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奇中奇全传 - 第 7 页/共 9 页
太爷又叫居奉玉问道:“你既为凶吏,竟不知女大随人。”居奉玉说,“小的自家疏于防范。”
且说皂隶来到李家门首说道:“你们在外,我自进去。”到了大厅问:“李员外可在家么?”家人说:“在,请少坐。”不一时员外出来,差人说明缘故,太爷在堂等。员外送了几两银子,差人说:“就是千两黄金不敢收。”遂扯了李举走出门外。
差人到了衙门上前去禀说,“李举到。”雷公坐在上面望下一看,那李举眉清目秀,不像杀人凶手,另有别情,问道:“可知罪么?”李举说:“奉公守法,不知所犯何罪?”太爷道:“你每晚仗剑强奸幼女,昨日又妒杀他大女、女婿,现有凶器还不知罪?”李举一听此言,如半空中一个雷响,叫到:“冤枉,小人身随父母闭户攻书,何曾有强奸妇人之事,行凶之礼?此言从何说起?”雷太爷道:“你也不须强辩,我与你一个对证。”
太爷道:“李举也曾拿到,你去认明,不许冤害良人。”二姑走到李举跟前,叫声:“李举害我好苦。”李举抬头大喝到:“你这失耻女子,好没来由,我何曾认得你,有甚么冤枉?平空扳害。”那二姑把李举细细一看,吓得往后一退,暗想道:好奇怪,那李举却有须,身体胖大,声音大不相同,何曾有这眉清目秀,便是死也甘心。我此时受刑不过,若是不是他,也要受刑了,追究我也顾不得丧心,非是我害你,我实无法了。
便跪下道:“太老爷正是他。”一口咬定不放,那雷太爷坐在上面,看见二姑将他一看,就煞眉头沉吟半晌,方才说是他,其中必有隐情。问道:“是他不是他?不可冒认。”那居二姑此时不能改口,便道:“你不要赖了。”李举说:“我今世实在认不得你姓名。”太爷道:“他住北门后街,就是李举,佯装不知之过。”李举说:“他住北门,小人住南门,怎能黑夜来往?”太爷又问道:“二姑果然是他?”二姑道:“是他。”二姑此时明知不是他,一口咬定。雷太爷见李举说来毫无干涉,二姑不肯改口,吩咐下监,明日再讯,金、居二家伤心不表。
再表铁球山郝鸾等众英雄,终日操兵演武,忽有喽啰来报,有桩大买卖,正要禀大王,胡头目不肯,小人们特报。大王焦灼,先把赃物取来,将胡头目砍了。不一时打开赃物,忽见衣服内抖出对象,掉在地下,当的一响,不知甚么东西,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三进开封索宝剑
话说那衣物之内掉一物,包刚取起看,是一副金钩。孙佩说:“与我看来。”包刚递与孙佩,孙佩看时,不觉泪下。众人间贤弟因何下泪?孙佩回道:“此是凤姐姐之物,见了岂不伤心。”凤公夫人啼哭不止。众人劝了一番,一日探子报到,不日有官兵来。郝鸾道:“纵有官兵也不怕他。”见山树交加,原有空地不过十亩,吩咐众喽兵伐树,平出空地,好操演。众兵砍了半日,才伐一根,心中焦躁,取出剑来认树砍去,连砍几根,尽皆倒地,众人无不称“宝剑”。周龙道:“借与我看。”
郝鸾便与周龙,周龙看了,又借包刚的剑一看,也还他。众人说不识此剑何名?郝鸾将司马傲之言,说了一遍,我这剑名“龙泉”,包兄剑名“攒鹿”,回头向马俊说:“贤弟那剑名『诛虎』,如何不佩在腰间?”马俊向他说:“只因在开封杀了宋公子、孙知县、鲍成仁,自己投首不便佩剑,寄在武志饭店,尚未取来。”郝鸾听了此言把脸一沉说:“好不小心。”马俊心头火起,不敢回言,便上山取了行李,不辞众人,悄悄下山去了。郝鸾至天晚方回,孙佩道:“仁兄说话太重了。”命人请他出来,喽啰说:“马爷下山去了多时。”郝鸾大惊:“马贤弟好生性急,我一时冲撞他,他竟到开封府去走走。”众人道:“仁兄有礼,小弟愿往,只留焦陈守寨。”
马俊日行夜宿,那一天到一个市。此时有一更天气,只见一个院落,今晚就在此歇。便走进来,屋内还有灯光,马俊放下行李。问:“有人么?”只见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马俊说:“过客宿店,暂借一宵,明日重谢。”老者看了马俊几眼道:“非我薄情,怎奈官府告示,知晓各家,凡有面生之人,不许容留,倘有不测,罪罚不耍请爷可往别处宿罢。”马俊道:“好没分晓,俺又不是贼盗,说面生可疑,俺偏要在你家宿。”
老者见他人发怒,连忙说道:“爷也不是那样人,只是舍下无牀铺款待,恐其得罪。”马俊道:“说那里话来,随便晚饭足矣。”
老者没奈何,只得到后边对一个少年媳妇说了,捧出一钵大米饭来,两样小菜,放在桌上。马俊吃了饭,后面又送出些小菜,拿了一壶酒摆在桌上,对马俊道:“荒村地面,无物可敬,望其宽耍”马俊道,“我心甚不过意,又费老翁之心。”老者道:“真非待客之礼。”当时二人坐下饮酒,老者道:“请问客长尊姓大名,作何贵干?往那方去的?”马俊道:“俺姓马,要到开封取一件东西,不知老翁尊姓?”那老者道:“老汉姓莫,祖居此间。”马俊道:“原来是莫老丈,此地离开封还有多少路?”老者道:“有五十里。”马俊道:“俺明日要赶路,酒不吃了,但明日取了东西回来,还要拜谢。”莫老收拾了对象,往前面去了。马俊就在长桌放开行李,又将双刀枕在头下,竟自睡了。想道;明日怎生向武家取刀之法,作何话说,又想在山下被郝鸾大哥说那样言语,思来想去,仔细听,方有三更时分。忽听得外边有人轻轻敲门,原来莫老儿未曾睡着,听得外边敲门,后面走出来开了门,又唧唧的说道:“里面有人借宿。”
