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美缘 - 第 8 页/共 11 页
沈白清道:“不怕你这奴才不招。”吩咐画供,松了刑具,带过一边,把姚氏带上来。问道:“你的丈夫招了同谋谋占有沈府家产、杀死公子,你有何辩赖?”姚蕙兰道:“奸徒实系犯妇砍死,丈夫并不知情。”沈白清大怒,道:“看你小小年纪,这般利嘴,你丈夫到招了,你还不招。”叫左右:“与我拶起来!”众役答应一声,如狼似虎,登时抄起。问道:“招也不招?”可怜那姚蕙兰娇皮嫩肉,何曾受过这般刑法,咬着牙关说道:“丈夫实实不知情,由你就拶死了,小妇人也没有什么说法,奸徒实是小妇人劈死,情愿抵偿,与丈夫无干!”沈白清大怒,道:“好个熬刑的妇人。”吩咐左右加撺,两边一声答应,加上三十撺。姚蕙兰打得十指连心,万分疼痛,只是不招,口中喊道:“奸徒,实是犯妇砍死,不关丈夫闲事,犯妇情愿抵罪!”沈白清大怒,吩咐衙役再加撺。众役答应,又是三十撺。姚蕙兰登时昏死过去,半晌醒来,口中叹了一口,道:“老爷把犯妇就拶死在法堂之上,也没有丈夫的罪。”
林旭在下边看见妻子一拶子又加了五、六十撺,心中好生难过,叫道“娘子,我到招了,你何苦受这般刑法,不如权且招了下来,也是一死。”姚蕙兰听了,恨一声,道:“这也是我前世里的冤仇,只得招了,同丈夫谋害沈公子,指望图占有他的家产是实。”沈白清见他们招认,吩咐松了刑具,叫他画供,带去收监,做下详文,通详备宪。正是:人心似铁非为铁,官法非炉却似炉。
沈白清将林旭夫妻问成死罪收监,这满城百姓那个不知沈府作恶,强占有人家妻子,霸占有人家田地,万方作恶,被这女子砍死,也是上天报应。沈白清这个狗官今日这般用刑,无故招了,将他送下监中,问成死罪。自古一人杀人,一人抵偿,为何要他二人抵偿?人人谈讲,个个不服。正是: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
且说姚夏封听得此言,唬了一跳,忙走到县前,打听实信,急急回来收拾酒饭,下监。走到监门口,用了些使费,进得监来,看见女儿、女婿,好不伤心,抱头痛哭。林旭双泪道:“岳父少要悲伤,这乃是小婿命该如此,死而无怨。”蕙兰道:“爹爹呀,养儿一场,不能养老送终,空费了一番劬劳、但沈义芳这个奸徒实是女儿劈死,理该抵偿,只是连累丈夫白白送命。”翁婿父女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姚夏封道:“你二人放心坐在监中,待我赶上南京上司各处告状,放你二人出狱。”商量已定,姚夏封辞了女儿、女婿,出了监中,要赴南京告状,也不知可能救得女婿与女儿的性命,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护国寺奸僧造孽马文山误陷土牢如今按下姚夏封告状话暂不表,且言钱林自从慌慌张张唬走,一路思想到何处去好,想道:“如今妹妹投舅舅那里去了,不如我也到山东去罢。”又恐人知他姓名,只得改他舅舅之姓,叫做马林。一路上,饥餐渴饮,直奔山东,思想家中之事不知怎样,又想母亲不知好歹。
那日,到了淮安府管辖地,名海州。听得街坊上传说此处有个护国寺,来了一个大和尚,是当今皇上替身,名唤水月和尚,奉旨住持护国寺,御赐许多东西。这海州知州时常同他来往。水月和尚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因此哄动海州地方,道他是个圣僧活佛临凡。这些百姓们求财得财,求子得子,无有不应。但凡人家没有子息,妇人斋戒,来往寺中礼拜。问水月和尚可有子息,他道:“你来求子,须要在寺祈梦,有无自有灵应。”他亲自送到一个净室,封锁,祈祷。到了夜间,水月和尚从地害中走来,装做神圣,特来送子与他。淫欲已毕,天明,依然往地窨子下去。邀他丈夫,只得说了有梦。那等贪淫妇人尝着滋味,不肯回家,因说道:“神圣吩咐过的,必须多日方能有验。”那个秃驴也不知坏了人家许多妇人。
马林听说有这般圣僧下凡,前去问问吉凶如何。一路来到了护国寺,见那个大寺院一个人也没有,一直朝里走来。来到方丈,并无僧人,信步到了一个内室,其实收拾得十分精致,四壁俱有名人诗画帖满。马林见无人在此,只管细细观看,兼之坐下相候。坐了一会,不见人来,立起身来,往外就走,见上面香几上摆着一个铜磬,磬槌现在。马林看见,拿起磬槌朝上“当啷”打了一下。那晓得“豁拉”一声,忽然开了两扇门,走出七、八个妇人来,俱是浓妆艳服,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妇人,抬头一看,见不是的,就说道:“你来,不是当耍的。你是何人?还不快走,迟些性命难保。”说毕进去,依然将门关上。
看官,你道这些妇人从而来?却是水月和尚看见人家妇女生得标致,至夜间带领徒弟打劫到此,任意淫欲。外边这个铜磬是他的暗号,他要进来,将这磬敲上一下,内里这些妇人听见磬响,开门迎接。
且言这马林听见这些妇人之言,只唬得魂不附体,急急往外就走,不想奸僧回来一撞,撞个满怀。马林看见,也不言语,只往外跑。奸僧走进,先看磬槌,不在原外,不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就紧三步赶出山门来,一声大喝,骂道:“你这狗头,跑到那里去?”马林见他来得凶恶,料然跑不掉了,立住脚,叫道:“师父,并未得罪。”水月和尚那里容他说,走来,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提起来,犹如小洋鸡子一般,轻轻提回到了净室,往地下一丢。走到廊下,拿起三枝槌子,在那云板上打了三下。不一时,走出十个徒弟,问道:“师父唤弟子们那边使用?”水月和尚道:“有个狗头擅入净室,看破行藏,是我拿回,现在净室。将他绑了,快取刀来,将这狗头杀了。”众徒弟一声答应,登时将马林绑了,跪在地下。水月和尚手执明晃晃的钢刀走来,骂道:“你这狗头,非是俺来寻你,是你自来送死。”马林告道:“小人无知,冒犯大师,恕小人不知之罪,求大师开一线这恩,放条生路,小人感恩不浅矣。”水月和尚喝道:“休得胡说,俺如今了放你不打紧,你这个狗头在外倡扬,岂不坏我的声名。”说毕,将戒刀就要杀他。马林告道:“既然大师不肯饶小人之命,只求大师留个全尸罢。”说毕,泪如雨下。
