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美缘 - 第 10 页/共 11 页

不一时,到了山门。众徒看见有客来,忙报与水月和尚。林公下轿,与二妓者进寺。方丈水月迎接,见礼已毕,入座。水月和尚道:“尊姓大名?到此何干?”林公道:“在下姓章,表字双木,家住山东。年过半百,尚无子息。闻得宝刹神圣有灵,特带二妾前来,乞求子息。”水月和尚道:“若要求子,必须虔诚,住在小寺,早晚叩求,断无有不应验之理。”吩咐备斋款待。 林公无事,自己散步,走至静室。只见四壁诗画贴满,静悄悄不见一人,随身坐下。见一张香几上摆着一口钢磬,磬锤在旁,林公想道:“此处又无佛像,摆这个做什么?”拿起磬锤子,“当啷”打了一下。只听得“咿呀”一声响,就开了两扇门,走了八、九个女子来。林公一见大惊。那些女子一见不是和尚,齐声叫道:“你这客人,此处不比别处,有性命相关之患,还不快走。”林公闻听此言,唬和魂不附体,道:“你们这些女子为何在此?”众妇女道:“我们俱是奸僧淫盗而来的。”说毕,关门进去。林公欲待再问,只见门已关闭,只得出了静室。正是: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那知被水月和尚的徒弟在外听见磬声,连忙报与水月和尚。水月和尚知道,说道:“莫要放走了他,今晚结果他的性命。”又来同他用晚饭。林公也不说破了日间之事。水月和尚道:“请员外与二位夫人在静室安歇。”又叫汤彪在别处歇宿。 林公与二妓者遂同水月和尚来至静室门首。水月和尚道:“就请在此处罢。”林公见有许多客床。水月和尚别过,将门关锁。忙唤徒弟们:快将我戒刀拿来。”便从地窨里上去,来杀林公。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汤彪急调海州兵林璋初请上方剑话言水月和尚带领徒弟从地窖子里上来,大喝一声:“你这匹夫,不是我来寻你,这是你来寻我的,自取其死,你今识破我的行藏。”赶上就是一刀。林公正在思想,见水月和尚一刀砍来,将身一闪,那时把坐的交椅也砍得粉碎。两个妓女者唬得战战兢兢,上前跪倒,口称:“师父饶命。”水月道:“我不杀你,你二人也不能出我的寺去。只杀这个匹夫。”林公就跪下哀求师父,说道:“是我不知,一时冒犯虎威。恕我不知,饶我的性命。”水月道:“若留你的性命,除非西方日出。”林公听了,心中好害怕,早知如此,何不急坐淮安。不知此时汤彪在于何处。林公又哀告道:“师父,若不肯饶我,求留我一个全尸。”众徒弟道:“他既然知罪,恕他刀下之鬼,师父又不至破了杀戒,不如把他送到土牢,活活饿死他罢,叫他死而无怨。”水月和尚道:“只是便〔宜〕了。”吩咐将他捆了。众徒弟将他就从地窖子里抬到土牢旁边,开了土牢,将林公往下一推,反手关下土牢,去了。 林公被掼下土牢,恰好遇见钱林先在下。幸喜他腰内带了人参,不然,久已饿死多时了。钱林问道:“你是何人?遇见这个贼秃把你送进来。”林公听见他的声音,慌忙问道:“我林璋好像在哪里会过尊兄,我听你的声音甚熟。”钱林问道:“莫非正国老伯父么?”林公道:“正是。你是何人?”钱林道:“小侄叫钱林。”林公道:“你为什么事也在此处?”钱林道:“小侄因花文芳夺亲,将妹丈冯旭害去充军到桃源县。后将翠秀代嫁过去,不知翠秀杀了花文芳。小侄闻了此凶信,唬走。来到此地,遇见这个恶秃,将小侄陷于此地。”林公道:“我自从在舍甥别过,进京会试,遇见花荣玉点了大主考,不许林木进场,自此一气投水。亏了徐千岁救了性命,做了西宾。今年八月十五日又遇皇爷私行。回宫次日,召我入朝,钦踢进士及第,钦点七省经略。目下正在淮安府。有海州百姓告这水月和尚奸淫,特来此外私访。谁知正遇对头,被他识破机关,要杀我命。再ROO三哀求,方才讨了个全尸。故此将我捆〔壮,掼在这里头。汤彪不知还在那里。”钱林道:“汤兄与老伯一同进来?”林公道:“不知何时才来。”钱林道:“汤兄既然在外,自然要救老伯父出去。不知我妹夫今充到桃源,目下如何?”林公道:“冯旭现在淮安府,做了姚夏封女婿。姚氏用斧劈死沈义芳,山阳县将他二个问成死罪。前日法场是我救了性命。只有拿到沈廷芳,方可出狱。”钱林哭道:“原来妹夫受了这些磨折,好不苦也。” 闲言少叙,言归正传。此时不表林公与钱林在土牢里议话,且言汤彪在外过了一宵,次日早间大便,到了东厕,听见有人说话。汤彪将身蹲下,侧耳细听,只见有个和尚叫道:“师兄,昨日来的那个员外怎样得罪了师父,定要杀他性命?”那个道:“不怪我家师父,昨日来的员外怪他自己寻死。他原不该走入静室,看出行藏。就要杀他,是他再三哀求,求个全尸,收禁土牢。那两个小老婆如今也曾吩咐不许放他出去,今晚结果他的性命。”汤彪听了,心中大惊,想道:“必是大人受了此难。俺还不出去救他,等待何时。”天将初亮时分,随即起身出了寺门,一路问人,直奔海州衙门而来。不一时,走到大堂,提起鼓锤,“咚咚咚”,打了三下,把那看堂的惊醒起来,骂道:“忘八羔子,想是妈妈房里孤着了孤老了,大清早起就来击鼓。”汤彪大喝道:“休得胡言,俺看你本官长了几个狗头。是俺经略大老爷私访,失陷护国寺中。叫你本官出来救护,若还迟延,我叫你本官项上无头。”那个衙役闻得此言,唬得魂灵儿早从顶梁门中跳出,跪在地下,只是磕头,道:“小的该死,不知大老爷驾临。”汤彪喝道:“还不起去速报本官知道。” 那个衙役飞跑进去。不一时,知州慌忙出来迎接大厅。汤彪道:“大人失陷护国寺,城守营在哪里,还不速速唤来。”知州连忙答应,不敢停留,随即着人飞马报与城守营知道。不一时,合城文武官员都来迎接。汤彪吩咐从官多带兵丁,将寺院前后围住,休叫放走一人。众官答应下去。 只见汤彪上马,手执大刀一把,直奔寺院而来。后边游击、守备、千百、把总率领兵丁,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明盔亮甲,跟到寺门口。汤彪跳下马来,众官随后,见一个捉一个,问道:“水月和尚在那里?”那些和尚喊道:“现在静室与昨日两个夫人睡觉哩。”汤彪大怒,走到静室,见门关锁,用刀砍开。