门外人道:“晓得今日有事,也不该留他宿。”悄悄的拿了东西往后面去了。马俊吃了一惊,道:“原来这老者认得我,莫不是叫人来拿我。”便起身将行李卷好,把双刀拿在手内,他若来我自有对敌之法。不一时,那人依然去了。马俊又想道:“此人不是害我,必是偷盗来的,寄在此处便知好歹。”一夜未曾合眼,直到五更天明起身,整整衣服,拿了行李,带了双刀,叫道:“莫老丈俺去了,明日再来谢你。”说毕竟自去了。莫老出来相送,关了门,又去睡了。
再言马俊走出荒村镇,路上弄些馒头吃了,换了衣服才行道,五时方才进城。自己悄悄走到孙佩门首,巷内有鬼作笑。
人走得稀少。马俊要到武家去取剑,恐有口角不便就去,故此先去孙佩家坐坐。想着,将身一纵进来,只见厅上摆着十数具棺材,院内草长多深,他往前面走了一回,叹道:“这样一个人家,被奸人害坏了,不知孙兄弟几时方能复兴家业。”放了行李,就在这睡了。日已沉西,起身来将行李卷好,就待取了剑再来睡罢。纵了出来,寻了一个饭店,吃了一饱,就向武志家走来。此时,约有一更时,纵上屋到里落下,里面来找到他向日歇宿的所在,只见武志坐在门坎边,在那里拍手打掌的笑什么东西,马俊用手扒在武志的后领掼在地下,又举起来叫道:“武志你可认得我么?”武志见有人抓着他,吃了一惊,睁眼一看,见是马俊,越发吓慌了,道:“小人认得马浚”马俊道:“俺吩咐过你的,叫你莫动这间房,怎么就忘了。俺的宝剑在那里?快快取来。”武志道:“宝剑在呢。”马俊见他说在,就放武志起来,到房坐下,马俊道:“俺当初做了事,烦累你家,叫你这间房子锁着就是一年,俺来取剑自然认你的房钱,因什么竟自开了?”武志道:“不瞒马爷说,自你去后,我父亲染病身亡,又因此巷内作怪,人都不来下宿,家计贫了,所以开了房门,借了爷行李典当了。”马俊道:“衣服是小事,俺的宝剑快快拿来,重重赏你。”武志道:“宝剑在。”马俊道:“既在,快快拿来。”武志道:“剑在呢在呢。”连说了两三声,又说了七八个“在呢”,马俊要剑如火,怒道:“你这狗头胡言乱语,既在快些拿来就是,敢是你失落了么?”就把武志掼在地下,举起刀来,问道:“剑在与不在,快快说出,免你一死,若还不说出,我砍你为肉泥。”武志一时要命,况也是天理难容,该当事发,只得直说道:“不瞒马爷说,剑在开封府库内。”马俊道:“因何剑在开封府库内?”武志就把前后事情,细说了一遍。“被居老儿禀官,将剑作了凶器呈出,太爷验明贮库,这都是真话,饶了小人罢。”马俊道:“你这狗头做的好事,你如今杀了他,害别人,把宝剑又贮在库内,如何拿得出来。”
心内想一想道:俺马俊乃是英雄汉子之人,必须把“性命”二字丢开,若不大起胆进府见太爷,把武志这件事情诉说一番,要救出李举,也免得太爷审这无头的官司,只教他把剑还我便了。主意已定收了刀道:“既然你失了宝剑,何不早说,我也不与你要了。”话说未了,纵上屋去了。武志见马俊去后,呆子半会方才开口说:“吓死我也,几乎死在刀下,我真是凶星过度,不免回头吃斋罢,免了这种惊吓。”
且说,马俊穿房过屋,来到府衙内四处听听,找寻太爷的房屋,寻到东边,看见有灯,有一个在内叹气,说道:“这件事,叫本府怎样断法?”马俊听见大喜,原来太爷就在此处,我若不见太爷,就不是个大丈夫。不知马俊怎样见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两案人命审真情
话说马俊大着胆走到门口,用手把门一推,说道:“居家杀人事,必须问俺玉蝴蝶马俊便知。”太爷听得“马勘二字,吓得魂不附体,回头一看果然是马俊,他进房拿张椅子,拦门坐下,太爷指着道:“马俊,你可是行刺本府么?”马俊摇手道:“非也。”带笑说道:“请坐,俺马俊有机密事禀。”太爷问道:“你有甚事情来禀本府呢?”马俊便把武志冒名李举,带剑强奸居二姑,又将二人祝寿,金家夫妻二人之事,说了一遍,太爷对马俊道:“侠士如何得知?”马俊道:“那武志杀人的那口剑原是俺的,因上年杀了米公子,等俺自来投案,不好带在身边,所以寄在他家,今日到此与武志讨剑,他无剑还我,我就要杀他。因他害怕才将此事说明,求我饶他。俺想彼时杀了他,又恐太爷这里无对证,案件难明,特来奉禀太爷,速拿武志正法,开释李举,把这口宝剑还我,马俊决不知耍”太爷道:“俊士善意,本当此刻交还,怎奈夜深开库不便,间日奉还侠士,侠士还在明日此刻此处来取,本府备酒相谢,若是本府有害侠士之心,本府不得回乡死于非命。”马俊笑道:“太爷擒我马俊,我倒也不怕,领太爷的命,就到明日来取便了。”
言罢出房一纵去了。太爷想道:好有胆气的贼子么,他来意与本府讨剑,此人真是个侠士,真好胆量,我若不做个人情,将剑还他,枉我一片丹心。再言马俊顺路偷些馒头吃了,依然到孙府了。
太爷到次日天明,坐上早堂,衙役参见已毕,跟差皂快人等拈了一根签子,捡写“即拿武志,立等回话,火速火速”,仍差皂快人等去了。太爷又叫提居奉玉在案人命听审,又听得外面一个老儿,挽了两个小孩儿拉着少年妇人,大叫道:“青天太爷,人命关天。”太爷道:“带他上来。”老儿哭道:“小的住居在城外,姓赵名正,止生一子名赵大。自从娶了这不贤的媳妇,把老汉赶出来,不肯养老汉。这也罢了,这个淫妇结上奸夫,把我的儿子杀了,尸首都不知去向,求太老爷作主。”
