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美缘 - 第 9 页/共 11 页
也不知林公进城怎救他性命,要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林经略行香宿庙府城隍各案显灵话说汤彪在前开路,林公在后走。无奈林公走不甚快,生得上身长、下半截短,古之云:上身长,伴君王;下身长,只是忙。”所以走不上来。
堪堪走到法场,只见里一层外一层人围裹着争看。猛听一声报“到午时三刻”,沈知县道:“斩讫报来。”汤彪三声大叫,道:“刀下留人!”众兵盯衙役唬了一跳,抬头看,前面一个虎形〔大汉〕开路,后面有一个客官打扮模样,一摇二摆,朝里直走,众人不知是谁。汤彪望着观上那些护法场兵丁,道:“俺看你们有几个驴头,还不让路!”众马兵一个一摸不着头绪,见那大汉说出大话,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见将缰绳一拉,马头一转,让开一条路来,在马上观看,看他见了知县怎样。
林公抬头一看,见一男一女两个犯人跪在地下,睁睛一看,唬了一跳,前面男子好像外甥。冯旭为何做了姚夏封的女婿?因什么改姓林?猛想道:“正是,我的外甥他改了我的姓了。我正要到淮安桃源县查外甥之事,不想竟在淮安〔山阳〕,今日绑在法场,我若到迟一刻,岂不误了大事。”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汤彪早和已认明白是冯旭,连忙走来,向着林公耳边如此如此说了一遍。林公点点头会意。汤彪走到知县面前,见沈白清身穿大红,公然端坐公座上面,汤彪大喝一声,道:“狗官,你还不下来迎接七省经略大老爷!俺看你这狗官有几个驴头。”沈白清听,唬得魂不附体,连忙走下公案,双膝跪下,道:“接七省大厅大老爷,小官该死,不知二位大老爷入境,没有远迎,恕不知之罪。”汤彪道:“快去接大老爷。”沈白清答应,连忙起来,见林公一摇二摆走来,双膝跪下,道:“淮安府山阳县知县沈白清迎接大老爷。”叩头。林公也不理他,走至公案上面坐下。沈白清膝下几步,跪在地下,只是磕头,不敢抬头。
那个姚夏封听见炮响,早被众役推拉半边。看见林公、汤彪到了,哭也不哭了,好不欢喜,走到女婿身边,道:“好了,救命王到了。”
那些护法场的马兵坐在马上,看见知县只是磕头,一个个跳下马来细察其情,方知是经略大老爷私行入境,飞报本官去了。
林公向知县道:“好大胆的狗官,本院前有行文,将这案停斩,候本院到来亲提发落,你难道不知么?若是本院到迟一刻,岂不误杀两条人命!”沈白清又磕了一个头,禀道:“大老爷息怒,容小官禀上。小官怎敢不遵大老爷的牌示,无奈小官的臬司差了差官,又有令箭催斩,小官怎敢违拗。现有差官并臬司令箭在此,非小官之罪。”林公道:“速将两个犯人放了绑,好生收管,如有差池,知县抵罪,候本院到任之后亲提复审。可将臬司差官收监。”知县又磕了一个头,退下,登时将林旭、姚氏放了人,带去收监,好生看管,又将差官拿下,一同收监,候大老爷发落。
不一时,淮安一府文武官员都到,跪的跪,接的接,通上手本。林公与各官见礼,道:“诸位年兄,请回衙理事。游击可在?”把那个游击唬了一跳,双膝跪下,禀道:“游击费全忠在此叩头。”林公道:“你可悄悄速去到黄河口渡船拿桑剥皮,解到辕门,不可走脱。”游击答应去了。
不一时,地方官备下大轿,众役伺候,请大老爷上公馆到任。林公换了冠带,坐了八轿。汤彪骑了顶马。三声大炮,两边吹打,众役开道前行。百姓纷纷拥看。正往前行,猛然一阵旋风,推以林公轿前。林公一看,想道:“此风必有原故。”吩咐住轿,向着那风道:“有什么冤枉,左转三转。”那风果然左转三转。林公取了朱笔,写了几行红字,仰行飞去。叫两差人道:“尔等随风而去拿人。”林公将朱笔一丢,谁知那阵风从地卷起,刮到半天里去了。那朱笔好一似个风筝,在天上乱转,转了一会,不觉去了。林公速叫跟去拿人。两个差人望着朱笔飞跑。林公方才起身。
到了公馆,三咚大炮。吹打三回,进了辕门,升了大堂。众役参堂已毕,大人退堂,登时发出告示:“于次日行香拜庙。”又发出一角文书到山阳县,提林旭这案,又提许成龙一案,着山阳县解到辕门,亲审。又发出一枝令箭,速到金陵拿按察司宋朝英到淮,审问他令箭催斩的原故。
吩咐已毕,林公在内同汤彪商议冯旭的话,道:“为何做了姚夏封的女婿?叫我如何断法?此案明日行香,必须宿庙。”
一宿已过,次日,各官早到辕门问安。不一时传点开门,林公坐了八轿。众衙役开道,来到城隍庙行香拜庙。道士跪接,两边吹打,大人下轿。早有礼生追伺候,将林公引到大殿,先朝拜万岁龙牌,后拜城隍。只打了三躬,有一道表文焚化井中,就请入净室献茶。传出话来:“各官与众役不必伺候,本部院在此宿庙,明日早一伺候。”巡捕官将大人钧谕传出,众役、官员俱散。
堪堪红日西坠,早见玉兔东升,一轮明月照耀如同白荆林大人端坐椅上,等至更深漏永,正交三鼓。正是:天上诸星朝北斗,人间无水不向东。
大人朦胧睡去,似梦非梦,只见阶下一人生上殿来,蟒袍玉带,粉底朝靴,将手一拱,道:“林大人请了,只因阴阳阻隔,天机不便泄漏。但淮城有许多公案要大人判断,叫判官将各宗各案人犯推来与林公过目。”判官推上各案事情,不知推出什么东西,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冯旭解辕见母舅林璋出票提有怜话说那阴官叫小鬼将各案人犯推来与林大人过目。不一时,小鬼拿上一枝牡丹花,却有斗大,四面有铃铛,站在面前。城隍道:“请林大人过目。”林公抬起头来,那一枝牡丹花连转三转,四面铃铛齐响,即时不见。又见推上一只牛来,却是两个头,也在林公面前转了三转,又不见了。又见推上一颗稻来,俱是花青的,也在林公面〔前〕转了三转,一时不见。忽然现出一轮明月来,照耀当空,下面一池清水映着,一时不见。又见下边还有各种故事,一时复过了。城隍道:“这些案件林大人已过目。”将手一推,林公忽惊醒,一身香汗,耳边听得更鼓三敲。思想梦中之事,一椿椿记得明白,左思右想,不知冯旭应在那件事上。正想之间,不觉金鸡三唱,早已天明,外边各官俱到。请安已毕,众衙役伺候,巡捕官传出话来,吩咐伺候回转察院衙门。三咚大炮,大人起身。那道士跪送。
不一时,到了察院,升了大堂。众官参谒已毕,林公道:“山阳县,本院先有文书到来,将林旭、许成龙解辕听审,可曾解到?”沈白清道:“人犯俱已带到,现在辕门听审。”大人吩咐林旭这一案先审,原告姚夏封听审。沈白清道:“是。”离了大堂,走到辕门外,带过林旭,吩咐道:“听审,尔等这供词一改,大人夹棍非比本县之刑,利害。”林旭口里只说这供原词不改,心中不怕,知道他舅舅做了经略。一声报“进”,姚夏封、林旭、姚氏蕙兰一同进来。来到丹墀,俱备跪下。众役禀道:“大老爷,犯人当面。”叫:“林旭。”林旭答应:“有。”“犯妇姚氏。”蕙兰答应:“有。”又叫:“原告姚夏封。”姚夏封答应:“有。”又叫:“家属沈连。”沈连答应:“有。”点名已过,吩咐将各犯带下去,先审林旭。众役答应,将各犯带过一边。
