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奇中奇全传 - 第 8 页/共 9 页
且说,太监到了午门,放下柳绪,老太监进宫起奏天子,皇上随即登殿,传宣文武公卿侍立两旁,米相立在一旁,认定彩球是史通得了。及至一看,不胜大惊,只见驸马要到金銮殿上叫万岁,天子见柳绪面如脂粉,唇似涂朱,侈稚风流,天子大悦。柳绪口称:“臣系浙江杭州府人氏,臣父柳滂官居礼部,随征去了。臣叫柳绪。”天子道:“原来是柳滂之子。”心中大悦,想道:“外貌虽好,不知内才如何?”天子便问:“卿年十几岁?平日作何事业?”柳绪奏道:“臣少年时,父命攻书已入洪门。年十八岁。”天子听得柳绪十八岁,公主少两岁,心中更喜。又问道:“寡人有一题,卿若能作,即作文章一篇,呈朕看阅。”柳绪奏道:“万岁旨意,焉敢有违,求万岁赐题。”
天子赐柳绪平身,太监摆子书案在于殿前,柳绪立于案前,天子赐题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句,柳绪领题一看,举笔书笺,并不思想,一刻工夫,已完篇,俯伏呈于皇上,皇上命太监将卷子捧到龙案上。天子看了一遍,真是字字珠玉,出言锦秀,忽见太监走来奏道:“皇太后有旨,即宣驸马爷进内宫。”
太监遂领柳绪进宫朝见。太后见柳绪眉清目秀,唇红面白,心中甚喜,问道:“卿能咏诗否?”柳绪奏道:“少知一二。”命太监取过文房四宝,赐柳卿坐下,那柳绪谢恩,又赐香茶一盏,饮毕。太后道:“今当中秋佳节之时,以秋景为题,赋七言律一首。”柳绪领旨,拂纸濡笔,一挥而就,并不思想,赐宫女呈太后,与正宫娘娘一看。
诗曰:蕊瑞花开别样秋,疏桐依旧凰来投,一轮冰鉴临金阙,万树天香护玉楼。
西女停车仙乐奏,飞球慢舞彩云悠,
肖郎今以清都景,不戏蓬瀛不复游。
此八句诗做好,用笺腾抄齐毕,走上金阶,呼声“太后娘娘”,将笺递上:臣柳绪恭呈御览太后与娘娘看毕,称赞不已。太后命太监领驸马到宫楼听旨。去不多时,内宫传旨道:“皇上有旨,先召驸马进府,候十五日完婚。”太监领旨,送柳绪去了,那同柳绪相好之人,无不欢喜。但米中立心中气闷,同众门生在相府坐看埋怨史通无用,有刘栋在旁道:“相爷休怪公子,实因那内监拦的凶。
如今有一计,难得公子后日与柳绪无二样,门下看来,要谋驸马在掌之中。”米相道:“那柳滂又与老夫作对头,得皇上恩准,如今他儿子做了驸马,柳滂回来,他父在殿上一本呈在宫内,老夫焉得不受他累,不知你有何计策,可得大事?”刘栋在米相耳边言明:“为今之计,要相爷亲去,带银百两择马一匹,着人在外面僻静处,放下一张梯子,将他骗出来,叫他奔南门避去,再着家丁赶上,前去杀了他,即将公子撮进府去,守门太监那里知道,请相爷上裁。”米相爷听了大喜,妙计妙计。
一面假做起边报凶信,一面命家丁牵马取梯子在僻处伺候,米相爷带子银子,故作慌张之状,来到驸马府前,守门太监,见是米相爷就不拦阻。米相入了后堂,与柳绪见礼坐下,内监献茶等。柳绪道:“晚生有何德能,敢劳老太师深夜降临?”米相爷把眉一皱,说道:“老夫尚未来贺驸马,因有边报到了,故此来迟。且有一件机密大事来报驸马,驸马可令内监到前面去,老夫好说的。”柳绪便吩咐内监暂退,米相爷离坐,把门掩避,在袖中取出假边报递与柳绪道:“驸马看此便知。”柳绪展开一看,却是报闻常洪柳滂顺了海寇,吓得柳绪魂飞魄散,双膝跪下说道:“求米相开一线之恩,救晚生一命。”米相扶起说道:“你父与老夫不薄,我恐明日圣上震怒,不便解救,故此黑夜前来。为今之计,救你逃难之人,只是但可惜米府之名。”柳绪道:“如今父为反逆,还说什么彩球,不知何计可逃?”米相爷道:“那前后门是走不得的,恐太监们阻拦,必须要钻墙而逃,外面已安排了梯子,并快马一匹,等候你,你可出南门并无阻挡逃走。白银一百两与你带为路费。”柳绪接过银子,感谢不尽,米相爷同到后墙下面,并无接脚之物,来到假山上面,见杨柳覆墙头,柳绪一看,果然一张梯子,竟爬下去,那家丁低声说道:“相公来了,驸马在此。”柳绪忙跨上马,家丁又指他向南门去路,急急而逃。家丁见他去了,才把史通从梯上送进府去,自搬梯子回去了。米相爷见史通来,方开了中门,假作宾主之状,假驸马送出相爷去了。太监们一时那里辨得出真假来,刘栋又忙催家丁,赶出城去杀那柳绪。未知后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即知分解。
第四十一回 常让怒怪假柳绪
且说柳绪的书童,当时吓得飞奔回来,进书院见了常让叫道:“常相公,我家相公惹下祸来了。”常让听说,吃了一惊,问道:“有何大祸,你快说来。”书童道:“我家相公同小人站在场内看,那公主抛彩球,只见那彩球东荡西飘猛然落下,打着我家相公缠在身上,又有些人奔来抢球,被太监们拿黄棍打散了,便将我家相公抬起来,不知往那里去了。故此小人急急跑回来报知相公,望相公相救我家相公。”常让听得此言,便朝天作了三个揖,说道:“谢天谢地,今日柳贤弟登仙了。”又对书童道:“你家相公如今是椒房贵戚,乃皇上的交湄,你不必着惊。”又叫家人再到午门访信,家人去访将晚回说道:“果然柳相公得了彩球,进朝见驾,细考奇才,又到后宫见太后与娘娘,才送进驸马府去了。”常让听了十分欢喜,望晚畅饮一回。料理次日恭喜。
再说柳绪骑了快马,跑出南门行有二十余里,此时约有二更天气,忽见树林内跑出一个人来,手执钢刀直奔将来大叫道:“留下买路钱来。”柳绪乃书生,不会骑得惯马,听得强盗赶来,他心慌手软,跌于马下。那人走到身边将他腰内银子搜去,又把他衣服马匹劫去,幸喜不曾伤他之命,骑了马飞奔大路去了。半晌柳绪爬出四处一看,惟有满目烟月,拍面秋风,只觉得凄凄惨惨,信步往小路逃灾。且说米相家了追来,分路找寻,有二十多里,忽见那大路上一人飞马而去。刘栋他叫家丁打马赶上团团围住那人,那人吓得心慌脚软,被米府家丁提过马来一刀砍了。却是腰间带刀,使人心疑,仔细一看不是柳绪,刘栋上前看了一看,向众人说道:“柳绪必是被这人劫短杀了,故此马匹衣服银子被这人所得。我们如今将马匹衣服带了回去请功,只说柳绪被我们杀了。”众人道:“妙极,妙极,我们今夜就在城外过一宿,明日进城回复相爷。”大家沿路寻店安息,不提。
且说,常让次日起来,梳洗完毕,换了一身衣服,又带了家人到了驸马府,见那府门彩棚齐整,守门太监十数个在门首伺候。常让道:“人生在世,富贵难料。前日柳贤弟同我住在书院,今日做了驸马,便如此光华。”叫家丁对管门说道:“烦爷进去禀驸马爷一声,常让相公特来贺喜。”守门人问道:“可有帖子?”家丁道:“亲身而会,不曾带帖。”守门的不敢怠慢便去禀知驸马:“有一位常让相公来恭喜。”那史通知是常让吃了一惊,想道:这狗头从那里来的?若是会他岂不被他识破?
