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度记 - 第 4 页/共 26 页
酒佣奸计不行,乃复生一计,悄入妇房,盗妇白金戒指,戴在自己指上,从堂外窗隙伸将入来,却扯元通禅衣。不意店主傍过,误扯其衣。惊见窗隙戒指,女手入窗,大骇,忖道:“妇人淫乱至此!”乃解身縧,扣住其手,牢拴窗内。忙出堂看,却是酒佣之手,顿时痛打大骂。尊者师徒反行劝解。道场事毕。辞别纯一。纯一道:“小庵复得,皆赖师尊。虽远不能屈转云轺,请乞少留一日,以伸私谢。”尊得哪里肯,正待辞行,只见店主楼上已设备清茗蔬食,苦求尊者登楼叙别。元通力辞,说:“家师自不登酒楼花坞,就是小僧也随师受戒,不敢违犯。”店主哪里肯,那纯一师徒,强把尊者、元通衣袖扯着上楼。尊得只得和容,随着众意,上得楼来。方才献茶奉食,只见两个红裙妖妖娆娆,走近席前,拜了几拜,便坐下,敲着板儿,歌唱起来。这却是幻法根由,哪里知高僧道行。尊者啜一杯清茶,吃了几品蔬食,随起身下楼,给众人与店主再留幻法。那妖妖娆娆、袅袅娜娜、邪邪媚媚两个妇人要来扯留尊者。哪知护法紧随,灵道虚应,那两妇一似胶黏的手,钉住的脚,怎近得僧身!尊者下得楼,辞别众人,方才展开脚步,望前大路行去。
却说酒佣马义暗害高僧,被店主识破,打骂一番,顿时逐出店去。这酒佣忿不解,跟随尊得后尘而来。元通正在路间,问师父:“适早店楼污秽妇女邪氛,在弟子心胸浑扰,虽然驱除得去,只是也被她侵扰了一番。”尊者答道:“早间何处店楼,哪里妇女?我便未曾登、未曾见也。倒是茶食饱心,尚怀着那众人之敬。”元通听了,稽首谢师。只听后路酒佣叫道:“师父且慢慢走,待小子一同前行。”元通驻足,酒佣走近前说道:“夜来偶戏误犯,却被店主打骂赶逐,不容在店。今只得前途再寻投托度日。料师父们出家方便,慈悲宥过。”尊者笑道:“我僧家不但无怨无恶,且亦无烦无扰。夜来何事误戏,并不知也。”又问道:“此去前途,何处地方?”酒佣答道:“此去还是这花柳店一处地方。这地方名唤一体村,有三家店,昨日师父功德处是一家店。此去乃二家,却是店主第二个女婿开的。过去还有三家店,乃店主的大女婿。两店小人俱帮作过。昨店主既不留我,古语说的好:』此处不留人,更有留人处。『二位师父既往前行,小人自当陪伴。若到前店宿歇,当照顾些清净茶饭。”尊者道:“多承,多谢。”大抵人生一种机械,便生一种愆尤。这酒佣怀着忿恨,口里甜言,心下却想道:“二家店夫妇,两个面貌丑陋,心性凶恶,每每不喜人低头不视。若是看他的,他道不嫌丑便心喜,茶饭件件小心奉承。若是不看他的,他道憎他陋便性恶,不但茶饭粗恶,还要下毒药害人。”酒佣怀恨,便生出一种机械,向元通说道:“前去二家店,茶饭清洁,店主贤德,只是有一件毛病,他夫妇貌丑,最怪人看他,若是看了他的,茶饭就不洁。师父出家人,料是不看妇女,便是这店主也不有视。”元通道:“我们出家不惹烦恼,过去古庙深林也寄一宿。”酒佣道:“这却又难,我这地方,虎狼夜出,庵庙稀少,只有这店。他夫妇不许行商过客他宿,恐惹出事来连累。”尊者说:“便住他店有何碍!”