大人道:“林旭,不许抬头。你将问罪情由一一写来。”巡捕官将纸笔放下,叫林旭写来。林旭伏在丹墀,便把始末根由细写一遍:怎样花文芳谋婚,诬害人命,发配充军,半途遇了季坤释放。后来蒙姚夏封括我为婿,改名舅舅的姓,避祸淮安。后不幸遇见沈府花有怜,引进府来。沈义芳强徒强奸妻子。姚氏不从,将斧头〔砍〕死沈义芳。山阳县夹打非刑。无奈受不住刑法,只得屈招,问成死罪。从头至尾写了一遍。巡捕官接了,放在公案上面。
林大人观看良久,方知其中委曲。拿过山阳县原卷一看,上面口供内却有花有怜。〔想道〕:“何不到案,就问人一个死罪?本院宿庙,梦见一枝花牡丹,上面又有许多铃铛,莫非就应了花有怜身上?”〔道〕:“山阳县何在?”沈白清连忙跪下,道:“小官在此伺候。”大人道:“本院细看原卷,上有花有怜的名字,他并未到案对词,怎么就将林旭、姚氏二人问成死罪?”沈白清禀道:“林旭谋占有相府的家产,将公子义芳杀死,理当抵偿。”大人听了,一声吆喝,沈白清跪在地下,只是磕头。大人道:“做了父母官,必须推情问事,设法拿人。人命重情,怎么干证也不到堂,就将人问成死罪?你这瘟官如此糊涂。”吩咐带上姚氏来。
姚蕙兰知是舅公,料然不能加刑,走到丹墀下,便跪在一旁。林公道:“你同丈夫同谋杀死沈公子,现该抵偿,因何叫父亲赴水,喊本院的状子?把杀死的情由诉将上来。”那姚蕙兰口称:“大人听禀:犯妇生于贫门,颇知礼义。丈夫被花有怜诱进相府,做个西宾。又把犯妇诱进同祝那知奸贼串成恶计,要想逼犯妇通奸。无奈丈夫寸步不离,奸徒又生毒计。花有怜走来,说犯妇的父亲抱病危急。丈夫只得回去看我父亲矣。丈夫方才出去,那奸贼沈义芳走来,将犯妇抱住,口中尽吐胡言,要行强奸。当时犯妇哄奸贼撒手,就向外跑。不想脚下有把劈柴斧头,绊了一交,跌倒在地下。奸徒赶来,抱住犯妇。犯妇那时情急,举斧将奸徒一斧砍死,倒在地下。奸徒既死,其实丈夫并不知情。犯妇的父亲告了大老爷的状子,只求丈夫出罪,犯妇抵死无辞。”
林公问道:“沈连,林旭谋占沈府家财,后来怎么杀死你主人的?你把他杀死情形细细说来。”沈连道:“林旭不仁,见沈府富贵,同妻姚氏合心商议,将主人杀死。望大老爷代小的主人伸冤。”大人问道:“相府有许多人口?”沈连禀道:“有四百多人。”林公道:“林旭有多少人在你府中?”沈连禀道:“他只有夫妻二人。”大人将惊堂一拍,两边吆喝如雷。林公怒道:“好大胆的奴才,在本院台下支吾。相府人众,怎么谋占有他家家产?分明是你主人贪淫好色。有这般豪奴终日在外缉访美色,看见姚氏生得有些姿色,在主人面前串齐奸意,千方百计骗进府中,指望奸淫。谁知姚氏烈性不从,将主人砍死。这也是他贪淫好色之报,却是你们豪奴之过。本院问你,花有怜是你主人什么人?今在何处?”沈连道:“是小的主人的一个陪闲。”林公笑道:“原来是个篾片。住在何处?”沈连回道:“现在府中陪伴主人。”
林公道:“把花有怜拿来,限次日早。”提起来笔,标了票子:“速拿花有怜,限次日早堂面审。”原差领了票子。大人吩咐山阳县将犯人仍然带回收监,候拿到花有怜再审。又向山阳县吩咐道:“前有许成龙一案,带进听审。”一声答应,报门,犯人带进。不知林公怎么审这一案,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林公释放许成龙经略正法桑剥皮话说林公坐在大堂上,吩咐把许成龙这案带进听审。一声报门,来至丹墀跪下。林公往下一看,只见一个后生披枷带锁,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生得品貌端方。又见三五个妇人同个男子跪下在旁边。林公叫上一个年纪大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小的叫庞元,不在的是小的儿子,名叫庞起凤,十六岁了,每日与小的外甥许成龙上学,早去晚归。忽然不见,至今十多天了,不知死活。小人怎不着急?小人只有此子,岂不绝了小人之后?望大老爷做主。”林公道:“本院却亲见这些妇人手拿锭子锥他。这许成龙是你外甥,也不该下这样毒手。”庞元禀道:“妻子原是唬他,叫他说出真情话来。”林公道:“你去喊了山阳县是什么口供?”庞元答道:“老爷听见是人命重情,把许成龙寄监,随即迎接大老爷,至今未审。”林公道:“你且下去,待本院问许成龙的口供。”
大人道:“许成龙,我看你小小年纪,与你表弟一同上学,同来同去,为何不见?你必知情,你可慢慢讲上来。如有半字虚言,可知道本院刑法利害。有人么?”吩咐下边看夹棍伺候。许成龙唬得战战兢兢,叫道:“老爷,小人实是冤枉。那日,同表弟到了半路,小人进城有事,叫表弟先回。到晚上,舅舅问起表弟,小人就说早已先回。彼时将灯球、火把寻了一夜,至今不见,求老爷做主。”林公道:“唤庞元。”庞元上来。林公向他道:“你儿子不见,不是你外甥害他的,且放他去回,本院还你个儿子就是了。”
正在那里审问,只见先前拿风去的两个差人跪下禀道:“奉大老爷钧谕,小的跟那风去拿人。谁知大人朱笔被风刮去,落在城中一个深塘里头。小人即赶来回复。”缴票呈上。林公道:“庞元、许成龙带去塘边伺候,本院亲自看来。”众役一声答应,即时抬过八轿,三声大炮,出了辕门。街上百姓纷纷前来观看。不一时到了,下轿。只见一池水清,深有丈余。林公吩咐:“着几个水鬼下去打捞,看何物件。”水鬼脱了衣服,一齐下去。
不一会,两个水手拉上一物到塘边,看,却是一个死人。只见浑身绳绑定,背上绑了一块石头,四十向外,眼中生出一颗稻来。林公想道:“本院宿庙,梦见一颗稻,就是此般。”说犹未了,只见塘边水鬼喊道:“又有一个死尸。”推在岸边,林公看了,是个后生,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生得齿白唇红。一般百姓拥挤争看。只见庞元放声大哭,抱住死尸,哭个不止。林公道:“是你什么人?”庞元道:“这就是小的儿子,庞起凤,必是许成龙推入水中淹死,望大人做主,代小人的儿子伸冤。”林公道:“你且收尸,待本院还那个冤家。”将许成龙放回,又收银两拿去,先将死尸收殓。吩咐开道,回察院衙门。
林公在轿中一路思想梦中之事,“梦见两个牛头,——待我本院出票子去捉牛二,便知端的。又那尸首长出一颗稻来,与夜中相同。待本院出票子拿那易道清。”只听得三声炮响,两边吹打,进了衙门。升了大堂,坐下标了票子:“仰原差去拿犯人牛二、易道清,当堂回话。限三日内拿来,如拿不到,重责四十大板。”差人领下这座无头票子,〔想〕:“叫我们哪里去〔拿〕那人?”