水月和尚两个妓者睡了一夜,正睡熟,听得一声门响惊醒。早见汤彪到了面前,手举钢刀,照定后面打来。水月和尚“嗳呀”一声,从床上滚将上来。汤彪上前,一脚踢倒,吩咐绑了。前后搜捉,众兵一齐动手,前前后后搜了一番,搜出八九个妇女,不见大人之面。 汤彪此刻,心中好不着急,“奈何不见大人在此,难道不曾到此私访?”心中疑虑参半。汤彪仔细一想,计上心来,随即便问道:“你这个秃驴,俺且问你,昨日到你寺中那员外却在何处?快快招来,免得俺动怒。”此时,水月和尚心中想道:“若说来时,量也不能走脱,若不说时,罪在不赦了,此际有不得不告之势。”水月和尚忙说道:“昨日来的那位员外老爷在后园,旁有一土牢,现在土牢里边。”汤彪听了这些言语犹不可,听了“土牢”二字,三尸神暴跳,〔五〕陵豪气冲,“嗳呀”一声,〔道〕:“好大胆的和尚,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这一个出家人如此肆行凶恶。”汤彪叫水月和尚引路,来到土牢,打了进去,看见林公捆做一团,慢慢扯救起来,见了钱林,一齐救起。汤彪就把绳索割断。合城官员一齐跪倒,口称:“大老爷,小官等该死罪死罪。”要知林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林公火焚护国寺公差受比提廷芳话说林公被汤彪救出,各官请罪,登时更换衣冠坐下。众官参谒已毕,林公吩咐带那恶僧上来。众役答应一声,将水月和尚带上。那和尚立而不跪。林公骂道:“圣上命你来此做个住持,就该朝暮焚香,拜祝国裕民康。因何在此无法无天,强占人家妇女,私造土牢?杀害良善也不知多少了,你这秃驴造下如此罪孽,今日犯在本院手里,就该屈膝求生,尚敢如此抗拒。”水月和尚哈哈大笑,连称:“林璋,林璋,俺是当今御替身,些须过犯,情不可原。俺昨日早知你是林璋,昨晚早将你性命结果作几十块了,怎容今日你作这些威武。”林公听大怒,吩咐取大板子打这秃厮。众役遵令,拿起板子,认定腿肚子上,一连打了几下。水月和尚站立不住,倒在地下。 林公道:“本院没有别的罪问你。”命汤彪取过上方宝剑斩他的驴头。水月道:“你将俺解进京去罢。”林公大怒,吩咐斩讫报来。众役将水月和尚推出庙门。炮响一声,人头落地,可怜当今一个御替身,犯了王法,也不能保全性命。可见为人在世,总要安分守己,不可造孽。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不一时,刽子手提一颗血淋淋人头献上。林公吩咐用木桶盛贮,挂于百尺楼标杆木上示众。又将水月和尚的众徒弟带上来,每人重责四十大板。也不知打死多少,活的边外充军。又将所掳来妇女等,俱亲人领回。和尚田产入官,衣服等件赏济穷民。将庙宇举火毁烧,霎时变成一块荒地。海州百姓无一个不称赞感激。 及到次日,林公动身,百姓们家家焚香跪送。三声大炮,开了船只,直奔淮安而去。林公在船上细细述钱林别后之事。钱林将前后事情说了一遍,汤彪方知杀死花文芳者乃钱家侍女翠秀也。汤彪就将常万青劫法场,并自己和马云劫杀之事亦细说了一遍。三人方知始末根由,如梦初醒。 讲讲说说,不觉已到淮安。众官迎接,林公上了大轿。三声炮响,众役开道,进了东门。不一时,到了察院,升了大堂。各官打躬已毕,分立两旁。林公叫上原差,问道:“沈廷芳拿到了么?”众役禀道:“二次又拿了两个家人。沈府前后门紧闭,小的们不得进去,因此误了大老爷的限期,要大老爷宽限一次。”林公大怒,道:“你〔们〕这大胆的奴才,本院执法如山,先将你等狗腿打断,才得上紧去拿人。”伸手向签筒内抓出四根签来,向阶上一掼,每人重责四十板。众役吆喝一声,打了个灯名叫做满堂红。林公道:“再限你〔们〕三日,如再拿不到光廷芳到案,活活打死你们这奴才。”众役退下。三声大炮,大人退堂不表。 且说众役出了辕门,说道:“好没分晓,我们受这无辜比较。又限三日,如再拿不到,又要受刑法。沈廷芳这个肏娘的又不知躲在那里,叫我等怎么去拿法?不免我们到他前后门乱打乱骂,他听急了,或者出来,也未可定。”众人商议已定,挤到相府,一半在前门,一半在后门,拾了些乱砖乱瓦将门没打,骂道:“沈廷芳肏娘的,你家父亲是个当朝宰相,今日家中关门闭良也不怕人家说。肏娘的,是你自己做的事,凡该自己出来,因何连累我们打板子?肏娘的,你再不出来,我们就拿梯子扒进来了,看你躲在那里去。”众人在前后门骂了一天。 沈廷芳一句句听得明白,心中好不气闷,欲要出去,心中又怕,欲不出去,又从来没有受过这般屈气,左思右想,没有主意。走到母亲房中,叹口气,不言不语。太太问道:“气杀我也。”就把差人乱打前后门,又出言吐骂,还要拿梯子执进了来捉拿孩儿〔说了一遍〕,“我想爹爹堂堂宰相,家中弄得关门闭户,体面何存。不如孩儿寻个自尽,省得受这个瘟气。”太太闻言,大吃一惊,道:“我儿休得如此,为娘的生你兄弟二人,不幸你兄弟遭惨死。我夫妻全靠你一人身,什么天大不了的事就要寻死,你只在我房中坐卧,看那个大胆之人到我房中来搜你。”沈廷芳道:“母亲之言有理,只是孩儿如何出气?”夫人道:“如此说,我着个的当之人送你到爹爹府中去罢,将林璋这番言语告诉你爹爹,好代你出这口气。”沈廷芳道:“此语甚好,但是前后门俱有瘟官那原差把住,怎得出去?”夫人道:“后园门从来不开。自然无人防守,哪个知道?快快收拾行李,夜静更深行走。”沈廷芳闻得此言,心中欢喜,准备今日溜走。 且说众役见门闭了一天,心里暗道:“今日要等到三更,明日又到限期。这个肏娘的躲在那里,他死也不出来。再拿不住又要受比。这个肏娘的被我们闹急了,防他夜间逃之夭夭,赶到京中太师爷府中,再不回来了,我们活活就要被他比较死了。我们夜间要在此防备。” 却说沈廷芳将行李收拾完备,同家人沈登至半夜时候拜辞母亲。太太道:“我儿,你去一路务要小心,到京中速寄家信,让我老身放心。”沈廷芳道:“孩儿知道。母亲在家保重要紧。”母子洒泪而别。同家人开了花园门,如飞而去。 公差道:“花园门从来有开,今日夜静更深,开了此门,其中必有原故。”连忙约齐伙伴,一齐喊道:“沈廷芳,你想往那里去?”沈廷芳闻听此言,只唬得魂不附体。