众徒弟们道:“既然这个狗头愿死,师父何必破了杀戒,不如送到土牢,结果他的性命便了。”水月和尚点头依允。众徒弟将马林推到土牢门口,将门开了,放了绑。众徒弟将他往里一推。那知这个土牢的有名锅底牢,一直滚到底,要想上来,万不得能够。众徒弟将他推下,依然关锁牢门去了。要想得活,除非转世为人。
马林滚在底下,睁眼一看,俱是黑洞洞的,并无半点亮光。伸手一摸,摸起许多骨头,他也不知什么东西,原来都是劫来的烈性女子不从,他就推入这个土牢,过不上数日,活活饿死,这些人骨头聚积在底下。可怜马林在底下放声大哭,“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在家,纵有官府拿我审问,不至于死。”又想老母病体如何,叫声:“娘,你那知道孩儿今日死在此处。”越想越哭,哭个不止,不分日夜,好不凄惨。不觉肚中饿了,如何是好?复想:“我身边现有几两人参,还是待亲煎吃的,幸喜带在身边,不如权且度命。”正是:命是五更寒山月,身如三鼓油尽灯。
也不知马林在土牢之内性命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武宗爷私游玩月林正国幸遇明君按下马林在土牢之内有人参度日不表,且说当今武宗爷时逢中秋佳节,在宫中饮宴,至更深时候,见月如同白昼,万里无云,〔道〕:“好月色也,寡人不免改换衣妆,向街坊玩月一回,莫负秋光月夜。”武宗皇爷原是一条游龙,自己换了衣妆,也不带内侍,悄悄出去了后宰门,到得街坊,信步玩月。只见许多妇女嬉笑之声,步月而来。武宗爷站在一边,让这班妇女过去。又往前走,抬头一看,见座高大府门,挂着一副对联在两边,写的是:门迎朱履三千客,户纳貔貅百万兵。
武宗皇爷看见原来是徐弘基的府第,“待寡人进去观望观望,好回宫去。”皇爷移步就往里走。门官不在,都去吃酒赏月去了。皇爷也不呼唤,竟自进了府门。步至东书房,听得书声朗朗,皇爷想道:“如此皓月佳节,不去步月赏玩,却是何人在此,这等用功苦读?朕且慢慢进去,听他一会。”书已读完,又听得他吟诗一首:皓月当空照绮楼,秋光皎清静中收。
樗材愧我窥全豹,月斧输他占上头。
壮志空怀情脉脉,抡才终挟思悠悠。
篝灯坐诵将勤补,羡盼乘槎得自由。
皇爷听他吟诗已毕,心中想道:“诗句清秀,真乃奇才,朕且看来,却是何人。”移步叫道:“弘基!”看官,你道吟诗的却是何人?原来就是林璋。自从被花荣玉黑墨涂脸,摧出贡院门首,因此一气投水。遇了定国公救了。次日,徐弘基上朝参见,皇上道他文武不和。徐千岁留他做了西宾,教训儿子。
林璋在内听见叫道:“弘基”,心中想道:“必是千岁长亲。”连忙走出迎接,口称:“老先生请了。”皇爷龙目一看,见是个儒生,头戴方巾,身穿无色直摆,生得五短身材,年纪约来五十以外。皇爷进了书房。林璋施礼,皇爷略略将腰弯一弯。林璋好生不悦,人将礼乐为先,树将花果为园,怎么这个人生得这般蠢材,同他见礼,这般大模大样?耐着性子,道:“先生请坐。”皇帝也不谦逊,公然坐在上面。林璋暗想道:“此人必是千岁爷的舅舅,他也不同我谦逊,怎么就坐下来了?”皇爷向林璋问道:“足下是徐弘基家何人?”林璋见问,想道:“我看此人品貌不俗,怎么吐出言语这么的蠢?”只得答道:“徐千岁世子是我教训的。”皇爷道:“原来是位先生,你是何出身?姓甚名谁?”林璋答道:“姓林名璋,字正国,金华人氏,举子出身。”皇爷道:“我方才窗外听你吟诗,诗句清秀,必是高才,为何去岁春间不去会试,出力皇家?在此做个西宾,何也?”林璋道:“去岁原进春闱会试,奈权臣当道,不许进场,只得权且居在徐府一载,待待下科。”
正说之间,耳听窗外一阵金风,风过之后,又听得微微细雨洒在芭蕉叶上。皇爷道:“我才听你读书之声,此刻又听见风雨之声,我有一对在此,足下可能对来?”随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林璋不用思想,随口对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皇爷听了,连声赞道:“真乃奇才。”忙将手中一柄画扇递过,道:“此柄粗扇相送足下。”林璋伸手去接,谁知没有拿得牢,失后掉落于地,将根边骨跌断。这柄扇子乃是碧玉做成的边股,扇面画的是长江万里图。皇爷看见跌断边股,好生不悦。林璋知道,随口说道:“边断乾坤在。”皇爷道:“好个‘边断乾坤在’。”即起身向外走去,也不作辞。林璋随后相送。皇爷走至书房门口,将一足放在外,一足放在内,回头向林璋笑道:“你知我出门是进门?”林璋想道:“说他出门,他就进门,说他进门,他公然出门。”林璋亦笑应道:“你知我送你是不送?”皇爷赞道:“好捷才。”大悦而去,竟自出了徐府,悄悄回宫。
次日五鼓,百官朝贺已毕,皇爷即传一道旨意:“速赴定国公府内,宣召金华举子林璋见驾。”
内使捧了旨意,飞马来至徐府,道:“皇上有旨,宣召金华举子林璋朝见。”林璋不知头绪,不肯进朝,道:“欠差大人召错了。”内使道:“皇爷御口传旨,岂有差错,快快应召。”林璋只得随了内使入朝。
到了金阶,内使奏道:“奉旨召到金华举子林璋朝见。”林璋朝拜已毕,俯伏金阶。皇爷道:“你抬起头来,可认得寡人么?”林璋领旨,抬头一看,只唬得魂不附体,原来昨晚就是皇爷!奏道:“臣该万死。”皇爷道:“卿有何罪,朕面试其才,知卿堪为国家梁栋。听朕封职:赐为御进士、翰林院侍读兼左都御史,加礼部尚书,代朕巡狩七省经略,敕赐上方宝剑一口,先斩后奏,钦赐七斩之权,一斩皇亲国戚,二斩驸马仪宾,三斩朝官宰相,四斩六部公卿,五斩贪官污吏,六斩举监生员,七斩土豪光棍。”看官,你道何为七省经略?乃是山东、江南、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这七剩〔皇爷〕道:“朕昨日所赐之扇,卿家所到之处,如遇拿不得的犯人,卿可裁一页子贴与本章之上,随到随奏,朕好批发。”原来此时天下官员、各省督抚上本,俱有一道帮本到内阁里。如今林璋但有本章,贴上一页扇面,就不用帮本,到皇爷面前。