林公正要退堂,只见游击费全忠跪下禀道:“游击奉钧票拿桑剥皮,现在辕门,请大人施行。”林公听禀,吩咐带进来。一声报门,带到丹墀跪下。林公道:“桑剥皮,你抬起头来,认认本院。”桑剥皮抬头一看,只唬得魂不附体,原来就是前日过渡折,咱推他下黄泥滩上的,叫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该死,只求大老爷开恩。”跪在下面,只是磕头。大人道:“本院看你前日英雄哪里去了。想你在黄河渡口讹诈客商多少财帛,害了多少百姓。你的名字叫做桑剥皮,本院今日还你个剥皮。”吩咐游击将这个恶人带出去,剥皮揎草,在黄河渡口示众。费全忠答应。大人退堂不表。
且说游击带了桑剥皮,来至外边,将衣服扯去。挖了一个深坑,约有丈二深,约有丈二深。堆了些柴炭,引起火,就将炭火扇得通红的,把坑烧得滚热的。将炭火扒出,将桑剥皮松了绑,往下一推。桑剥皮大叫一声道:“我命休矣。”只在那热塘内乱滚,又不能上来,跳了一会,浑身枯焦,还有丝毫冷气。又打开一坛滴醋,向他头上一倒,只闻一阵香,送了他的性命。正是: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降。
又将桑剥皮从塘中拖起,用尖刀打脊背上一刀两开,用钩子一拉两边,剥下皮来。用草揎在腹中,发在黄河渡口示众。将他的皮撇在荒郊,听凭狗食狼吞,这且不表。
再说大老爷的四个公差奉大老爷钧票去拿花有怜回话。四人商议道:“这花有怜如今躲在相府,如何拿他?我们又不敢进相府拿他,怎的是好?”内中有一个说道:“真正这位大老爷不是好说话的。我们一同到相府,见机而作。他若发人出来便罢,倘不肯发人,我们回去禀官,凭大老爷上裁。”四人商议已定,竟奔相府而来,要提花有怜。不知可能拿得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经略拜本进京都廷芳计害死有怜话言四个公差走到相府,叫道:“门上有人么?哪位大爷在此?”门官出来问道:“做什么?”四人道:“我们是新经略大老爷差来的,府中有个人,要他当堂对词。大叔请看朱票。”与门公观看良久。见是要拿花有怜,〔门公道〕:“你们在此坐坐,待我回声大爷。”拿了票子进去,到了内书房,听得沈廷芳大叫道:“老花,事情反了。这个瘟官好大胆,初下车,一些民情不知,单将我家这案复审,停斩凶犯,将沈连当堂大骂一番,又将臬司差官收监。老花,你在我府中,不要出去,看他有甚么法儿来拿你。今日有我爹爹家报回来,说是林璋是我父亲的门生,当面吩咐他,叫莫将我家人命提起。如今将我兄弟仆人兜搜。明日写下家报,打发人进京去,报与我爹爹知道,坏了这个瘟官。”花有怜道:“全仗大爷做主。”二人正说之间,一时看见门公手中拿了票子,问道:“你手中拿的何票子?”门公道:“今有经略差了四个公差来拿花相公。”沈廷芳听了大怒,道:“什么人敢到我府中拿人。待我大爷出去,看他有什么话说。”从书房一路喊叫出来。来至大厅,便叫道:“家人何在?取木柴过来伺候,将这班狗腿打断了,看这个经略怎奈何我来。”四个公差句句听得明白,不敢言语一声。门公走出来,票子还与差人,道:“我家大爷现在厅上,你们当面去讲明。”四个公差皆不言语,谁敢进去挨打木柴。这淮安城那个不知沈大爷利害,说得出,做得出,况且我们大老爷是太师爷的门生,被他打了,何处伸冤?向着门公道:“我们奉公差遣,既然府内不肯发人,与我们何干。”
四人竟自去了,离了相府,商议道:“我们打个禀帖,见得身等不能入相府拿人,如若罗唣,相府大爷要锁起我们进厅痛打,因此上禀。”
林公正在内堂与汤彪商议冯旭之事,将花有怜拿来便知情由。忽见外边传进文书,大人细看差人禀帖。大人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花有怜拘不来,必是相府情虚。待本院亲走一遭。”吩咐众役传鼓开门。
不一时,众役齐集,搭过八人大轿。三咚大炮,两边吹打,众役开道,全班执事,竟奔相府而来。不一时,到了相府,将帖投过与门公:“请老太太金安。”三声大炮一响,进了府门,到了大厅下轿。
门公接了手本,慌忙来报与大爷知道。沈廷芳见此时经略亲来,这等威风,〔想〕:“若与我要这花有怜,倘他拿去动刑,招出人命是假,奸情是实,我相府岂不白白送了?如今倒不如回他进京去了,倒也干净。”忙忙见了母亲,将此言语告诉一遍。太太听了,也觉一惊,吩咐家人:“挂下帘儿,等我出去。”
门公走来,请林公道:“家主不在家,老太太请大人相见。”只听云板一响,夫人出堂。林公隔帘施礼。礼毕,家人移过坐儿。林公坐下,家人献茶。茶过,林公道:“门生下车以来,因国事纷坛,未得到府请安,望师母恕罪。”夫人回道:“大人奉命七省,理当代民伸冤理枉。”林公道:“这是门生分内之事。”夫人道:“大人,因何原故单单将我家命案提起?可怜老身的次子死得苦。”林公道:“非是门生停斩,因凶手之父在济宁赴水喊状,岂可出乎反乎之理。凶手招出府上花有怜诱奸,请师母将花有怜交出,带去一问便知真假。那时代世兄报仇。”夫人回道:“小儿已打发他进京去了。要在舍下,就与大人带去审问何妨,实实不在家中。”林公道:“花有怜一日不到,此案一日不能清结。门生只得要拜本进京,请旨定夺。”遂打一躬,辞出,上轿。众役开道,出了相府,回院而去。
沈老夫人看见林公脸上带了怒色而去,要拜本进京,忙将沈廷芳叫来商议。道:“母亲放心,些须小事,料然林璋必不能拜本。孩儿自有个主意。”
不表这边,且说林公回到察院,心中好生着恼,道:“本院钦命巡视七省,一个平民百姓拿不来,还做什么经略。”随即修成本章,就将皇上御赐的扇子上裁一页,粘于那本章之上。此本随到随进。住宿一宵,次日,三咚大炮,差官上马,星速飞去。这淮安城那个不知大人拜本进京。
沈连打听得明白,报与主人知道:“林大人有本进京。”沈廷芳听得,唬了一跳,道:“不好了,弄假成真,倘若奉旨要人,如何是好?如今若把花有怜送出,他的本章已经进京去了。”左思右想,无有主意。想了一会,道:“有了,不如将花有怜害死,永除后患。此事要与崔氏商议,看他肯与不肯。”就往花园而来。