太爷道:“把状子接上来。”衙役们接了老儿的状子进上,太爷展开了一看上面写道:具禀人赵正年六十三岁,住北门外,呈为毒妇奸夫杀死亲夫事。窃身止生一子名唤赵大,挑灰营生。因五年前娶何氏为媳,儿身在外,何氏不良,百般恶毒,将赵大于本月二十三日被何氏结上奸夫杀死,赵大尸首无存,做此无法无天之事,伏乞。太老爷赏追尸抵命,正法以正人伦,焚顶上呈。
雷太爷看毕大怒道:“你这老奴才,告这样谎状,总是代书不知道理,必以奸夫是谁?尸首现在何处?干证某人?这写得不明不白的状子,不是念你年老,打你几个板子。衙役赶下去。”那赵正跪下禀道:“何氏的奸夫都是狠毒的,求太爷拶起她来,便知奸夫名姓。”太爷道:“你这老奴才越发胡说,本府且问你,你同龟子曾拿个奸夫么?”赵正道:“实在不曾拿过。”
太爷叫左右掌嘴,正欲动手,只见皂役禀道:“武志带到。”太爷道:“带上来。”又叫赵正:“你且站过一边,等审过这案,再来责罚你这老奴才。”太爷道:“把居二姑带上来。”居二姑跪下,太爷笑问道:“那李举果然强奸你的?”二姑想道:今日问得蹊跷,难道晓得李举是假的不成,回道:“真正是的。”
太爷笑道:“你且下去,本府还你个真的。”二姑只得下去,太爷道:“带上武志来。”众衙役喝堂,武志心惊胆战走到丹墀跪下,太爷看了几眼,与李举不同,却是鬼头鬼脑,一脸凶气,必是此人,马俊是言不谬。便问道:“武志你可知罪么?”武志道:“小的开张下处,从不犯法,小的不知罪。”太爷道:“本府只问你,怎么样充李举的名字,强奸居二姑,又杀了金辉夫妇,你从实供来,免受刑法。”武志听于此言,犹如天倒的一般,便呆了半晌,回道:“不曾,不曾。”太爷道:“不夹那里肯招,左右取夹棍,夹起武志来。”两边执刑衙役,把武志掼在地下,脱去白袜套,上夹棍收了一绳,武志喊了一声,死过去,半刻苏醒乱喊,说道:“是,是,居姑娘看上李举笑的,小人当晚带剑强奸,也是有的。”太爷道:“你为何杀那金家夫妇?”武志道:“小人那日又过去,听见房内有人行奸,小人认是他又结上新奸夫,小人故此杀了。”太爷道:“在那里?”
武志说:“因即即与小人同党同谋,头在他家。”太爷又差皂役急拿即即当堂回话,差人去了。吩咐松了刑具,书了口供,又叫居二姑上来,李举也上来,太爷对李举道:“果然与你无干。”
又对居二姑道:“你这小小年纪,为甚强口,你且看看那个李举。”居二姑看了武志一眼,想到此人是真的,果然冤枉了李举。“只因他冒名强奸,小女子该死叮”太爷道:“且等即即拿来,有个人头,本府自有话说。”只见差人把个即即拿到,丹墀跪下,太爷问道:“你叫即即?”道:“小的叫即即,并无罪过,太爷唤小的有何吩咐?”太爷道:“那武志杀了金辉夫妇,移害你的,你如今将两个人头埋在那里?本府差人挖来,与你无关,并无连累你。”即即道:“实在小的无干,那日早上起来开门见锅堂内两个人头,是小的埋了,待小的一人挖来献上太老爷。”太爷道:“你一人去不得,恐有人讹诈。”即着皂头协令捕快四名,同即即去挖人头。那即即想赵大之事,不肯同人前去,只捕快人等,那得能推他一人独自去挖,暂且不题。
雷公见审出真情,心中畅快。叫把何氏与赵正带上来,先问何氏:“你公公告你杀了亲夫,可是真的?”何氏哭道:“小妇人从不与男人交言,小妇人之夫自二十二日不回家,小妇人带着孩儿在家粟米全无,今早来问公公,说丈夫两日不曾回家,可在公公这里,公公就把小妇人抬到太爷这里来,说小妇人结交奸夫谋死丈夫,只求太老爷作主。”太爷道:“你丈夫平日可到别处去过宿么?”何氏道:“不曾。”太爷道:“你家远近可有亲眷么?”何氏回答:“没有。”太爷正在不决之时,叫衙役且押下去,又见皂隶锁了即即,跪在丹墀,差人禀道:“小的同即即挖取人头,只见坑内有一人尸,天艮骨都打破,不知如何?小的不敢隐瞒,禀明太爷作主。”那捕皂将金家夫妇首级看验,太爷叫金若儿认明领回入棺,太爷道:“叫即即上来。”
问道:“这坑中尸首从何而来?”即即回道:“小的不知。”太爷又问差人道:“那尸首可有什么同埋?”差人道:“并无寸板,只有个锄头,上面无迹,还有扁担粪箕共两种。”太爷听得明白,便问:“即即你把真情说出,免得本府动刑。”即即道:“小的实在不知。”太爷道:“挖是你挖的,埋是你埋的,岂有不知之理?”叫左右把即即夹起来,下面即将即即夹起,即即受刑不住,只得说道:“扒灰的赵大与我挑人头,要我的银子,小的一时意见,一锄打死了是实。”太爷道:“赵大乃是赵正之子。”
且叫武志李举立在一旁,又叫赵正与媳同到郊外,随太爷去检验死尸,以便认识。太爷上轿一直来到郊外冢地,先是何氏认丈夫面目,赵正认了儿子,二人一见大哭,太爷叫即即买棺木,又用封条封了,太爷回衙。赵正换了人命状子,领媳妇回去。