林璋受封之后,叩谢皇恩,登时平地登仙。迎接官带,重又谢了皇恩。皇爷又道:“爱卿须要一心报国。毋负朕意。卿乃文员,须得一位武职伴卿前去巡狩七省,朕乃放心。”话言未了,只见黄门官驾前奏道:“今有江南总制操江汤英,奉旨朝见,在午门候旨。”皇爷传旨召来。
黄门官领旨,将汤英召至金阶。朝贺已毕,皇爷道:“朕久知你为官清正,召卿朝见,升为工部侍郎之职。”汤英谢恩。皇爷问道:“卿有几子?官居何职?”汤英道:“臣只有一子,名彪,一向随臣任所,并未报效皇家。”皇爷道:“卿子既未受职,召来朝见寡人。”汤英领旨。
不知汤彪召来见驾,封为何职,且听下回分解。787第五十五回奉圣旨谒相辞阁察民情理屈伸冤且说汤英领了圣旨,带了汤彪,来至金阶朝主见驾,已毕,皇上道:“你抬起头来。”汤彪领旨,将头抬起。皇上龙目观看,见他虎背熊腰,像貌魁伟,皇上大悦,道:“真乃将士也,朕赐你七省大厅之职,保护林璋,功毕回朝,论功封赏。”汤彪谢恩。天子望着林璋道:“朕着汤彪保卿巡视,卿可拜文华殿大学士沈谦为师。”林璋谢恩。天子袍袖一展,回宫。百官朝散。
林璋与汤公父子相见,各道其喜。林璋向汤彪问道:“不知舍甥冯旭可曾娶过甥妇否?”汤彪见问,回道:“老伯若问冯旭贤弟娶亲之事,说也话长。”就将始末根由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林璋大惊,道:“别后半载,就有如此大变,难得舍甥妇贤名可表,冯旭却在桃源悬我。”且不表。
话分两头,且言沈义芳被姚蕙兰劈死,面嘱山阳县沈白清将冯旭苦打成招,问成夫妻二人的死罪,详与上司。廷芳就修了家报,打发沈连去报父亲知道。沈连怎敢怠慢,不辞辛苦,连夜赶到京中,见了太师爷,叩头,呈上家报。沈谦折开家报,从头看毕,大怒道:“将姚氏、林旭速斩,以代公子报仇。”堂后官领下钧旨。
只见门官手拿手本禀道:“今有七省经略奉旨来谒相爷,现在府门伺候。”沈谦即看手本上写着的是“御赐门生林璋。”沈谦想道:“欲要会他,怎奈老夫心事不佳,欲要不会,他又是皇上御赐的门生,不得不会。”只得吩咐有请。
不一时,林璋进了偏厅。沈千岁出厅相见,林璋道:“太师请坐,待门生拜见。”沈千岁笑道:“贤契与众不同,乃天子爱才,御笔亲点之臣,只行常礼。”两下谦逊一会,行了两礼,站立一旁。沈谦道:“贤契乃贵客运来,那有不坐礼。”林璋道:“太师钧旨,门生告坐。”随打一躬,坐下。堂官献花已毕,沈谦道:“贤契,几时荣行?”林璋打一躬,道:“门生只在三两日内就要起身,故此今日来拜辞,老太师恕门生不恭之罪。”沈谦道:“此系钦命,正该如此。贤契若到敝地,老夫舍下有一命案,恐有凶手有人喊贤契的状子,不要准他的。但部文一到,将凶犯斩首,代吾子报仇。”林璋打一躬,道:“门生领命。”林璋又行了一礼,起身。沈谦送至仪门,道:“恕不远送了。”林璋忙打一躬,道:“老太师留步,请回。”登时出了相府,又往别衙门拜客。
到了花荣玉的府门,只投了个“年家弟”名帖进去。且说花荣玉只因花文芳被钱月英杀死,终日思想,忧成一病,告假养玻见门官手拿名帖进来,禀道:“今有七省经略拜见太师爷。”花太师接过各帖,一看林璋名字,又想道:“老夫抱病数日,未曾上朝,这个畜生怎么就放了经略?且自由他,等老夫病痊,自然摆布他。”这且不言。
次日,林璋辞王别驾。皇上着文武百官在十里长亭送别,林璋谢恩。来到十里长亭,众官把盏,林璋辞别众官,下船,三咚大炮,吹打开船。正是:一朝权在手,言出鬼神惊。
为何林璋不辞定国公,是何也?原来徐千岁却不在朝,却朝五台山去了。
林璋坐在中舱,与汤彪相谈别后之话,所过州县自有迎接,不必细说。那日,到了山东地界。林璋想道:“蒙天了洪恩,寄封疆重任,上答国恩,下察民情,岂可高坐舟中?我想到处俱有贪官污吏、恶棍土豪,不免改换衣妆,私行察访。”一面吩咐传中军。中军进舱,叩见大人。林公问道:“前面是地方?”中军禀道:“前面是兖州府管辖济宁州了。”林公吩咐道:“本院先自坐一小船前去私访民,尔等照常办事,不可泄漏,将舱门封锁。如有地方官迎接,一概不许通报。如若卖法,本院决不轻贷。”那中军又叩了一个头,答应,退出舱来,挽过一只小船,请大老爷过船。
林璋同汤彪更换服色,二人过船去了。坐船在后,慢慢而行。林璋与汤彪在小船之上,一路谈些家常。不觉林璋在船中要解手,吩咐跟随左右叫船家住船。船家将船住了,林璋登岸,汤彪跟随左右。
林璋见一派俱是空地,蹲下解手。汤彪远远站立相等。林璋蹲下,只见数十个屎头苍蝇飞来飞去,不一时,齐歇在林璋面前。林璋见这般多苍蝇,心中暗想:“必有原故。”解毕手起身,那些苍蝇越飞越多,不一时,将地下齐齐歇满。林璋看见汤彪,用手一招。汤彪走到面前,叫道:“老伯唤小侄有何吩咐?”林公道:“方才解手,见许多苍蝇歇在此地,我想必有原故。你可将腰刀就在此地掘他几刀,看是何物?”汤彪暗道:“皇上差他管七省经略,他连苍蝇也要管管。”没奈何,只得将腰刀出了鞘,就在那块掘了几刀。那知地土空虚,不一时,掘了一个大塘,看见底下有一物,汤彪大惊道:“有一个大包袱,不知里面什么东西。”林璋一见,大笑道:“我说必有原故,快些取上来,看是什么东西。”汤彪此时才服林璋,连忙将那包袱取上。要知是何物件,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姚夏封赴水投状林经略行牌准提再讲汤彪将那件东西取来,林璋见是个长包袱,叫汤彪打开。汤彪将绳挑断,见是一条单被包裹着,内里却是绸缎包紧,一层一层剥去,内里却是一个死尸。林璋细想:“见其尸坏动脑门,却是斧伤,那些花红脑子满面俱有。”林璋向汤彪道:“此人必是图谋害命的,但此事是无头之事,怎生拘问?无又尸主,又不知他的名姓。”想了一会,吩咐汤彪将那些绸缎五匹一匹拿起细看,只见机头上有六个字,织着“金陵王在科造”。林璋道:“有了这六个字,就有处拿人。”仍吩咐汤彪将尸首裹好,放下土去,将土盖好。
回船,又往前行,堪堪到了济宁州城池,林璋又与汤彪私行吩咐船家将船放到济宁州码头伺候,船家答应。