崔氏看见,喜笑相迎,叫道:“大爷请坐。”连忙倒了一杯茶送来,叫道:“大爷请茶。”沈廷芳笑了一笑,叹了气,道:“为这个冤家白白送了我家兄弟的命。到今日要拿花有传,是我不肯。那瘟官拜本进京,倘若奉旨要人,将他拿到当堂夹打,他受不住刑,自然招出你我,不是就露出马脚来了,岂不被人谈笑?我同你商议,下个毒手,将花有怜害死,就无对证,你我就做长久夫妻。不知你心如何?”崔氏听了此言,也不知崔氏肯与不肯,怎样回答,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林经略判出奇冤崔氏妇路遇对头话说沈廷芳说出花有怜的话,崔氏唬了一跳,低头一想:“我当初为花文芳害了魏临川,丢下我来,怕落花文芳圈套,跟了花有怜到了淮安。通了沈大爷,有缘。又不是我的真正丈夫,害了他的性命,与我何干?”即便笑了一笑,叫道:“大爷,妾身蒙大爷抬举。在此倒也格手格脚,不大方便。听大爷做主,妾身没有话说。”沈廷芳听了大喜,道:“不是我要害他性命,也是出于无奈,怕他日后到官,熬不住刑法,吐出真情,岂不害了我大爷之事?既然你真心跟我,我今晚上行事便了。”崔氏道:“只要做得干净为妙。”沈廷芳道:“包你干净。”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再讲林璋此时专等谕旨到来。前日差人去拿牛二、易道清,未曾到限。猛然想起,那夜和尚冤枉告状。本院下车,没有工夫,将此案搁起。今日闲暇,不免去查手一遭。吩咐中军传点开门,众役伺候出门。只听得吹打三咚,众役纷纷不知大人何处去来。中军传出话来:出东门,顺河岸而走。不一时,坐了八轿,到河边去。做什么?一路行来,出了东门,顺着河岸走去。
林公在轿内观看。众役到住船所在,大人吩咐住轿。汤彪下马,大人出轿。众役〔开〕道,大人行走观看。行了一刻,只见有一灯笼挂在门首,写着“王二房客寓”。大人抬头,见对面有数棵大柳树,正是此处,就往里走。众役手见,齐齐走来,一声吆喝。饭店里面人唬了一跳。大人走到天井,汤彪连忙移个坐儿。大人坐下,将饭店主人叫来。店主人摸不着头尾,即慌忙跪下叩头,道:“小人不知大老爷驾临,没有远接。”林公道:“你叫什么名字?开的何店?”店主人道:“小人名叫王奇,开了二十余年的饭店。”林公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王奇禀道:“小人今年四十九岁了。”林公道:“开了许多年的饭店,可杀死多少人么?”王奇唬了一跳,禀道:“并无此事。”林公道:“和尚也没有害了一个么?”王奇大吃一惊,禀道:“没有。”林公道:“十日前,你家三更天生下一个儿子,可是有的么?”王奇道:“是,有的。”林公道:“那是你的儿子么?分明是你的对头来了。你这奴才不知怎么害了一个和尚性命。和尚今来投胎,必定是报仇。”王奇禀道:“小人并没有害了这和尚命。”林公道:“本院还你个对证。”立起身来,走到卧房门首,林公道:“房中小孩子听了,你若是冤枉,就将大哭三声。”房中小孩子只哭三声,就不哭了。林公道:“你这奴才,还不招来!”王奇唬得魂不附体,禀道:“小人愿招。五年前,有个山西和尚在小店投宿,露了财帛是实。”林公道:“有多少财帛?今尸首在何处?”王奇事道:“百金财帛,尸首就在天井中。”林公道:“百金财帛就害人性命。”吩咐将这天井掘开。
众役动手,将地掘开丈余深,只见露出衣服。掘起一个尸首,却是一个和尚。将尸首抬上来,只见尸下一物,有足有头,还是活的,在坑里乱扒。汤彪在旁说道:“好大胆木鱼。”林公道:“不是木鱼,是身上流下来的血。一年下去一尺,到了千百年之后,那物就成形。这人才得五年。”叫众役取上打死。众人登时打死,并无肚脏,却是一堆紫血。人人看见暗道林公如神。
林公吩咐将王奇锁了带去,交与山阳县,秋后抵偿和尚之命。林公起身,向着汤彪道:“本院代这和尚伸冤,今不免叫和尚早早脱身去罢。”走到卧房门外,叫道:“和尚,本院准你状子,已将仇人抵偿你命,快快托生去罢。”只听得房中小孩子连哭三声,气就绝了。王奇的妻子还在那里哭泣。林公呼众役道:“将小孩子拖出,与和尚尸首一并同葬。王奇得百两财帛,令山阳县断三十两买口棺材收葬。”
大人上了八轿,众役开道,回衙门。百姓无一个不说是活佛下界。到了东门,三声大炮,进了城门。只见有一起送殡人,见了大人进城,连忙将棺材歇下,让大人过去。林公在轿子内看见一口火烧头的棺材,有一顶白布小轿在棺材旁边,轿内有一个妇人暗暗啼哭。大人耳中听得哭声不甚哀切,吩咐住轿,将这轿是妇人叫他出来听审。众役暗暗笑道:“这位大老爷好不兜搜,淮安府百姓一日不知抬多少棺材出城,怎么连送殡的人都要审起来了。”既奉钧谕,谁敢不从,只得走至轿边,喝道:“轿内是什么堂客,快些出来,大老爷立等听审呢。”轿内妇人唬得战战兢兢,不敢出来。众役等一会,又不见出来,伸手将轿帘一掀,说道:“早早出来到大老爷面前,免得我们动手动脚。”那妇人没奈何,只得从轿子内走出,来到大人面前。众役一声喝道:“跪着。”妇人只得跪下,不敢抬头。林公看妇人生得十分齐整,上穿一件新白绫大褂,下系一条白绫裙。林公摇头,道:“必有原故。”忙问道:“死者是你什么人?”妇人道:“是小妇人的丈夫。”林公道:“得何病症而死?”妇人道:“暴病身亡。”林公道:“就如此薄情,只与他一口火烧头的棺材,其中必有原故。”吩咐带回衙门听审。众役开道,回察院衙门。也不知审出什么冤枉,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林经略开棺验伤崔家妇当堂受刑话说林公带了妇人,进了察院衙门,升了大堂。带过妇人,问道:“你丈夫叫什么名字?住何居处?做什么生理?几时得病?先生下的什么药材?案存在何处?取来本院观看。快快实说上来!”
看官,你道这个妇人是谁?原来就是花有怜拐来魏临川的妻子崔氏。花有怜被沈廷芳害了性命,叫崔氏送出城外埋葬,遮人耳目。要早一刻抬出城外就无事了。刚刚抬到城门里,撞见大人进城,只得歇下棺材回避大人。哪知林公〔听〕那哭声不甚哀切,带回审问。这也是花有怜一生作恶报应,故有窄路相逢,遇着对头。
来到了堂下,崔氏禀道:“小妇人的丈夫叫做崔有怜,杭州人氏,本是个清客出身,住居沈府旁边,今年二十岁。偶得暴病身亡,却没有请医生诊视。”林公听了妇人口气,一派胡言,便道:“你若不实说,本院就要动刑了。”崔氏道:“大老爷钢刀须快决,不斩无罪之人。”林公听了大怒,道:“你这泼妇,好张利口。”吩咐拶起来。众役一声答应,登时拶起。林公问道:“招与不招。”崔氏大叫道:“冤枉,难招。”林公问道:“你道是冤枉,本院开棺一验你丈夫是何病症而亡,照供便罢,若是有伤,你便怎么回我?”崔氏道:“情愿认罪无辞。”林公见这妇人顶真一边,即便吩咐松刑。崔氏想道:“料想大人不能开棺。”为何?律条上载。“开棺者斩,挖掘坟墓,只见棺者绞。”妇人识认此律,是以大胆硬禀。不想林公传了淮安府来,吩咐:“带这妇人去收监。着山阳县仵作伺候,本院明日开棺验伤。”崔氏跪在丹墀,禀道:“有了伤痕,小妇人认罪。若无伤痕,大老爷怎样么?”林公道:“你这妇人好张利嘴。无伤痕,本院罢职!”大人退堂,淮安府将妇人带出收监不表。
且言沈廷芳的家人送花有怜棺材出城,不想遇见林公,将崔氏一拶子,明日要环节棺验伤,连忙报与大爷知道。沈廷芳听了大惊,跌足道:“罢了,罢了,怎么恰恰遇见这个瘟官。”口中骂了家中小使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看见这个瘟官,就该把棺材抬回来便了。”家丁道:“小的们见大人来了,吩咐抬的人歇在半边,等他过去。不想遇见花大娘在轿中哭泣,彼时经略见他哭的不甚悲切,住下轿子,带过问了几句话,就是一拶子。”沈廷芳道:“我娇娇滴滴的那美人怎受得这般刑法,如今却在哪里?”家人道:“收禁在监。”沈廷芳道:“你们快快带个信儿与她,叫她死也不要招出来。我大爷自然代她料理。”家人答应去了不表。
