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卜奇缘 - 第 11 页/共 13 页
众将官等一齐进城,来至朝堂,当有丞相妥司特问道:“国王为何不回?现在添调人马,刚刚选齐,又得了两员大将,不日动身来助战。你等为何回来?”众人齐道:“大事不好了。”遂将国王屡次兵败,明朝又出了能人,屈元帅宋先锋如何英勇,哈先锋被擒,索元帅设计缓军私逃,被他算出,埋伏人马,今将国王及索哈二人擒去,吩咐如此,才准投降,否则定斩君臣,发兵灭国,细说一遍。
妥丞相闻言,大叫一声,登时气死倒地。大家忙扶起,半响才回过阳来,放声痛哭道:“不料我主被擒,吉凶难保。如今须设法救主要紧。”忙与几家王位公卿商议,别无良策,止好献表纳贡投降。但送太子为质,必须奏明国母太子再议。丞相道:“所见甚是。”即偕众人来至金殿,奏了一遍,那太子郝显祖闻听父王被执,元帅先锋被擒,止吓的面目更色,放声大哭。登时皇后闻之,忙出宫上朝,细问原由。
众臣细奏一遍,皇后泣曰:“如今止有献表称臣纳贡进款,且救国王回国要紧。但进太子入质,何人监国?将来几时放太子返国,此事实难从命。你等商议一条两全之计,即日施行,勿再迟缓。”丞相道:“依臣愚见,选一家公卿年少者,充做太子,送去入质,暂救目前之急,何如?”那时逃回平章,有一人名马利宝道:“不可。那屈元帅会算,万一识破是假太子,更不妙矣。我看他心中不过怕我再反,止要真心投降,送太子去,苦苦的哀求他,只怕倒肯放太子返国。还有一说,令那家王位同去,替太子为质,也说得下去。千万不可诈了。”
皇后太子闻言,颇以为然。连夜修表,收拾贡礼物,专派丞相与九王爷郝毕超与五百人马。写的降表,十分恳切。太子泣别母后皇后,暂且监国。九王爷与丞相保定太子,押了贡物,星夜往玉门关来。不过十日工夫,已抵关下。
丞相命安下行营,暂行歇息。次日一早,君臣起来,带领众人,抬了贡物,太子手捧降表,丞相后随,来至关下。向关上守城军士说明来历,军士忙报与中军官。中军官忙至帅府,上帐跪倒,口称:“元帅,万千之喜。今有番国丞相与太子来纳贡献表,现在关外,乞令定夺。”
屈元帅闻言,心中大喜。吩咐开关放进,元帅命先锋宋梓前去迎接番国太子,又命人将番王与番帅先锋齐请来相见。不多时,番王君臣三人上厅,元帅站立让坐。告诉他道:“贵国丞相己送太子至矣。”番王闻言,睁眼外观。不多时,果见太子在前,丞相在后,同进帅府。后面有一家王位,认得是御弟九王。再看后面,有许多贡物。
太子来至厅中,抬头见了父王安座上面无恙,悲喜交集。细看那中朝元帅,亭亭玉树,少年风流,不亚如神仙下降。太子看罢,无奈止得跪下,口尊:“天朝大元帅在上,下邦太子郝显祖参拜。”丞相跪在后面,亦称名道:“下邦小臣妥斯特参见元帅。”元帅忙出位,用手扶起太子说道:“太子丞相快请平身,见过你家国王。”二人闻言,忙走上几步,抢至国王面前。
太子丞相一齐放声大哭,番王番帅先锋一齐共吐悲声,哭成一处。止听番王道:“我的皇儿呀,今日相逢,莫非是梦?难为你不辞千山万水,前来救父,疼杀孤王了。你母在国可好否?”又向丞相道:“妥丞相,你也来救主来了,九御弟为何也来?”那太子哭的如醉如痴,半日说不出话。
屈元帅一旁点头赞叹道:“看他君臣父子,也是慈孝忠义之人,为何要生反心。”向前劝道:“贤王父子不必悲伤,从今但能安分守己,不妄兴兵,本帅自然奏与天子,早日放你父子返国。本当不用太子为质,一者恐你反复失信。二者本帅不能作主。前者奏入,也曾带上一笔,或留大臣为质,恭候圣裁。月内必有旨意下来,看圣旨如何,你今且安心等候一二日工夫,好在你君臣三人在此,并未受苦。就是遣子入质,朝廷也另眼相看,享受大俸大禄,封一显爵,未尝不荣耀也。”
番王父子闻言,一齐拜倒,口尊:“元帅,孤王昔日误信人言,无故兴兵犯境,罪该万死。幸蒙元帅擒获不斩,恩准投降,并未伤害一人,孤王感恩不浅。以后立誓,永不背叛。念孤王止此一子,若令入质,父子生离,元帅亦有所不忍,而今情愿令九弟郝毕超为质,求元帅奏主恩准。如能放我父子返国,子孙感德无穷。皇天后土,鉴察此心。若后日失信再反,教孤子孙灭绝,国破人亡。元帅意下何如?”