即即书供,同武志下监,居奉玉、李员外同亲友写了领字,当堂保领儿子女儿回去。太爷又道:“有了凶手,是武志冒名强奸此女,是本府开恩,但这女子人人知道,谁肯娶他。本府知道你的儿子已聘朱门之女,未娶,本府作媒,将二姑与他作妾,也是托名之故,不知你意下如何?”李员外道:“太爷作主,小的怎敢违了。”太爷又问李举、居奉玉同二姑,都点头依允,太爷道:“你们回去择日过门,不可迟缓。”太爷退了堂,深畏马俊之德,若不是他说明,这两案人命真是无头之案。本府今已审明此案,岂有不还他剑之理。便叫众丁去取了一口剑,暗暗的开了库门,换出马俊的宝剑,晚间好交还马浚一面做审文详文通详上司。太爷是日晚上,在书房等候马俊,交还原剑,不知怎样见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因贪财横死奸党
话说雷太爷审明两案人命,叫人开库换出宝剑,仍回书房。
初更时分,马俊前来,太爷连说道:“壮士,果是信人。”马俊道:“小弟怎敢失信。”两下分宾而坐,马俊道:“太爷可曾拿着武志?”太爷道:“深感侠士指教,方能审出真情,已把武志问成死罪。”马俊道:“宝剑可曾换出?”太爷道:“侠士仗义之人,岂有失还之理。”便在青架上将剑双手递与马俊,马俊接来制出一看,毫无差错,就拉在腰间。有了此剑,就要告别而回,另日再谢。太爷道:“侠士少坐,还有小酌相酬。”马俊恐有擒拿之意,便起道:“已承赐剑,感之不尽,岂有贪杯之理。只还有一件,小人讨个情面,那牢内罗辉庵实是无辜,求太爷释放了,俺马俊日后自当重报。”言毕上屋去了。太爷想了半会,他要放了罗辉庵,我这且自有道理。再说莫上天父子,因在扬州同张三、李四、妈儿接凤小姐来至半路,便将凤姐姐卖与个卿宦人家去了。张、李、莫三人同商议道:“我们虽是将风小姐拐卖,价银不多,有妈儿一份,越发少了,不若将妈儿丢下河去,伤了性命,不但银子少分一份,还得他银钱衣服。”所以半途将妈儿淹死。妈儿带来的衣服对象,卖小姐的银子,被莫上天用了些,那张三、李四都要到他家来住,住下分了银、衣服。莫上天同张三在房内,李四在天井里闲走想主意,张三开口说道:“今日事已完全,前日曾许下的愿该还,今日我们买牲醴还愿,再讲吃酒分赃。”各人回去。李四道:“这个甚是。”莫上天就扯张三到僻静处呼哧哧说道:“我与你为这件事情,费了多少的心机,方能到得手,那李四作过大官,今日要份,我想这些银子若分三份,你我就少了,你买牲醴回来,叫李四先拜神圣,待我取块石头把他打死,岂不是你我两个人均分了,也做得着本钱?”张三道:“好计策。”李四又想道:这两个狗头,不知是讲什么话。我身在异乡,又无人知道。待张三上街我暗自买砒霜放在锅内,连那莫老儿一齐毒死,我只推腹内疼不吃,等他毒死,我得了银子、衣服连夜走去,岂不是妙?主意已定,张三叫莫上天拿出银子来,叫李四一同上街,到了热闹处,正走之间,李四忽然叫“哎哟,肚子好疼,你二人先去买罢,我要去出恭。”张三道:“你可就回来。”李四滚了下来,莫上天同张三买了牲醴回。
且说李四一人腰内取出三四钱的一块银子来,走到药店门首,趁台上没有大人,只有十三四岁小孩子,李四就把银子递与孩子道:“我家里有些老鼠儿恶得狠,把我衣服都咬碎了,今到宝店买些砒霜去毒老鼠。”孩子见了一块银子,管他什么好歹,到后面包了一包砒霜,递与李四。李四拿到家中,张三埋怨道:“你去出恭,就不来了,此时三牲都好了,你才来家。”
李四道:“肚疼得紧,所以来迟。”莫上天在堂屋内收拾,李四假意走到厨房,只见锅内骨碌碌的烧着,莫上天的新妇在灶下烧火,李四就将锅盖开来看看:“敬神之物不可过烂。”那新妇怕羞只是低头不语,李四就开锅来,将砒霜倒下去,将锅依然盖好,说:“婆婆不用奔火。”言罢到前面去料理打点,不一时捧上三牲,张三假意道:“莫兄先拜。”莫老道:“年兄先拜。”
张三道:“如此说,李四兄先拜。”李四果然先拜,跪下暗暗说告:“前因拐了凤小姐,害宫妈,今日还愿,今又许下新愿,和药在内,但愿毒死他们,另日备三牲还愿。”言毕,低头便拜。张三向莫老头儿把嘴一歪,莫上天便捧起大石头,认定李四脑门尽力一下,打得李四遍地花红,真个不得活了。张三道:“做得好,真真爽快受用。”二人也跪下磕头烧纸,便将尸首收拾,叫老婆把牲醴搬到厨下,放在锅内一滚。张三、莫上天父子三人,把李四尸首抬到后面,挖下一个坑,莫上天想道:李四已死,还有张三要分这个银子,想他也是异乡人,若不狠心肠,把张三打死埋在一处,我领父亲一块回去,岂不妙哉,这些银子总是我的了。想定主意,张三正在低下头挖坑,那莫上天认准张三头狠打一下,张三倒在坑内几滚,呜呼哀哉。那老儿在旁,也来瞭望,便往屋里跑,那莫上天也不叫他回来,就把李四尸首抛下坑去,拿锄头慢慢的将土掩上。
且说莫老儿跑到厨房,把莫上天的话告诉媳妇,这些银子俱是我们的了。妇人道:“好胆气,小财俱是我们的了。”那莫老儿开得锅内的肉,急忙去到前面拿了一把扫帚,把地下血迹洗洗干净,复奔厨下道:“娘子我年纪大了,做一小会,心中有些饿了,且倒碗饭我吃。”那妇人拿了一个碗盛了一碗饭,送上老儿,这莫老儿闻见肉晕,自己掀开锅盖,拿了一个木瓢盛了一瓢汤泡饭,拿块肉来动手撕撕,放些味精,好似饿鬼得食吃了一大碗,口中觉麻,麻到舌便糊。“娘子你把胡椒放多了些。”妇人道:“不曾放胡椒。”老儿道:“姜汁多子,怎正麻口。”说道:“方才吃完觉得肚内有些疼。”媳妇道:“想是饭冷汤热,吃下去有些不受用。”那莫老放下碗来,摸着肚子走到自己房内,响了声跌倒在地,滚了一滚,就七孔流血,魂灵已同张李二人去了。那媳妇见公公才吃了一点荤腥,没福受用,吃了下去肚里就疼,真乃穷鬼得命,才吃得碗汤,就到房中出恭去了,可笑,可笑。就自己掀开盖拈起些好的,足足一块肉又放了些汤水,又盛了一碗酒,捧出自己房里饮酒吃肉,好不受用。一时自己舌头也有些硬,也有些麻木了,勉强又吃了些,就上马桶,坐在马桶盖上,扯下小衣坐在上面,心中也便疼痛起来,后倒在地下一同去见公公了。那莫上天足足弄到日西,方才完了。走到厨房一人不见,寻父亲妻子,又不料李四张三魂灵拦住,不肯放他进去,单将肉味之香浇他鼻内。莫上天正是肚里空了,力又用尽,闻得肉香咽口水,想到他二人吃了酒饭去睡了么?不成,待我也吃些快活快活,便坐在锅边,拿出酒,拿肉鸭子,就在锅边狼吞虎食吃了一顿,自己吃的快活。