再言林公次日传点开门,到尸场验伤。众役开道,三声大炮,出了辕门。来到尸场,只见那公座摆得现成,早有人把棺材抬来伺候。淮安府又把崔氏带来。林公坐下,仵作上来,叩过了头,禀道:“大老爷,开棺验伤。”林公道:“速上去开来。”仵作一声答应,走来,拿木椿打钉。将棺材头抬起,猛然向下一行丢,在椿上“咯喳”一声响,材头离了三寸;又端起来一丢,离了四寸;再四五下一丢,棺材猛然开了。将尸拖出来,林公出位观看。死者青春年少,约有二十向外年纪。身上穿的元色直摆,足下镶鞋绫袜,并无装殓,就是本来之衣。林公坐在尸场,仵作动手剥去衣服,将尸首翻来复去,细细验了一会,并无一处伤痕,禀道:“大老爷,并无伤痕。”林公站起身来,走至身边,亲自验了一会。仵作将尸首又翻来复去,林公看了,并无半点伤痕。崔氏走来,哭泣道:“我的丈夫呀,你死的好苦。”抱住尸首,哭的无休无歇,叫道:“丈夫,你今日遇见这位老爷翻尸倒骨,要验伤痕,如今伤在那里?”林公听了“无伤”,传淮安府,吩咐道:“将妇人收监,调桃源县、海州、宿迁县、高邮州四处仵作,明日调来重验。如若无伤,本院亲自拜本罢职便了。”淮安府打一躬退下。
林公叫上仵作,问道:“你可处处验过?”仵作禀道:“小人凡致命之处都已验过,并无伤痕。”林公道:“你这奴才莫非受了钱财,朦混本院?今调四处仵作到此重验,如果无伤便罢,若验出伤来,你这奴才的狗命莫想得活。”仵作叩头禀道:“小人怎敢卖大老爷的法,其实无伤。”
大人起身,回转察院。坐在那轿中思想:“验他的尸首并无伤痕,又不像有病之人,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将这火烧棺材与他,其中必有原故。”到了辕门,三咚大炮,进了内堂。与汤彪商议此事,汤彪道:“且等调四处仵作来。”不表。
再言仵作回家中。此人姓〔陈〕名有,年纪四十岁了,娶了一个后婚,姓武。妇人年纪二十四五岁。夫妻倒也相爱。陈有想道:“我在山阳县当了二十多年仵作,没有见过这个尸首,并无伤痕。明日要调四处仵作重验。”正说之间,到了自家门首,用手敲门。武氏走来开门。陈有坐下,闷闷无言。武氏问道:“今日回家,为何不乐?”陈有把今日开棺验伤的话说了一遍。武氏道:“你验了几处伤?”陈有道:“两耳、鼻、口、眼、肚脐、下身、粪门细验过,并没有伤痕。经略对我说了许多狠话,故此不乐。”武氏笑道:“你买件东西请请我,我教你去验。”陈有道:“俱验过,无伤。伤从何来?”武氏道:“头顶可曾验过?金针伤致命,是看不出来的。”陈有道:“好个头顶内金针伤,我却忘了,没有验过。明日当面禀大人,且过一宵。”
次日,林公升堂。陈有禀道:“昨日小人回家,想起头顶内没有验过。容小的再验验。”林公听了,即刻传众役再到尸场走一遭。也不知此去可验得伤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林经略二次开棺宋朝英辕门听审话说林公到了尸场,陈有禀道:“大老爷,验尸。”大人道:“速去验来。”陈有答应道:“是。”来到棺材前,将棺材盖揭起,将尸抬出,把他头发打开细细验看,只见头顶内有点亮光。陈有跪下禀道:“大老爷,小的才验,尸首头顶有伤,有一物,不知是什么物件。”林公出位,走至尸边一看。陈有取出一把小钳子,拔出一物,不知是什么。只见头顶上冒出一物,随即冒出许多血来。陈有献上。林公一看,见是一根金针,约有二寸。吩咐收尸,林公观看标了封皮,封了棺材。开道回衙,升了大堂,把陈有带上,问道:“你昨日为何验不出来?今日为何有了伤了?”陈有道:“小的一时想不得到,大老爷又要调四处仵作来验,回家告诉妻子。是小人的妻子教我。”大人问道:“你妻子多大年纪?是继娶夫妻还是自幼的夫妻?”陈有禀道:“小人的妻子是去年娶的一个寡妇。”又问道:“你妻子何氏?”陈有禀道:“小人的妻子武氏。”林公道:“他是个妇人,如何知道?必有原故。待本院拘来,一问便知端的。”随即标了两张票子,一张提崔氏到辕门,早日早堂听审;一张票子去拿陈有的妻子武氏。大人方才退堂不表。
再言四个公差领下大人钧票去拿牛二、易道清,限三日到案听审,〔想道〕:“这一案是无踪无迹事情,只限三日,叫我们到那里去拿人?今日也是三限,就要逢比,一些形影全无,怎生是好?明日就要上比较。”内中有一个人说道:“人人道这位老爷清廉,据我看来有些糊涂。出了这张票子,叫我们去拿牛二、易道清,也不知为的什么事情,连累我们打板子。我们今日见到酒馆内吃酒会,散散闷去。”
彼时四人到得酒馆,坐下吃酒。只见外边一个走来,对店主人道:“请了。”店主人叫声:“牛二爷,请坐。”把他邀了进来,坐在这四人旁边,店小二取了酒菜,与他对面坐下吃酒。店主人道:“连日生意平常,得罪牛二爷驾临。明日一准送到尊府。”牛二道:“不然,我不进城有个原故,明日客人要动身,故尔凑银子与客人。”店主人道:“决不误事。”四个差人听得明白,就要动手。四人丢过眼色,一齐站起身来,道:“牛二哥,你的事犯了。”牛二与店主人吃了一惊。四个差人拿出票子,又把铁绳拿出,往地下一倒,〔道〕:“知事的不要我们动手。”牛二与店主人看见票子,道:“四位请坐。但不知经略大老爷拿我却为何事?”四人道:“且到大爷大堂上去讲话。”说着就动手把牛二锁了。就时把个饭店就挤满了人。内中有个道士多嘴:“牛二哥也还有些脸面,有话请坐下来说。”店主人道:“易老爷说得有理。”四个差人听了一个:“易”字,暗想道:“莫不是两案俱破了?道士就要坐下,再问他。”四人都坐下,道:“这位老爷是那座宝利?尊姓大名?”道士说:“小道东门外清虚观住持,贱字易道清。”四个差人道:“来得正好。”将票子取出,与他一看,亦用铁绳锁起,连牛二齐带到辕门而来。