元通乃随着酒佣引路,看看来到二家店,只见村口也挂着一面招牌,上写着:“独角店中真美酒,一体村处最佳肴。”尊者与元通说:“酒肴店我们不便投止,过去却又无处安身,你可问他有洁净素饭?”元通听说,随酒佣入得店来,果然夫妻二人面貌丑陋,乃忖道:“酒佣之言未足深信。”乃和色欢容,向他夫妻问道:“远方吃素僧人,荤酒有戒,店主可有洁净饭食?”两眼频看,那店主便答道:“有洁净的。请坐,请坐。”尊者入门,却与元通不同。那夫妻喜喜欢欢,正要起伙茶饭,只见尊者低头不视,便起毒心,将饭中下了些蒙汗药,要害尊者。他哪里知道圣僧前知。饭方摆下,师徒念动咒 食真言,尊者把手一招,那妇人捧着几碗饭,叫丈夫与酒佣吃,又将几碗送在尊者面前。师徒吃罢无恙,进屋去打坐。只见酒佣与女人丈夫,迷困伏几。女人把绳索将丈夫、酒佣反捆推入屋内。比及天明,尊者师徒收拾起程,妇人惊疑去看,捆缚的却是丈夫、酒佣。两个沉迷不醒。妇人连声叫苦,急解绳索,用药解醒。二人心明问故,妇人道:“我为怪老和尚,明明药他二人,如何错投你碗?且连人都更变,这记分明是圣僧显化。我夫妻两个,平日毒人,做此歹事。”酒佣笑道:“哪有此理!明是你为一店逐我,故意不留,用此却人计策,我便去罢。”遂出店门而去。夫妇两个乃向尊者拜跪道:“凡人不识圣僧,平日过恶,望乞开赦。”尊者问道:“店主,你平日有何过恶?”夫妇齐答道:“我夫妇只因生得丑陋,憎人低头不视,便起忌妒。行商过客投宿的,不知多少被我愚夫妇恶心毒害。昨见师父低头,故此行出恶事。不知反着在自己人身上。只恐这过恶,将来还有报应。”尊得听了,笑道:“算人算己,自作自受。将来报应更大。你夫妇此悔心一动,将来美心遂意,却不在面貌丑陋也。贫僧行道心急,不暇细说,有四句偈留与你,你二人当谨记在心。”店主夫妇拜谢:“愿闻师偈。”尊者乃说偈曰:
貌陋心良,诸凶化祥。
心恶貌美,妖尸魑鬼。
话说酒佣两计不成,虽疑丑妇不留,乃忿心益动。出得店门道:“一不做,二不休。和尚此去,必往三店投宿。须率再算一遭,料他就是活佛,也难逃我这计策。如今且坐在这大道路口,等待和尚。”尊者师徒行至路口,酒佣见了,便陪着笑脸,说道:“店家妇人恨丈夫留住他家,逐出工人,却连夫带我一起捆缚,我只得出他店门,再寻别路。想起有一亲戚,在三店居邻,三店夫妇极贤,平日最敬僧道,房屋又洁,饭食更精。二位师父必从他店投宿,我亲与店比邻,叫他看份上,外加些款待。”元通听了,向尊者说:“此人语又是奸魔来了。”尊者说:“浮云蔽天,青空自在。汝虑道,莫虑魔。”元通道:“师父,何以驱除?”尊者说:“我于未始有魔来已知魔去。这痴汉徒自魔耳。”尊者口虽教诲元通,心里恐元通道力尚浅,乃把慧眼遥观,果见前有个三家店,店内一妇,娇妍异常,恐徒弟乱了道心。却好近店有座倾颓古庙,仅存半厦,几块顽石,尚存基址。尊者道力无边,把手一指,只见金乌西坠,玉免东升,天色黄昏,烟云暗淡。前途树杪,明见一个招牌有字,茅屋数间相连。酒佣一见,便道:“二位师父,那前面是三家店,我小子先去探亲,你们慢慢走来。我叫店中烧下好茶等候。”酒佣那里是探亲,烧下好清茶,却是设计愚僧,先送信。怎见得,下回分晓。
第八回 巫师假托白鳗怪 尊者慈仁蝼蚁生