林璋一路走,来到了一个镇市,地名叫闸口,离城四五里之远,只见人烟凑集。来到闸口,十分热闹。林璋抬头一看,见钱店铺面前挂着两个钱幌子,柜内坐着一个人,生得奇形古怪。林璋暗想:“此人必是个光棍。”只见一人,挑了一担高粮草,挑了来卖。那人叫道:“卖草的,你这担草要卖多少钱?”那人歇下担子,道:“要卖一百文铜钱。”钱店那人道:“就要许多,与你肆拾文。”那人道:“少哩。”挑起就走。钱店那人道:“你不卖与我,下次不许走我家门口。”那人道:“官街官地,偏要走,看你把我怎么。”店内人便从店中跳出,骂道:“你这狗娘养的,敢回我的嘴!”赶上前打了他两个嘴巳子。那个卖草的被打不过,只得挑了担子去了。
林璋看见他,也不与他讲话,走进他店来,拿了一锭银子,与他换钱。那人入柜,将银子称了一称,就拿了六百个钱往柜上一掼,一屁股坐下去了。林璋道:“我白银子是一两二钱。”那人道:“只得八钱银子,与你六百二十文,扣二十文底子,把六百个足钱与你。”林璋道:“我的银子明明是一两二钱,你不信,拿来重称。”那人圆睁怪眼,道:“我这里换钱,没有多话说,要钱就拿了去,如若饶舌,将钱放下,任你要做甚么,武艺我是不怕你。”林璋道:“目下经略大老爷快到了,我劝你放小心些好,不可十分凶勇。”开钱店的那人闻听此言大怒,将六百个钱一手抓住,往柜里一掼,骂道:“你这该死的囚囊养的,我要你喊了经略状子,我再把钱与你。”林璋道:“你且莫慌。”说着说着,走出店门去了。汤彪看见,跟在后面。
走了一箭之地,又见一个钱铺了,林璋走进,将手一拱,道:“借问一声。”那店主人立起身来,道:“客官请坐,问什么?”林璋道:“那个闸口开钱店铺的姓甚名谁?为人何如?”那人道:“客官,你难道吃了他的苦了么?”林璋道:“我看他不像个开店的模样。”店主人道:“话长,等我说与你听,他就在此,最喜的私和人命,包管词讼,行强赌博。这个地方,人人惧怕与他。他开个钱店为名,那等不知道的走进他的店内,与他换钱,拿银子与他,听他把多少钱,不说什么的还是他的造化,如若与他讲究多少,轻者将银拿去,重者还要打上几个嘴巴子。也不知白白折拿人多少银子用了。”林璋道:“难道你们这里地方官不能治他?”店主人道:“那些被害之人气他不过,走到州里去告他,犹如击水拍水一般。州中三班六房都与他交好,看见他的状子,登时拿过一边,那里得到官府面前去。”林璋点头道:“此人叫什么名字?”店主人道:“他姓王,名字叫做王义。旁人见他凶恶,起他一个绰号,叫他做黑老虎。”林璋又问道:“你们这济宁州老爷为官可好么?”店主人道:“客官问我们这里州官太爷?为官清正,不爱钱财,断事如神,人人称他为青天,说起这位老爷,君子孙名文进,原做过杭州钱塘县,后升济宁州正堂。前任那冯旭之事,亏他活命的哩。”
林璋正与店主人说话之间,听得喝道,合城文武官员带领乒盯衙役人等如飞而去。林璋问道:“这些官员有何事情这等样忙?”店主人道:“听见说新经略大老爷快到了,想必这些大老爷出城迎接去了。”
林璋听说,将手一拱,别了店主人。汤彪依然随在后面,直往东门而来。但见河中客商船只并民间的船都被将爷赶开去了。汤彪将手一抬,小船到岸。林璋下船,问道:“是什么人赶船?”船家回道:“小人是大人吩咐过的,放在东门伺候,不想地方官带领衙役乱赶民船,清理河道,迎接791大老爷。小人们也不好回他,只得被他赶到此处,幸遇见大老爷。”林璋吩咐迎上去,船家答应。不一时,见岸上文武百官纷纷不绝,那些兵丁俱是明盔亮甲,在岸上奔驰。汤彪吩咐快些赶奔上去。船家怎敢怠慢,不一时,迎着坐船。船夫搭扶手,大人过船。
那济宁州带领文武百官直奔船边,手拿两个手本跪在船头,喊道:“济宁州知州带领属下等官跪接二位大老爷。”又见武职:游击、守备、管卫、千百、把总跪在船头,喊道:“济宁游击带领中军、千百、把总跪接二位大老爷。”看官,你道他们为何称跪接二位大老爷,是何也,原来汤彪封为七省大厅之职,所以如此接法。众官呈上手本,早有巡检官接了手本与中军,中军禀道:“今有济宁州合城文武官员叩接二位大老爷。”将手本摆在大人面前。林璋正待要看手本,猛听得一声喊叫“冤枉”,大人抬头,从窗中看得明白:只见一只小船,船头上站着一人,往河中一跳。不知此人有什么冤枉,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假老虎恶贯满盈真老虎与民除害且说林公正待要看官员手本,猛听得一声“冤枉”,那人朝水中一跳。大人在纱窗内看得明白,传出钧旨:“快叫水手搭救告状之人。”中军走向船头,叫声:“水手快些搭救。”水手怎敢怠慢,向河中一指,那告状人从水中冒起,喊道:“大老爷,大老爷!”依然沉下去了。那水手一个氽子气下去,一把抓住,从水中冒起。众水手看见,忙把挽子伸来,水手一把抓住,用力拖至船边,一齐用力拉上船来。
那告状人水淋淋跪在船头,也不言语,口内只吐清水。旋把舱门一开,大人睁眼一看,认得是姚夏封,想道:“这姚夏封为何称冤枉,赴水喊状?”吩咐中军将头子接来。中军官走至船头,叫声:“汉子,你的状子在那里?”姚夏封此刻方才明白,从腰中取出头子呈与中军。中军将油纸去掉,走进舱中,将状子摆在大人面前观看。
这姚夏封偷眼一看,认得汤彪站立舱中,转眼一看,上面分明是林璋,心中暗想:“原来就是我女婿的舅舅。”复又想道:“早知是亲家做了经略,状子上就该写冯旭名字,可惜写错了林旭。”
不言姚夏封暗想,且言大人将状子从头至尾看毕,想道:“怎么他女儿因奸不从,斧劈沈义芳,女婿林旭并不知情,山阳县为何夹打成招,将女儿、女婿问成死罪?自古一人杀人,一人抵命,为何要二人偿命?好不糊涂。”叫道:“姚夏封,本院细阅你的状子,一人杀人,怎么要二人抵命?这问官好不糊涂。本院准了,俟本院到彼亲提。”姚夏封禀〔道〕:“大老爷真乃明见万里,这一句我的女婿就有生路了。只是部文将到,惟恐一时出斩,大人到得迟,怎处?”林公听了,将头点点:“也谅得是,本院行文到淮,着地方官权且缓斩,候本院到任之后,亲提发落便了。”姚夏封叩了一个头,道:“多谢大老爷天恩。”中军叫道:“去罢。”姚夏封道:“是。”下了小船,去了。
且言林公传出话来:“着济宁州与游击过船,有话吩咐。”中军出舱道:“大老爷钧旨,传济宁州与游击过船。”一声答应,登时将小船傍拢坐船,知州与游击上了坐船,双双跪在船头,叫道:“济宁州知州孙文进今见大老爷。”那游击道:“济宁州营游击孔成见大老爷。”林璋叫游击进舱。孔成连忙起身,来至舱中跪下叩头,禀道:“游击孔成今见大老爷,不知大老爷有何吩咐。”大人道:“本院闻天井河口有个王老虎,是个光棍,可去锁拿,速解辕门,候本院到任之后听审,不可泄漏。倘若逃去,听参不便。”孔成连连答应,退出,过船去了。