妇鬼道:“好麻嘴。”骂道:“死人千里,弄的胡椒放多了,只是麻嘴。”又吃了些肉。原来这砒霜在锅内滚了十几滚,药性慢了,故此吃下去不能暴死了。媳妇、公公吃得早些,莫上天吃得多,便大叫道:“肚内好疼。”把肉碗掷在地下,半空乱跳跌于地下,滚了几滚,便爬起来说:“罢了,罢了。”站起身来开大门跳出,只是朝下一跳,伏于地下,两手分开,也是七孔流血。这五个鬼同到阴司判断不提。
且说马俊得了宝剑飞奔临轩镇来,方才午牌时候,在酒市内吃了一顿酒饭。又到林内睡去,只到更深方出,来到莫家问信,敲门敲了数十下,无人答应,他便从屋上进去,望见神前一对烛亮得紧,猛然见前面房内正中倒了一个人,七孔流血。
马俊吃一惊,便回身抽出丁宝剑,叫了两声,又无人答应,走进来又见莫老儿亦死于地下,到房内又见一妇人坐在马桶上,也是服毒而死,走到厨房见牲醴在锅内,许多鱼肉,便把宝剑放在锅内,那宝剑见毒,顿时火起腾腾。马俊想道:“他们三口如何俱服毒而死?又有牲醴必是敬神,其中定有蹊跷,待我自回林内,明日再来看是何故。今日马俊回林,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为施恩放走家丁
话说马俊等到天明看个明白不提。且说镇上有一光棍,叫做工老虎,父子六人行凶措拨,在镇上的人无不怕他。只到日色正明,这王老虎只因昨日不见了一只狗,所以今日起早到四处寻狗。走到莫家门首见洞内伏着一只黄犬,工老虎认得是自家的狗,便唤了几声不应,他伸手在内拖出却是死的了。王老虎见狗死了。便骂道:“我把你莫家奶奶操死了,因何把爷爷的狗毒死了?”即便用手打门,又不开,遂转身回家,叫儿子出来说道:“莫上天这野老,把我家黄狗毒死了。我去寻这狗。”
因这五个儿子整天树棍,各执兵器,一路骂到莫家门首。那些人劝的劝,拦的拦,这五个儿子如凶神一般,往里乱跑,见莫上天死于地下,便往外要走,被人拦住道:“那里走,你们打死莫上天还想往那里走?”王老虎是个停当光棍,便上前扯住了众人,说道:“你们且到隔壁土地祠去,我有话说。你们讲我只是不赖便了。”众人说道:“料想里面还有死尸。”内中有人说道:“地下还打碎许多家伙,到得厨房中见莫老儿身带众伤,跌倒在地,那边里面有一妇人亦带伤而死。”地方人说道:“我们且将边门带上,我们到庙内有话说。”一众人等俱拥着王家父子齐到庙内,王老虎对众人说到:“虽是我父子快嘴,痿痿恼人,非我王老虎与人不和,只因我信直情精,好恨个不平,所以恼人,但今日之事,这莫家真不是我父子打的,其中恐有别故,望众位想想看。”那地方说道:“今是你父子六人骂了几次,劝你不肯罢,跑回家各人带了兵器,打进莫家门去乱打他们。”父子抵当众人道:“这个如何使得?”王老虎道:“包管与他们作主。”众人依了王老虎之言,“我们这些人怎把莫家人打死?”正说之间,后面又来了多少乡民人等,七嘴八舌,那里招架得来。轿子内中有一个家丁说道:“列位不要认错了人,我等是都察院麻府家丁,并不曾打伤人。”王老虎道:“你们打死人,就拿都察院压势我们不成。”那些家丁正在喧闹,只见大路上来了一个身长九尺,头打花手巾,身穿元色箭衣,足下蹬皮鞋,腰带宝剑,乃是马浚囚在林内睡着,只因辛苦方才睡醒。只听得这闹之声,不知何事,便走到跟前,叫道:“何事吵闹?”人见马俊异相凶暴,便说道:“我这里有个姓莫的,被这般人不知为何事,把他一家三个人都打死了。”马俊道:“只恐不是打死了的,只怕是服毒药死了的。”便走到轿边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王老虎道:“才进他的门,就看见他死在地下。”众人道:“无论先死后死,你却是打到他家,就是你打死的了。把你父子先锁来再作道理。”众人要锁王老虎的父子不提。
且说那个凤小姐,已被一个都察院的麻太爷买了去做妾。
因见了老大人,细细的说道:“小女子是太常寺凤竹之女,因被奸人所害,又遇拐子莫上天将我拐卖,我是有婆家的。”老夫人听了此言,忙叫家丁:“快将此女送到莫家,身价银子也不要还了,叫他送此女回家,与他父母团圆。”家丁领命,催轿子送到莫家去了。有一个家丁先到镇市上,找问莫家住处。