话说酒佣先行,要骗和尚。他哪里知道尊者道力宏深,手指处,古庙店家都是化现假设。酒佣只道是真,一直奔来。是屋妇人毫不差异,他从后门而入,只见店中妇人独坐,见了酒佣欢天喜地,便叫一声:“马义哥!久不见你,何处行走?”酒佣道:“在你娘家帮作。”乃问:“娘子如何独自在店?丈夫哪里去了?”妇人道:“丈夫邀游东印度国,去久未回。这店我自支持,正此无人,想个帮手。你来甚巧,我看你少壮伶俐,便做个夫妻也好。”酒佣大喜道:“多谢娘子美意,只是有件不平的事在心,今夜要报复他。”妇人问:“何事不平?”酒佣道:“我当初在你花柳店帮工,其实要贪你三妹,岂知你家严肃,乃结交几个弟兄,入伙劫盗,指望掳成婿。不料国度中来了两个和尚,劝化了寨主,解散了众伙。我事不成,忿恨和尚。谁想他一路来投宿两店,我两次报他仇恨,都未遂计。今幸路过此处,必然投你店中,指望你夫妇替我报这仇恨。谁想你孤身在家。”妇人道:“此事何难?和尚们哪个不贪色,待他来,我把个风流态卖弄出来,你可寻几个强邻来,捉拿出气。但如今丈夫未回,我且与你权做个夫妻。”酒佣听了这话,动了欲心,哪顾人言,就同妇人入内屋同寝。这哪里是三家店里一佳人,却是五戒门中千变化。后人有几句说明尊者圣僧,哪会欺人幻术,只因人心险,便有人心印。尊者之心,坦然明白在耳。诗曰:
禅心原不幻,安有幻弄人?
只为人情幻,因开幻化门。
如如常自在,妙妙莫须真。
嗟彼凡愚汉,徒劳精气神。
按下酒佣与妇人入屋同寝。且说尊者,只因酒佣计较、元通说魔,道力自然变化出庙宇、村店现前。酒佣见了飞走先去。尊者却与元通慢慢行来。天色尚明,偶遇一老汉子,雪鬓蓬松,麻鞋竹杖,走近前来,道:“二位师父,天色将昏,欲往何处?”元通答道:“东行化缘,少不得望门投止。”老汉道:“我地人家稀少,往来只有一个三家店住宿。此店夫妇非良,却不是你出家歇的。”尊者道:“前有古庙可安。”老汉道:“颓庙难存,怎禁风露?不弃草茅小舍,暂留一宿,便斋不洁,聊供行厨,有何不可?”尊者合掌称谢。师徒随着老汉到得他家,便问道:“二位师父哪里来?到何处去?”元通备细说了一番,随问老汉姓名。老汉笑道:“我姓郑名修,世居此乡,耕种为业。”一面说名姓,一面修斋款留,收拾净室,安宿师徒住下。那酒佣被妇人扯入卧房,恍恍惚惚,歪缠了一夜,及到天明,睁眼看时,哪里是客房三殿,原来半厦庙堂,妇人是一块大石,压着他身,哪里挣扎得动。叫喊无人,苦恼万状,方才想起长老必是高僧。一念归正,叫了一声:“救苦慈尊尸这尊者正在老汉净室里打坐,偶然叫苦的“慈尊”二字入尊者之耳,偶向元通说道:“业障自作,当须自受,何人苦你。悲哉!悲哉!是你添了我这一种因缘,反反复复。元通,你可往村店之后,古庙半厦之间,方便痴愚,无碍普度。”元通领师旨,走到古庙半厦处,果见酒佣被石压住。远通用力掀石救起,酒佣拜倒在地,口口声声只问:“老师父哪里?”随着元通到尊者面前,磕头谢罪,说:“小人恶念害僧,自作罪孽,愿师尊赦宥。”尊者答道:“汝投幻妄,吾自无心,既悔前非,即是善己。”酒佣拜谢而去。后人有感颂尊者普度七言四句。诗曰:
石头原是石头块,破庙如何有妇人?