从差人随即赶到面前,想拿住了他,好免明日顶限比较。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沈廷芳逃走被获林经略勘问真情话说众役齐喊道:“沈廷芳,你往那里走?”众人这一声喊,把一个沈廷芳唬得目瞪口呆。沈登道:“休得胡说,沈廷芳是我家大爷,现在京中太师府中。”差人取灯火一照,道:“你们半夜三更出来做什么?你家这花园门从来不开的,你二人到那里去?”沈登道:“你家老爷要拿我家大爷,大爷却在京中。我家太夫人差我二人到京,把大爷请来。因你在此缉拿吵闹,不敢行走,故此晚间开了花园门,好走。”众人道:“为你家公子打紧,带累我们比过几次。堪堪明日又逢比期,我们先把你二人拿去,暂宽一限再讲。”说毕,一齐动手,取了两条铁索,将二人锁了。正是:狱囚遇见重回禁,病客逢医又上来。 众人将他二人锁了,堪堪天明,事带至辕门伺候。内中有个衙役叫道:“伙计,此人就是沈廷芳,原来扮作书童打扮,指望逃走。快把禀明写上。” 且表街坊那些百姓道:“包管无事,我等听说,这位大老爷是他老子的门生,料然无事。”一个传十,十个传百,百个传千,那些百姓纷纷向辕门而来。哪知相府有个家丁在外边要进府,门又闭着,不得进府。今日听见这个信儿,飞跑来到相府,打门里听见是熟人声音,走到门边。门里边〔问道〕:“你做什么事的?”那个家丁道:“快去报与老夫人知道,大老爷被经略差人拿辕门去了。”里边人听见,飞跑报与老太夫人知道。 老夫人闻信,大惊失色,道:“如今怎的好?”慌忙吩咐家丁打轿,老夫人央人去说情。即时上轿,来到刘尚书府中。这老爷就是老太太的妹丈。禀过刘公与夫人。刘公听见说沈老太太到了,心中暗想:“早上来此,必有原故。”慌忙同夫人出来迎接,口称:“姐姐,这早至舍,有何要事?”沈老太太听了,流下泪来,道:“妹妹有所不知,因你姨侄沈廷芳被经略差人拿去,今特来央妹丈前去说个人情。”说毕,放声大哭。刘公道:“若说讨这个人情,却也甚难。这是个封宪衙门,又不容情况,且上方宝剑利害,怎生进去会他?我闻宋朝英被他拿来,当堂就是一夹棍。这个人情只好另寻别人去说。”沈老太太听了,哭道:“妹丈不去救你姨侄,还有何人?”刘夫人道:“你不肯去,谁肯前去。”说得刘琰只得依允,说道:“快请几位大乡绅前去。”刘公道:“留沈夫人在府。”即刻写下名帖,上轿去邀太仆寺察瑶,又去邀翰林院朱义、两署总督张成。他三人却不过情,且去走走。又约了几个小乡绅,都到辕门不表。 且说林公正在内堂与钱林讲说,只见中军官禀道:“差人拿着沈廷芳,现在辕门伺候。”林公听禀,叫吩咐传点开门。 不一时,大人升了大堂。众官参谒已毕,公立两边。林公正要审理公事,忽见中军官禀道:“今有合城文武大小官员、众乡绅求见大老爷,现在辕门。”呈上帖子。林公看罢良久,心中明白:这些众乡绅俱是为沈廷芳而来。向禀事官道:“本院多多拜上从位老爷,现当面会,奈有公事在身,容日相见便了。”禀事官答应道:“是。”遂出了辕门,将大老爷言语对众乡绅说了。刘琰道:“相烦再禀一声,我等有公事要见。”禀事官道:“大人回过,谁敢再禀。”众乡绅见不肯再禀,一时鼓噪起来。 林公坐在堂上,听辕门外喧哗,忙叫中军官问道:“是何人在此喧哗?”中军官道:“众乡绅求见大人。”林公吩咐:“请各位老爷进公馆等候一时,本院审过公事再来相会。”中军官即将此言回复众人。刘琰听了此言,道:“诸位年见,我们一同进去看审公事,审到沈大公子这案,我们大家一齐挤上堂去,也不怕他不依这一份上。”众人道:“说得有理。”大家一同进去,坐在官厅之上。 只见林公发出票来,传山阳县将林旭、姚氏、沈奎并沈高,淮安府带崔氏对词,并提臬司宋朝英到案对词。吩咐已毕,即叫汤彪取了上方宝剑过来。汤彪答应,即时取过。又吩咐中军过来,道:“本院今在法堂剖断曲直,如有闲〔杂〕人等立堂上乱我堂规者,用上方剑先斩后奏。”中军答应,手执上方宝剑走到堂下,高声叫道:“大老爷有令,今日法堂审理公事,如有一人上堂,紊乱堂规者,取上方剑先斩后奏,不要自误性命。”众乡绅听说,唬了一跳。大家无言,面面相觑。 只听得一声报名:“山阳县进。”又报道:“淮安府进。”山阳县来至丹墀跪下,禀道:“奉大老爷钧旨,提到林旭、姚氏、沈奎、沈高一案人犯,俱已带门听审。”林公道:“起来。”知县站一边。淮安府一到丹墀,行了礼,禀称:“臬司并崔氏俱已带到,在辕〔门〕伺候。”林公道:“贵府站在一旁。”知府打一躬,站在一边。提起朱笔,点了名字。中军叫道:“带各犯进来。”外边一声报道:“带各犯人进。”林旭、姚氏、沈奎、沈高、崔氏、宋朝英俱到堂下,跪满丹墀。林公吩咐将各犯打开刑具,带在一旁。 林公叫道:“差〔人〕上来。”众公差上堂跪下。林公问道:“尔等共拿沈府家丁几个?”公差禀道:“前项拿了一个门公、一个沈连,再后有人又拿两个家丁,昨晚三更时分拿了沈廷芳同一个家丁,现在辕门外,听大人发落。”林公吩咐带进来。众差人答应,飞出辕门外,将沈廷芳并沈府家人带进。只听里边报门:“犯人进。”众役吆喝一声:“进来。”众差人将沈廷芳并家丁带至丹墀跪下。正是: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晓。 毕竟不知沈廷芳到堂,可能说出真情话来,不知保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沈廷芳供出实情林经略结清各案却说沈廷芳同众家丁一齐来至丹墀,众人都跪下。惟有沈廷芳立而不跪,口里叫道:“世兄请了。”林公道:“你就是沈太师的公子么?”沈廷芳答道:“正是。”林公问道:“你是个什么前程?”沈廷芳答道:“读书未成的公子。”林公大怒,道:“今在本院堂上立而不跪!”吩咐左右取大棍子打他的狗腿。众役一声答应,正欲要打。沈廷芳道:“莫打,莫打,就跪。”“咕咚”一声响跪下去。林公问道:“当日沈义芳被姚氏砍死,是你面嘱山阳县,教他审作同谋家产的重罪,可是有的么?”沈廷芳道:“世兄,并无此事。”林公吩咐掌嘴。下边答应一声,打了五个嘴巴,打得沈廷芳口吐鲜血,只得改口,口称:“大老爷,没有此事。”