屈元帅见他盟此重誓,说道:“候圣旨下来,本帅自有调停。”于是命人设筵,与他父子君臣接风解闷。番王君臣忙拜谢。顷刻摆上酒席,元帅命众将一同饮宴,设座入席,大家欢喜畅饮。当夜席散,太子丞相同至番王房中住宿,九王爷同索哈二人一房住宿。番王父子君臣都赞屈元帅仁慈,相待以礼,井未受辱,似此施恩,以后断不可再反。
不言他们背地感激,再说朝中那日接了屈元帅报捷本章,知番王君臣被获,大约不日即献表投降。命他遣子入质,或命一二亲信大臣入质,候旨施行。天子见了本章,龙心大悦。当召见李太师拟旨道:“番王经此一番大败,身被擒获,谅已恐惧天威。若能即日纳贡献表,可以准降。遣子入质或留大臣,著师鲁斟酌。无过无纵,务得其平。宋梓功劳,候班师之日,重加升赏。此次并未多杀,足彰大国之仁。宽猛相济,所办甚善。卿立此大功,候朕施恩,钦此。”旨意一下,着差官火速背旨回关。
日行五百里,马上如飞,不分昼夜,这日已到玉门关。这一来,放番王父子返国,留九王为质,屈元帅入都受封,都在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平番部入阙朝天 袭侯封乞假养母
话说屈元帅见番王父子君臣哭的十分伤惨,早已心中不忍。又听番王立誓不反,但求不令太子入质,情愿遣御弟为质等语,屈帅说:“等圣旨一来再议,请番王暂住数日听信。”
这里屈帅与霍傅二公商议,请教二公应如何发放。二公道:“据末将看来,番王此番不独畏威,更兼感德,即番兵番将亦念不杀厚恩。心中感戴,以后断不致再叛的了。番王父慈子孝,令人可悯。王道顺人情,元帅何妨等旨意下来,即留其弟送京为质,放他父子返国,从此他想起此事,也不敢反了,不忍反了。鄙见如此,元帅以为何如?”屈生道:“学生也有此心,所以与二位老将军商议。”三人所见皆同,大约有益无损,后患决无的了。计算圣旨日内该到,三人谈论,天色已晚,厅中摆宴,命各将同饮,一宵易过。
次日,屈帅霍傅二公起来升帐坐定,忽见探事军卒报道:“背本差官已回来了,说有圣旨请元帅接旨。”屈生闻言,分付快排香案,率领众人至辕门外跪接圣旨。不多时,差官到了。先不下马,将背上圣旨两手高擎,屈帅与众跪下参拜后,然后差官下马,将旨意递与元帅。元帅手捧圣旨,走上大厅,拆开与众将一同跪读:“敬悉一切,恩准纳降。至留质之处,准屈帅斟酌办理。”屈生读罢上谕,心中欢喜。当将圣旨焚香高供叩拜毕,命人请出番王父子君臣。屈元帅让坐毕,笑向番王道:“恭喜贤王,如今圣旨已下;著本帅准情酌理办理。本帅体念贤王之意,欲令太子同贤王返国,留九王爷为质。就是有一件事不放心。”
番王闻言异常欣喜,忙问道:“元帅有何事尚不放心?”屈生道:“千斤重担,本帅一人肩任。万一数年后贤王又听人言,兴兵报仇,那时岂不连累本帅有罪?这件事不放心。”番王闻言,忙站起来,手指天道:“孤王对天盟誓,若要以后再兴兵犯境,死于万刀之下,子孙灭绝。元帅万安,从此永不背叛的了。”屈生道:“既然如此,本帅即放你父子君臣回去。丞相顺随本帅进京一走,九王爷这一进京,必有封赠。贤王返国后,可即送九王宝眷前来。”番王一一依允。
元帅命人设宴,与番王父子君臣饯行。饮酒中间,屈生又劝诫番王,从此勤政爱民,废武修文,毋以兵事为急,教化行胜于武功,礼让兴享国自久。番王连连点头称善。
那先锋忽然站起身来,向元帅打恭道:“小将有一事奉求,万乞元帅恩准。”屈生道:“先锋将军有事只管说来,再定行止。”哈特坚道:“大国先锋宋大将军如此神力,小将已经佩服。所难不妄杀一人,千古少有。小将今日返国,不知何年再见。意欲拜先锋将军为师,以后好通音问,以表钦佩之忱,不知可使得否?”索元帅闻言,也接声道:“小将欲拜元帅为师,也是同哈先锋一样意思。聊以报不杀之恩,又表倾心降顺之意。”
屈生道:“美意应当从命,但我二人有何本领敢为人师,未免有愧。”番王道:“大元帅文武全才,恩威并用,能服人心,直与诸葛孔明无异。宋先锋勇冠三军,用心仁慈,好比宋朝曹武惠王,胜於国初常开平多矣。慢说二人拜为恩师,就是孤王也该拜认为师。”说罢,命一帅一先锋快快行礼。索哈二人登时各人走向屈宋二人面前,跪倒叩头,口称:“恩师在上,收下弟子,二人终身感德。此番返国,设立恩师长生禄位牌,朝夕焚香顶礼,颂祝遐龄。”二人拜毕,十分欢喜。复入席痛饮,吃的大醉,方才散席。
次早,君臣收拾行李,叩辞元帅诸人返国。元帅亲送出城,诸将亦送出城。那番国君臣父子反依依不舍,垂下别泪。元帅又敬他们三杯酒,各人饮毕,这才分别。三军观之,无不叹息。昔日仇敌,今日成了师弟,真是惟德足以服人也。
这里元帅不敢耽搁,将关交与霍老将军,留下一半人马,其余马步三军,尽数带领回京。四员小将在前开路,宋梓相陪番相与九王及贡物在后随行。元帅居中,浩浩荡荡直奔京师。经过沿途州县,官员送迎。元帅军令森严,秋毫无犯。万民相安,同声称赞:“好个元帅,年纪轻轻,立此大功。”那日行至肃州境界,岑杰要告辞,回山复命。元帅再三苦留一宵,连夜写了禀启,交岑爷带呈夏师。岑杰此番在军中数月,竟无人知。独自一人一骑往返,可谓奇人矣。元帅送岑爷去后,一路催军,行至陕西交界。去省不远,因未复君命,不敢私归,只得写了两封家信寄去。信内细述一切,一是奉母与妻,一是寄吴公也。
语休繁叙,走了月余,已抵都门。将人马安插城外,屈生及众将同回相九王贡物一齐入朝,在午门外候旨。黄门官一见,忙进朝去奏。
是日天子登殿,文武朝见毕,黄门官来到殿外跪倒,口尊:“万岁,今有屈元帅师鲁平番得胜,要了降表贡物,并有番国二臣同来进贡,现在午门候旨。”天子闻言,龙颜大悦,传旨先召屈元帅见驾。黄门官领旨出来,宣谕道:“万岁有旨,先召屈元帅面圣。”屈元帅领旨,忙进午门,穿过殿庭,来至金銮殿外品级台前跪倒,口尊:“万岁在上,小臣屈师鲁回朝交旨。”天子一见,忙命进殿。跪至御座前,细问交战始末原由。屈生明白细奏一遍,天子大喜,随降旨宣番相番王见驾。二臣见了圣主,细奏:“番王悔罪,纳贡献表称臣,誓不复反。小臣郝毕超,情愿在朝待罪”云云,奏罢,献上表章与贡礼清单。