便道:“你对那姓常的说,驸马爷有事不得工夫,你不过是内下走狗,不便相见,另日自有赏赐。”太监出来照着所言说与常让,常让听了此言,就气呆了,骂他一顿,又不在礼,只得忍着气在腑内。回到寓中,气冲冲的叫道:“柳家家人快去往驸马爷府中,对你相公说,我骂他负义小人,无情畜生。”家人答应即奔往驸马府中去了。
且说史通生怕人来看出识破,即着家人对管门的太监说,驸马亲戚人等,概不许入内。那柳家家人来到府前道:“小人要见主人。”守门的回道:“今奉旨一切人等不许入府,待十五日完婚之后,方得进见。”家人没法,只得回家去了。这时马俊刚刚来到书院,对门上人说道:“你去报知常爷,说我马俊来看。”门上人进去禀知常让,常让正在恨柳绪之时,又见来了个盘儿便就灰心懒怠了。马俊走进叫道:“贤弟,俺来了。”
常让流着眼泪慢慢答应道:“原来是马兄,小弟失迎了。”马俊见常让流泪,愁眉不展的模样,便问道:“贤弟有甚过不去的事情?这般模样。”常让道:“一言难荆”才起身来见礼,坐下复拭泪说道:“小弟并无过不去之事,只因负义忘恩的柳绪,便是他做了驸马,不道兄弟,倒说是他门下走狗,叫我另日去领赏。你道气也不气?可恨不可恨?”马俊道:“贤弟且勿怪他,这也是小事,恐是他门上人,传错了姓名。”常让道:“岂有传错之理,这是柳绪一时富贵,变了心肠,真乃小人之辈。”
马俊道:“如今不要烦恼,待我马俊前去见他,若他相会,俺替贤弟道及此情,叫他赔罪。”常让道:“兄到他处倘若不会,反受其辱,非是小弟放肆,小弟身幼与他相交,时刻不离,尚然如此。仁兄虽然与他结盟,不过相会几次,一别许久,只怕竟忘了仁兄。依小弟之意,不若不去,依我做大丈夫的,何必趋奉他。”马俊会意,说道:“贤弟是个吏部公子,俺乃平民百姓之人,俺却不依偏要去走走。”言毕起身,除下宝剑便走,常让相留不住,方才去了。那柳家家人,就回来说道:“小人往我相公府中,却不得进去,府门前有太监阻祝”常让道:“我叫马兄莫去的好,如今看来真是无益。”
且说马俊走到驸马府前,叫道:“门上的人,烦你进去通报驸马,讲俺马俊求见。”那门上人看了马俊一眼,不像个有官衔的人,说道:“要见我驸马作何事呢?”马俊道:“俺与你驸马同乡,又是结盟过的,特来到此奉贺。”守门的道:“早间有个常相公说他是同乡的人,我们已经报过,被驸马爷大呼叱了一顿,吩咐我们,以后但有往日门下走狗来见,俱回他另日来领赏。”马俊听了大怒道:“你且进去禀声他定要会。”门上人见马俊凶恶,只得进去禀了一声,便出来回道:“驸马爷方才有旨意下来,曰一切亲交毋许擅入,俟完婚之后,谢过了恩,方才会客。”说完都坐在门凳上说话,不理不睬。马俊方知常让之话,不禁凶心顿起,怪眼圆睁,说道:“俺看你驸马做得长久,做不长久。”那守门人大怒道:“你是那里来的野棍,敢在此无礼,快些走了便罢,若走迟了拿棍子打你狗腿。”马俊见门上骂他越发动怒,却不便行凶,只得忍在心中,气忿回到常让的寓处。常让见他叹声怒气,便说道:“仁兄如何不听小弟之言,故有此气。”马俊道:“罢了罢了,今生不得与柳绪开交。”常让道:“待完姻之后,再作道理。”便叫家丁摆上酒席,过来饮了几杯,常让说道:“山上诸位兄长安否?”马俊将三进开封府,取剑并与凤小姐上山之事,说了一遍。常让道:“小弟被张三、李四二人骗进船内,遇凤小姐,我醒来问其来意,方知是孙佩弟妇,回去禀了田父,捉拿拐子,不知又被拐子同院内马儿一同逃走,不知去向。今得相见,又做一番好事,完了他二人大事,真感仁兄恩德莫大。”马俊无心闲谈,心中只恨柳绪,便问道:“今乃中秋佳节,不知公主是甚么时候出宫?”常让道:“闻说打一更。”马俊道:“这种无义之人,让他招得成驸马,俺也算不得手段。”常让道:“仁兄凡事要忍耐再三,慎动。”忽然一阵神风,寒雾满天,纷纷大雨,天睡方住,靳靳明星系月,常让拿杯对月闷坐,马俊起身换了一套短衣,带了宝剑,对常让道:“俺要去杀柳绪呢。”那常让一听此言,吓得战战兢兢,即说道:“三思而行,不可后悔,还要忍些气。”扯住马俊衣角不放他走,马俊那里肯听,说道:“气恼。”即把常让推了一跤,纵身上屋,要杀柳绪。不知杀得成与不成,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马俊义奏真史通
却说常让被马俊推倒在地,半晌起来,叹口气道:“柳绪怎的今日得了富贵,就忘了朋友之情,却是你自讨其祸。或惜绝了柳门之后。”左思右想,无计可使,先虽恼他,今见马俊去杀他,其心又不忍,足足想到三更方才睡着,不提。