又传济宁州知州进舱。孙文进答应,来至舱中,磕过头。大人吩咐起身,道:“本院未曾出都,久知贵州清廉。”孙文进打一躬,道:“卑职蒙大老爷作养。”林公道:“本院有一事相烦贵州,闻知济宁乃是重要码头,四路客商买卖什物中必有各色绸缎贩卖,贵州代本院在各缎店搬取杂色花纹绸缎,送至辕门,候本院挑眩其价决不短少,平买平卖。”孙文进打一躬,退出舱来,暗想道:“这位大老爷才到我这里,见面就要许多绸缎,我乃是个清廉官,那有银子应酬上司。如若不依,怎奈上方宝剑利害,只得上岸追伺候。”
这只坐船早到东门,三咚大鼓,吹打三起,住下。□□文武等官齐至迎接。大人传出钧旨:“令文武回衙,本院明日辰时上任。”
一宿已过。次日,文武早来伺候,三咚大炮,大人起身,坐在八人轿中,两边吹打,摆齐执事,直奔察院衙门而来。正往前走,只见两只乌鸦、一只喜鹊在轿前“寡寡鹊鹊”的叫,飞来飞去,不离左右。林公坐在轿中,见三个鸦鹊不离左右,林公想道:“必有跷蹊的事。”吩咐住轿,望着鸦鹊793叫道:“有什么冤枉可都叫三声。”只见那个乌鸦叫道:“寡寡寡”,又听那个喜鹊也叫道:“鹊鹊鹊”,林公随叫济宁州的捕快:“尔等可随着乌鸦、喜鹊去速拿一个穿白的、两个穿白夹皂的赴院听审。”捕快答应下来,大人依然往前而行。
不一时,到了察院门口,三咚大炮,两边吹打,大人升了大堂。各官参拜已毕,只见游击孔成跪下禀道:“王老虎已锁到了,见在辕门,请钧旨发落。”大人说道:“带进来。”孔成答应,离了大堂,吩咐犯人王老虎进。内役应声进来,来至丹墀,大人道:“打开刑具。”众役答应,开了刑具。王老虎跪下,不敢抬头,跪在下面。大人叫:“王老虎,你可知罪么?”王老虎禀道:“小人不知其罪,望大老爷明示。”林公笑道:“今有哪个掀钱的在本院台下告你,不知可是你么?”王老虎听说,唬了一跳,禀道:“小人买卖公平,不知为何告在大老爷台下?”林公道:“那人告你硬取他的银两,又道你叫他告了经略状了,你才还他的银子。”王老虎禀道:“大老爷,并没有此事。”大人道:“你且抬起头来,认认本院是谁。”王老虎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唬得魂不附体,原来就是昨日换钱之人,跪在底下只是磕头:“小人该死。”林公笑道:“本院知你是个光棍,包写包告,私和人命,开场赌博,强占有人家妻女,攘夺人的财物,结交书吏,无所不为,无法无天。”随向签筒内抓了八根签子,往堂下一掼。众役一声吆喝如雷,不由分说,将王老虎扯下堂来,拉去裤子。众役禀道:“求大老爷验刑。”大人道:“这奴才留他无益,取大头号板子打他四十,不可徇私。”众役听了,一声吆喝口堂,好不利害,打到三十以外,早已死去了。这才是:嫩草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降。
众役禀道:“大老爷,犯人已打死了。”大人吩咐拖出掩埋。
只见孙文进上堂禀道:“卑职绸缎俱在辕门外,请大老爷拣眩”大人道:“取上来。”知州答应,登时将那些绸缎俱已抬上堂来。大人只看机头,并不开看,一连看了百十余匹,都不中意。孙知州在旁想道:“这位经略大老爷不知要想什么缎子,这些缎子连一匹都不中意。”大人将绸缎一匹一匹看过,也剩不多少,拿起一匹缎子,机头上织着“金陵王在科造”六个字,向着知州道:“本院只取一匹,不知是那家店中的,贵州可将开店之人拘来一问。”知州打一躬答应。大人又道:“倘有客人在店,一同拘来,不可有失。可将那些不中意的绸缎发回,交带各店,不可倚本院的声名骚扰百性。”知州又打一躬,退下。大人方才退堂。也不知孙文进前去如何拘开缎店人与店中客人,回来如何禀说,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三鸟飞鸣冤喊状二秃被害命强奸且说济宁州孙文进领下钧旨,要拘缎店之人。来到缎行,店主人忙跪接。到了厅上坐下,问道:“昨日头役取缎子,还是你自造的,还是有客人在此?”店主人道:“现有客人住在小店行中发卖。”知州听了,叫头役将他主客赶着带往辕门听候审问,登时起身,来到辕门,将此事说与巡捕。
这巡捕转答中军,中军细细禀明大厅,汤彪禀明大人。即刻传外役进去,升了内堂,道:“带主客二人听审。”大人道:“先将主人带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店主人禀道:“小人叫做郑开成,在此开行多年,往来客商俱是现银购买客家,并未分文欠客。”大人道:“本院那管你客账。这匹缎子是金陵客人王在科的么?”郑开成禀道:“每年俱在小人行里发卖。”大人道:“每年累次来,今年家中有事,未曾到此。”大人道:“既未来此,这货怎得来的?”郑开成禀道:“每年王在科同他舅子来,今年只有他的舅子到此。这些货物是他的舅子在此发卖。”大人道:“他的舅子叫什么名字?是几时到此?”郑开成禀道:“他叫姜天享,是前月十八日到小人行中来的。”大人想道:“前月十八日,今日才到二十,不过个月,分明是姜天享与王在科同来,至半路上图谋害命。这王在科的性命必是他舅子送他的了。”又问道:“此刻有多少货物?其价值多少?”郑开成禀道:“缎子共有九百多匹,每匹价银四两有零。”
大人听了,心中明白,〔道〕:“带姜天享上来。”众役将姜天享带上堂跪下。大人说道:“王在科是你何人?他今现在何处?”姜天事听见大人问起王在科是你何人,唬了一跳,连忙禀道:“王在科是小人的姐夫,今年王家有事,并未曾出来。”大人问道:“你家姐夫还是与你合本的,还是王在科带你做伙计的?”姜天享禀道:“小人代姐夫出力的。”大人大怒道:“你这丧良心的奴才,你图财害命,将你姐夫杀死,你还在本院面前强辩,快快招来,免受刑法!”姜天享禀道:“小人的姐夫现在家中。”大人将795惊堂一拍,两边众役吆喝如雷,骂道:“你这奴才还要强辩,本院还你一个见证。你拿些绸缎包束尸首,斧劈脑门,不是你的姐夫王在科么?你这奴才早早招来,本院开你一线之恩,如若强辩,以大刑过来!”姜天享听了此言,唬得魂不附体,口中支吾不来,只是磕头求大老爷开恩。大人道:“可将怎样害了王在科的性命从直招来,本院开恩与你。”姜天享招道:“小人一时该死,同姐夫每年到此贸易,今年小人陡起没良之心,将姐夫谋死,不想天网恢恢,一月后就败露出来。”大人问道:“你这奴才,自己姐夫如何下得这般毒手?你若回去,你姐姐问你姐夫,你这奴才如何回答你的姐姐?”姜天享禀道:“那时小人不过是之乎也者回他。”大人笑道:“你好个之乎也者回他。”伸手向签筒内抓了六根签子,往下一掼。两边众役吆喝一声,将姜天享扯下,重打三十大板。