天子览毕,见表章写的十分恳切恭顺,进贡珍宝亦丰盛,遂降旨,命光禄寺太常寺备宴。次日筵宴番相,三日后,领了颁赐赏物回国。九王封为顺义公,在朝当差,岁给公俸,赐与住宅,留京为质。二人下殿去了。
天子复宣召屈生宋梓二人上殿,天子亲封屈生为威远侯,总制陕甘。宋梓封为二等男爵,补授陕安镇总兵,三日后领宴驰驿赴任。宋梓谢恩,屈师鲁跪下陈情:“臣有母年已六旬,家无次丁,寄寓陕西省城。母年老多病,臣求陛下开天地之恩,准臣终养。”奏罢,俯伏金阶听命。
天子随问:“卿娶妻生子否?”屈生细奏娶吴守义之女,现生一子,因家业清贫,由蜀进陕,依外家度日。天子闻奏,降谕道:“屈师鲁因母年老家贫,陈情终养,朕不忍拂其孝思,准其归养。赏食侯俸,在陕西省城支俸。其母徐氏封为一品太夫人,妻吴氏封一品夫人,外赏银一万两,户部给发,以抵赐宅,准其驰驿前往,钦此。”屈生闻谕,叩谢天恩。天子又道:“卿年力正强,虽告假在陕,如有便於君国民生之事,不时可以奏事。特赐卿敕命,准其随时陈奏。”屈生遵旨下殿。
次日同宋梓领宴。陪宴者,有李太师朱兵部,一时故人相见,说不尽喜悦。屈生当至朱府拜见姨丈母丁夫人,见了面,丁夫人说道:“屈姑爷你好福气,起初听见你去出征,愚夫妇十分耽忧,那知姑爷果是文武全才,平了番国,要了降书。如今是封侯挂印,位极人臣,为何要告终养回家,不做总制,难道令堂真是年老多病么?”
屈生道:“姨母大人有所不知,从来急流勇退,见机而作,方可保身。如不知止,只恐求荣反辱,后悔不及。”朱公夫妇点头道:“不错,足见贤甥婿胸襟阔大,所见高明,与留侯陶朱公一流人物。”
屈生又去谒见李太师与诸位老师,大家请他饮酒,应酬不暇。闹了数日,才得清净。户部银子已发出,屈生于是置买些京师各样东西,预备送人。择了行期,入朝陛辞天子。复召见温语褒嘉,又赏赐了许多上方珍玩大缎等类。朱公那时调任吏部,设筵与屈生饯行送礼,又写信与吴公,还有带去东西。屈生领谢,李太师与诸位老师各有所赠。或对联,或珍玩,不能细述。
再说宋梓回京,封官受爵,回家与白秀英相见。夫妇二人不用说欢喜非常,感念屈生莫大之德,今生今世永报不完。宋梓要去赴任,带了家眷同行。好在天子也赏了他三千银子做盘费,手中有钱,诸事易办。择日要动身出京,打听屈生也于是日动身,难得一路同行。
宋梓想念霍公恩典,何日补报。霍公那时已奉旨补授甘肃省提督,留守玉门关,外加男爵。傅公亦加宫保衔,仍留总镇之任。屈生与宋梓动身之日,大家送行,订期复会。这一来,屈生荣归,白秀英谒见吴小姐,吴公生病疾终,都在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一家团聚征厚福 两美相逢述旧缘
话说屈生蒙恩归养,赏食全俸,又赐白金与上方珍玩。母妻俱受封一品,说不尽荣华富贵。择定行期出都,众亲友相送。妙在有宋梓同行,宋梓素蒙屈生之恩,每思报答,今又提拔他做了总兵,袭封男爵,此去赴任,就是陕西,得与屈生同城居住,真是梦想不到,天从人愿,宋梓欢喜不用说了。白秀英更是心中快活,想此去拜见屈夫人与老夫人,好略尽报德之意。一路之上,无事可说。
不觉那日已抵长安,宋梓是补授陕西陕安总镇,照倒在省城驻扎。本有总镇衙署,那标下员弁与兵丁早出城迎接。那屈生是奉旨荣归的侯爷,又是总制,外加钦差在籍,可以奏事,谁人不来奉承?早有探马报信,陕西闻省官员,上至晏中丞,下至首县,都出城迎接。在十里外接官厅恭候。
那吴公自从屈生领兵赴边之后,打听信息,连得好音,惟不接女婿一信,也曾写信数封,总无回信,此何故哉?盖屈生自到玉门关上,一心专办军事,所有信札,一概不拆不阅,恐乱了心思。及至大功告竣,回京时,在陕西交界地方,发了二信驿递,谁料这驿站马夫过河翻船,竟将所有信札全行沉于河内,因此遗失。马夫畏罪,逃往他方去了,所以吴公并未接屈生一信。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这日闻听屈生奉旨归养,封了侯爵,吴公喜极,对夫人小姐道:“姑爷到底是命好,果然受了五等之封,晏公保举得人,你母女从今可以放心,不必抱怨保举之人了。但姑爷为何不寄一封家信,难道记恨老夫不成?纵记恨老夫,怎么连亲母处也不寄一信?这是何故?”夫人道:“想是军务紧急,无暇作书,不然就是寄不到。据妾身看来,姑爷决不至于记恨,等他回来,一问便知。
正说话问,家人来报,说今日屈姑老爷已到,众官府都去迎接去了。吴公闻言,忙派了两名老家人出城迎接,一面收拾房屋,命庖人备宴,一面通知屈母。那屈母正为屈生无信心中恼恨,听说即要还家,那老人家并不十分欢喜,心中预备着要训饬儿子一顿。忙走至前面,对吴公夫妇道:“犬子回来,亲家休要夸奖他。他不发一信,出乎情理之外。等老身严训他一番,若不训饬他,这一来他就要骄傲,忘了本来面目。前后如出两人,非家门之幸也。”小姐闻言,忙说道:“官人决非忘本之人,不寄信,必有缘故。母亲且请息怒,俟问明后,再训诲他不迟。”屈母点头应允。
果然听见炮声呵道之声,乃是晏公出城,屈生进城,所以炮声连响。少刻闻人云:“屈姑老爷到了。”吴公夫妇在堂上立等,但见屈生已进来。远远望去,形容如故,略有风尘之色。上得台阶,即闻称道:“岳爷岳母大人一向安否?小婿回来了。”进得堂来,双膝拜倒。吴公忙用手相扶说道:“恭喜贤婿,职膺侯封,功成名就,奉旨荣归,老夫亦有荣焉,为何不寄一信,令老夫朝夕盼望,老夫人颇不以为然。此是何故?”