林公问道:“林旭可是你兄弟两个慕他妻子颜色,着花有怜诱进相府,可是么?”这沈廷芳口中才吐出一个“世”字,“兄”字还未吐出,林公吩咐掌嘴。廷芳连忙叫道:“大老爷,没有。”林公问道:“本院差人拿花有怜,你与崔氏通奸,用金针将花有怜刺死,可是有的么?”沈廷芳道:“花有怜是得病自死的。”林公问道:“你修书叫臬司行下令箭催斩,可是有的么?”沈廷芳回道:“俱没有。”林公大怒,道:“你这奴才,还要口辩么?本院还你一个对证。”吩咐把崔氏带上来。〔崔氏〕来至丹墀跪下。林公道:“本院前审,你招出沈廷芳与你通〔奸〕,用金针害了花有怜的性命。今日沈廷芳现在堂上,速速供来。”崔氏叫道:“沈大爷,你害得我好苦。你自己怕大老爷拿到花有怜,审出真情,事体败露,人命是假,奸情是真,同我商议把花有怜害死;无有对正。是妾身一时错了主意,依从了你,将我今日弄得出乖露丑,受了多少非刑。今日在大老爷法堂之上抵赖到那里去。”说毕,台下放声大哭。沈廷芳假意大喝道:“我认得你是何人,这般乱说。”林公在上面看见沈廷芳不肯招认,吩咐把宋朝英带上来。臬司来至堂上跪下,口称:“大老爷,犯官叩头。”林公道:“你招了沈廷芳修书叫你用令箭催斩是实,今有沈廷芳在此,可去对证明白。”臬司道:“沈世兄,何苦害我,叫我发下令箭催斩。”沈廷芳道:“世兄,今此话从何而来?”臬司道:“你差人下书与我,是我一时却不过老师分上,发下令箭,怎说没有?现是你的亲笔迹写的书字在此。”沈廷芳也不开看,扯得粉碎,说道:“你这都是假的。”林公道:“看他如此大胆,在本部院堂上将书子撕得粉碎。”吩咐取大刑过来。众役答应一声。那官厅上众乡绅听见要夹沈廷芳,众人着急。〔刘琰〕道:“列位年兄,速速上去说个人情。”众官回道:“我们正该上去,奈大人先有钧令,带出上方宝剑,十分利害。性命要紧,且看审下来再作道理。”刘琰要想自己强行上去,怎奈先有钧谕,又恐经略大人变过脸来,那时要取上方宝剑斩起来,怎生是好,只得答应:“诸位年兄言之有理。”惟有缩头而望不表。 却说林公吩咐取大刑,叫道:“沈廷芳,招是不招?若再不招,本院就要动刑了。”沈廷芳听了,唬得魂不附体,口称:“老爷,还看我爹爹份上。”林公听见,把惊堂一拍,骂道:“该死的奴才,本院奉旨巡狩七省经略,先斩后奏。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院准了人情,也不会三番五次来拿你了!”吩咐夹起来。两边公人如狼似虎,走过十数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靴子扯掉,踹下去,夹起来。沈廷芳大喊一声:“我的娘呀,疼杀我也。”沈廷芳是生长宦门,怎受得这般大刑,即时死去。半晌醒来,叫道:“快快松了刑具,我愿招了。”林公道:“速速招来。”沈廷芳招道:“我们兄弟二人见崔氏齐整,着四个家丁哄进府中奸淫。奈兄弟义芳与我争论,只得又叫花有怜在外寻个绝色美女与我兄弟玩耍。后来花有怜在外瞥见林旭妻子姚蕙兰的容貌俏俊,生得美好。便与花有怜设计,哄进府中,实为奸淫。谁知姚氏烈性不从,将斧劈死兄弟。是我面嘱山阳县,叫他审成谋占家产之罪,屈打成招是实。又写书叫宋朝英世兄发下〔令箭〕催斩,并同崔氏设计谋害花有怜性命。俱是实情,毫无假托。” 林公道:“叫山阳县过来。”沈白清答道:“小官在此。”林公大怒道:“食君之禄,理当公平处断,不得曲意徇私。你为何听一面之词,非刑枉断,定成二人死罪?你这狗官,不论民情虚实,一味逢迎,还做什么地主父母官!不与皇家出力,只晓阿谀奉承,成何体制!”吩咐左右将他冠带摘去。众役一齐动手,将沈白清冠带摘下。〔沈白清〕双膝跪下,只管朝上叩头,求大人开恩。林公骂道:“本院请上方剑斩你的驴头才是。”忙叫淮安府。知府上前,打一躬。林公道:“贵府,你将沈白清发配充军。”知府答应,将沈白清领下去。 林公叫宋朝英上来,〔道〕:“沈廷芳招出有书子叫你发令箭催斩,你R27为朝廷显职,出生入死之门,自己轻易发下令箭,汝该得何罪?”宋朝英道:“犯官知罪,惟求大人开恩。”林公道:“今日本该取你首级,念汝十载寒窗之苦,速速将印献上来。”宋朝英叩谢大人开恩,遂将印捧上来。林公看过,吩咐赶出辕门。正是:任君洗尽三江水,难免今朝满面羞。 不言宋朝英赶出辕门,林公吩咐带姚氏、林旭上来,吩咐道:“本院亲结尔等这案,知县已经发配充军,你二人便得生路去罢。”林旭、姚氏二人齐声谢道:“蒙大老爷天恩,我二人冤已得伸矣。”叩头而去。 林公又吩咐将沈廷芳家丁沈奎、沈高、沈连、沈登四人俱带了上来。众役禀道:“犯人家丁当面。”林公骂道:“你们这些奴才,终日在外闲游,看见良家妇女生得齐整,面见姿色,就在主人面前说长道短,引动主人做些无耻之事。本院也没有什么口供问你。”将签向下一倒,“每人重责四十大板。”众役一声答应,每人打了四十大板,报道:“已打死了。”林公吩咐拖出去掩埋,余下家人一齐释放回家。又叫把崔氏带上来,旋把淮安叫进,〔道〕:“将崔氏交与贵府,带去收监,以俟秋后处决便了。”淮安府答应带下。崔氏哭哭啼啼,进了府监。后来不上半年,得了牢里病症而死。 林公发落各案已毕,吩咐松了沈廷芳的大刑,问道:“沈廷芳,你可知罪么?”沈廷芳道:“小人知罪了,求大人开恩。”也不知林公怎生发落沈廷芳,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沈廷芳杖下立毙刘尚书痛哭姨侄话说林公见沈廷芳知罪,笑道:“汝父既为当朝元宰,就该闭户读书,思想功名,以图上进,替皇家出力,报效朝廷,以继父力。为何纵放豪奴,终日倚势强占人家妻女,硬夺人家田地,滚放利债,盘剥小民,害人性命,无所不为,如同儿戏?本院要问你个罪,看你父亲分上,只此一子,本院今日谅责你几板,警戒下次。”林公抓了八根签子,往下一洒。众役一声吆喝,将沈廷芳拉下堂来。 官厅上刘尚书看见,好生着急,口称:“诸位年兄,快快上去说个情儿。”众人欲待上去,又怕上方宝剑利害。众人叫道:“刘兄悬殊慢,自古道‘板子一□,官事就了。’让他量责几下,我们再去说情。”刘尚书答道:“说得有理。” 且说众役走上前来禀道:“请大老爷发刑。”