一宿已过,次日传点开门。不一时大老爷升了大堂。只见淮安府带了妇人辕门伺候,臬司宋朝英俱至辕门伺候。大老爷升了大堂,一一报名已毕。正待要审,只见四个公差跪下禀道:“奉大老爷朱票去拿牛二、易道清,现在辕门听审。”大人吩咐带进来。一声报门:“犯人进!”二人来至丹墀。点名已毕,林公吩咐把易道清带下去,便问:“牛二,你做什么生意?”牛二道:“小人是个屠户,今日城是讨当,遇见大老爷公差,不由分说将小人锁来,也不知为的什么事情,求大老爷开恩释放。小人是个小本生意,一日不做,一日就没食用了。”林公道:“你为何把庞起凤丢入深塘?从实招来,省得本院动刑。”牛二道:“小人不知什么庞起风。”林公道:“你这奴才,不动刑,料你必不招认。”吩咐将夹棍夹起他来。两边一声吆喝,就将三绳收足。牛二咬定牙关,不肯招认,口中只叫“冤枉”。林公道:“他不招,拿鞫杠敲这奴才。”众役一声答应,拿起杠子,照定夹棍打了三、四下。牛二一声大叫,昏死过去。不一时醒来,叫声不绝,叫道:“大老爷,小人愿招了。那天,小人该死。每朝见两个学生同上学堂,由小人门前经过,生得实在俏雅。那天,只见一个独行,小人陡起不良之心,将他哄到树林,欲行鸡奸。谁知那个小孩子不从。小人唬他道:“你若不从,我便丢你下水。”那学生道:“宁可死于水中,此事断不能做。”小人就将他推入水中,小人就走了。后边不知那个学生不曾扒上来。”林公道:“你既招了——”吩咐松刑,骂道:“你这千刀剐的奴才,鸡奸,陡起毒心,将人谋死,绝人家后代,真乃可恨。”向签筒内抓了一把签子,向下一丢。众役一声吆喝,如狼似虎,将牛二扭下,打了三十大板,打牛二打得死去还魂。吩咐淮安府带去收监,三日后立决此人,以抵庞起凤之命。这些百姓无一个不赞林公断事如神,将这没头没脑之事俱皆审出真情人,实乃天神下降。许成龙与合族人等往辕门焚香,叩拜叩谢林公。
淮安府将牛二带下,林公吩咐带易道清听审。众役一声答应,将易道清带至丹墀跪下,禀道:“犯人易道清当面。”林公点过名,要审易道清。不知怎么审法,好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易道清立毙杖下陈武氏得放归家话说林公将易道清带上,问道:“你是那里的道士?住居何处?”易道清禀道:“小的是本处人氏,在虚观修行。”林大人道:“你做了几年道士。”易道清禀道:“道士修行十余年。”林公道:“你做了十多年道士,可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易道清听了,唬了一跳,禀道:“道士出家人,怎敢害人的性命。”林公喝道:“你将人害死,拖在深塘,还说什么没有害死人命。快快招来,本院开你一线之恩,活你的狗命。若还抵赖,看夹棍伺候。”易道清口中强辩。林公大怒,吩咐夹起来。众役一声答应,拖下丹墀,拉下袜子,套上,往下一踹。易道清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半个时辰方才醒来,心中叫道:“救苦天尊。”林公道:“招与不招?”易道清喊道:“大老爷夹死小道,也是枉然。”大人大怒,吩咐一声“收足!”众役答应一声,又是一绳收足。易道清死去,半晌醒来,叫道:“大老爷,小道愿招了。五年前,有一孤客借宿,小道化他十斤灯油,就允了。我当时就将灯油银称下。露出财帛,小道起了歹心,将他用酒灌醉,将他绑起,用一块石头绑在背后,掼于深塘。这是实情。”林公道:“共有多少财帛?是那里人氏?”易道清道:“只得四十余金。却是山东人氏,到江南做生意的。”林公大怒,骂道:“你这个丧良心的贼徒,为四五十两银子就害人的性命。他的父母、妻子儿女倚门而望。”吩咐:“将银还了本院,也没有什么法儿抵偿他人之命。”把一筒签子往下一倒。众役吆喝一声,走至堂下,把易道清拖下丹墀。打到三十以外,堪堪气绝。众役禀道:“道士打死了。”林公吩咐拖出荒郊。众很答应。个个害怕,小人心惊。正是出生入死,衙门好生利害。
大人吩咐带陈有武氏上来。武氏唬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答应一声,报门,来至丹墀跪下。林公点过了去,只一看,这妇人生得十分俊俏。大人问道:“陈有可是你原配夫妻么?”武氏道:“小妇人是后婚嫁与陈有。”林公道:“你先前丈夫得何病症而死?棺材在哪里?”武氏唬了一跳,禀道:“前夫是痨病而死的,棺材是火烧了。”林公道:“守几年孝后嫁与陈有?”武氏禀道:“小妇人守了四年孝,吸因家业凋零,又无儿女养活,因此嫁与陈有。”林公问道:“头顶金针致命之伤是你教导陈有报出伤来的么?”武氏道:“是小妇人说的。”林公把惊堂一拍,两边吆喝一声,骂道:“你这泼妇,还在本院面前支吾。把从前之事:与何人通奸,谋杀亲夫,从实说来,如有半字虚言,本院刑法利害!”武氏禀道:“没有此事。”大人大怒,道:“上拶子,拶起这个泼妇。”众役一声答应,拶起武氏。武氏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半个时辰醒来,叫道:“大老爷,小妇人受刑不起,情愿招了。”林公问道:“你前夫叫什么名字?”武氏禀道:“前夫叫做王齐,是个木匠。是因早出晚归,家中无人。隔壁有个张友,与他往来。只因夜间不能常会,因此张友陡起毒心,将金针害了亲夫性命。”林公道:“张友如今在那里?”武氏道:“只因与小妇人来往数年,得了痨病,去年死了。小妇人才嫁陈有。”
林公听了,沉吟半晌,想:“张友已死,不必究问。”叫上陈有,道:“你这妻子不是良善之人。谋害亲夫,本院不究,宽恕他了。量责几板,与你领回去,小心待他。”陈有叩头谢道:“大老爷开恩。”林公吩咐将武氏松刑带上来,道:“本院要问你个谋死亲夫之罪才是,本院姑宽免究,饶你的性命。你与陈有做定夫妻,务必须要改过,莫起歹心。倘若再犯在本院手里,难免刀下之苦。”伸手向签筒内抓住六根签子,往下一掼,“责你几板,禁你下次不许如此。”众役一声吆喝,将武氏拖出仪门,打了三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死去还魂。带至丹墀跪下。林公道:“你知自己之过么?从今以后,休起不良之心害你丈夫。去罢。”武氏叩头,谢过大老爷。陈有领了妻子武氏回去不表。
大人正欲再问别事,听得辕门外人语喧哗。大人传出〔话〕,问何人喧哗。中军官忙忙走出,只见许多百姓拥挤在外。中军官问道:“所为何事,如此喧哗?”百姓禀道:“小人们是海州的百姓。因有护国寺内来了一个奸僧,名唤水月和尚,是万岁爷的替身,住持本寺。这个奸僧淫人家的妻女,内里起造土牢,无所不为,因事没有,四处找寻。百姓受害,因无处伸冤,望大老爷与万民伸冤除害。”众人随将公呈递与中军。
中军拿了公呈呈上,摆在大人面前。观看良久,林大人摇头道:“哪有此事?”忽然想起本院下马宿庙,曾梦见一轮明月映在水中,莫非水月就是这个和尚,叫做水月和尚?向中军道:“把这些递公呈百姓为首的叫几个上来,待本院问他。”中军走出,叫了几个百姓进来跪下。林大人问R91道:“据你们公呈上说,这和尚如此凶恶,难道地方官不知么?”百姓跪禀道:“因他是皇上御替身,故尔地方官不能管他。”林公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今待本院细访,如果然是真,待本院替尔等百姓除害。”众百姓叩头而去。