再说马俊离了书院,借土遁落在附马府屋上,睁着一双怪眼,在屋上望见那中堂内,柳绪独自一人穿着驸马的华服,气昂昂的坐在桌案之上,红烛双辉,又是满堂红灯高照。原来史通假冒柳绪,所以不要家丁伺候,独自一人坐着。马俊一见犹如仇寇,骂道:“我把你个狗贼,快活几时。”他坐在屋上又细看了一会,便吃一惊道:“只不是柳绪的模样,他如何坐在此处?”便定眼睁细看,越看越疑,原来马俊眼力最高,故尔为电光目,虽离了许久,他却认得真切,因同几次酒席谈,会过几回,故此认得真实。马俊又想道:“若是认不得我马俊,恐离久了,故尔忘记,亦未可知,今常让与他同寓一处,寸尺不离,难道他也忘记了不成?如今看来真正不柳绪。”正在狐疑之间,只见有人进来说话,马俊在那屋上,听得几番言语,真真十二分是假的,又见行事不是柳绪平日文雅,越看越不是。
马俊心中道:“几乎错怪了柳绪。”猛然想起:既是假的,真的往那里去了?又想道:莫不是被他所害了性命不成?正思想之间,只听得打锣之声,已是一更天气,略迟了一刻,公主就要出宫了,一者比其人伦,二者不知柳绪在于何方,我如今若杀了这贼子,不知柳绪生死何在,欲待拿他再问余党,人多反为不美。但公主出了宫,完了姻亲,那皇上也不能任假。左思右想,无法可施,着急想了一会,道:罢、罢、罢,我想做汉子的要为朋友,就除这条性命放在肚皮外,我先到了皇宫,先奏天子,拿这假驸马,若是真驸马,我情愿受斩剐之刑。若是审出这个贼子是假的,不但我无罪,而且反有功,做汉子的要撞个金钟,舍着这条性命。主意已定,就离了此处,借土遁如风响一声,且到了皇宫,想道腰间宝剑藏在那里?有了,我把宝剑放在皇宫旁屋上天沟之内,方才立于地下,看那殿宇房屋甚多,却不知圣驾在于何处?又不知贼在何处?到此也是枉然,不若回去先杀了那贼,替柳绪报仇。正欲回去,只见有人叫道,“张文正那里去了?”见宫内走出二人,手提宫灯叫道:“周公公做甚么?”周太监道:“皇王爷有旨,说时辰将近,公主快出后宫,你们把銮驾俱要齐备,咱家去缴旨去了。”那周太监吩咐完时,往前而去。马俊听见“接驾”二字,不是皇上,定是娘娘,我不如随他引了前去。那太监进了宫内,来至永和殿缴旨。那马俊也跟进宫内,闪在黑处,往殿内一看,只见天子端坐中间,背后两旁约有三十多名内臣保驾,灯烛辉煌。马俊却有些胆寒,想道:“怕也怕不了这许多。”又想道:惊了驾,是个斩罪,私入皇宫,也是斩罪,不过是一死而已。但我被杀,皇上也要问问驸马的真假,罢罢罢,就被他杀了也是瞑目的。
便望上走了几步,往上一纵,俯伏在地说道:“民人见驾,报机密大事,有关国体。”那保驾内臣,拿着金爪等物忙将马俊压住,不容转身,皇上吃了一惊,说道:“你是何方奸细?敢黑夜来行刺寡人么?”马俊道:“民人有机密事,有关国体,并非行刺。”天子道:“你报什么机密大事?”马俊道:“万岁爷放起民人细奏。”天子道:“叫内臣先在他身上搜捡搜捡。”
那些内臣在马俊身上搜捡,并无寸铁,天子道:“放他起来。”
那内臣才把金爪抬起,放他起来,马俊转身跪下,说道:“民人非奏别事,今有驸马柳绪,被奸人害了,不见形影,今在府内的驸马,不是柳绪,是假驸马,万岁爷龙恩速将假驸马拿下,追问真驸马柳绪踪迹,生死何存,民人宁可碎剐不可乱伦乱国。”天子闻奏大怒道:“你怎见得真假的驸马?”马俊道:“柳驸马民人自幼与他同乡,所以认得。”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马俊又道:“求圣上赦了民人不问之罪,民人方敢说出名姓。”天子道:“朕赦你无罪。”马俊谢恩奏道:“民人叫做马浚”天子道:“你可是大闹开封府,夜杀米斌仪同孙知县在铁球山聚众的玉蝴蝶么?”马俊道:“民人正是。”天子大惊道:“你就是做恶的,来犯此都,所做何事,如何又得知驸马真假?”马俊道:“民人因同柳驸马同乡相好,今日都中,听得他招了驸马,民人前去贺他,反被他大辱一场,民人气恨不过,要去杀他,方才在屋上看实面貌,彷佛只是耳朵小些,又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假驸马叫道:『他老刘的』,那姓刘的,取出一张币来说道:『若是行礼,必须照此帖行事。』还说了许多不成文的话。又说出一句话,叫声大爷你今晚如此荣耀快活,不知那人怎样呢?假驸马说:『你的妙计不差,我一总见情罢了。』所以民人见了这些破绽,方知是假的。万岁若不信,先叫内臣把我绑赴,后传旨意,即拿假驸马,求万岁爷察其真假,将功赎罪,赦见民人的罪。”天子闻奏方才全信,即着周太监传出一道旨意,据民人出首,在府内的是个假驸马,将柳绪驸马所害,情由朕疑不决,传督察院领旨,速将驸马拿问,明早早朝见朕回奏,再辨真假定夺。”周太监领旨意前去。又叫内臣将马俊绑起不提。再说督察院麻太爷,正在驸马府内,猛见此旨意下来,即着家丁进了驸马府内,说道:“圣旨已下。”此时史通跪接圣旨,麻太爷上前读完,御林军向前除了驸马服色,带上了刑具。此时米相闻知这个凶信,吓得目定口呆,便起来接着麻太爷说:“此是真驸马,何故拿下?”麻太爷道:“老相台差矣,圣上旨意下来,叫拿驸马,我怎敢逆圣上旨意,且等明日见驾,自有分别。”周太监回宫缴旨。麻太爷押了驸马不提。