这些众人与王老虎理论,见来了十二个家丁,又来了一乘轿子,王老虎低说道:“列位看这轿子,跟着了许多家丁来问莫家,其中必有缘故。求列位放我父子罢,把他们拿住,还有个财发,倘若不能,还是我打死莫家的。”众家丁道:“我们是督察院麻太爷家丁,只因老爷买妾。有张三、李四拐了一个女子,卖与我老爷为妾。前日抬到府中见了夫人,就问他姓甚名谁,他说是太常寺正卿凤竹之女。夫人听了此言,叫我们雇轿抬来送还莫家。今日莫家一人俱无?”有个姓王的同地保人等拦阻,说道:“是我们大家打死了的。”马俊听这轿中乃是抬的风小姐,忙说道:“谢天谢地,今日才见了弟妇。”忙到轿边问道:“轿内可是凤栖霞弟妇么?”小姐听得有人叫他名字,便道:“小女子正是,不知外面是谁?”马俊道:“孙佩贤弟与郝大哥,俺都拜过的。”又低低说道:“我是马俊,曾杀米公子,今日来取宝剑,幸喜遇着弟妇。”凤小姐道:“求伯伯救我。”马俊道:“等我打散众人,领你回山。”马俊与众人说道:“莫家现有许多银子,莫家是自己吃了毒药死的,与他们无干,你等可拿他银子买几副棺材罢。余的银子你们分用。”那个王老虎道:“你是那里来的?无名无姓的野人,好大脸面。”马俊道:“问俺姓名,你且站稳脚步听俺说来,俺是杭州钱塘县人氏,姓马名俊号子昌,另号玉蝴蝶,又叫做个电光目是也。曾在开封府烧监牢,杀了米公子、包成仁、孙知县,携了人头反监劫狱,救了孙佩。今日又到开封府来,这段情由你可知道?”王老虎与众人听了马俊之言,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连麻府家丁听得此言也打寒噤。马俊道:“抬轿的仍抬了走,与你五两银子。”又对家丁说道:“列位请回,凤小姐是俺的弟妇,俺要请他上山,与他夫妻父母相会,日后自当重谢。”家丁道:“这凤小姐倒也罢了,但那帮人不得放我们。”马俊在腰间抽出宝剑:“谁敢上来阻拦着,我一剑分为两段。”那几个家丁上前去了,无人敢上来阻挡。众人中有的说:“如今到处捕获马俊,我们何不擒马俊到官去领赏银子。”有人说道:“玉蝴蝶乃念『五道三除』之法,又会杀人,又会放火,拿得住他便行,拿不住他,他到夜里来放火烧我们如何是好?”众人七嘴八舌主意不定。
且说,凤小姐在轿内,把被拐到扬州,遇到麻让话了一遍,马俊在后伏剑相随,轿子同走不提。
再言王老虎与众人说道:“有事总在我们身上,大家齐上前追拿马浚”镇上人总向前行,一时远远又来了十数个捕人,亦是追拿马俊的。马俊见后面有些人赶来,他也不放在心上,就犹如草芥一般,只拥轿子向前走。且说镇上有人进城传说,却被米府中知道,叫了十数名能干家丁,骑了快马,各执兵器追赶。来了这些乡民,见大路上来了十几个大汉,说道:“快拿马浚”你道个人是谁?
米府家丁十名:
第一名叫活土地刘交,二名叫生铁头王僧,三名叫蜈蚣须方盛,四名叫铜脊背周武,五名叫擒虎手伍泰,六名叫捉虎将孟先,七名叫不怕死吴能,八名叫扒山虎施威,九名叫入地蛟花龙,十名叫双头狼孔白。
这十个人打马如飞,直奔那一丛人赶将来。那王老虎喊道:“前头跟轿的是马俊,列位将军可快上前擒拿。”十人问道:“轿内是谁?”王老虎道:“什么凤小姐,名叫凤栖霞。”这十个大汉内中有个人说道:“这总是凤栖霞身上起的祸,我们还不快快拿他。”这些飞马往前一拥围住马俊,那刘交说道:“我们今奉钧旨,各处缉获,谁知此处相逢。”十人各执兵器,要拿马俊,不知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铁球山喜燃花烛
却说马俊路逢凤栖霞好不欢喜,只见四面来了许多人,马俊想道:必是来擒我之人。便叫弟妇不要慌乱,又叫二名轿夫不要害怕,有俺在此,你且将轿抬到靠山窟之处。又看见先来的一名马快,生得面短须长,肩臂皆阔,手提双刀站在东首,那几人身胖力单,人人手内务执器械。马俊先见一般乡民不足为意。后见这几个人,略略有些惊慌,暗道:这几人一定是来擒俺的了,怎奈弟妇在此,又怕失错,罢罢,拼得这条性命,有何他虑。便把手帕扎了头,腰间紧带紧了一紧,手执宝剑,指东画西,眼睁睁望着众人,一心只防着身子遮架。不说马俊在此受困。
且说郝鸾等自马俊下山之后,便领了众英雄奔赶开封府而来。却好今日来到此地,郝鸾、鲍刚等人正走在那高岗之上,远远望见一丛人在那里,不知做何事喧嚷,便叫能干喽啰前去打探。不多时,急急忙忙跑来禀道:“不好了,不好了!那一众人不为别事,却是围着马爷,又靠着一乘轿子,小弟走去问那些乡民,说那轿内坐的是凤小姐。又说米府家将要拿马爷呢!”郝鸾听得此言吃了一惊,说道:“列位贤弟,事不宜迟,恐马贤弟遭其毒手”鲍刚、陈雷生平性急,拍马前去,郝鸾道:“不要乱,为恐惹人取笑,我们不知兵法。”周龙道:“急急往救,不可迟缓。”郝鸾道:“众位兄弟,打马走着,听我号令。”先叫鲍刚领五名喽啰向正南方急奔,这等动手可敌贼子。
又叫陈雷领五名喽啰向正东方按定,周龙正西方按定,曹双正北方按定,又叫周顺、王龙、张发、樊冲四人,往来四面围定,各人听令,打马四散各方围祝那十个大汉见郝鸾一马当先而来,马俊正在惊慌之际,猛然又见一伙人马,谁想那是郝鸾、鲍刚人等,手执兵器杀奔而来。马俊大喜,叫道:“好了,有了帮手了。”不觉英风陡发,气高千丈,便大叫道:“列位贤弟,俺马俊路见不平,要救受难之人,不觉竞被奸党光棍拦阻俺的去路,请列位公言一二。”正南方鲍刚便来说道:“扶孤救难是好事,那个敢阻拦去路,若是多一嘴,一剑砍下他的这头来。”