想因普度成功德,感动高僧护道神。
且说尊者在郑修家里度化了酒佣,早起要行。老汉愿留供养几日。尊者见他意诚心敬,便住下不提。
且说梵志师徒在花柳楼混扰一番,恐徒弟不守道范,生出事来,乃绕一弯,迂径小路而走。让过三家店,却来到一边海的地方,问乡里居人,复找大路。居人说道:“师父们,你错走径路;反远正途。我这地方唤做巨鼋港,一向好行,近日只因海洋潮发,拥来一条白鳗,约有五丈余长,十围粗大。这鳗,也不敢说它。”本定便问:“怎么不敢说它?”居人道:“厉害,厉害。说起来神通广大,变化莫测,却不是鳗,竟成鱼怪。我乡村居人,若是不说它,敬奉它,便求它降些好事,一一依你。若是慢了它,再说它,就怒起来,丫头孩子,也吃你一两个。”本智听了,向师父说:“想是个精怪。我们既闻知,须要与地方除害。”梵志道:“事便好,只是行路之人管这闲事?”本智说道:“师父差矣!我们为甚出家?遇害不除,逢灾不救,空为慕道。”本慧道:“本智说的是。”乃向居人说:“我们出家人,极善驱邪缚魅,便与你乡村扫除患害,也是功德。但只是借那空闲居宅一住,方便行事。”居人不敢应承。少顷,听见的传说,就来了十余居人,这人方敢悄悄说出。众居人内中有一老者说道:“游方僧道,多有除妖捉怪的,也是缘法。大着胆寻间屋,住下这四个师父,再作计较。”本定道:“作甚计较?”老者也扪口不言。居人说:“老头子,你讲又不讲明,难道我们是不怕的。”本智笑道:“且依老翁借空屋住下再议。”师徒乃问:“宅子何处?”居人趑趄,欲走不走,待言不言,总是乍相逢,不识众道神通,怕口快,惹恼妖精作怪。等了半日,方才领着师徒到一空宅。梵志住下,便问老者:“白鳗如何作怪?”老者道:“离村五里,就是巨鼋港。这港口有个巫师居住,专与居人禳解灾福。只因潮拥这鳗来,成精作怪,居人被它害得不安。若是师父有本事,可除得,便去惹它。若无本事,莫动它也罢。”梵志道:“可有庙宇么?”老者道:“无庙宇。若有庙宇,居人侍奉,便是降福正神。他却只附着一个巫师。恼了它,只求巫师,方才免得。”梵志听得老者之言,乃向徒弟说道:“这巫师便是怪鳗使从,要除它,须探巫师的来历。”当下居人收拾斋供,师徒住在空宅不提。
却说哪里是白鳗作怪,原来是巫师有些幻法,炼的耳报,但凡居人有甚事情,这耳报便向巫师报说,因此居人若说他不是,便作威福,骗人祭祀,假托白鳗获利。这日,巫师正与人祈禳,耳边忽报:“地方远来了四个游方道众,计较要除妖灭怪。”巫师听得耳报,大惊,忖道:“好好的生意,何处道众来此搅扰尸随使一法,叫两个徒弟,带了四把铁钩子,走到梵志空宅处,把师徒四人,方才要钩着头发扯去。哪知他四人都会法术,手眼快的,一转变,倒把两个徒弟四脚四手倒吊起来。好本智,手执着一条大棍,盘问他:“白鳗何故成精作怪?你们何故听他役使?”巫师徒弟泣道:“哪里甚白鳗,皆是我巫师设骗村人。师父们饶了我罢。我巫师却也有些本事,只恐他不饶你。”本智笑道:“也罢,放你回去报信。”