林公道:“用头号板子打这个奴才。”众役一声答应,提起头号板子,好不利害,认定沈廷芳腿上打下。沈廷芳大叫一声:“疼杀我也。”口中叫道:“大老爷饶命。”不觉打到十板以上,口中只有些微气。可怜那娇皮嫩肉,何曾受过毛竹根子。又打五七板,早已呜呼哀哉。众役禀道:“沈廷芳已死于杖下。”林公道:“给我拉去。”这是沈廷芳一生作恶的一段公案。正是:人犯王法身无主,祸到临头悔已迟。 众乡绅看见沈廷芳打死,人人大惊,一齐下了官厅,出了辕门而散。惟有刘尚书抱住尸首大哭。哭了一会,吩咐家人看好了尸首,连忙报与沈老太太知道不表。 且说林公将案结清,即传淮安府道:“贵府可速往金陵护理臬司印务,山阳县着官署樱本院请旨定夺。”淮安府打一躬,道:“蒙大老爷天恩。”接了臬司印信,出了辕门而去。林公方才退堂。按下不表。 且言刘尚书来到沈府下轿,走至内堂。沈夫人正在吃午饭。沈老太太见刘尚书回来,立起身来,道:“难为妹丈,不知孩儿可曾回来否?”刘尚书道:“不好了,可恨林璋竟把侄儿打死了。”太太一唬,即时昏死过去。唬得刘尚书与丫环、仆妇人等忙取姜汤同来灌下。半晌方醒,放声大哭。哭了一会,收泪道:“孩儿先前怎样说法?”刘尚书道:“我邀了合城文武乡绅前去问他,他道有公事在身,不便相会。是我们在辕门外鼓噪起来,才将我等请进去,内厅坐下。谁知这个瘟官捧出上方剑来,说道:‘今日法堂审理公事,如有闲杂人等搅乱堂规,先斩后奏!’将吾辈禁祝姨侄上堂,立而不跪,他就叫取夹棍过来。又叫了他一声‘世兄’,又被他打了五个嘴巴。后来又将姨侄一夹棍,招出许多情由。又将臬司坏了,又把山阳县发去充军。后来又叫四个家丁上堂,每人责了四十大板,一个个都被打死。次后叫上姨侄,重责四十。可怜打到十板,一命呜呼哀哉。”太太又哭了一常刘尚书叫道:“姨太太不必哭,一则叫人买棺木收公子尸首,二来公同写一字,差人进京报与太师爷知道。” 不讲相府之事,拨转书词,且言冯旭同了姚氏出了辕门,来至西湖嘴,到得家中,拜谢岳父活命之恩。见钱森走来,即时相逢,抱头大哭一声,各诉苦情。冯旭又问道:“不知老岳母在于何处?令妹嫁于花家,将花贼杀死,后来怎样?”钱林道:“那却不是舍妹嫁于花家。”冯旭大喜,〔问道〕:“却是何人?”钱林道:“是我妹子的丫环,名叫翠秀。”冯旭大喜,连声称赞道:“我那翠秀姐姐有此丈夫之志,代我杀了仇人,这也可喜。但不知后来如何?”钱林道:“我哪里知后事。小弟在海州被陷,幸遇林老伯救了。会见汤彪,方知翠秀市曹行刑,亏了常万青劫了法场,救了翠秀,如今现在汤府,夫人收为义女。”冯旭听了,道:“令妹却在何处?”钱林答道:“舍妹同落霞两个女扮男妆,逃到山东家母舅家去了,至今音信不通,不知二人如何。”钱林又道:“林老伯方才对小弟说来,本该请你一会,怎奈耳目要紧。曾吩咐,叫弟同兄进京,求取功名,不可久停在此。”冯旭听了,次日急忙收拾行李,辞别岳丈,进京会试。下回自有交代。 且说林公次日,淮安城文武大小官员、军民人等叩头相送。三咚大炮,吹打三起,开船竟奔广陵而去不表。 且说沈府老家人奉了夫人之命前往京都,去报信与太师知道。这家人不敢怠慢,星速赶到太师府中。进了府门,叩见太师爷,呈上家报。沈谦打开家报一看,放声大哭,昏死过去。唬得这些家丁目瞪口呆,不知书中有什么事情,连忙上去救醒。哭着叫道:“我儿死得好苦。可恨林璋这畜生这般无礼。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记得那日这个畜生出京,老夫吩咐过他,若至淮安府,把我府中之事包涵要紧,怎么到淮安就与老夫做对,先次停斩我府中犯人?你又晓得老夫只有二子,次子民已惨死,只存一子,应传后接嗣,怎么下这般毒手,将我儿子打死了,绝我后代?此仇不报,枉在朝中执掌阴阳。不若灯下修成本章,明日五鼓起奏,〔让〕天子拿下这个畜生,与我儿报仇。”回心一想:“倘天子问起我为儿子,问儿犯了何罪,被林璋打死了,那时我如何回奏?岂不有欺君之罪?想来并无主意,不免与花太师商议。又听见他每每常要害林璋,见我解劝,看我分上,是我救了这个畜生,哪里知道好歹。”正是:人无害虎之心,虎有伤人之意。 也不知沈太师来会花太师,如何商议要害林璋性命?林璋性命不知呆能保全?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林正国挂印征西冯子清独占鳌头且说沈谦到了花荣玉的府中,花太师见报,连忙出来迎接见礼,请至书房内。献茶已毕,花荣玉见沈谦面上带泪,二目通红,花太师问道:“年兄眼中带泪,是何原故?”沈谦见问,不觉双泪交流,才欲开言,又忽打祝花太师只得喝退左右,附耳问道:“所为何事?请教年兄,直言无隐。”沈谦四顾无人,方把林璋打死儿子这事说了一遍。花荣玉听了大惊,道:“这个畜生好大胆子,把老师都不放在眼里,老夫向日原要害他性命,看年兄份上,今日反害年兄后嗣,可恨可恨。” 正在书房思想计策,要害林璋,只见门官〔呈上〕西凉边报。二人看了大惊。原来定国公奉旨征西凉国王,谁知〔中了〕空城计,困在锁阳城里,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堪堪被擒。定国公无奈,上本求救。花荣玉叫道:“年兄,林璋必死也。”沈谦问道:“用何计策能害这个畜生?”花荣玉〔道〕:“明日上朝,将徐弘基的本章启奏天子,必要出人征西。待老夫启奏林璋征西,必死于西城。”沈谦问道:“如何保奏林璋征西?是何道理?”花荣玉道:“老年兄不知其故,那林璋乃是白面书生,那晓得领兵出师、出入进退之事。胡人好不利害,叫他上去送命,代老年兄报令嗣之仇,有何不可?”沈谦大喜,道:“多谢年兄费心。”当日别过,一宿无话。 次日早朝,天子登殿。众官朝贺已毕,只见文华殿大学士沈谦、武英殿大学士花荣玉二人跪倒金阶,奏道:“二臣昨接一报,定国公徐弘基征西,被胡人一空城计困在锁阳城里,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指望我主速发强兵将士前去救护。”天子闻言,大惊道:“徐皇兄乃久战之士,怎么失机与胡人?