且说天子又问马俊:“外州外县风俗如何?”马俊把那米丞相怎样作恶,怎样害他多少不良之处,万民痛恨,一一奏上万岁。方知米相坏处,急叫内臣将马俊押到分宫楼上,锁在柱上,又叫几十个太监看守。天子回宫安寝不提。只见皇城大小官员遍备贺喜,见拿于驸马是假的,无不吃惊。且说书院内有几名卿袖官员,听得此言,却一人传十人,十人传百人,人人皆知有。常让睡也睡不着,正在心焦之时,听得传下圣旨,拿住假驸马,又有个姓马的,在皇宫内出首。此时方知柳绪被害,驸马被人冒名,心内晓得错怪了柳绪。知是马俊入宫奏了皇上,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柳绪生死,喜的是假驸马奉圣旨拿下。
便与家人说道:“明早到午门探情。”不知假驸马明日见驾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三法司坚持异见
话说次日早朝,百官齐候驾临。却不一时金钟一响,齐上朝贺。文进东华,武进西华,静听金钟三下响,层层文武叩金阶,天子登殿。马俊跪在一边,百官朝拜已毕,督察院麻青出班缴旨,奏道:“昨日晚上,臣领旨将驸马拿下,已在午门,请旨定夺。”天子道:“卿且归班。”麻青谢恩归班。圣上传旨召进,皇门官将驸马解进午门,至殿前朝拜,俯伏道:“臣柳绪见驾。”天子道:“你且抬起头来。”史通道:“臣不敢仰视君面。“天子道:“赦你无罪。”史通才敢抬头,天子龙目一看,暗道:面貌不差,马俊怎说是假的?事有蹊跷。便向文武官员道:“恐朕眼花,卿可看是真是假?”班部中走出米中立、史德明奏道:“臣等看柳驸马是真的,皇上何必见疑,反被罪犯所惑?”米中立又哭奏道:“臣的儿子米斌仪,夜被马俊杀死。
又大闹开封府杀官,训吏种种不法,罪大恶极,昨晚马俊是受奸人贿赂,前来行刺,幸喜圣上洪福齐天,擒拿了罪犯,他无言回答,捏称驸马是假的,方好脱身,请圣上速斩马俊,一则诛此凶恶之徒,以除后患。二则速正国法,即便完婚,休错了良辰。请旨速速施行。”天子听了米中立之奏,有八九分准意。
马俊见天子不言,恐其准了米中立之本,便奏道:“这不是真驸马,一定是假的,虽然面貌彷佛,真驸马的耳朵大,这假的耳朵又小,求万岁爷龙目观看。”天子细看史通的耳朵是小,前日柳绪果然耳大。天子看毕问道:“你是何方棍徒,怎敢到此冒名驸马?”史通道:“臣果是柳绪。马俊昔日与臣有仇,故此假言害臣。”马俊道:“柳驸马自幼与民人相好,岂有不识面貌之理。”天子正在猜疑不决之间,只见吏部大堂傅老爷,又是国舅,奏道:“据马俊说,驸马是假的,据他自己说,是真的。圣上可着他前日所做诗文,今日细写一篇,一字不差笔迹无二,就是真驸马。将马俊斩首示众。若字迹不对,诗句差讹,笔书两样,这定是假的无疑。圣上可即发刑部审问,究出真情,问其真驸马生死何存?然后再究羽党,伏乞圣上施行。”
天子准奏,龙心大悦,说道:“卿奏之言有理。”便叫内臣拿了龙凤金笺,文房四宝,摆在史通面前阶檐之上,题目仍是前题,只吓得史通目瞪口呆,半晌无言,又不敢再奏。不说马俊在屋上起疑,再言那刘栋奉米相之命,恐怕史通不腊回礼,写了一张校注,写了半日,写了三个宇,以后再也写不出来了,约有三五个时辰,内臣又催促甚急,天子问道:“文章可曾写完?”内臣奏道:“才写了三个字。”天子大怒道:“前日柳绪见朕时节,看了题目不上半个时辰,已完成了,今日为何连默写也写不出来?”史通奏道:“臣今日着了惊,一时间忘记了,圣上限臣三日,臣心定方好写。”天子道:“把他写的字拿来与朕看。”内臣捧上放在桌案之上,天子见他写得七歪八倒,大怒道:“好大胆的贼子,焉敢欺君?当得何罪?”又将柳绪文字,同今日的三个字,命诸臣比看,那些文武官员,大家同看一会,奏道:“前日柳驸马写的字,是银钩铁画,今日写的并无一笔看得,其中着实可疑,请圣上龙目观看察之。”
天子道:“看不是。”天子大怒,责人将马俊同假驸马一同拿下,追究真驸马下落,督察院麻青、刑部大堂史德明、大理寺胡清澄三公同领旨,出了午门,百官朝散。天子进宫,与太后娘娘言明,方知是个假驸马。太后等无不动气,娘娘又奏道:“请圣上究他羽党,并查明真驸马下落要紧。”却说米中立,向三法司说道:“这马俊是老夫的儿子仇人,这驸马是真的,他反捏言生事,说是假的,可恶之至,年兄须要加刑审问马俊才是。”只有史德明答应,胡麻二公不答。