陈雷亦说道:“若是阻拦将刀杀这狗球养的。”郝鸾奔到面前说道:“朋友,要走就走,休来阻挡。你那边叫周龙等贤弟们且护送轿子要紧,那个敢阻挡你?”那边刘交叫道:“众位此时还不下手拿马俊,等待何时?恐怕留了无处找他。”只见刘交提了双刀大叫道:“马俊不要走,有俺活土地来拿你!”便举双刀来劈马浚马俊提剑相迎,刘交自幼学的这跳法,马俊因有此法,方才敌住,不分胜败。那方盛王僧一齐来奔马俊,鲍刚看见骂道:“你这狗头要打攒盘。”便叫道:“大家上来打攒盘。”陈雷、曹双一齐向前大杀一常那郝鸾手提一剑,把王僧挥为两段。马俊将剑执定,半空跳纵,刘交也纵跳起来,马俊猛然一剑,刘交招架不住,众人四方逃奔。郝鸾也跳起上前,方盛对敌不住,也就逃了。众捕役见米府家将,都被杀伤,焉敢再敌,亦四散逃去了。郝鸾道:“贤弟等不必追赶,且保弟妇回山。”众人道:“今日聿遇马仁兄,救得孙佩贤弟并弟妇凶难,真天幸也。”马俊道:“若不是列位仁兄相助,必遭毒手。”郝鸾道:“那时愚兄冲撞贤弟,贤弟不辞而去,我深恐贤弟有失,故同众位兄弟前来接应,不想果有今日之事。米府家丁也被俺们杀得魂飞魄散,今又遇见孙家弟妇,真真万幸。”
叫喽啰抬着轿子,马俊取出两锭银子,赏那轿夫去了。众人方起身前去,竟奔铁球山去了,不提。
且说刘交众人等今日遇敌,各人带伤受疼,又杀了王僧,俱气忿不平,奔进城来说:“雷太爷放掉凶手,诈了雷太爷千金,方才罢休。”这也是雷太爷的盛德处不表。再表雷太爷亲到临轩镇去检验莫上天家命案,又被搜出多少银子,叫坊保买了棺木来盛殓,余下的银子,派散带伤之人,太爷回衙,做详文通详上司咨部。且说刘交、方盛诈了雷太爷千金银子,竟作路费起身进京,奔到米相公府上去了。那米相爷在京新请了一个军师,名为百胜袒师,能呼风唤雨,又会定身罢符法,这米相爷好生欢喜。忽有刘交、方盛跪禀,将路上遇着马竣郝鸾等交战之事说了一遍。米相爷听得此言心下踌躇,就着刘交、方盛四处访寻好汉,不论僧道、响马只要有本领,全都招来。
且说,鲍刚来到凤府,由小童开了门,鲍刚走进来一看,见是小小三间厅房,十二张金漆罗汉的椅子,四盏料丝方灯,正中摆一张小小沉香木几,几上摆着一个羊脂玉的牛,牛上伏着一个牧童,旁边放着《春秋左传》,一只古铜磬钟,上挂一幅十二层合锦。鲍刚道:“晚生是开封府来的。”凤林见鲍刚生得异相不是下等之人,便请到里面分宾主坐下。茶毕问道:“不知贵驾到此,有失远迎,望乞恕罪。”鲍刚是个真汉子,不会咬文嚼字,便答道:“晚生非为别事而来,只因那日在争春园内,令兄与夫人、小姐在园内游玩,偶遇米相爷公子米斌仪,亦往园内,看见小姐容貌。许多家丁打手抢劫小姐,遇了郝鸾,同俺打散米家众人,俺二人保住了,令兄、令侄、令婿和小姐、夫人亦同回去了,那米家的打手,各自逃回去了。”凤二爷问道:“兄是那里人氏?因何与郝鸾在争春园打散米家众人?”
鲍刚道:“俺乃京都顺天府人氏,姓鲍名刚,字子英,有个别号叫披头太岁,小弟生来情性粗鲁。那日街上有入地虎,叫做王命,父子叔侄兄弟九人,被俺打死五人,俺就逃到开封府,闻有个争春园,弟偶然进去闲游,闻店小二说,米家带了一帮打手去园中抢人,俺报不平出手相助,另日孙佩令侄婿,请俺二人饮酒酬谢,又与俺同郝鸾结拜。不意米斌仪着石敢当,带领多人打到孙家,被俺二人打死米家多人,米府报官,将孙佩拿去苦打成招,收入牢内,凤竹太爷害怕,避凶,带领宋香走,不期又被强盗抢去小姐。为此俺特来寻访。”
且说郝鸾等护着轿子,保了凤小姐上山而来,焦豹、凤公,一众人等,听得各位回来,忙下山迎见。郝鸾等保着凤小姐的轿子,一齐上山,都到聚义堂上,迎凤小姐出轿拜谢那郝鸾、马俊诸人等,然后到后面拜了父母等人,大家痛哭一场,哭罢之后,大家各诉离情之苦。是日大排筵宴,一来谢马俊接凤小姐,二来恭喜孙佩,众人又问马俊取剑之事,说了一遍。后由借宿莫家,如此如此,又把那麻督察院的夫人好意说了。又说:“若非夫人得众小家丁,押着凤小姐送与回家,我怎得就遇见了弟妇,此乃麻夫人浩大之恩。”也酒至数杯。郝鸾奉了马俊等酒之后,便出席对凤公打了一恭,说道:“小人有一言奉禀。”
凤公站起身来道:“贤弟请坐,有话请说。”郝鸾道:“小侄昔在争春园一会之后,至今无限苦楚,孙佩贤弟多亏了马俊救出,今日栖霞妹子,又幸遇马贤弟救了,都上山来,父母相会,夫妻完聚,真大幸也,欲请老伯早早选择良辰,以成洞房花烛之喜。”众人一齐答道:“此言极妙。”凤公道:“我一家深感马兄再造之恩,一言难尽,尚且未曾报答万一。”马俊道:“何劳报答晚生,理当凑救。”众人又向凤公问道:“可允此事?”凤公道:“我已有此念久矣。”众人听得允了,遂取历书来看,选定七月初八日良辰,众人无不欢喜。饮到更深方散。凤公走到后面,将女儿成婚之事,说与夫人知道,夫人亦皆欢喜。次日,唤了成衣匠,下山料理裁做新衣。初一日到了初七日,张灯结彩,鼓乐齐鸣,杀猪宰羊,犒赏喽兵,初八日,众人道:“请新人上堂,参拜天地父母,再拜众位仁兄。”看那凤小姐身穿吉服,如神女临凡,仍将八宝赤金镯戴着。
且说这金镯当初凤小姐遇劫躲在庙内,遇见莫上天领他家去,小姐说明身世,莫上天就起不良之心,拐他去卖,只说送他回家没有盘缠,凤小姐将此镯让他去当。不料他当的人家有一个雇工小厮不成人,寻机将衣服首饰及金镯,拐而逃之。走这铁球山下过,遇见山上头目喽啰截住打死,将衣服镯子拿上山来,报了大王凤公。孙佩认得存在凤公处,所以今日凤小姐与孙佩成婚又将这镯戴在手上。这日聚义厅大开东阁,饮至更深,送孙佩与凤小姐合卺交杯,一众人等欢欢喜喜出房去了。