二卿速报能员,前去教皇兄还朝。”花荣玉道:“臣报一人,可以扫荡西戎。御赐七省经略林璋可能领兵前去,以平胡人,救得定国公徐弘基还朝。”天子道:“他乃文员,怎晓武事?”沈廉奏道:“林璋乃是文武全才,领兵前去,管保奏凯回朝矣。”天子道:“既二卿果真知他文武全才,即传旨调回。”沈谦又道:“救兵如救火,定国公久困城中,若得传旨召回,往返又多时日。乞即遣钦差赶寻林璋住扎之地,追回上方宝剑,叫他该处速去征西,方能有济。”天子准奏,遂传旨点钦差前去,加林璋两路征西大元帅,逢州过县,拣选兵将粮草,俟凯旋回朝,另行加封显职。上方宝剑缴回。天子传旨已毕,回宫。群臣皆散不提。 且言天使奉旨追赶林璋,非止一日,走到南京。林公在大堂审事,忽见上元县报道:“圣旨到来。”林公吩咐速摆香案接旨。圣旨已下,跪听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哈咧西京不守本分,大肆猖獗。朕前敕定国公前去讨罪,反被该正设计,致陷城中困缚,束手无策,几乎被擒。在京朝臣,俱乏全才,难胜此任。朕素知尔林璋文武兼全,将才夙包,今特授尔为两路扫西大元帅,领兵前往。务须实心实力,相度机宜,奋勇击攻,速行剿灭,生擒逆匪,早靖边疆。尔须保护定国公回朝,协同襄赞。联当格外加封尔爵,所有经过州县地方,任尔裁派粮草,解往西凉,拣选精兵,随身带往,毋得延挨迟滞。钦哉谢恩。 林璋领旨。天使见礼,请出大樱上方宝剑交与天使,回朝去了。 汤彪前来恭贺林公。林公心内暗想道:“此本前来,必是沈、花二贼在天子前保奏,要害我性命。”汤彪道:“君命,臣怎敢违拗?还是尽忠报国为念。吉人自有天相,且是天子洪福,马到成功。”林公道:“我〔岂〕不知为国君臣烈士之为,但我手下并无心腹大将,如之奈何?”汤彪道:“老伯放心,马云现在东华山,手下有强将八员,得至彼处地方,侄去招来辅助老伯,有何不可?”林公听了大喜,遂传下令,择吉起,往东华山而来不言。 且说冯旭同钱林二人赶到京中,寻下寓所,只等声期。二人闭户读书。临场,双双入内。三场已毕,出来,各各得意。二人这回来应会试,正是:窗外日光容易过,席前花影坐间移。 不觉腊尽春回,早到新年,又见春为岁首。到二月初八日,冯、钱二人进常三场已毕,主考慎选奇才献于天子,点了状元,分定天、地、人三号。当驾接得,将〔天字〕号开了,新科状元冯旭乃是浙江省钱塘县人氏。又看地字号,榜眼钱林也是浙江钱塘县人氏。天子在喜,状元、榜眼俱出在此地,这也难得。再拆人字号,探花朱珏也是浙江钱塘县人氏。天子龙颜大悦,道:“越发奇了,一县出了三个鼎甲。”向着花荣玉道:“卿处真好文风,入科而夺鼎甲。”花荣玉尚不知取名何人,闻得本处一科而中三甲,也觉光辉,乃奏道:“真乃此陛下洪福齐天,可得栋梁辅助。”传旨宣三鼎甲朝见。冯旭、钱林、朱珏三人入班朝见,俯伏金阶候眩天子传旨:“抬起头来”,天子一见三个少年书生,大喜,“寡人有福,出此年少英才。”向三人道:“可各将祖父、籍贯〔奏〕来。”冯旭奏道:“小臣父名冯高,原任礼部尚书。”铁林道:“小臣父名钱铣,原任两广都堂。”朱珏道:“小臣父名朱辉,曾受翰林院大学士。”天子大喜:“原来都是功臣之后,可喜,可喜。”传旨:“即赴琼林宴,游街三日,听朕加封官职。”三人谢恩,赴宴去了。天子袍袖一展,群臣各散。 且说花荣玉听见三人奏出籍贯,大惊道:“原来三子俱是老夫杀子之仇人。向日家报上朱辉代冯旭作媒,定了钱氏,我那不肖之子定要这头亲事。至今,钱林妹杀死吾子。今日仇人相见,叫人可恼。若不报复冤〔仇〕,腼为当朝元宰。”吩咐打轿,往沈府而来。门官报与主人知道。沈谦出来迎接,请入内书房,见礼入坐。献茶已毕,花荣玉道:“皇上今日见了三个鼎甲少年,龙心大悦,〔好〕不欢喜。”沈谦道:“都是年兄同乡,难得难得。”花荣玉道:“这三个畜生俱是小弟杀子仇人。”沈谦问起原由,花荣玉说了一遍。沈谦道:“将如何去除此患,代年见报仇?”花荣玉道:“怎奈此三人新科鼎甲,乃天子得意门生,此时恐无除他之法。”沈谦道:“前日多蒙年兄代弟谋报小儿之仇,那林璋已经奉旨征西去了。如今弟有一法害这三个畜生性命。”花荣玉听了,问道:“年兄有何妙计?请道其详。”也不知沈谦说出什么妙计来,可能害得冯旭、钱林、朱珏三人性命,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结丝萝两国相好献降书元帅班师话说沈太师道:“别的计策害不死这个畜生,惟有保他一本,言前日林璋挂元帅印,实无先锋。今有新科状元冯旭,文武全才,可挂先锋之印,与林璋一同征西,奏凯还朝,论功封赏。钱林、朱珏可一同前去。弟想徐弘基乃南北大战,久练兵家,今尚失于胡人,被困,何况这几个书生,晓得什么兵法,一定死于胡人之手。岂不快哉。”花太师喜道:“难得年兄高才,正是如此如此,天理不然不然。”当日花太师别去,沈谦就在灯下写本。 次日五鼓,天子登殿。百官朝贺已毕,左班中走出文华殿大学士沈谦,跪奏道:“臣有保本,助徐弘基扫清贼寇,即日回朝。”天子问道:“卿举何人?”沈谦说道:“新科状元冯旭文武奇才,可挂先锋之樱”天子大喜,准奏,即降旨:“封冯旭前部先锋,钱林、朱珏为左右参谋之职,速向西凉进发。” 冯旭在寓所正与钱、朱二人商议,上表谢恩。忽闻圣旨到来,三鼎甲连忙接旨。宣读已毕,三人谢恩。冯旭与钱、朱相言道:“我等文臣,怎挂先锋之印?”钱、朱二人齐道:“君命怎敢违拗。闻得常国公住居山东登州府,兄长领兵,前去请他前去,好夺头功。”冯旭大喜即日收拾兵行。正是:一朝权在手,言出鬼神惊。 冯先锋带领兵丁人马竟奔登州而去。非止一日,早有探子报道:“前途登州,请令定夺。”冯旭传令安营。三军遵令,安下营寨。 冯旭、钱林带了从人来拜常国公,到了府门,递进名帖。常万青看见冯旭、钱林名字,心大喜,连忙出来迎接。三人相见,喜出望外。邀至内书房坐下,冯旭、钱林遂将前前后后之事,并遇见汤彪,方知此事的话细细说了一遍。常万青大笑道:“不惟相救弟妇,连弟妇都在舍下。”冯旭、钱林二人惊喜道:“如何却在此处?”常万青道:“自从劫法场之后,到了扬子江心,被马杰擒祝多亏汤彪弟与马云兄救俺。