大人提起朱笔,批写道:
审得王在科姜天享一案,系江宁府上元县人氏,贩卖绸缎。姜天享陡起不良之心,图财害命,斧劈王在科脑门身死,将绸缎充作自己之货,在郑开成行中发卖。本院审明奸徒,不动刑具,自己招认。秋后将姜天享处斩。委济宁州到彼收尸。行文上元县,细查王在科家,亲丁到此领银。郑开成可将公价兑还交明,如有分文私弊,本院耳目最长,访出,决不轻贷。立案存验。
林公判断明白,传进知州,吩咐道:“将姜天事带去收监,速去收王在科尸首。”知州打一躬,领下犯人。大人叫上郑开成,吩咐道:“速将价银兑足,缴济宁州州库。”郑开成磕了一个头,答应下来,大人方才退堂。正是: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按下大人断案不提,且言济宁州的四个捕快领下林公钧旨,跟着乌鸦、喜鹊去处来去。四个捕快生怕飞了不在,紧紧跟住飞跑。那三个孽障一直飞往城外,只奔东北上飞去。四过捕快跑得满身是汗。约有离城十几里,忽然飞不见了。四个捕快不见鸦鹊,好生着急,说道:“怎生是好?这位经略大老爷好不清廉,若拿不得人去,我等如何担当得起?”内中有一人说道:“伙计,你们说这位老爷清廉,据我看起来,是个贪官。”三人道:“怎见得是个贪官?”“昨日我跟知州太爷去接,见面说就问大爷要绸缎,岂不是个贪官?我今日到公馆里去,遇见这三个孽障在面前叫,他就说是冤枉,叫我们随来拿人,这三个孽障又不知飞到那里去了。天色渐渐晚了,不如前面借个宿头,明日等我回他。”
四人商议停当,走向前去,不多一进,到了一个房院,只见四面墙垣倒塌,石碣上写着“差斗峰古寺”四个大字。四人道:“我们进去问和尚借宿一宵,明日上上进城去回他。”四人进了山门,静悄悄,并无僧人。一直往里走去,只见满地青草,长有尺余深。大殿两边倒败的不堪。进了大殿,只见有个菜园,菜园内数间房子,四人想道:“和尚必在这里。”四人走进菜园,听得有人嘻笑之声。四人走到门口,看见三个和尚在那里饮酒,正是两个穿白夹皂的,一个穿白的。四人一齐大喝道:“秃驴,你的事犯了。”走向前,将三个和尚锁了,连夜进城来禀大人。
次日清晨,禀复大人:“拿到三个犯人,两个穿白夹皂的,一个穿白的。”大人吩咐传点,开门,升了大堂,要审这案乌鸦、喜鹊告状奇文,不知怎样审法,凶手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赴市曹奸僧枭首暗探访私渡黄河话讲林公听得拿到两个穿白夹皂的,一个穿白的,自己也觉有些奇异,即刻传点,开门,升了大堂。
众官参见已毕,分列两旁。四个捕役跪下禀道:“小的们奉大老爷钧〔旨〕,行拿到三个犯人。”大人道:“带起来。”一声报门,将犯人带至丹墀跪下。林公问道:“原来是三个和尚,你们是何处寺院的?”只见那穿白的喊道:“大老爷在上,小妇人如拨云见日,血海冤仇可伸也。”大人听他自称小妇人,惊问道:“有什么冤枉,细细禀上来。”那妇人禀道:“小妇人本是兖州府人氏,嫁到福建漳州府。丈夫叫做朱义同,与小妇人回家看来。小妇人同着丈夫那日行至斗峰寺,天降大雨。我夫妇投寺避雨撞见这两个奸僧,将酒灌醉,丈夫不知怎样,将我丈夫害了性命。轮流强奸,又把刀剃了小妇人的头发,充做和尚。”林大人道:“你何不寻个自尽?”妇人道:“我丈夫死的冤枉,山海之仇未报,又兼奸僧防守最严,小妇人只得苟延岁月。”
林公听了大怒,将两个和尚带上来,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两个和尚战战兢兢禀道:“犯僧叫做一空一清。”大人道:“你怎样将朱义同害了性命?尸首现在何处?”两个和尚只是磕头,道:“求大老爷开恩,犯僧该死。”林公大怒,将惊堂一拍,两边吆喝一声,喝道:“快将这两个奴才与我夹起来!”两边一声答应,取了两付夹棍,将二僧夹起。这两个秃驴酒色过度,怎经得夹棍一收,早已死去,半晌醒来,疼痛难禁,料想难脱此祸,禀道:“大老爷,犯僧愿招了。朱义同的尸首现在菜园井中。”大人问道:“怎样害了他的性命?”二僧道:“他们那日夫妻在寺中避雨,看见他妻子生得标致,将酒把他灌醉,哄他到井边,将他推落下去,上面用土填满是实,占有他妻子亦是实。”
大人吩咐道:“济宁州将一空一清带去收监,速去斗峰寺井中打捞尸首,买棺收殓,将一空一清田产入官,置卖其余,与朱义同妻子领回兖州府去,事毕禀本院发落。”众役将二僧松了刑具。朱义同的妻子叩谢老爷。大人即时退堂。
济宁州当时到斗峰寺,将朱义同尸首捞起,备棺收殓。细查和尚田产,入官变卖,与义同妻子领柩回兖州府而去。济宁州回禀大人。林公吩咐济宁州将一空一清押赴市曹,斩首示众。知州怎敢怠慢,即刻回衙,将两具秃厮剥去衣裳,市曹行刑。炮响一声,两个秃厮驴头落地。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这林公在济宁州断这两件无头公案,人人都道龙图转世。林公离了济宁州,各官送出交界地方,方才各回衙门。
林公又同汤彪上了船。行到了黄河渡口,林公与汤彪上了渡船。等了许久,船上满了,方才开船。船家拿起篙来,荡起桨来。只见黄河水滚浪翻,好不惊人。
到了河心,船家放下桨来收钱,先从林璋要起,林公抬头一看,见他头戴一个草帽,身穿一件青布褂子、青色底衣,搬尖趿鞋,裹脚打腿,腰中束了一条打腰布,肩上有把夹剪,手中拿了个稍马子,一脸攀枝麻子,嘴上糊刷的胡子,林公暗想:“此人定不是个正道之人。”回道:“满船的客人,为何先从俺收起?”那人道:“女子当门户,前后不等。”林公向腰中取了六十文钱,道:“我与这位的船钱。”船家道:“这几个钱装了一个头过去。”林公道:“一个人要多少?”那人道:“过个黄河要三钱银子一位,你二人要六钱银子。”林公道:“六钱银子也是小事,但向人要银子也该放和气些。”船家道:“老子的平生本像,少说多话,快拿银子来。”林公随取一锭银子,道:“这是一两银子,你夹六钱去罢。”船家伸手拿过,向搭连内一丢,〔道〕:“你说是一两,四钱存在咱处,明日再渡一遭罢。”又向别人收取,但要三钱一位。那些人上了他的船,弄得来不来去不去,在个河当中心里,只得每人三钱与他。那些客人也有零星银子的,亦有整锭银子的,与了他,就向搭连中一丢。林公看在眼里。