屈生道:“在关上时无暇寄信,前日曾备细写书二封,交闻喜县驿中飞递。此信难道未寄到么?”吴公道:“是了,闻喜县马夫闻其渡河翻船,将公文全行落水,至今其人逃避。贤婿既是交他,难怪浮沉了。”屈生请见母亲,小姐忙将马夫落水之事说明。屈母方才减去怒容出来,屈生上前叩拜。屈母道:“我儿起来,你今邀天之幸,不辱国,侥幸成功,封爵五等,全是岳爷之力,须刻刻记在心中,思报大德,不可因身荣得路,忘却旧恩。你妻子在家早晚侍奉老身,胜过你多矣,快些上前拜谢。”
屈生道:“谨遵母命。”真是上前向吴小姐打恭说道:“多承小姐代我养亲,卑人这里拜谢了。”慌的吴小姐回礼不迭。说道:“母亲说那里话来。媳妇有何孝处,母亲如此,教媳妇当不起。”吴公夫妇道:“今日一门团聚,夫贵妻荣,都是亲母一人之福。愚夫妇在此与亲母贺喜了。”
说罢吴公夫妇与屈母道喜,屈母回贺,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话。屈生夫妇从新与老母叩喜,岳父母贺喜,家人仆妇齐来叩贺,十分热闹。
屈生请出两轴诰命焚香,请老母与妻子向北谢恩,说明皇上亲封一品太夫人、一品夫人。老母与小姐谢恩,这才真正欢喜的笑容满面,说天恩高厚,日后还当报效。当日吴二夫妇已来道喜,晚间大开筵宴,翁婿叔岳吴二之子五人一席畅饮,内面婆媳母女吴二太太四人一席畅饮。屈小公子时已过周岁,也会笑了,乳母抱至席前,那小孩也会要吃要喝,引得两位老夫人欢喜无限。
当夜席散,屈生归房,至母亲房中细说此番出征,全亏夏恩师遣人帮助,才成大功。又将宋梓从前在京娶白秀英一事细说出来,如今宋梓蒙恩补授陕安总兵,此次一路同来,大料白秀英一定要来拜见。他那容貌,竞与小姐不差上下,乍看竟无分别。此女虽出身青楼,颇知自爱。胸中有才,非寻常女子可比。
屈母听了这一番话,说道:“那夏恩师真是神仙,我儿得他指教,今日得五等之封,那宋梓并不认得夏恩师,何以岑仙长肯收他做徒弟?藉此也封男爵官,居总镇不用说,那白秀英也是一品夫人。大约是白秀英前世修积得好,才有今日。宋梓功名。一半还是白秀英的福气,这个人倒要看看。”说罢老母分付早早安歇,明日先焚香谢天地神佛,出门去拜晏中丞举荐之恩。屈生一一答应,去归妇房。又问了孩子结实否,乳母道:“孩子久已睡著了,孩子结实得很,才过了周岁,就会吃东西。如今两周岁快了,明年一定会走。”乳母去后,夫妇安寝。
久别之后,自然相亲相爱,胜过新婚。次日一早起来,焚香点烛。屈母穿了公服,屈生夫妇亦然,叩谢天地神佛祖宗。早饭后,屈生出门拜晏中丞。见面道谢,中丞道:“愚弟保举先生出征,半是令岳授意,何功之有?如今蒙恩,因荐举得人,赏了官衔,弟还要道谢才是。”彼此谦让,旋即拜同城各官,不必细表。
下午回府,宋梓已来在客厅久候。屈生下轿进内,宋梓接著,以门生礼叩见。千恩万谢,一定要求见吴公与老夫人。吴公出见,谈了半时,老母辞而不见,宋梓禀道:“门生媳妇意欲来府叩见老夫人与师母,请示恩师大人准其来见否?”屈生道:“尊夫人肯降光,这又何妨?只管请来。”宋梓闻言,打恭告退。回衙告诉秀英,那秀英忙备了几样针线,几色礼物,次日遣人挑了礼物,自己带了婢女,乘轿来吴府叩见屈老夫人。
门上传进去,屈母分付请会,命仆妇出来迎接。秀英下轿,婢女扶了,一直往里行走。迎著仆妇引路,前行来至西院堂前,早已望见老夫人与少夫人。秀英进得堂中,口尊:“老太太师母在上,贱妾小门生媳妇特来叩见,请老人家上坐,容我恭参。”屈母闻言,举目细看,不觉大惊。只见那秀英容颜与吴小姐分毫不差,不惟身体之长短相同,那声音也是一样,心中想道:怪不得我儿说是差不多少,据我看来,真是分不出来。若不说明,定要误认也。屈母道:“宋夫人休要如此太谦,只行常礼罢,老身不能回拜,千万休行大礼。:“白秀英那里肯昕,登时跪下,四礼八拜叩拜老母。拜罢,请吴小姐受礼。吴小姐看了秀英,早已出神,越看越爱。秀英看了吴小姐心中诧异:怎么这夫人面貌同我仿佛。
秀英连称:“师母大人,门生媳妇叩见。”也是四礼八拜,吴小姐拉他也拉不住。拜罢,老母让坐,秀英谢了又谢,才敢坐下。随即要请见吴太夫人,婢女去禀告吴夫人说:“那宋太太与咱们小姐生的一般模样,分不出来。”吴夫人闻言不信,忙换了衣裳,竟过西院而来。到得堂中,秀英连忙拜见。吴夫人一面受礼回礼,一边细瞧秀容,果然活是一个女儿。心中惊异道;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真正奇极了。大家坐下细谈,吴夫人听他声音也与女儿不差,愈觉稀奇。