到龙潭分别,同姚先生的船只直往淮安,方才回家。及至高唐州,管下有座迎风山,山上出了一个草寇,名唤董天雄。俺就上山烧他的山寨,见有许多妇女,内有两个女子,哭得甚凄惨。问他的根由,他说是杭州钱月英同使妾落霞,女扮男妆,今日从山前经过,被山贼掳上高山,识破行藏,今晚要强逼成亲。见俺是与贤弟八拜之交,他二人托俺带至家中。家母认为义女。俺一时要赴桃源,访问贤弟下落。不想贤弟已取魁元,奉旨征西至此。” 冯旭、钱林二人又起身拜谢,至后堂叩谢老母伯。拜毕之后,钱月英同落霞出来,夫妻、兄妹相逢,各诉别后之苦,两行珠泪乱滚。大哭已毕,月英道:“哥哥,母亲现在何处?”钱林道:“愚见自翠秀杀死花文芳,连夜逃走,也不知母亲下落。”说罢,兄妹抱头又大哭。常万青劝道:“今日相逢,尚冀团圆,少要悲伤。”吩咐速摆酒席,庆贺小团圆。内席是坐钱月英、落霞、老夫人三人,外席是冯、钱、常三人。重叙了一番别后之情,冯旭方才说道:“弟有一言相告,不知长兄见纳否?”常万青道:“你我弟兄,有话请说。”冯旭道:“荷蒙天恩,敕赐征西先锋,同家母舅合兵一处救徐千岁回朝。但弟软弱书生,哪晓抡枪舞剑,意欲请兄大驾帮助功成。”常万青听了,大笑道:“自古说得好,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俺就有此意,出力皇家。前番劫了法场,杀死无数官兵,有罪在身。难得贤弟征西,愚兄愿去,立功以赎前罪。”冯旭、钱林二人听了大喜。 暂宿一宵,次日起程,钱林辞别妹子,说道:“贤妹安心在此住着,待我班师回朝,自然带你回家。”当日常万青辞别了母亲,同冯旭起程,星夜前进,按下不言。 再言林璋奉旨征西,一路逢州过县,拣选雄兵,真是兵多将勇。早到东华山,汤彪道:“前面却是马昆山寨,待小侄一人前去,招来见元帅。”林公大喜,吩咐扎下营寨。 伏路喽罗看见,一帮锣响,一齐喊道:“留下买路钱来。”汤彪高声喝道:“你等听着,快报你的寨主得知,就说故人汤彪求见。”喽罗闻言飞报上山。 汤彪来至银鞍殿上,施礼已毕,分宾坐下。马云吩咐宰羊杀猪,做个喜会筵席,便问汤彪别后之话,“怎么今日〔驾〕临山寨?”汤彪答道:“至别后,倒是家君同了小弟进京。荷蒙圣恩,家君升了兵部尚书。皇上钦赐林老伯七省经略,无人相助,皇上封小弟七省大厅之职,保护林老伯去了金陵。又下旨意,封林老伯两路征西大元帅,速赴锁阳城,救出定国公回朝。故尔前来,相烦兄长相助一臂之力,不知尊兄意下如何?”马云道:“哪个林老伯?”汤彪道:“就是当日在西湖五柳园与小弟同席的,此人姓林名璋。”马云大笑道:“好好好,俺只记得他的品貌必定大贵,今已果然。但咱家昔日一人一骑劫了皇家八十三万皇纲,身犯大罪,不能与皇家出力,故此聚集在山,为了草寇。此事断不可从。”汤彪道:“马兄,你既知有罪在身,今正当随林元帅征西,奏凯之时,将功赎罪。堂堂丈夫也得封妻荫子,岂可久居芦林而终,隐姓埋名,没没无闻乎?”马云听了这番言语,大喜道:“既然立功可赎前罪,就同兄前去走遭。”于是汤彪亦大喜,遂同马云下山。 到了营门,迎接。汤彪领马云到了大帐。马云欲行参谒,林公连忙离位,伸手相携,道:“你我今日相逢,只行朋友之礼。”马云道:“小将愿投麾下,岂有不拜之礼。”林璋再三不肯。行了礼,坐下,各诉别后情由。 少停,马云别过上山。众喽罗兵将愿去者随阵而去,不愿去者各给845银两归农。吩咐已毕,放火烧了山寨,领众将下山,会合一处。 林公取出令箭,催促各州府县粮草。三声大炮,拔起营寨。一路上人马浩浩荡荡,往前而行。到了山西太原府,扎下营寨,候各处兵到齐。忽见蓝旗报道:“禀上大老爷,今有征西先锋在营门等候。”林公看那手本,“新科状元冯旭敕赐征西先锋”,林公吩咐进来。冯旭随即进帐,朝上鞠躬,口称:“元帅在上,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叩见。”林公见是外甥,心中大喜,道:“将军少礼。”彼时坐下,问道:“怎么中了状元?细细说来。”冯旭道:“前蒙舅舅救了性命,同钱兄到了京中,得中魁元。皇上加封先锋之职,铁林、朱珏左右参谋。三人路过山东,相邀常兄相助。”甥男在彼的话细细说了一遍。林公与汤彪听了大喜,忙将常万青、钱林、朱珏就请相会。林公吩咐挑选精兵,忙排筵席,叫群贤聚会。 次日,众合兵一处。只见各府州县粮草齐至,惟有阳曲县粮草兵马未到。林公又住了一天。报阳曲县兵粮已到,林公升帐,众将分立两旁。林公道:“你系何职?因何违限不至?”解官道:“元帅在上,容千总细禀,只因天雨,泥泞难行,故违限一日。”林公大怒:“停兵一日,花费国家斗金。似此玩员,留之何用。”吩咐推出,斩讫报来。刀斧手答应,将那人推出去了。只见那解官大叫:“俺季坤死得不明!”冯旭在旁,听得“季坤”二字,想起:“当日松林之中释放我命,又赠我路费,莫非就是此人?”慌忙走出,喝叫刀斧手留人。上前问道:“汉子,方才口说什么季坤,你从前做何事,细细说来,待我禀与元帅,好放你便了。”那人道:“咱向日在花文芳充当马夫,只因主人差咱杀一个姓冯的,只因同他无仇,放他逃走,难回主人,到了阳曲县,吃了一份粮,做个千总。”冯旭道:“原来就是我的恩人,小弟即是你释放冯旭也。”季坤惊讶道:“原来冯相公今日做了将军,望乞救咱一命。”冯旭道:“恩人放心。”即走〔进〕营来,在林璋耳边说了几句言语。林公吩咐放进季坤来。至大帐,向上叩头,谢元帅不斩之恩。林公道:“留你帐前伺候。”吩咐放炮起营。 非止一日,大兵已到锁阳城。不知好歹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受皇恩一门富贵加封赠五美团圆话说林元帅闻报:“离了锁阳城只有三十里之路”,传令安营,埋锅造饭。众将各饱食一顿,上帐听令。林公向两边说道:“本帅奉旨征西,以救定国公回朝,今日欲破此围,必须一阵成功。望众将军努力前去,以助本帅一阵,马到成功!”众将齐齐打躬道:“听元帅军令。”林公传令:“马将军何在?”马云上前道:“末将在此。”林公道:“马将军,令本部人马,只听号炮一声,杀奔东门。”马云应声:“得令。”去了。林公又叫:“常将军何在?”