且说麻老爷家人,前月受过马俊恩情,见马俊今日犯了钦案,俱来报他前恩,齐齐上前劝阻不许。那刑部衙役,好好送他进狱,又吩咐狱官好生照看,无不答应。且说史通亦送下监去了,那史德明即到米相爷处商量,米相摇手道:“此事连老夫都在内了,为今之计,着人在监照应史通,叫他且受过今日,再报仇。”米相即着人进监,于史通说明去了。
那德明回到家中,只见麻太爷着家人来请,说明老爷与小的主人,已到衙门等候多时,来请老爷同审驸马之事,史德明就同来人回到衙中。麻太爷发牌下监,提那马俊,三人坐堂审问口供,上面供着圣旨牌,叫衙役带进马俊,马俊当堂跪下,史德明叫马俊上来,审问道:“你既是罪犯大恶,杀官劫狱,聚众谋反,你有灭族之罪。”麻公接口道:“这些罪俱是前罪,大人不必问他,只问他假驸马情由。”史德明道:“这罪恶本部院此刻且不究你,但柳驸马乃皇上钦赐御题,金殿上看见,你怎么说是假的?”马俊回道:“小的自幼与柳绪相交,岂不认得真假,真的乃方面大耳,乃花州第一才子。这假驸马面貌虽同,只是耳朵又小,才学不好,一定是假的。而且圣上亲自见过的。”史德明大怒道:“你这要死的狗头,你将这些胡乱之言,前来蒙混。”史公喝令左右将马俊夹起,衙役正欲动手,被麻公止住骂道:“不可夹他。马俊是圣上有功之人,是夹不得的。
先不问被告之人,倒先问出首之人。”就把马俊带下去,把假驸马带上来,跪在圣旨案前。麻公问道:“本部院问你,柳驸马与你有何仇隙,怎么你就害他?既然设此计,必有同谋羽党之人,你可招出。你的名姓是谁?羽党何人?如今柳绪在于何处?一一招来,本部院自然开活你的重罪,若是含糊抵赖,那时受了刑法,招了口供,莫想活命。”史通道:“小人是真柳绪驸马,马俊向日与我有仇,故而捏言害我,求大人上裁。”麻公道:“你既是真驸马,怎么前日做的文章都忘记了呢?况且笔迹两样大不相同,若写出一篇,忘记了一半,也可恕你,全然一句也写不出来,还说是真驸马,若不严刑夹起,你焉肯招来。”叫左右快快将这贼子夹起,方肯招出。众衙役往上一拥,把个史通推倒在地下,那刑部史德明对麻公说道:“此是内宫国戚,皇上的贵客,大人须要三思而行才是。”麻公道:“他就是内宫国戚,此刻要他的口供,也顾不得他了,这是本部院所为与大人无干。”史德明讨了一个没趣,也不便再多说,只得忍着心头之苦。那些衙役,把个史通两腿分开,不由分说,竟是个绳收足,史通昏死半个时辰方醒,咬定牙关一字不认。麻公又叫拿扛子来打,一连打了十数下,那史通本是娇皮嫩肉,那里受得这样刑罚,便大喊道:“不必大人费心,如今小人招了。”史德明听见一个“招”字,便道:“你是真驸马,不可胡言乱招。”史通即知转口道:“冤枉冤枉!”麻公见假驸马正待便招出真情,又被史明德止住,便大怒道:“史大人莫非你认识这人么?若是这样看,就是你与他同谋。”史德明道:“大人之言差矣,卑职焉有同谋之理?”麻公道:“他才要招,你为何止他不可,岂不是你与他同谋?”史德明道:“马俊是大人相知,你因何为他。”麻公自想:我生平性格最高,那里受得史德明这般奸诸巧言,就指着史德明道:“你这奸贼可恶,皇上钦差此案要审问明白,以便回奏,你怎么便止住他不可乱招呢?其中看来大有情弊。明日早朝奏明圣上,看你这刑部大堂,可能长久做么?”言毕气得满面通红,忽然就吐出两口血来,便倒在地下,不能再审。众家人扶将起来,只得用轿抬回去了。
此话不言。
再说那太理寺胡公、刑部史德明,乃将史通、马俊二人收监,打轿各回衙门。且说史德明就奔米相府商议,对米相爷说如此如此,受了麻青天辱,史通挨不住大刑,求恩相早做良谋要紧。米相爷道:“事关重大,方才边报传来,吴兰得胜,不日班师,就要回朝。若柳滂回京,倘若认出真假,你我性命休矣。”那刘栋在旁笑道:“小人倒有一计,可保无事,相爷还要早登大宝,不知相爷可能依允?”米相爷道:“你足智多谋有何妙计?”刘栋不慌不忙,不知说出什么计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九重生恩封功臣
话说米相爷问刘栋有何妙计可保无事,刘栋道:“为今之计,有一计为上策,相爷久有夺位之心,外面要招募天下英雄,就不日起手,如今公子又在危急之时,却挨三拷六问,倘若招出必遭扰拿。况吴兰不日回朝,又添这支人马,又碍着柳绪,小人愚见莫若乘此机会,着一能干家人进宫,杀了皇上,相爷登了大宝,此为上策,不知相爷尊意以为如何?”米相道:“此计甚妙,只是内院深宫,平人焉能进去?”刘栋道:“这件不难,那周公公与相爷相好,不若请他出来,相爷当面与他计议,此事都在周公公身上,自然得成。”米相爷听了此话,心中甚喜。即着心腹之人到后宫门去请周公公,今晚到米相府议事。
米相又留住一班门下相陪,周公公直至黄昏时候,方才来到相府,相府一众人等迎接入厅见礼。分宾坐下,茶罢之后,周公公道:“咱家无情奉进,今日怀承老先生见爱,何以克当?”