大人吩咐带那出殡的妇人上来听审。也不知审出什么口供,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林公严刑拷淫妇崔氏受刑吐真情话说林公叫带那妇人听审。崔氏战战兢兢进来。外边报门已毕,带至丹墀跪下。大人点过名,问道:“你是何氏?丈夫叫什么名字?你与何人通奸,用金针害了丈夫性命?从实招来。”崔氏顺口答道:“丈夫叫崔有怜,小妇人叫沈氏。丈夫抱病身亡,并无奸夫,不知金针之事。”林公大怒,骂道:“你这泼妇、奴才,本院明明二次开棺,验出金针之伤,还在本院堂一支吾。”吩咐左右拶起来。众役答应,将崔氏拶起。崔氏大叫地声“疼杀我也。”林公问道:“招也不招?”崔氏咬定牙关,只叫冤枉。林公大怒,道:“这个熬刑的淫妇。”吩咐左右打撺。又加了几十撺,崔氏依旧不招。这是沈廷芳与她料理,叫她莫招。
别的官府犹可谋为人情分上,这个铁面御史哪个敢言一声。林公见打了一百二十撺也不招,吩咐松刑,又吩咐众役把猪鬃取数根来。众役答应下去,不知要了何用。走出辕门,见个皮匠口吃猪鬃,差人道:“老爷要几根猪鬃有用。”皮匠笑道:“大老爷要猪鬃做什么?”连忙拿了几根。差人拿进辕门,禀道:“大老爷,猪鬃有了。”呈上。林公又叫左右把那淫妇衣服剥去,两膀背前绑了。从役一声答应,将崔氏一绑,露出两个白奶子,令人可爱。众役皆笑。林公问道:“奸夫是何人?怎么害了亲夫性命?”崔氏回道:“冤枉!”林公大怒,〔道〕:“若再不招,本院就要动非刑了,看你招也不招。”崔氏道:“宁可身死,冤枉难招!”林公听了大怒,吩咐差人把猪鬃插入乳孔内。崔氏大叫一声,好似一把绣花针儿栽在心里,即里死去。林公叫取井水喷面,半晌,方才哼声不绝。林公问道:“招是不招?”崔氏把头摇了两遥大人大怒,道:“泼妇如此可恶,金针现在头顶取出,这般熬刑。”吩咐:“将猪鬃与我捻他几捻。”众役答应,走来将猪鬃一捻。崔氏昏死过去。半会醒来,裤裆里尿都流出许多,叹了一口气,道:“崔氏今日遇了对头了。”林公问道:“招是不招?”崔氏不言。林公大怒,〔道〕:“与我快些捻!”崔氏唬得魂不附体,叫道:“大老爷休捻,待小妇人招了罢。”林公道:“速速招来。”崔氏道:“求大老爷开恩,拔出猪鬃,待我招来。”林公道:“拔出猪鬃,你又反了口供。你口先招了,然后放你。”崔氏叹了口气,叫道:“欲待不招,又受刑不起,如今也顾不得他。我生生的坑在他手里,只因与他常常聚会,不想今日弄巧成拙。悔不当初依然送了花月传性命。”崔氏此时只得招道:“大老爷,小妇人本是杭州人氏,原配却是魏临川之妻,小妇人是崔氏。”林公〔暗〕道:“魏临川名字甚熟,一时想不起来。崔氏道:“只因花文芳要夺冯旭妻子,叫我丈夫计议陷害冯旭。”林公想道:“在五柳园会见此人,乃是花文芳一个帮闲。”〔问道〕:“你丈夫可代他计议?”崔氏道:“白杀了春英丫头,硬诬冯旭人命。将冯旭充军之后,花文芳陡起不良之心,造成铅银,陷害我丈夫之命,要将小妇人带进相府。花文芳有个书童,名叫花有怜,把小妇人拐了,到得此地。遇见沈府大公子,带进府中。将小妇人强奸占祝原来冯旭在此地招了亲事。花有怜认得冯旭,冯旭认不得他。花有怜见他妻子标致,生得美貌。沈府二公子叫花有怜诱进相府指望强奸。谁知姚氏烈性不从,将斧劈死沈义芳。大公子报了山阳县,不论青红皂白,夹打成招,要他夫妻二人抵命。正要典刑,不想遇见大老爷救了,将此案复审。冯旭招出花有怜,如今大老爷要拿花有怜。沈廷芳不肯放出。倘大老爷拷出人命是假,奸情是实,此岂不把相府人命白送了?又闻大老爷拜本进京,倘若奉旨要花有怜到案,那怎么处?沈廷芳当小妇人商议:不如把花有怜害死了,无有对证。因此将酒灌醉,酬替刺死。叫小妇人送他出城埋葬。也是天泪(火厥)了,遇见大老爷,开棺连出场来。此是实情,并无虚言。望青天老爷龙笔开恩。”林公看了一遍,方知外甥果然冤枉。林公问道:“你受这般非刑,为何不招?”“只因沈廷芳差人面嘱,叫小妇人不要招。他代小妇人谋为科里。小妇人是望跟了沈廷芳过快活日子。”林公吩咐淮安府:“将崔氏交与贵府,此乃要紧人犯,小心看守,休要伤了她性命。本院今拿沈廷芳对词。”淮安府打了恭。
林公随即标了票子,即拿沈廷芳,差四个头役。差人惊道:“小人怎么就拿?他乃堂堂相府,小人不能进去。”林公道:“尔等〔见〕有闲人阻拿,一同拿来。”四个差人叩头答应下去。
林公遂发出一支令箭,速到山阳县将沈白清拿来,提冯旭、姚氏,〔将〕按察司差官拿来,次日早堂听审。吩咐已毕,见天色已晚,明日早堂。听三咚大炮响,大老爷退堂。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沈延芳潜身内院宋臬司当堂受刑按下林公退堂不表,且说四个公差奉经略大人之命去拿沈廷芳。四人商议道:“沈太爷是当朝宰相的公子,如今大人着我们去拿他,岂不是个难字,叫我们怎好以入?”内中有一人道:“大人吩咐过的,如有人拦阻,我们就拿他去见大人。”众人道:“我们到相府,见机而作便了。”
四个人来至相府,只见大门已关。此时有初更时分。四人叩门。门公问道:“是谁人叫门?”四人应道:“是我。”那门公把门开了。四人进来,只见门房里有许多人在那里吃酒。那些人问道:“是谁?黑夜到此何干?”四人道:“我们是经略大老爷差来,有要紧话说。”那沈奎、沈高立将起身来,高声叫道:“俺大爷久已进京,到太师府中去了。有什么话说来,我们禀声夫人。”四人道:“我们奉差而来,请大爷的。”二人走至后堂,禀道:“林老爷差来人,请大爷的。”夫人道:“他们四人来,要面见大爷的么?”二人应道:“是。”太太吩咐二人道:“你们回他们,要见我家大爷也不难,只须到京中,就见了。”二人出来,将此话对四人说了。四人道:“既然大爷不在府中,请二公同我去,有要紧话说。”那沈奎、沈高不知是计,即便同行。出了府门,四个公差一同走了半里之遥。四人将铁链向沈奎、沈高项下一套,叫道:“快走,快走。”二人大怒道:“我得何罪,怎敢锁我,这等放肆!”四人道:“你们才回说大爷进京,我们这锁你们去回大人便了。”沈奎、沈高道:“就去见你本官,看他把我们怎的。”四个差人带了二人回去。住了一宿,次日带到辕门伺候不表。
只听得传令开门,吹打三咚,三声大炮,一声吆喝,大人升堂。众官参见已毕,分列两边。只见山阳县报门进来,跪下,道:“卑职奉大人钧谕,将令箭提取臬司差官并提林旭等一案,今已带到辕门伺候。”林公道:“你且起来,站过一边。”沈白清叩了一个头起来,站在一边伺候。
大人吩咐带差官听审。外边一声报门,来至丹墀跪下。林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公差回道:“小的叫做高升。”林公道:“向日前来催斩是你来的么?”高升禀道:“奉本官之命到此催斩人犯。”