那吴小姐与秀英二人你看我,十分爱慕;我看你,无限怜惜。细谈往事,秀英直言不讳。从被人拐卖起,直说到屈宋二公赠金赎身,嫁与宋梓止。大家闻言,叹息连声。问他家中之人还记得否,秀英道:“不能全记,但记得有个长兄务农为生,娶的嫂嫂施氏是山东人而己。”
他四人说的十分投机,吴夫人分付厨房备饭,留秀英吃饭了去,屈母亦然。命仆妇传话,命轿夫晚上来接。秀英见二位老夫人美意留他,也不推辞,就在此吃晚饭。
这一来,两美相遇,彼此往还。还有丑小姐途中打虎,晏公子郊外打围,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依舅氏丑女入秦 好武功郊外打猎
话说白秀英蒙屈家婆媳及吴夫人十分优待,当日就留他吃了晚饭才去。从此不出数日,必来吴府与吴小姐细谈衷曲。也作了诗句,请教吴小姐。其诗句甚佳,不能尽述。吴小姐深爱其才,亦屡次召之来,竟成了闺中知己。屈生那时禀明老母,要回川祭祖,意欲将恩赐纹银置买些田地,以备他年归养之计,屈母深以为然。屈生遂带领几名家人,辞别母亲岳丈夫妇,由陕入川。此去一路自有人迎送,非比当年入都会试也。那恩赐银两,吴小姐嘱屈生带去八千,说道:“如买田置房不敷,写一信来,有银子寄去,仅管放心。”原来小姐手中除嫁资不计外,尚有万余金积蓄,所以嘱夫婿四川多置产业,将来回去,不至忧贫也。这且按下不表,即屈生回去祭祖,也不必先说,如今要说一家丑夫妻姻缘成就的事。
且说那常国公死后封王,上回书中已表过。国公有一子一女,女年十五。常爷归天如今又三年矣,那小姐年已十八,因容貌丑陋,无人问名。小公子年交十二,已武艺精通。苏氏夫人一定要公子习文,公子只好背地请姊姊教他武艺。公子一学即会,也是武将家风,所以容易。那小姐经常爷教导他,又天生神力,两膀有数千斤膂力,专喜欢使枪,练就一杆铁枪,重一百二十斤,足有万夫不挡之勇。
自常爷死后,苏氏夫人带著儿女在京居住,小姐时要出外打猎,夫人不准。恰好母舅苏公元佑由大理寺卿放了陕西左布政,止有小姐一人,并未有子。夫人李氏与苏夫人甚相得,因劝苏夫人带了儿女同往陕西,既可以消愁解闷,又可以为甥男女定亲择婿。陕西素称大省,长安人才出众,谁人知道甥女丑陋,此行两全其美。也苏夫人因嫌寂寞在京难於选婿,是以应允,遂带了儿女,一同赴任,此屈生来到长安以前之事。
不觉一住半年,常小姐终日在衙门中无可消遣,十分气闷。活该凑巧那一年终南山出了猛兽,虎豹豺狼往往下山伤人,地方官曾遣猎户去驱逐,也曾打过几只白狼,无如有三只猛虎,实在利害,每出来有风声相助,人不能伤,反伤猎户。
这信息传出,当有晏中丞少子晏俊,年方十八,天生丑陋,不喜读书,专好习武,中丞屡戒不听,无法了治,只好由他在衙门中拿刀弄棍,请了教师,教他武艺,一学即精,不上半年,十八般兵器皆已精通,最喜使长枪与鞭,足敌万人。生性耿直,是条好汉。闻说猛虎下山伤人,那公子禀明父亲,要去打虎。中丞初次不准,再三要去,夫人遂对晏公道:“蠢子生的丑陋,又好用武,何妨叫他去打虎。若能打死老虎为民除害更好。否则他教虎屹了,也去了我家一害,免得日后惹祸。”晏公闻言应允,遂分付晏俊只许带兵三十名前去打虎。公子遵命,选了胆大有气力的兵丁三十名,带了刀枪干粮弓箭,出城直奔终南山那条路上来,等候打那虎。
其时常小姐也知有虎伤人信息,时刻在苏布政面前说要去打虎除害。苏公道:“甥女是个未出闺门小姐,怎好出外打猎?被人笑话。”那小姐哭哭泣泣,寻死觅活,一定要去打虎。苏氏夫人不觉大怒,遂对苏老爷道:“这个丫头天生丑陋,又不安分,不如教他去喂了老虎罢。仅管教他去就是了,舅舅何必拦他。”苏老爷听姊姊如此说,止得派了家人,去向总镇府借了三十名兵丁,跟著小姐去打围。小公子要同去,被苏夫人骂了一顿,将他交与先生管束,不准出书房门,因此不得同去。那常小姐带了四个丫头,跨了马,带了弓箭刀枪,领著兵丁家人出城,行围打猎,一心要打老虎,竟往终南山这条路上来。
恰好是晏公子行围之日,不过时候不同,方向不对。晏公子是由东方奔东南方,常小姐是从南方奔东北方。出城之时,早已预备下帐房干粮灯烛火把之类,以防黑夜打猎。那一天走了五十余里,已近终南山下。小姐吩咐择地安下行营,等饭后入山打虎。
不言小姐安营,再表晏公子其时已到终南山下,也吩咐安营,等天黑入山打虎。他二人营盘相隔数里,各不相知。那时正是十月下浣,草枯木落,一更后,月色渐出。小姐吃过了饭,结束停当。带领丫头,弯弓插箭,各执兵器。小姐骑了马,拿了刀,腰间插了弓箭,率领二十名兵丁,两名家人,定要进山打虎。老家人再拦阻,那里肯听,无奈止得跟随前去,众人心中想;此去如遇猛虎,不知是谁晦气,止得听命由天罢了。