乃将钩子放下,三人得命奔回,备细说出。巫师却早已有耳报先知,大怒道:“何处野道,如此无礼!若不处他,怎在地方行教?”随在港内取了些蚯蚓,共有二三十条,叫一声:“变!”都变成大蛇,直奔梵志住宅,把一个宅子填塞将满,都张牙吐焰,向师弟四个逼来。本定、本慧未曾提防,被蛇束手足,裹腰腹,挣扎不得。梵志与本智便使出法来,就把他前来钩子一撒,叫声:“变!”只见那钩子,一把变十把,将蛇条条钩出门外。却不曾救得本慧二人,被那蛇缠缚住了,不由得自己走出宅门,望港上巫师处去。居人不见是蛇,只见两个小道捆手缚膊,就如妖精捉去的一般。梵志与本智见了,没法救援,只得随着本意二人,也来到港口。但见巫师立个坛场,坐在坛内,叫道:“白鳗大王吩咐,把远来侮慢大王的野道,送入港内深水,赏赐小鳗。”跟去看的与居人老者,都上前哀求,说道:“远来道众经过此方,不识威灵,冒犯获罪,望乞赦宥。居人愿备牲醴祭奠谢过。”巫师道:“大王发怒,说尔等容留野道,亦当加罪。还为方便,太是无知。”说毕,又叫快把野道推入港内。只见本慧二人昏昏沉沉,两眼看着师父。梵志忽然叫一声:“本慧徒弟,何不仗出慧剑!本定徒弟,切莫要乱了刀哇!”又看着本智道:“徒弟,你为何不放出大光明来?”梵志一面说,一面口中念念有词,把手望东连招了几招,只见海港上陡然狂风大作。众居人看了,个个立不住脚,都叫:“好大风!”怎见得?但见:
吼声震地,聒耳轰雷,海扬波浪滚千层,树连根叶飘万迭。屋瓦飞空成蝶舞,行人窜耳作獐慌。那里是:千林静息鸟和鸣,但见的:八面威扬妖尽扫。
大风刮处,陡然本慧跳钻走起,打得个坛场举物粉碎。本定雄赳赳发作,倒把那巫师背捆起来。本智执着大棒叫:“巫师!你何处学来手段,敢在我们跟前斗宝?”巫师却也不慌不忙,把肩背一抖,猛然手内也执着一根大棒舞将起来,照着本智一棒打来。本智抡着棒劈空迎去。他两个在港岸上使出武艺,只见本智气馁棒乱。这舞枪弄刀,却是本慧二人原来在家本事,近又习学了法术,便掣出剑来,望巫师斲去。巫师徒弟甚多,一齐簇拥上前。梵志也拔出慧剑相敌,众人搅闹一团。众居人看着说道:“原来都是些成精作怪的,冤家撞着对头,必定看两家谁胜谁负。”看着巫师敌不过本智,众徒弃棒要走,被梵志使了一个缚魅神通,带了巫师归来空宅,审白鳗来历。巫师乃实说道:“假托鳗精,要求祭祀“。众居人方才明白,却又替巫师告饶。巫师只是磕头求释,情愿入门为个弟子。众居人备斋拜谢。
梵志师徒辞别要行,乃问大路。居人指引:“过了巨鼋港,转过一山,山有重关,便通红墙庙路前行。”梵志谢了众居人。巫师惶恐,再不讲白鳗旧话,却随着本智,要做个弟子。梵志说道:“汝要皈依,吾亦不拒。但只是门徒已多,行道不便。汝既发心,此去到了大路。凡见青鸾摩云,或是道士寻徒,你当为吾输力。吾自有报于汝。”乃附耳向巫师云云而去。后有讥梵志一心只是不忘赶道童者五言四句。诗曰:
长途行已远,门弟久既收。
青鸾无翅迹,何苦法频留?