这孙佩与凤小姐已完了周公之礼。到了次日,孙佩拜了岳父岳母,与众位仁兄。过了数日,郝鸾对众人说道:“愚兄昨夜得了一梦,不知吉凶如何?”孙佩道:“仁兄夜得何梦?”郝鸾道:“正交三更时候,见柳绪身披大红,如同状元一般,望着我笑之不止。然正笑时,又见常让身穿破衣,后面蓬头赤足,站在愚兄面前哭而求救,正要问他为着何事,只见来了一只大虎,竟把常让一口吞去,我正欲救他之时,正南上来了一只金狮大豹,捕那大虫,一扒救下常让,那大豹一声吼叫,就把愚兄惊惊了来,是一场大梦,不知此梦凶吉如何?”孙佩想了一想,回道:“据小弟详来,柳绪披着花对着仁兄大笑,是个捆象,所以反作花红。那常让蓬头垢面,望着哭而求救,依反理说是欢喜了。且东方甲乙木,木来克火,心哭之相。那只大虫是惟那害柳绪之人,幸得那只大豹打来,大豹不姓花就姓马,依小弟说来,那柳绪定然受害,常让定然得其大志。”郝鸾道:“贤弟详的不差,我想着当初在杭州结义之时,原因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今日我们共乐此山,只少常柳二人,这是愚兄一件心事,即不作梦,我也久有此心了。怎能有个奇人,连夜进京探个消息,我方能放心。”鲍刚道:“小弟愿去。”郝鸾道:“小弟去不得。”鲍刚道:“仁兄何以就言小弟去不得。”郝鸾道:“贤弟昔日性情莽撞,做不得细事。”鲍刚有些不悦,只听得有一个人叫道:“除了玉蝴蝶谁人敢去?”郝鸾摇手道:“更去不得。”“你去进京?”费进问:“你有大罪在身,如何去得?”马俊道:“仁兄若是别的,小弟还可,你若论米贼,小弟偏要去,说孙贤弟详梦要一个姓马的,小弟又姓马有何虑哉?我一定明日起身。”却说郝鸾等苦劝不住,只得备酒饯行。
次日,众人送马俊下山,独自一人进京,探听常柳二人信息,不知凶吉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银安殿笑接彩球
却说那马俊在路赶路不提。且表常柳二人在路,前后二起,到了长安,不意常公子升了吏部,被米御爷奏了一本,保举常洪柳滂均才公征寇去了。二生只得住书院,在内等候堪师回朝。
常柳二生时常在外游玩。一日在街坊,只听得三三两两人传言道:“这场大富贵不知那个有福之人来受用。”遂常柳二生向一老者道:“这些人乱哄哄的往那里去?”老者道:“皇上有个公主,年方十八,大信择定今日抛打采球,得者便是驸马。二位何不去走走?倘有天缘亦未可知。”常让对柳绪道:“贤弟前妻已故,你何不去走走,得了彩球岂不是好事?”柳绪道:“不可妄想,我二人只去看看罢。”二人带书童,到彩楼前,果然是光灿灿鲜明十分齐正,只见守楼八个太监,花红锦衣,各执黄旗,还有几十人,是巡栏的太监。场外是御林军,那公侯、伯子、荫袭、公子、士民人等,不计其数。谁敢喧哗?只等午时公主方才出宫,抛打采球。忽见一内监手执黄旗,说:“皇上有旨,在场文武官员后裔士民人等,凡有家眷者,不许进场,如违候诛。”言完去了。那些有妻室无貌者皆纷纷出场,常让道:“愚兄别你了,明日到驸马府来贺喜。”柳绪道:“岂有此理,兄何必戏弄小弟。”常让道:“兄不妨去碰碰机会。”柳绪道:“虽是这样,我一人怎好在此?”常让道:“我是不敢违旨。”柳绪道:“小弟量也无福,不妨一同回去罢。”常让道:“岂有料得不中的,恐有居位亦未可知,贤弟在此,我出去了。”柳绪遂带了书童,远远站着,午时,彩楼上走出八名妃子,择了香案,卷起珠帘,只听一派音乐,皇上驾临,又见太后与娘娘宫娥俱上彩楼,皇太后命公主拈香,礼拜天地。礼毕,旁边妃女捧上一个金丝盘儿,内放着五色彩球,玲珑好看,有八条绣带,那带上有金铃四个。呈太后将彩球递与公主,公主接在手内,公主移步,香飘风声步动,来至前边,貌出唇面,犹如天仙一般。那下面看的人,暗道:好个公主,不知是谁的福。众人思议纷纷。只见那公主把球向空中一抛,众宫女即扶公主,同太后及正宫娘娘下楼升辇,仙乐攸扬回宫去了。那球在半空中,如神人捧着,飘飘扬扬,或东或西,引得那呆公子、蠢士民,个个仰头伸手,东奔西跑想接彩球,惟有柳生站住不动,看着他们抢那彩球。忽然见那彩球猛然往西一飘停当,刚刚打着柳绪的头,那三十二个金铃,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才住,遂落在柳生身上,要解也难解下来了。只见有几十个人,飞奔来要抢彩球,幸有巡场的太监,那里容得这般人胡闹。遂手执黄棍乱打,说道:“抢球的是谁,与我拿着。”那知是米府家丁,被打不过,只得退下去了。米相的儿子死了,把史通承继为子。
米相心想篡位,故叫众家将扮做公子,那个得了彩球,都是让史通的,史通做了驸马就好借公主之势相行的了,有了史通在内,自己便好举事的了。谁知天理不容,又被太监护着,这得彩球的人,史通看原来就是柳绪,心中越发气闷。刘交在史通耳边说到:“太爷不要紧,都在门下身上,包管驸马还是太爷做。”史通只得领了家丁回去。那些太监早把柳绪抬了飞奔午门,这书童不知好歹,吓得溜了去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