小姐带了从人,进了西山口。约行三里许,只听风声忽起,响亮惊人。两旁树木被风吹得摇摇摆摆,映著月光,迷人眼目。正然观看,只听远远的一声吼叫,马闻其声,登时不走,浑身发战。常小姐知是虎啸,遂弃蹬离鞍,下马站立,手擎长枪,专等猛虎。
霎时果然来了一只白额猛虎,大胜於牛。看见有人,大吼一声扑了上来。那些从人与侍女早吓的魂不附体,那小姐不慌不忙,见虎扑至面,看准了,一枪刺去,那虎竟躲不及,后腰早已被枪刺伤。那虎负痛即往山中狂奔,小姐那里肯舍?提了枪随后赶去,口中大叫:“好孽畜,往那里走?”放开了大足,紧紧追进山中。虎行甚快,小姐那里赶得上。赶了一会不料又出来一只黑虎。看见小姐,不往前扑,他竟后退从南边跑了。小姐一面追赶,一面取出弓箭,搭上了扣,放去一箭,竟射在虎后腿上。那虎负痛带箭逃命,小姐大怒说道:“我一定要除此二虎,方消心头之恨。”拚命追赶。
不言小姐逐虎,再说晏公子是时亦入山打虎,家人兵丁跟随进了山口。约行数里,止听风起有声。风过处,忽然跳出一只斑谰大虫,浑身是金黄色。公子一见,手中提枪,对准大虫后腰,用力刺去。那虫一纵,枪已刺空,公子复闪身形,迎了上去。往大虫后腿刺去,那虫方欲跳去,不料枪已到了,躲闪不及,后腿竟被枪刺著。
大虫负痛直奔入山,公子随后追赶。正赶之间,又出来一只白额猛虎,走的不快,乃常小姐刺伤之虎也。晏公子见虎走的不快,忙上前用枪向虎后腰刺去。只听一声响亮,枪竟刺入肉内,那虎一纵,拚命飞跑,将一杆枪带了去了。晏公子那里肯舍,乃从腰间取下竹节鞭,放开脚步追虎。恰好那只黑虎又来,公子一见,弃了受伤之虎,直奔黑虎。那虎十分凶猛,跳来跳去,全不怕人。
公子大怒,一跃身形,用手中竹节钢鞭打去,恰好不偏不正,打中虎头。那虎受伤,登时逃走。公子后面追赶,赶进山中。不期那带枪之虎跑去,正逢著常小姐。小姐一见,忙放箭射去,正中虎目,虎登时跑不动了。小姐赶上,连扎数枪将虎扎死。见虎后腰有一杆枪,小姐抽出一试,倒也与自己所用之枪同一样分两。小姐正在等候侍女家人,好抬死虎回去,这时候晏公子已赶到。公子见有人在此,又见虎已倒地,大约是已死。见那人像个女子,手中使的是枪,公子忙问道:“你是何人,在此做甚?虎是你打死的吗?可曾见我的枪否?”
小姐闻言,举目细看。那人天黑看不真,大约是个男子,小姐答道:“虎是我扎死的,枪是有的,我要等我下人来将虎抬去,你要枪还你罢。”说罢将公子的抢掷下过去,一声响亮,几乎扎著公子。公子暗暗称奇,天下竟有这样女子。忙问道:“你是何等样人,怎敢独自入山打虎?乞道姓名。”小姐道:“奴家是个女子,不便通话,你等我从人来再问罢。”公子闻言,止得在山坡上坐下。
不多会,两边下人齐至。见一只白额虎已倒在地上,大家称赞果是神力,竟除了一害。晏家人见那旁有人,忙问道:“你等是何人?”小姐的婢女家人见对面有人问话,忙上前追问原由,通名道姓,公子求亲,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互爱英雄联眷属 荣归故里祭坟茔
话说晏公子追赶猛虎来至山中,忽见山中有人将虎刺死,把他的枪拿去。公子一见忙用声吆喝道:“打虎壮士留名,那枪是我的兵器,万望赐还完。”小姐听人说话,举目细看,奈天色已晚看不清楚,又不好不回言,止得说道:“枪在这里,谁要你的?要问我姓名,等我的下人来你问他就知道了。”晏公子闻言,心中不解,止得走向前去。常小姐果然将枪放在地下,公子上前抬起。
这时候两边下人俱已赶到,见了死虎,问了来历,才知道是两边打的。下人们彼此问了姓名,知是公子小姐。有个家人出了个主意,将死虎用刀劈做两半,大家均分,彼此各自出山,回转行营安歇。还有那两只虎,经此一吓,都避入深山之中,永不敢出来伤人。从此行旅甚便,无不感念公子小姐之德也。
次早一齐入城,常小姐回到布政署中,将打虎之事禀明。母亲娘舅二位老人家笑而不言,将半边死虎去肉留骨,晒干以备药饵。那皮肉不知作何用,不必细述。
那晏公子回到抚署,也禀明打虎一事,系苏布政甥女协力打死这一只猛虎,因此分他们一半。晏公闻言微笑道:“物必有耦,蠢子不知死活,冒险入山,虽出孟浪,还是个男子,怎么苏公甥女乃闺中淑女,也亲武事,竟敢郊外打猎,与虎拚命,真是奇闻。”家人禀道:“那小姐乃常国公之女,本是将门之后。”晏公道:“那就是了。常国公忠於国家,死后追封王爵。闻其在关用兵不减武侯应生。如此虎女,不知有公子否?”家人道:“公子今年已十五岁矣,指日就要入京面圣袭爵。”晏公道:“可见忠臣必然有后,天未尝不佑善人。”
