总为此身之累,先要摆脱的摆脱了,安顿的安顿了,然后可以图事。”鲍姑道:“这话是。”因购买了一所半村半郭的屋宇,改造起玄女道院来。
正在兴工,却有公差持县主名帖到门,老仆即便传禀。月君端坐厅中,唤进面讯。公差见月君貌如仙子,威若天神,只得打个半跪禀道:“县主因今秋庄稼先遭亢旱,又遭冰雹,穷民乏食。先自捐俸,再劝绅衿协助,救济灾荒。素闻夫人好善,特命下役持柬叩禀。”月君道:“合县绅士共助有若干了?”公差道:“只自许着登记于册,总算有百金,也济不得事。又无别项钱粮可动,县主甚是焦心。”月君道:“覆上县公,不必去劝绅衿。总是合县灾民,我当一人赈济。每户应发银若干,给与钤印官票,填注银数,令饥民竟到我宅上,照票领银。也要论其人口之多寡,加减合宜。宁可使之有余,不可使之不足。
在何日赈起,可豫先来通知。“公差大骇说:”这是百姓有幸了!“月君见其衣衫褴褛,赏银五两。叩谢而去,回见县主。
备述一遍。
周尹大喜。初意不过想他多开手些,谁知道竟做周有大赍起来。于是止带一皂、一书、一门役,亲查城内外关厢并四乡村落灾黎户口,登记印册,随发式刊一照票,内开:正堂周为给票事:照得某都某里某家,大小共若干名口,真系乏食灾民,当堂验给印票。前赴唐宅,呈票验明,发赈银几两、几钱。领银之后,仍赍票赴县对册销号,以杜假冒这弊。
此照。
票内年、月、日上,用正印一颗,号数上与底册合用钤印又发告示,各处张挂,内开:山东济南府蒲台县正堂周,为通谕赈荒事:照得今秋始而亢旱,禾稼已槁于前;继以冰雹,颗粒遂绝于后。本县徒有救民之心,苦乏点金之术。兹有唐宅林夫人,悯瘵瘠之余黎,哀沟壑之将殉,誓竭一家之力,普济合邑之灾。
真现菩萨之身,参圣贤之座者也!定于本月十一日为始,至二十日止,尔民赴县领票,执票领银;毋或自误。(后计开;某某日,赈某某都、某某里。)周尹布置已毕,打轿自赴唐宅。令人传禀,并送票式看阅,月君见票尾上有“领银之后,赴县对票销号”数字,随命柳烟传说道:“夫人说,对票销号,灾民所难。令其纳票领银俟赈完之日,夫人差人汇缴。”周尹一惊道:“我所不及也敢不敬遵?”遂起身回县。
月君令在大门对面空地上,搭一座月台。上用青布做个平顶,四围尺许遮檐,下皆用青布扎成阑干。十一日清晨,月君登台正坐,翠云等四婢侍立。银两柜,一柜是每两一封,一柜是五钱一封,各三千封,抬放大门内。妙姑、老梅婢各掌一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