船家收足了银子,方才拿起桨来,荡到岸边,丢下桨来,将木跳放在烂黄泥里,叫声:“众客人上岸。”林公见黄泥滩上,说道:“怎好上岸?船家长,自来古语说得好,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放到码头上,也好让我们上岸。”船家眼开怪眼,说道:“别人上去得,你也上去得。若不上去,咱把船放过去,再把三钱银子,如少一厘,拿黄蜡补足了。”
那满船客人谁敢作声,一个个没奈河,脱了鞋袜走下跳,来到黄泥地中,一脚踏多深,拔起前足,陷下后足。汤彪看见如此模样,好不焦躁。林公见汤彪一脸怒色,恐他发作,把头摇了两遥汤彪只得忍气吞声,说道:“伯父待侄儿脱了脚,驼你上去。”汤彪脱去鞋袜,走下跳来,相扶林公。林公说道:“船家长,你叫什么名字?”船家道:“你问咱的名字,咱老子叫桑剥皮,在这黄河渡口做了多年买卖。咱也知道你是个有来历的,不是咱说大话,就是坐牢、打板子、夹夹棍,哪样老子没有见过?只有上法场,我却没有。”林公道:“目下新经略大老爷快到了,难道你也不怕?”桑剥皮大怒,回道:“你何不在经略那边告我一状,谅你也没有这般武艺。”骂道:“囚娘养的,上去罢!”将手一推,林公站立不稳,早已一个筋斗跌下黄泥滩去,跌得满身都是黄泥。汤彪看见,不觉大怒,起来拔口腰刀,赶来要杀桑剥皮。不知汤大厅可能杀得桑剥皮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林公月下准鬼状臬司令箭催行刑话言汤彪见桑剥皮将林大人摧下黄泥滩下,心中大怒,拔出腰刀,起来要杀那桑剥皮。林公看见,叫声:“贤侄,快来搀起我来。”汤彪只得走来,将林大人搀起,驼在身上,从黄泥里带水拖浆驼到高岸之上。抬头一看,见一座庙宇,放下林公,脱去上身泥衣,晒在日色当中。林公见石碣上有四个金字,写着“黄河福地”。大人走进山门,见一位令官站立,手执一条金鞭,塑下像鬼狰狞。林公将手一拱,道:“请了。”就在门槛上坐下,脱去泥袜子。汤彪拿了,放在日色里晒。
林公吩咐寻只小船。大人同汤彪下了船。一路顺水,到了清江浦淮安城外。将近黄昏,吩咐住船,打点明日进城私访。
林公同汤彪用过晚膳,各自安寝。林公睡在舟中,左思右想:“桑剥皮这般凶恶,不知讹诈了多少百姓。明日到任,先除此处一害。”耳听得更鼓正打三更,翻来复去,总睡不着。伸手将舱门板推开一看,只见月光如荆又抬头看见一个和尚披枷带锁,跪在岸上,只向船上磕头,又有个身长大汉,也跪在旁边,手执一条铁绳,锁住和尚。林公一见,走出舱来,向着和尚叫道:“本院知你是鬼,你有冤枉要本院代你报仇,可是么?”那和尚将头点了两点,磕下头去。只见那个大汉将身跳起,铁绳一扯,拉着和尚就走。那和尚暗暗哭泣而去。
林公想道:“汤彪和船家都已睡熟,冤魂此去,我必须见个踪迹。”悄悄上了岸边,并不叫他们。见那和尚还在前面走,林公放大了胆,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只见一家“(口刮)喇”一声,将门开了,手中拿着一盏灯,口中叫关门,慌慌张张去了。不多一会,走回家,用手扣门,前面就是方才的男子,后面跟了一个妇人。进来,然后将门关上,只见那大汉将他带到门首,门内走出一个穿皂的大汉来,将这和尚已投带进门内去了。那大汉解了铁绳,将手一拱而别。猛听得里面小娃子之声,大人想道:“和尚已投胎去了。这段冤仇不知结到何时。”看官,你道先前那个大汉,是个解子;门内走出一个男子,是唤“稳婆”的;后从门内出来穿皂的,是位灶君。林公想道:“我必须记真在此。”抬头一看,有五六棵柳树。心中紧记。
离了此处,依然归了原处,轻轻悄悄的回船。汤彪与船家影儿也不知。林公依然睡了不言。
且说京中部文久已到了江西,移文到山阳县,又到七省经略文书,单将这案提审。沈白清弄得毫无主意,只得亲到相府,与沈夫人商议。拿出移文并文书与沈廷芳看,沈廷芳道:“老父母,这有何难,请放宽了心,林旭、姚氏出斩。但新经略是家父的门生,有什么言语,治生一一承当。”知县道:“经略好不利害,皇上钦赐上方宝剑,枉县有多大前程,敢不遵储依,只得要候大人到任,亲提审问。”沈知县告辞回衙,候大人到任亲审,这且不言。
再表沈廷芳将此言告诉老夫人一遍,沈老夫人忍不住,放声大哭,道:“娇儿死得好苦,京中详文已到,不想如今经略行牌又叫停斩。孩儿,仇人停斩,叫我心中何安。”说毕又哭。沈廷芳劝道:“母亲不要悲伤,孩儿想来,修书一封到金陵与世兄,叫那边行牌催斩文书就是了。那时经略到了,无奈宋世兄已先有催斩文书到了,业行斩讫,他纵有话说,也迟了。”老夫人道:“你世兄如今做什么官?行牌到了山县,不知可遵依?”沈廷芳道:“就是南京按察司宋朝英,是爹爹得意门生,也是爹爹保举他做个臬司。是山阳县亲临上司,令箭到了山阳县,不敢不遵,即刻提出林旭与姚氏,处斩市曹,与兄弟报仇便了。”沈夫人道:“孩儿快快修书。”沈廷芳答应,即刻写书一封,差了沈连。
沈连星速赶到南京,投了文书。号房见是相府来人,款待,〔道〕:“奈封宪衙门不便,书中之意尽知,但刻下请先回府,不日就有差官催去了。”沈连得了这番言语,只得回来,见了主人,如此如此说了一遍。沈廷芳将沈连这番言语向老夫人说知,老夫人方才放心,只等臬司差官到山阳县催斩。