说罢命公子入学念书,下人散去。晏公想:“如此虎女,何不求与少子为妻?好在苏公现与我同官一省,大约愿意。但此事托何人执柯方妥?”想了一会,想起吴公来了。托此老为媒必然成就。忙吩咐伺候,出门拜客。一径来至吴公宅外,通帖拜会。吴公连忙请会出迎,让坐叙谈。
晏公将常小姐亲出郊外打虎,与幼子相遇,协同打虎一事细说一遍。然后托吴公向苏公做媒,要求常小姐与幼子完婚。仰仗做个冰人。吴公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闺阁千金竟会打虎,喜的是常公忠臣有此奇女。忙答应道:“谨当如命效劳,将来好多喝几杯喜酒。”晏公大笑,随即深打一恭,说道:“有劳大驾。”茶罢,晏公别过。吴公次日果然乘轿往布政司衙门中来,拜会苏公。
苏公忙请会,谈了半时,说到晏公重托,有事相求,万望金允。苏公道:“中丞有何见谕,重劳大人下降。”吴公道:“闻公祖有位甥女,是常国公千金。日前山中打虎,与晏公子不期而遇,协力擒虎,此其中有天缘也。晏公少子今年十八,文武兼通,欲求令甥女为配。似此门户相当,年龄相若,治弟故敢冒昧来做执柯,未审尊意如何。乞明示,以便回命。”苏公闻言,心中大喜。
原来常小姐回衙,已将入山打虎路遇晏公子一切情形告诉了母亲母舅,又夸奖那公子武艺超群,那杆枪与我的一样斤两。苏公听了这一番言语,已有意要替外甥女联姻。今见吴公来做媒,满心欢喜。遂答应道:“如此快婿,焉有不从。惟尚须问明家姊一声,谅无不允之理。容明日登堂谢步再定。”吴公闻言,也就不好十分催促。坐了一会,告辞回家。
次日,苏公已向常夫人讨了准信许亲,饭后即命驾回拜。吴公请会,坐下谈了片刻,苏公道:“昨承面谕,晏公美意,欲与舍亲处结亲。昨晚已问明家姊,据云承蒙不弃,焉敢推辞。但此女既容貌丑陋,又性情刚强,恐晏公将来厌恶,先将此话说明,免得他日后悔,请大人将言代达。如晏公不憎其丑,择日下定可也。但两家都是深知底里,诸事从俭尤妙。”吴公闻言,十分欢喜。忙站起来,打一恭说道:“承蒙公祖不弃,与令姊台爱竟肯允下此段姻事,晏公感之不尽,那有嫌憎容貌丑陋之理,这一来治弟做成媒人,面上有光,何幸如之。治弟当即转告晏公,择吉下定。”二人谈谈说说,约有半时,方才别去。
吴公次日一早即命驾上院,亲见晏公,说明苏公传语,常夫人允亲,请择日下定,诸事从省办理。晏公闻言,说不尽的欢喜,深深致谢吴公说合。吴公谦让,话休烦叙。一月之内,已选了吉期,送礼至苏公处,纳采放定,议定期迎娶,这且慢表。
再说屈生自从在陕西动身回川,祭祖上坟。一路有人迎送,十分显赫。那一天到了省城,在店中住下,早已惊动了地方文武大小官员,忙来谒见。又替他预备了公馆,行台首府县又派家人办差,说不尽的趋奉恭维。屈生一概辞谢,也出门拜客,往各衙门谢步请安。三日后忙出城,先到旧居,那时房客李老太太仍住在内。屈生亲身去问候,一切礼貌与当初无异,凡旧日邻舍,无一家不去,都有厚礼相送。又备了祭筵去祖坟上扫墓祭祖,托人买田地造坟屋,这其间早已惊动了他的一个至亲,你道是谁?就是那二十年前同副将军往福建去的那徐老先生也。
徐先生字东山,乃屈生母舅。当年在副将军贾廷彪幕中为记室,宾主相得,所以随任入闽,在闽中娶妻岑氏,生下二子。十余年来,幕囊颇丰。岑氏又有嫁资,不下万金。因在外日久,与故乡间阻,音信不通,并不知屈生一切际遇、身膺五等之封、现居秦中等事,但知屈生不在川省而已。那一天无意中过青羊宫,与道士谈起闲话,才知一切根由。今闻屈生归来,喜出望外。那时屈生已到过青羊宫,酬谢道士从前相待之情,顺便访问夏师之信。道士云:“夏先生不知身在何处,月前有信一封寄来,命我交与阁下,说此书有要事在内。今日驾临,可交代矣。”于是出书面交,随即告诉:徐先生是令亲,已归来月余,现住城内玉河街,可速往认亲。屈生闻言,不胜欣慰。接过了信,辞去,即命驾玉河街。那时徐公已知屈生到省,论理该他先来谒见,但恐他不知我住处,不免先着人去通知,正欲命人去通知,屈生已至门外。下人通报,徐公吩付请进。屈生走进厅堂,看见母舅,虽不认识,而面貌间有一半似母,一望而知为母舅也。忙走上前,口呼舅父,拜倒在地,不觉悲从中来,泪随声堕,哭泣起来。徐公亦然,用手来拉,老泪频挥。彼此对泣,正哭诉间,舅母携两表弟出来,再三劝慰,二人始住了哭声,从新行礼。先拜舅父,次拜舅母,然后表兄弟三人互相答拜。归坐细述一切,屈生将从前奉母家居,在青羊宫训蒙,无意中遇见夏老先生,认做师弟,因此改八字,路遇吴公,果然将女许配,后来联科登第,身入词林,走漏真情,吴公荐举平番,又蒙夏先生遣人相助,成了大功,官封侯爵,告假养亲,而今回来祭祖,一篇大账目细说了一遍。