米相道:“不过薄的,有屈公公驾临光拢”周太监道:“说那里话来。”谈笑了一会,摆上珍稀百味,酒过数杯,汤上两道。
米相道:“公公可知今晚请公公之意否?”周太监道:“咱家不知。”米相道:“在席的都是学生的门人,总是心腹,学生杀柳绪将史通冒名招为驸马,今日事已败露,当日曾与公公言明,厚许平分天下。如今要行刺皇上,必须公公设一妙计,带一人进宫方好成事。”太监听了此言,想了半会,方才说道:“这事怎么使得?”米相道:“这是公公当日许过学生的,今日又何必作难,公公允与不允,总在公公身上,有福共享,有祸同当。”太监见推托不得,又想了一想,道:“计有一策,在此却要一个胆量大的人,方才去得。”米相道:“这却不难,要吩咐学生,家内有胆大者甚多,不知公公有何计策?”太监道:“今晚乃十六日,二十一日我先皇的忌辰,前后不理朝政,明日晚上皇上沐浴,要到三更时分,皇上到慈驾楼上拜先皇圣像,只有咱家相随,其余并无一人,老相台可着一能士,相随咱家打扮,作内臣样儿,暗藏利刀,随咱家一同进宫。先藏匿在楼上,垂训亭旁边,听咱家咳嗽为号,那时跳出亭子杀了圣上。老相台在后宰门,打听咱家的消息,先着家将进宫,得了玉玺,然后登位,那班文武官儿不顺的就杀掉。”米相爷闻言,喜畅之极说道:“若是学生得了帝位,情愿平分天下,决不失言。”太监道:“这位之说,倘若不能杀君,是咱家出宫送信,必须要想个安身去处,免诛九族之患。”米相道:“若是事不成,学生倒有个安身去处,决不负公公之意。”太监道:“若是如此,咱家要进宫去了。”众人劝酒又饮了几杯,太监回宫不提。
再说米相与众人说道:“尔等俱要小心。”就把各家家眷,只说山上烧香,暗暗的都搬出城去,安放静处,只听消息。米相叫出解凤来,吩咐了一会,解凤领命临时干来。次日,天子登殿,麻公病在牀上,他有长子见驾,奏道:“臣父有病在牀,不能见驾,望我主准奏。”那史德明奏道:“臣昨日奉旨审假驸马一案,因麻宏义有病,未曾审明,臣等不敢自为,候麻宏义病全,复审再奏。”天子准奏退出不提。再说常让听了假驸马事,心中甚悦。直至二十日晚上,周太监出宫,到米相府,把解凤扮作内臣模样,身佩利刀随太监隐进皇宫,叫解凤躲在垂训亭。当日天子沐浴更了素服,坐在偏殿,等至三更方才前去。
再说马俊押在监内以来,全亏麻府家丁,免奸人所害。又保他不上刑具,又轮流送酒饭他吃。今日马俊见家丁睡了,到得二更时分,马俊站在偏厅门首,想:柳绪不知生死何往,见那至空中忽然飞下一张大红纸帖,马俊上前一步,拾起来细细的看上:司马字示马俊:昔日说过圣主有难,今夜三更时分,在垂训亭边,被人所害,有刺客,你可速速带宝剑进宫救驾,不可有违,速去速去了。
马俊看着思想道:有这等事,如何不去,况且不能再迟,误了大事。即忙取剑,除下刑具,找了一会,到得天井纵起土遁,仅一下,便到了宫内。先寻到高殿屋上天沟内取了宝剑,带在身上,到垂训亭。原来宫殿楼间甚多,亭子只有两座,所以好找。到得亭前把眼一睁,放开神目但见亭子上面,一个匾上写的“垂训亭”三个大字,他就躲在亭中。不一时见周太监手提龙凤纱灯,后随着两个内臣提着灯缓缓而行,往慈德楼来。
走到亭旁,周太监咳嗽一声,又把灯一提,照着圣上的面目,解凤听见咳嗽,便伏剑在后跑来。不知那马俊在亭中先见圣驾。
马俊见背后超出一个刺客飞奔,马俊就制宝剑一纵,早到圣驾前边站定,解凤并不提防,只认定天子劈面一剑,不期马俊手快,不防早被马堪飕”的一剑砍断左手,连剑落在地下,再复一剑,解凤早已呜呼。此时周太监骇了个昏,那里想道有人救驾。见事不偕,也不问圣驾,就飞奔逃出后宰门,到米相府内说:“知其事不成,快些出城要紧。”众人听了上马加鞭,来到城门口,守门官员乃马通、郑通、曹一,见了米贼开了城门,大家逃去。
且说天子倒在地下,那小内臣吓得飞跑,来见太后,那马俊扶起圣驾,叹口气道:“杀朕了,是何卿救驾?”马俊道:“民人马俊救驾,有惊龙体之罪。”天子惊讶,立起身来:“你在大狱之中,如何知道?”马俊即将司马先生来帖,呈上天子龙目看毕,说道:“这是马三傲,真神人也。”马俊奏道:“刺客已被民人砍死,尸首现在此地下。”且说太后与娘娘听了大惊,即随内臣传御林军提督前来救驾,天子道:“不必惊慌,幸未伤体,提炉来看刺客尸首。”太后道:“周明可在?”内监奏道:“周明出宫去了。”太后道:“这刺客必是周明隐匿来的。”
天子就命马俊保驾回宫,即传下旨意,命九门巡城御史,不许擅开城门。此刻各官皆知,来至午门,天子登殿,百官朝拜。
只见巡城御史奏道:“未领圣旨,米中立同史德明太监、曹奎人等,私开城门逃出去了。”天子闻奏便道:“众卿听朕之言,就有得刺,幸遇马俊救驾。”各官伏奏道:“臣等不知圣驾受惊,恕臣等之罪。”又奏道:“圣上洪福齐天,故有神人保佑。”天子道:“朕封马俊为御前侍卫。”马俊谢恩。将右相葛宗显封升左相。又传旨命御林军王世元,领兵拿获各家家眷,王世元领旨出朝。天子又命内臣把刺客尸首拖出后宫口,晓谕众人知之。
又命兵部米云坚守城池。众臣奏道:“此假驸马定是米相同谋羽党,俟柳绪回朝认实真假治罪。”那王世元回旨道:“米相等家眷全无,只有空房。”天子闻奏大怒,传旨颁行天下:“着各省文武,捕获米中立、周明、史明德等解京,如有隐匿,九诛同斩。米相门生俱拿下天牢,俟拿着米中立一起治罪。”天子退朝回宫。太后与娘娘无不赞马俊救驾之功。