按下梵志师徒问道前行。且说尊者在郑修老汉家,连住旬日。老汉见尊者开度酒佣这件奇事,乃闲相问道:“酒佣何故石压?师尊道力却也甚深。老汉日前也有两件奇事请教。”尊者答道:“酒佣机械迭出,欲伤人,却先害自己。世事以无端出,自无端人,厘毫不差。倒不知老叟两件奇事何也。”郑修蹙着眉道:“老汉平生辛苦,挣得几亩田产,耕种度日。村间有一豪强大户,倚势凌弱,每每侵占许多,他家益富,我地日削,天理不知何处。日前我这屋后,当初不知何地,偶凿池塘,掘出金银一瓮,当时邻众皆知,便各争抢。忽然金银尽变为鱼虾,众心骇异。就是老汉为此着恼成病。师尊有何道教我,且疗这病。”尊者听了,合掌道:“善哉!善哉!势利迷人,乃人自迷,夺人之有,终有人夺。”郑老又问道:“病却何疗?”尊者答道:“元无有病,又从何疗?还以无疗,其病自愈。”郑老不解,乃问元通。元通答曰:“吾师之意,明明说莫仗势侵,冥自有报,莫迷财利,最是病人。”郑老笑道:“老汉终是不解。”元通答曰:“只当原来无有。”郑老方才点头明白。师徒一日与郑老闲行田间,径路小道,草茨乱生。尊者举步轻慢,一步数观。郑老问道:“师尊你一步三看地,且行慢足轻,何故?”尊者道:“荒田径道,人无足迹,多有蝼蚁。重足急行,所伤实多。贫僧心念在此,故不觉举步轻慢。”郑老叹道:“不践生草,不履生虫,仁兽且然,况有灵者?师尊善念,老汉敬仰。”又行几步,见一池塘,涸干彻底。尊者道:“天旱无雨,池塘干涸。”郑老道:“我这村有雨不旱,且是水洼污地,只因当年畜养鱼虾,被人偷取。老汉恨忿骂道:』鱼贼你只偷个有,若池无鱼,你有何窍?『古怪古怪,自发此言,三载虾也不生一个。虽绝了偷的,却害了畜的,如今池水也不存。师尊,这段情理何故?”尊者答道:“鱼虾虽湿化,亦秉性灵。你畜种杀机,他盗种恶业。只因你巧中一语,咒骂两种恶消。池乎,涸乎,成就善知识的功德。”郑老问道:“师尊,这功德何见?”尊者答道:“如水灌禾,为日渐长,自见在老叟之子孙。”郑老听了,把手一指道:“师尊!你且看那前边高房大屋,气焰腾腾,子孙蕃衍,善功何在?若论种恶,却也说他不尽。”尊者举眼观看,只见那高屋上,祥云卷出,瑞气飞扬。尊者道:“这人家善解不祥,何言种恶?”郑老道:“这就是侵占我产之家,受他害者莫不欲食他之肉。”尊者道:“恶固如老叟之说,但不知他曾行有何善?”郑老想了一想,道:“他也曾行了一件善事,未必就解了他恶。”元通道:“老叟,这家却行了一件甚善事?”郑老将欲说 ,只见远远一人走来,乃道:“要知是甚善事,老汉记不切,问这来人自晓。”来者却是何人,知他何事,下回自晓。
第九回 扰静功顽石化妇 报仇忿众恶当关
却说尊者与郑老,正讲那大户一件善事,远来了一人,乃是大户家仆。元通便问此人:“你家主,郑叟说他过恶甚多,却曾行了一善,乃是何事?”仆人道:“若论我家主,侵入田地,夺人家产,过恶真说不尽。只因往年一僧到门,叫他莫绝人后,我主人问僧:』怎叫莫绝人后?『僧说:』老施主,你家仆若无妻室的,当娶与他;若无弟兄的,当使还族。『我主人一时感动,果依僧言,散了三五家仆,止留有弟兄宗族的使唤。后僧复来,甚称功德。”尊者听了,合掌称赞道:“如此善行,不小不小。侵夺损人,尚然昌后,况正人善信阴功,宁有穷际?”尊者与元通赞叹一番,回到郑老家中。