林公吩咐带宋朝英进来。外边报道:“犯官进内。”便答应,进来,来至丹墀跪下。林公问道:“相府人犯是臬司令箭催斩的么?”宋朝英回道:“是犯官催斩的。”林公笑道:“好个掌生死之权的臬司,只当俟花有怜到案,质对明白,情真罪当,方可拟抵。况自古以来,从未见臬司出令箭催斩人犯之例,且令箭几于王命相衡,是何道理?贵司可速把催斩情由细细禀时,毋得饰词塞责,本院尚可宽耍如有半点虚言,本院刑法利害。”宋朝英道:“大人在上,容犯官细禀:部文已到,不见山阳且回文,犯官恐误朝廷大典。犯官一时失于检点,令箭催斩是实,望大人详察。”林公道:“好一个一时失于检点,你做臣岂不知朝廷的律例。快把情由从实说来。”宋朝英道:“犯官俱是实情,并无半字虚言。”林公大怒,道:“本院念你是朝廷命官,不肯加刑,叫你实上供来。你今一派胡言支吾,本院吩咐取大刑过来,夹起这个狗官!”众役一声答应,即时扯去袜子,禀道:“大老爷,犯官动大刑了。”林公道:“夹起来!”众役往下一踹,宋朝英早已昏死过去。半晌,方才醒来,心中暗恨沈廷芳:“何苦害我受刑,你修书来叫我发令箭催斩,一时却想不到,发出令箭,今日反累于我受此非刑。欲待不招,刑法难熬。”只得叫道:“大老爷,犯官招了。只因是沈大世兄修书与犯官,要代二世史报仇。犯官见了世兄之情,一时不是,发出令箭催斩是实。”林公笑道:“好一个一时顺了人情,险些误杀两条人命。”吩咐松了大刑。与高升无干,高升叩了头就下去了。林公即传淮安府进来,〔道〕:“听本院吩咐,宋朝英文与贵府,待拿到沈廷芳对词发落。”淮安府打躬退出,将臬司驼出。
只见四个公差跪下禀道:“小的奉大老爷朱票去拿沈廷芳,沈府老太太叫家丁回说大爷进京去了。小的们将他家丁拿来,现在辕门伺候。”大人吩咐带进来,一声报门,来至丹墀,欲待不跪,又见这等事武,只得跪下。大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沈奎回道:“小的叫做沈奎,他叫沈高。”林公道:“你二人还是自幼在相府的,还是半路上来的?”二人道:“小的是自幼在相府的。”林公道:“你二人自幼在相府跟随主人,必知主人来踪去迹。目今沈廷芳现在那里,快快说来。”二人道:“主人前月进京到太师府中去了。”林公道:“崔氏现今招出沈廷芳同谋用金针害了花有825怜性命,宋臬司又招出写书叫他催斩,怎么前月就去了?你这两个奴才,不打如何肯招出主人情由!”吩咐夹起来。众役答应,即时将沈奎、沈高二人夹得大叫道:“疼杀我也。”沈奎叫道:“大老爷饶命,主人现在府中。”林公吩咐道:“放了大刑。”旋叫山阳县过来。沈白清慌忙跪倒:“小官在此伺候。”林公吩咐:“把这两个奴才带去看守,只待沈廷芳到案清结便了。”沈白清答应去了。
林公道:“尔等差人共有几个?”众役禀道:“通班共有二十四名。”林公道:“本院差你通班去捉沈廷芳到案,限三日。如违,定责三十大板。”众役一齐答应。林公退堂。合班二十四名要到相府捉拿沈廷芳,也不知可捉得到,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天子见表心不悦林公失陷护国寺话说众役出了辕门,商议道:“我们如今想个什么法拿沈廷芳,他躲在深宅大院,叫我们怎么入内?又比不得寻堂人家,他是堂堂相府,怎生去拿他?如今大老爷限我们三日到案。”众人道:“我们四个人前去,你们只在后门等着,前门再着几个。”众人议定,四个公差直奔相府而来不表。
且说沈廷芳听说拿了沈奎、沈高前去,心中大怒,骂道:“这个瘟官,如此大胆,我府中家丁如何拿去。”忙差人到辕门打听。次日回报说:“大爷,不好了。原来昨日四个公差是来拿大爷的。只因花大娘受不住刑法,招出大爷害了花有怜性命。今日又将宋老爷夹了一夹棍,招出大爷叫他催斩。又把沈奎、沈高每人夹了,招出大爷在府。又吩咐全班人役前来捉拿大爷到案才审。”沈廷芳听了这一句话,正是:顶梁门飞去七魄,泥丸宫走了三魂。
半晌方才开口道:“罢了,罢了,这个瘟官倒如此放肆,气杀我也。他还是我爹爹的门生,这等可恶,竟差人来拿我。”走入后堂,将此言语告诉太太,太太闻听,也就大怒道:“这个畜生如此无礼。”叫道:“我儿,休要害怕。你在内院里住着,看什么人进来拿你,自有为娘的做主。”太太与沈廷芳议论定,这且按下不表。
且说四个公差来到相府门在,叫道:“有人么?”门官问:“是做什么的?”差人道:“我等奉经略大老爷差来的,请你家沈大爷说话。”门官道:“我家大爷久已进京去了,不在府中。”四人道:“我们是奉差来的官人,今日之事,概不由己。如今你家大爷不在家府,我们不好回话,只好得罪你老人家,到大堂上回声大老爷罢。”一头说,一头就动手扯那门公。〔门公〕心急,大叫道:“你们少要在此放肆。”
正然吵闹,只见里边跑出沈连、沈登二人来。他二人听得门口喊叫,不知甚么事情,跑到门前观看。沈连向前一声吆喝,道:“你们是甚么人,敢在此处放肆?”四个人见沈连出来,也不作声,扯着门公同沈连就走。沈登见事不好,转身就走入里边。
四个差人把二从拉出相府来,旁边闪过同伙。诸人不由分说,〔将〕二人锁了,直奔辕门而来。那林大人方才退堂。众人商议写了手本投递。林公批示:“还到相府拿人,且等沈廷芳到案对词发落。”众人看了大人批示,又到相府押守,仍去捉拿沈廷芳不表。
且言沈廷芳见又拿了门公与沈连去了,心中好不焦躁,骂道:“这个瘟官,真正该死,怎么乱拿我的家叮”吩咐将大门关了。家丁只得闭了大门。到第二日,又听得后门有人,吩咐后门锁了。真正堂堂相府,弄得关门闭户。众人哪个还敢出来。
话分两头,再表差官奉了经略大人之命进京拜本。这个差官在上面就知是经略之本,即刻传进,莫敢延迟,忙把本章接到御前与内官。内官接了,摆在龙书案上。皇上见了大悦:“朕恩赐林璋出京,许久不见奏章。今见本上有扇子一页,知必是拿的钉犯了,要朕降旨拿他。”于是将本看完,好生不悦,暗道:“林璋乃大才之辈,朕向日赐他扇子,原说王子贵戚不能拿他,将扇子贴一页,朕好下旨拿他。这花有怜一个光棍,也将扇子贴本章,朕就赐他一百把扇子,他也不够用。以此看来,真又是无用之才了。悔朕当日误用此人。”将本搁过一边,也不将扇页搁在心上,这且不表。
再说众差人拿了沈家几个家人,见相府前后门关户闭,无处捉拿,只在前后缉捕。不觉三日限到,众役投了一个手本,求大老爷宽限。林公宽限一次,众差人日夜不离相府缉捉沈廷芳不表。
却说林公在私衙与汤彪商议道:“本章进京,久不见纶音到来,倘得旨意发下,就到相府拿人,虽花有怜已死,若得了沈廷芳,就可以结清冯旭一案。”汤彪道:“再候三日看。”林公道:“前日海州百姓有公呈,说护国寺水月和尚奸淫不法。我想哪有此事。趁此闲暇,同你私访一回,如果是真,必须与民除害。”随叫中军进来,吩咐道:“本院私访海州一案,不可泄漏。尔等常常办事。速备小舟一只,泊在河下伺候,再备大船一只,唤妓女二名,扮作良家妇人,先往海州,候本字到时,自有布置。”中军答应,即时备办已毕。
林公与汤彪在船上说闲谈话,不觉到了海州,见那只大船早已到了。林公过船,妓者迎接。林公道:“你二人只称我员外,到此求子,不可泄露机关。”二妓者答应:“晓得。”随叫了三乘小轿子。二妓者与林公坐了,竟奔护国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