常万青上帐打躬。林公道:“带领三千人马,只听号炮一响,杀奔西门。”常万青应声:“得令。”林公又点:“汤将军何在?”汤彪答应上帐。林公道:“与你三千人马,听吾号炮一响,杀奔南门。”汤彪得令去了。林公又道:“尔等众将俱随我本帅去杀奔北门。”吩咐已毕,拔寨起营,听得号炮一响,众军大喊一声,如山崩地裂之声。旗幡招展,号令森严,一个个顶盔贯甲,挂锏垂鞭,各按方向杀人。 且说马云杀奔东门,手执大刀,正遇番将哈哩哈阻住去路,喝道:“至此休要撒野,某家在此等候多时。”马云也不答话,举刀就砍。哈哩哈举械相迎。两人斗了百十回合,不分胜败。马云大怒,卖了一个破绽,一刀将哈哩哈砍去半截。马云大喊一声:“孩子们,随俺快踹番营。”众军呐喊一声,跟定主将,杀到城中。 且言定国公因闻城外杀声震地,忙到城楼观看,只见西北东南喊声连天,知是救兵到来,急忙将城门开了,四面总见里外夹攻,杀得番兵尸积如山,血渍成河。 且说林璋率领众将杀奔北方,哪知就是西凉王的大寨,有多少人马扎住在此。小番报道:“呈上郎主,今有南蛮踹营。”这西凉王有一女儿,名唤飞英公主,生得面如西子,更且有万夫不当之勇,听得南蛮踹营,披挂整齐,叫道:“父亲放心,有孩儿保驾。”正说之间,只见林元帅兵将一拥而来,把番将兵冲作几段。 却说冯旭正遇西凉王拍马来迎。冯旭见他身穿金甲龙袍,知是西凉王,想道:“待俺生擒此人,岂不称为大功。”想罢,把马一催,追赶前来。又见那人身旁转过一员女将,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金甲红袍,桃花马,绣鸾刀,莺声燕语,说道:“来将莫要逞凶,快通名姓。”冯旭道:“吾乃大明武宗皇帝驾下新科状元、林元帅麾下前部先锋冯旭是也。”飞英听说是天朝状元,生得这般美貌,早动嫦娥爱少年的心肠,暗想道:“若得此人配为夫妇,也不枉为人生天地之间。”喝道:“南蛮,放过马来。”冯旭耳听此言,举枪就刺。飞英举起绣鸾钢刀相迎。二人打马交头而过。将军二人圆眼双睁,各自认定兵器来战。战了五七个回合、三四个照面,冯旭看见不济,虚晃一枪,败下。飞英道:“南蛮休走。”拍马追来。堪堪赶上,挂下钢刀,伸过手,提过马鞍桥去,生擒活捉。来到番营,吩咐番将将冯旭绑了。 西凉查取败残人马,升了宝帐。飞英叫道:“父王在上,孩儿生擒南蛮在此。”西凉王听了大喜,吩咐推过来。冯旭来至帐前,立而不跪。西凉王道:“你今被擒,还不跪下求生。”冯旭道:“我乃天朝状元,怎肯屈膝于你番奴。”西凉王大怒,吩咐推出斩首。飞英叫道:“刀下留人。父王在上听禀,孩儿若杀此人,久已杀了多时。”西凉王见公主如此说法,心中暗自明白,吩咐推转过来,亲解其缚,延入帐中坐下。飞英早自回避。西凉王道:“方才孤家误犯虎威。”冯旭道:“被擒之将,理该斩首,反留赐坐,不知有何台谕?”西凉王道:“孤家只生一女,年方十七,尚未择婚。今状元来到敝地,意欲招赘成婚,两国和好,不知尊意允否?”冯旭道:“君命在身,怎敢先图伉俪。”西凉王道:“孤家预遣使臣一人前去天朝,通其媒的,兼可代为作伐,不致使状元有背圣恩,有负君命便了。” 按下冯旭不表,且说林璋与众将进城,齐齐参见定国公。查点人马,单单少了冯旭,心中好不着急,差人打探,并无踪迹。过了一宵,忽报西凉王遣使前来,求见定国公。传令:“开城,着他进来。”潘使即唤至帐中,礼毕,说道:“小臣乃西凉王驾下,官拜丞相之职,名唤惜别,特奉我主之命来呈,求婚配之喜。我主生有一位公主,年纪及笄,昨将冯状元擒去,欲招为婿。冯状元道:‘今有君命在身,焉敢先行自为匹配。’我主故遣小臣亲诣帐前,叩问明悉。倘蒙千岁允成,情愿献上降表,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两国永远和好。”定国公大喜,款待来使,旋即吩咐道:“可将冯状元先送回来,我去准备花烛。汝主亲送公主到我帐中,成其亲事。”番使辞去。 不一时,冯旭回来,相见定国公,叩拜礼毕,又与诸将见礼。国公笑谓冯旭道:“状元打点做新人。”冯旭谢了定国公。忽报番王亲送公主銮舆前来,定国公着诸将相见迎请。銮舆已到,宾相赞礼,请出新人。冯旭身穿大红,头戴乌纱,与新人交拜天地,然后拜见西凉王,又拜定国公。大摆筵席,款待西凉王。酒终席散,将汉状元送入洞房,成其夫妇。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这一夜恩爱,实非寻常可比。 过了三朝,定国公传令班师凯旋。西凉王献上降书、降表、奇珍异宝,聊为投诚纳币之供。冯旭拜别岳父,飞英拜别父王。西凉王好不悲伤。自古道:“女生外向”,话不虚传。 按下不表西凉王这边,后来也没有交待了,再言公主同了丈夫回朝交旨。只听得三声大炮,元帅率领众军起身,得胜回朝。正是: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声。 大兵在路非止一日,那一天,到了京城。人马扎住,三声大炮,安下营寨。定国公带领随征众将入朝见主,献上降书、异宝、立功劳簿。天子看了大喜,将功劳细细看了一遍,传旨:“随众将暂行回营,候朕加封。”定国公领众将回营。 次日,圣旨到来。摆下香案,跪拜已毕,钦差宣读谕旨,其诏内有云:天子征伐,惟在元戎;臣子荩忠,全凭沥胆。尔定国公徐弘基、两路元戎林璋合奏西凉王愿将亲女飞英叩恳天朝许配先锋臣冯旭,自此两国和好,各不相争,联已允其所奏。但读摄服用,乌息干戈环境日后;眼看边靖,自缘兵将以输忱。尔等收服不法之徒,寡人久享平成之福。各宜褒奖,用表奇勋。今交战功加封名姓爵秩详载于左:徐弘基加俸米三万,仍袭定国公,世袭罔替,并赐蟒衣一袭、玉带一围。 常万青原任开国公之子,仍袭父职,并踢蟒衣一袭,世龚罔替。 林璋着特授文华殿大学士,并踢蟒衣一袭。 汤彪之父汤英教子有方,着升武英殿大学士,并赐蟒衣一袭。 汤彪着升为兵部上书。 马云着授为保驾将军。 冯旭着升为礼部尚书,并赐内帑银五千两为毕婚之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