徐公闻言点头赞叹。说道:“此皆贤甥母子节孝二字所感,才有如此际遇。但如今你母亲在秦,是久住呢?还想回川呢?”屈生道:“在秦暂住,亦是依靠岳家不得已之举。今甥有余资,又有俸饩,所以此次回川祭祖,打算置下产业,买下房子,可以奉母,不忧冻馁。甥即归来,非愿久居秦中不思归也。”徐公道:“原来如此。不瞒贤甥说,愚舅数十年来,亦积得有万金幕囊。此番归来,亦欲置产。如今两下相同,大家相帮,置下产业,立定根基,日后衣食有靠,这是后半辈要紧之事也。”甥舅二人说得投机,留下吃饭。屈生过了一日,搬来同住。然后托人置产买地买房,料理一切,不用细表。
再说吴公自屈生入川之后,做了一场媒人。家居无事,引外孙戏耍。那知大限已到,不能逃走。那一天是九月重阳,有人请赏菊花。吴公多饮了几杯酒,回家口渴,喝了两碗凉茶,次日腹泻不止。延医诊治,误投补药,愈加沉重。一病半月,饮食不进,眼看死的分多活的分少。吴公一想,乘此写下遗嘱,免得错过。要看怎样写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吴巡抚遗言托儿女 屈通侯闻信返秦中
话说屈生自从认了母舅,搬在一处同居。一面置买田产,修造房屋,一面写了备细家书,寄回陕西,禀告老母及岳丈。信中说明,候房屋盖好,即迎接母亲妻子回乡。
屈生发信之时,正吴公病重之日。那吴公病体沉重,服药无灵,夫人小姐求神许愿,毫无用处。眼看阳间难住,要返西方。
那一日,吴公将妻女唤至床前,叮嘱道:“人生花甲,已是难得。我已六十一岁,死亦无憾。家中产业,总算殷实,足够你母女一生享用。我又无近支族分,止有二弟一房,系共曾祖兄弟。他有二子,我无子嗣,理应承继他一子,续结香烟。怎奈二弟妇性情泼悍,两侄沾染习气,非保家之子,万不可立嗣。屈姑爷虽说女婿,有半子之靠,究是外姓,亦不能将家产全付与他。我算定八字,死后到有二子承桃,此事全要屈姑爷作主。候我死后,他回来托他想一万全之策。他曾受夏老先生指教,大约必有一个主见。你母女总听他安排,决不会错。我今写下遗书,等他来时,当面交与,不可忘记了。”
那夫人小姐,一面听一面哭,答应道:“老爷休要挂心,好好养病,这些事体不用提他。”吴公道:“我死在旦夕,此系最要紧之事,不先叮嘱,日后来不及了。”于是扶床而坐,命人送上纸笔,详细写了两封遗嘱。一封付屈生,一封给诸亲友等公阅。写完了,交与夫人收执。
那时吴二夫妇早已来了,专等吴公死后立嗣他二子,好得这一分家产。
光阴易过,到了九月十八日,吴公一口气不来,呜呼哀哉了。那夫人小姐止哭的死去活来,亏了大家苦劝,说此时料理大事要紧,不是哭的时候。母女才暂止哭泣,忙料理衣裳棺椁。幸而早巳预备,登时请阴阳看时辰入殓。陕抚晏公闻知,亲来送入木。又替他写遗折附片,奏吴公从前有功,乞恩优恤。一面专差进京递折,一面发信四川催屈生赶紧回秦。一切开吊点主之事,通候等屈生回来办理。
那吴二再三追问,到底立嗣他那个儿子。吴夫人说:“此事关系甚大,须等屈姑爷回来后,当同众亲友再定,此时不能定见。”吴二夫人听了这话,心中忿怒,无可如何,止好静候屈生回来。他心中想道;吴家别无近支,无人立嗣。除了我这儿子之外,大约也无有别人。再说那晏公替吴公作就遗折,子嗣一节,语意含糊,大意是择族中贤孝之子方可承继,还须慢慢选择,一时难定。
这遗折到京,天子见了遗折,追念吴公前勋,十分悯恻。加恩照立,功积劳身,故例优恤。现在无子,着其婿屈师鲁与吴氏亲族选择贤孝子弟立嗣,再行奏闻,候朕施恩云云。那时京中亲故,如朱侍郎等得信后,无不惋惜,各有书信吊问。按下不表。
再说屈生在蜀,与母舅终日料理产业,住房已买妥,雇工修造。田地也置了数百亩,眼看住房再迟数月即可完工。那日是四川学政华学士请屈生筵宴,同年好友,席间叙谈得十分投契。不觉多饮了几杯酒,微有醉意,席散而归,精神恍惚。家人忙扶持他安寝,顿入醉乡。
忽然梦见吴公身穿公服,自外而入梦中。屈生一见,忙上前迎接。但见吴公匆匆进内,向他说道:“老夫已离尘世了,无有后人。贤婿速归,为我料理。二弟两子,非我之嗣子。要好儿还须你岳母定计生下,方是好儿。此事贤婿当用心筹画,勿负吾言。总而言之,一句话,种是吴家种,儿是妾妇生。记著勿忘。”用手击了屈生背上一掌,登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