且说马俊出了朝门,来到书院门,与常让相会。常让见马俊为侍卫之职,好不欢喜,出来迎接。马俊到内厅坐下,说道:“前日不讲,愚兄去杀驸马,焉有今日么?”二人叹了一会,马俊又道:“在狱内天井,见飞下司马先生来帖,上写着叫俺救驾,砍杀刺客,天子大喜,封我御前侍卫之职。”前后说了一遍,常让道:“吾兄真乃大丈夫,全仁全义,又全其忠。”马俊道:“前日烦贤弟修书一封,送到铁球山,与郝大哥同众位兄弟知之,叫他们在山上不可乱为,着人各处寻访柳贤弟。”
至晚常让庆贺马浚
且说柳绪赤手空拳,无处投奔,每日求乞而逃。那日柳绪住于破庙,天降大雨,又饥又饿好不苦恼。柳绪左思右想,欲投铁球山,却远在杭州。听说郝大哥,叫众位兄弟,若是救了凤林到铁球山来,众位在此齐集,不可有误。不知郝大哥与众人如今可在铁球山?恐其不在,如何是好?正在思想,不觉苦楚起来了,心意欲寻个自尽,不知他生死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遇金翁情结父子
且说柳绪受了许多磨难,饥饿难忍,欲寻自尽,正在庙内凄惨之间,只见庙门外来了一位老者,拿着香烛到神前烧香叩拜。听得叹气之声,那老者吃了一惊。便问道:“是谁?”柳绪道:“我是落难之人,只因饥饿难忍,欲寻个自荆”那老者是个吃斋行善的人,听得此言,便道:“不可行此短见,俺看你相貌堂堂,后来必有好处。”便在腰内取出一锭银子,与柳绪说道:“你自己将这银子用几天,速速投奔亲友去罢。”柳绪接了银子,致谢不尽,又问公公姓名,老者道:“你问我姓名,我姓赵。”又说道:“你速速投亲友去罢。”柳绪告别老者,那老者带上了庙门,竟自奔去了,不提。
再说吴兰征剿海寇已经得胜两次,不能灭绝。吴兰命吴兴背本进京,求请虎将肋战。吴兴领命行至中途,直奔铁球山分路,只见山头添了一支人马,意欲向前对敌,又不知那里人马,是由何处而来。只得勒转马头回避走过一旁,不期那支人马看见赶上前来,便使挠钩下了马来,捆绑去会见郝鸾。郝鸾正在山上闲坐,叫喽啰下山打扰。此时吴兴解在营前,看见中间一位将军,吴兴却认得郝鸾,便道:“大爷,小的吴兴奉老爷之命进京的。”郝鸾见押的原来是吴兴,便叫喽啰解了绑,放了吴兴,吴兴叩见郝鸾,郝鸾道:“我正要着人探听你家老爷的消息,征寇的事,如今怎样了?一一详细说来,再言你太太在家安否?可有人来往?”吴兴即将征寇的事,怎样交兵大战几回,得胜了几回,却不能全胜,所以奉老爷之命,如今送本进京见驾奏闻圣上,求发大将数员,征剿海寇,方能全胜。不意此地遇见太爷的兵将,把小人绑来,不知太爷不在家中,因何到此,领的何处兵马?要往那里去战?”郝鸾将前事细细告诉他一遍,如今不得回乡了,吴兴听得此言,叫道:“太爷的话,正合我家老爷之机,如今老爷领了十万大兵,千员战将,征剿海寇,尚未成功,幸喜我家老爷与柳老爷得胜了几回。据小人看来,这里这些爷们,有如天神天将,若依小人看来,弃了此山,小人也不进京,竟同太爷与列位爷们领兵一同助战,帮我家老爷收服海寇,一战成功。那时班师回朝见驾照功封官,岂不为美?”郝鸾等闻言无不欢喜,众人都到郝鸾面前,说道:“此言甚是有理。”郝鸾道:“愚兄亦有此意久矣。”传令回山,领了兵将,并吴兴到了山上,与凤文商议。忽见厅前有一喽啰跑下来禀道:“京中来了一人,说是马爷差来的,不敢擅入。”
郝鸾听见是马俊有信,便道:“唤他进来。”喽啰将来人引至聚义厅前跪下,呈上两封信,郝鸾拆开一看,又惊又喜,即与大家同看,方知米中立、史德明、曹奎等逃走外邦去了。大家看完,无不欢喜,凤公听得明白,感谢神明不已。郝鸾叫能干人,到各处寻访柳绪不提。
且说凤公与众人一面改了旗号,喽啰改为官兵。凤公领了各家眷属,因得了马俊之信,方才放心,回到开封府去。郝鸾等收拾盔甲马匹草料完备,领了陈雷、鲍刚、周龙、周顺、王双、王常、凤武、孙佩等人,又准了焦豹之奏,吴兴与众人齐奔而来,一路并不搅扰百姓。那一日到了登州地界,郝鸾领大小三军,安营扎寨,先叫吴兴去禀知吴公,吴公告知吴柳二公,便着将官迎接列位将军。到了大厅,大家上前倒身下拜,报上姓名册传,吴公照册点名,看见众人俱是身长魁梧,好似神将一般,喜不自胜。当时郝鸾等在席上,将柳绪得了彩球,被史通陷害,并马俊救驾,米中立、史德明等逃走外邦之事,说了一遍。柳滂大大着恼。吴公解劝了一遍,又讲等候收伏贼兵之后,将功奏闻圣上,免赦前罪见功封官。当晚席散各归营寨,准备次日交战。
话说柳绪得了这锭银子,过了几日,一路行来,直奔铁球山而来。这一日到了山下,朝上一望,望见一人,只得走上山来,不见屋宇,只有乱砖乱瓦,心内好不忧虑。只见山凹走出四个人来,叫声霜手拿铁,扣走上山来。原来郝鸾烧了此山,有些零星在内,每日淘沙的人,上山来淘沙,柳绪拱手问道:“列位兄长,借问一声。”淘沙人说道:“你问什么?”柳绪道:“我是落难之人,闻得此山有位郝大哥在于此山,我来投奔他,特来避难的,所以动问他们到那里去了?”淘沙的四个人,有一少年人,一把抓住柳绪说:“不得了,此人在此山,打家劫舍,放火杀人,无所不为,今奉上司行文各处缉拿,你来问他一定是与他同党,把你拿去见官。”柳绪吓得跪下哀求道:“我是落难之人,并非歹人,望爷爷饶了小人罢。”幸喜内中有个年老的人,便劝道:“龚大哥,谅这人也不是个歹人,况此刻你我还有正经事做,与他作什么对头?看我面上饶他去罢。”
那人说道:“若不是老大,你今天死定了。”便挑箩下山去了。
那柳绪只得移步下山,便想道:我自幼在家,何曾受此饥寒,今又不知那里去向,叫我如何是好?怎样度日?又走了几步,腹中饥饿口内又渴,巴巴又望不见一个人家,又行走不动,真实难挨。因想道:干休万休,不如死休。前面有座树林,且到那里去歇歇。走到树林,内见一座坟茔,上前看时,有了石牌坊,刻着“金氏坟茔”四字,上前拜了一拜,就地坐下。前思后想,流落得紧,终不免沟渠一鬼,倒不如早早寻个自尽罢,免得见丑有辱祖宗。就在腰间解下半新的丝条,作个扣儿,一头挂在树上,又哭了几声,爬上坟堆,将头往扣内一伸,双足离地。