过了一二日,臬司差官到了,进了山阳县衙门。沈白清见臬司差官到了,不知什么事情,连忙请进,见礼坐下。献花已毕,沈知县道:“请问尊兄有何事务到县衙门?”差官道:“今臬司大人有令箭一枝,着你将禁止府人犯狎赴市曹处斩,不可迟延。弟立等行刑。”沈白清道:“非是小弟停留,只因凶手父亲在经略大人手里告状,经略大人早有令箭,留此案候到任提审。”差官道:“现有大人令箭,不是儿戏,如若不斩,快写回文与我,去复大人。”沈白清见差官变脸,立刻就要回文,心中暗想:“如若依他出斩,又怕经略大人早晚即到,怎好禀复?若是不依,差官一回,提我上去,凶吉难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不如将这差官软禁在此,竟自出决,倘经略大老爷到来,预先将此事禀明:现有差官令箭在此,不敢不遵。大人有甚言语,一总向臬司身上一摧便了。”沈白清主意定了,道:“年兄,何须着急。大人令箭催斩,知县焉敢逆拗?倘经略大人有甚言语,都是大人承当?”差官道:“这有何难,总有言语,是传家大人催斩,于你何事?”沈白清道:“既年兄如此说法,今日夜暮,明早出决犯人。”当时摆酒款待差官。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姚夏封法场活祭林经略暗进淮城话说山阳县款待臬司差官,已至三更,歇息。次日五鼓,升了大堂,标了监票,监中提出林旭、姚氏。
众役来到狱中,众役说道:“今日是你夫妻喜日。”说着,众人一齐动手,将身上衣服剥下去,登时绑起,推推搡搡,来至大堂。林旭、姚氏面面相觑,各各流泪。只见知县身穿大红吉服。众役将二人带至丹墀跪下,禀道:“犯人当面。”沈白清提起朱笔,在招子上批下。赏他们斩酒片肉,破锣破鼓齐鸣,推出宅门,押赴市曹典刑。哄动淮安百姓来看,招子写得明白:“奉旨枭首典刑,谋占家产杀人命犯人姚氏、林旭二人示众。”来看百姓拥挤不开,众兵役逐赶闲人。挤至法场,二人跪下,只等午时三刻就要动手。淮城之人哪个不知,都来看杀。
姚夏封闻得此言,唬得魂不附何,慌忙打了两个包子赶到法场,要来活祭。一头跑,一头哭,赶到法场,只见那法场挤得人如山海,怎挤得进去。姚夏封哭道:“老爹,请让让路,可怜我女儿、女婿负屈含冤,今日典刑,让我进去见他一面,也是我父女一场,少时,就要做无头之鬼。”说毕,放声大哭。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人跑得两汗交流,手中提了两个包子挤进。内中有认得的,说道:“列位开些,让姚先生进去,活祭他女儿、女婿。”众人见说,站开,让他进去。
姚夏封赶到里边,抬头一看,见女儿、女婿两膀背缚,跪在地下,招子插在肩上,头发蓬松。一见时,铁石人也要伤心,痛哭起来,两手抱住蕙兰。蕙兰二目一睁,双双珠泪,叫道:“爹爹,叫孩儿今死不足为惜,只是爹爹生养孩儿一场,你偌大年纪无靠,叫孩儿即死市曹,也放心不下。爹爹自家保重,千万莫想孩儿为念。儿夫无辜受这一刀之惨,儿婿二人死后,爹爹念我二人负屈含冤,收殓一处。”一面说,一面大哭起来:“今同儿夫不能在一处,但愿来生做个长久夫妻。”说罢,父女二人放声大哭。正是: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父女二人哭得死去还魂。
姚夏封转身抱住女婿,叫道:“贤婿呀,死得好苦,都是我生这不肖之女连累与你。你的舅舅不知几时才到,若来迟了,你就没命了。我在济宁州告状,不知是你舅舅做到七省经略,若知是他,就写冯旭名字,他也早早赶来救你,他如今不知还在何处。”林旭叫道:“岳父,少要悲伤,还请保重要紧。也是小婿前生造此冤孽的,如今一次脱去又一次来。就是今日小婿死向阴司,五中也不能忘岳父大恩。”翁婿也是抱头大哭,按下不表。
且言林公次日同汤彪登舟到岸,进了淮城,丝毫不露出经略形像。这日正在前行,只见前面拥挤多人,有四五十个妇人拉住一个后生,约有十五六岁,那几个妇人手中拿着锥子,骂道叫道:“你若不说,我就拿出锥子钻你,那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又有几个男人喊道:“不要与他说,只把他拉到山阳县讲话,活的还我个活的,死的还我个死的。”一起人推推拥拥,竟奔山阳县去了。
林公在后面跟定。内中见个老者,林公看见,将手一拱,道:“老丈请了,方才这般人因何拿铁锥子锥那个后生?”那老者:“客官有所不知,方才这后生怪不得人如此痛恨。这几房只有这一个儿子,每日同这个后生上学。方才的那个孩子姓许名成龙,今年十八岁了。不见的学生姓庞名起凤,今年方才十六岁。他二人是表兄弟——”正在说话之间,许多人从城中跑出。林公道:“这些人为何这等慌慌张张?老者道:“闻得今日杀人,想必是去看杀人的”。”林公道:“杀的什么人犯?问的什么罪?”那老者道:“这件事却是冤枉,无故两条人命,客官不厌烦琐,待老汉告诉你。”林公道:“一定要请教的。”那老者把林公一拉,道:“前面有个漂母祠,何不请到里边坐下,等老汉奉禀。”林公道:“甚好,甚好。”当下两人手拉手儿来到漂母祠茶篷坐下。老者道:“我们这淮安城中有个大乡宦,有两个公子,仗着父亲在朝做宰相,无所不为,惯放利债,盘剥小民,强占有人家田地,硬夺人家妻子。我们这湖踊上有一相面先生,所生一女如花似玉,招了一个女婿,到也是个读生之人。不知怎么,漏在二位公子眼内,将他夫妇二人说做西宾,请到相府里头。自然是强奸他的妻子,哪晓得这个女子烈性不从,举斧将二公子砍死。将他二人问成死罪,如今山阳县将他二人出决示众。”林公道:“一人杀一人,抵命罢了,为何连他丈夫都斩?”老者道:“人人惧怕他,是以这般光景,大公子吩咐山阳县,要他二人抵命。”林公道:“这个大乡宦姓什么?表字什么?被害之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老者道:“这个大乡宦乃是当朝文华殿大学士沈谦,大公子沈廷芳,砍死的二公子名义芳。西湖嘴上相面的先生叫做姚夏封。他的女婿名叫林旭,女儿叫蕙兰,再迟一刻就要做无头之鬼了。”
林公听见,吃一惊,原来是老师的儿子犯法。那天我记得姚夏封在济宁州投水喊头,我知行牌到山阳县,此案候本院亲讯。这知县如此大胆,不遵我的文书。抬头看日色,已经巳时,堪堪到午,起身道:“在下也要进城,前去看看,却认不得路,望老丈指引。”老者道:“不用指问,你看这些人都是看去的,跟着他们,自是法常”林公道:“承教。”将手一拱,别了老者,跟定众人进城,要救这起犯人。正是:达水漫流滩上月,快刀难斩梦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