且说这时,来了一个半百年纪的人,也不知往那里去的,至林内将驴子扣在树上,说道:“许久不曾来看看。”进得林来,听“哈”一声喊,吃了一惊,仔细一看,见树上吊了一个人,只吓得那老儿急急忙忙爬上坟堆来,抱住那人往上一撮,用手替他解下了带子,放在地下歇了半会,方才有些微气,不多时方才醒过来。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见一人搂住他,便道:“好苦呀。”老者道:“你这后生,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走到俺家坟上来上吊,幸喜遇着俺进来,若不来看见你,岂不吊死在此,又要连累我跪官跪府。我看你不是低三下四之人,面貌庄严,骨格清秀,日后自有好处。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
柳绪只是叹气不做声,那老儿又说道:“你为何不说与俺知道。”
柳绪不说真名,便随口道:“晚生是江南人氏,姓金名绪。因家寒苦,便来投往亲友,不意又被强人劫去衣服,只得每日沿门求乞,只因受不得饥饿,所以在此短见,实在不知是尊府贵茔,今蒙老者大恩救下,晚生终究不过多活几天,我到别处去便了。”站起身来作了一个揖:“谢谢老者。”伸手拿了条带,哭着便走。那老者一把扯住了,说道:“慢走,慢走,俺有话说。”柳绪只得站住,老儿道:“你且坐下,老汉也是姓金名帷德,离此山五十里,是我小庄。我夫妇二人一百多岁,止生一女,已出嫁了。我看你年纪不过二十余岁,流落外方,不是个长法,不若随我回家做了买卖,以后倒有好处,且免今日之死,你意下何如?”柳绪想道:“我如今无投奔,不若就拜他为父,隐迹在此处,也好访问父亲与郝大哥的消息,借此安身。”便道:“晚生既蒙特爱,又有救命大恩,岂有不从之理,晚生愿拜膝下。”金老儿见他依允,又做了他的儿子,满心欢喜,说道:“先在坟上拜了祖先。”柳绪就拜了四拜,金老儿见他拜了坟茔,就牵了驴子,说道:“我儿腹中饥饿骑驴罢。”柳绪上了牲口,一路行来。柳绪道:“父亲今日那里去的?”老儿道:“我今在女儿家去的,今早起身,所以到坟上看看,不想遇见了你,这也是有缘的。”说着闲话,不觉已到自家门首,此庄上甚是热闹,与镇市一般。二人进了圈门,第五家就是金老金家了,便挽住了牲口,说道:“这就是我家门口。”金老儿敲门叫道:“妈儿开门!”金老领了柳绪进得门来。那妈儿问道:“这是何人?”金老儿道:“是我的孩子。”柳绪朝上拜了四拜,金老儿便将在坟上救他情由告诉一遍,又叫妈儿炒饭与孩儿吃,肚中饿了。金妈妈听说好不欢喜,便往厨下收拾了饭,大家吃了。金妈妈晚间搬出一副行李,与他歇宿。此时柳绪就住在金家。且按下不提。
再说登州吴公与常柳二人及郝鸾等在营商议道:“这些贼寇,狂妄之至,必须要设计擒他。”郝鸾上前禀说道:“愚甥却有一计。”明日且看这一阵,谁人胜败,怎样交战,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征米寇天降神仙
话说次日,吴公领兵出营,与贼寇大战,叫杀连天。那贼首海天王,领三贼兵海寇,拥出营盘交战,郝鸾挺枪越马当先,贼人见了拍马来迎,二人交不了十合,郝鸾战败往本阵而走,贼首海天王见兵丁得胜,催动了一班贼将,便入阵来。吴公与常柳二公,正在中军将台上看得明白,贼将总到阵内,即将红旗一招,四面伏兵尽起,只见这边二将纷纷骤马,那边贼将急急进兵,好一场大战,不多时,只见郝鸾枪挑着一将,鲍刚刀劈二人,投降的倒盔卸甲,拒敌的血流满地,海天王众贼将都被擒,余者追杀奔逃,杀了一夜,方鸣锣收兵回营。众将报功注册,将擒住海天王并贼将打入囚车,班师回朝。进了潼关,犒赏三军。行不数日,到了马头城外安扎了营寨,吴、常、柳三位,领了郝鸾等将官来至午门候宣,吴、常、柳三公见驾,三呼毕,天子赐三位卿家平身,呈上奏章,皇上龙目一览,方知众将之功,天子展开龙目,说道:“既是郝鸾等有此大功,朕自当赦免前罪,候封官职。”又将柳绪之事,说与柳滂知之,如今示明真假,专等卿回来看其真假。传旨今役在牢内提出那假驸马,审他问柳绪的下落,柳公上前一看,俯伏奏道:“不是柳绪,是史德明之子史通。”天子大怒:“好大胆的贼子,行此大逆之事,陷害公主,罪诛九族。”史通伏在地下,叩头奏道:“臣被米相所害,非臣本心。”天子怒道:“米贼朕也不负你,为何至此?”柳滂又哭道:“臣只一子,伏乞圣恩就臣儿子生死何存寻访下落。”史通奏道:“米相备了快马,让柳绪骑出南门而逃。后来着家丁追去杀他,家丁去了,回来只将空马带回请赏,并无首级,不知生死之事。”天子闻奏,亦含悲下泪不说。班师文武官员奏道:“依史通所奏,米相家丁空马而回,想驸马吉人自有天相,必无不测之事,定是奔往他方,埋名没姓,伏乞圣恩下诏,颁行天下,命各省大小官员,各处寻访,如送出驸马还朝,加封升赏。”天子准奏,预行各省各州府县,四门悬挂榜文,寻访驸马,又命刑部左堂伍福领旨,出了朝门,传齐兵将巡访法场,将史通碎剐斩乞示众。
忽有兵部左侍郎刘锐将山海关告急表章呈上,天子看罢大惊道:“来贼叛乱边界,若不早出,必有后患。那位卿家与寡人去擒米贼?”吴兰出班奏道:“臣个个愿往领将士除米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