方入静定,只见元通身体动摇,却似心意不宁之状。尊者乃唤了一声:“元通徒弟!何故把持不定?”元通答道:“弟子方人静定,恍惚坐中见一妇近前,说:』何故破我姻缘,揭吾身体。『弟子问其根由,他道:』与酒佣汉子邂逅厦中,被你拆散。今夜孤形只影,荒凉破厦,谁之罪过?『弟子听了他词,乃说他是颓庙顽石,怎幻化人形,以迷人性。今复以幻生幻,乱吾静功,反说谁之罪过。其妇复向弟子说道:』石自石,妇自妇,谁幻生幻?只因僧动佣嗔,惹出这段姻缘。你快还我酒佣汉子。『弟子正与他争讲,师父唤醒。不知弟子何故生出这段根因,总是返照未充。师父何以垂教?”尊者答曰:“徒弟何得把持不住?顽石化妇,本吾充满化缘,以惩恶业,今酒佣业解,石当还石,妇宜还妇。何乃入徒弟将定未定之中,又示出个出幻入幻之境?何不充满返照,见怪不怪,怪自坏矣。”尊者说毕,乃以手向空一指,说一偈曰:
幻自归幻,空自还空。
原若本来,本来原若。
尊者说罢偈语,与元通安然各自入定。次日出静,辞别郑老,望东行去。此时正值春光明媚,物色鲜妍,师徒行在途中,见树木绿衬红芳,禽鸟声相和应。元通向尊者问道:“师父,这时光物景,较那酷暑隆寒,人情物理,自是不同。你看往来道路行人,这心舒意畅,从何处发来?”尊者听得,把手内数珠看了一眼,半字也不答。元通即悟,随又问道:“师父,暑往寒来,皆是天地自然的气化,怎么烈风淫雨,时复变更?”尊者也不答,却把手内数珠,挂在项上而走。元通道:“弟子了明也!”正走间,只见后有三五个人,急喘喘,气腾腾,赶道而来。这几个人哪里顾甚么春光,听甚么鸟韵,他心里惟恨路长,又恐怕力倦。且说这几个人是何人?却是巫师带领着几个徒弟,趱路赶梵志师徒。为何赶他?只为梵志师徒搅扰了这一番,村居人识破了他诈伪,存身不住。又且坛场兴建不起,那耳报又不灵。这徒弟几个向巫师说道:“师父,你在这乡村做坛场一番,却被过往野道搅扰道法,你既不能报仇,反要投他做弟子。他临去耳边咕咕哝哝,又不知与你说甚么秘密招儿。你安然受冷淡,我徒弟们也甘不得这般寂寞。你拜野道为师,我们便降了一等,却是他徒孙了。这气难忍!”巫师道:“汝等意见却要如何?”徒弟道:“我等意欲寻两个旧契弟兄,到前途拦阻他去路,结果了他师徒,以报这一番仇恨。”巫师道:“正是。我一时也只为法力不如他,省这口气,说投入门为弟子,哄他传法些术。看他临去,耳边叫我但遇过往僧道,若是找寻道童徒弟的,看青鸾摩空为记,便与他随机应变,弄个神通,阻回他去。这等看来,也非出家正道。依你徒弟计较甚好。只是你寻那个旧契弟兄,设何计策,到前路何处地方阻拦,怎个法儿把他们结果?”只见一个徒弟说道:“弟子往日结义相交两三个弟兄,一个叫做雨里雾,一个叫云里雨,一个叫做沙里淘,便是小徒弟也与这三个排个名字,结誓为盟,患难相顾。不料他三个外游,闻说在甚灵通关做些买卖,因此小徒投入师父门下。今日师父遇着这样呕气事情,好歹赶上他,传信我那弟兄,叫拦阻结果了他,与师父出这口气。”巫师道:“我一向也不知你这些事情。便是你与三个,排行叫做甚名?”徒弟道:“弟子排行,叫做胆里生。就是同在师父门下这几个弟兄,都随着弟子,受不过那野道这一番欺侮。”这说得巫师动了报仇的心肠,同着众人,从小路抄大道,来赶梵志师徒。到这地方,遇见尊者师徒行路,他急喘喘也不顾道途远近,气哼哼只是奋勇前奔。尊者见了,与元通道:“徒弟,你看这几个人气焰光景、状貌情形,我知他皆非心肠中洁白 。让他前行,莫要招惹。”元通领诺,师徒缓步徐行。忽然见一座石桥接路,桥下流水清浅,僧家无缨可濯,有渴可消,乃走近桥上,扶栏观望。但见:
路接长堤,溪流浅水,往来彼通此达,多少东向西奔。尽是磨砖砌就,白石装成;真个徒杠利人,徒梁济道。巧工创就渡头船,善信洪开方便路。
尊者师徒观望一番,便坐倚石栏憩息。却说东行梵志师徒,前走到一个地方,名唤灵通关。这关却是一山险道,十里高岗。那高岗里,隐着几户人家,都做些不良的买卖,剪径为生,截路过活。就是巫师徒弟结交的那雨里雾、云里雨、沙里淘,这三人聚党成群,专一白日劫商,黑夜截客。一日正在岗子里计较劫人,只见关前几个人汹汹飞步奔来。雨里雾看见,对云里雨说道:“岗前来人何汹?想到买卖到了。”正要上前捉住,看来乃是胆里生。见了便问道:“兄弟别来日久,何处安身?闻道你在巨鼋港投师行教,却怎得暇前来?这几位何人?”胆里生道:“这是巫师并我师兄师弟。只因前日有几个过路道众,道又非道,破了我师坛场,受了他一番磨折,今想着众位契兄,必能为我报怨,因此远奔投托。料他必经过此道,所以抄小路而来,急腾腾,哪顾气喘喘。不知这起道众可曾过此?”雨里雾答道:“这道众还未曾到,只是闻得你巫师有耳报通神,你们也有些法术手段,如何就敌不过他们?”胆里生把眉蹙着,说:“他们手段法术更高,敌他不过。”雨里雾道:“莫要怕,我们弟兄便不济,却有一个新结义的哥哥,叫做赛新园,他离十里岗五里庙修行,我这位哥哥手段甚高,若唤来,料道众怎生敌得,便是结果他何难尸胆里生听了,便问道:“这哥怎唤做赛新园?”雨里雾答道:“我这岗头,有一个大户,造了一座花园,楼阁花榭,极工甚丽,名唤新园。我这哥偶在园戏耍,园主怪他往来频扰,闭门不纳。他便显个手段,在岗头堆了几块砖石,插了几枝花木,吹了一口气,挥了几挥手,说着变出一座花园来,地方哪个不去戏耍!便起他名,叫做赛新园。”说毕,才请过巫师,众弟子相见叙礼,到雨里雾众人家里,烧茶煮饭,酾酒烹肴,大吃大嚼,一心等候梵志师徒。
却说楚志师徒依居人指路前行。一则辛苦,一则逢春遇景,师徒们登眺行迟。走了两日,方到这山岗,要过灵通关去。有人传到雨里雾家,说:“岗前来了几个道众。”胆里生便恶狠狠起来,叫声:“师父,你仇人来也。”巫师带应不应。他因何不应?只因他手段不甚高强,又为日前磕头谢罪,弱了些气儿,且许做徒弟,故此同众徒弟,来便来了,心尚有些怯懦。当时雨里雾率领三个弟兄走到关前,见梵志们坐在地下石头上,恰好本智一个在关侧净处出恭、撒溺。云里雨瞥见,便使个泼天网罩将下来,把个本智盖在网里。才要捆手缚足,哪知本智原是个伶俐道童,虽然被云里雨罩住,他却手段高强,把身子一撑,两手一扯,网破数窟,走到关前,见本定与本慧各各装束,要与雨里雾、沙里淘厮打。却便叫道:“师弟,莫要轻敌,这来头却大。”梵志道:“徒弟,怎见得来头大?”本智道:“他会使泼天网儿,徒弟方才撒溺,几被他溺也撒不成。”本定听得,向本慧说道:“我们须要在撒溺处防他的泼天网漫空罩下。”本慧笑道:“我不撒溺,任他网来。”师徒正商议间,只见雨里雾执着大棍喝道:“大胆野道,敢闯此关尸那胆里生便也喝道:“前日受了你们凶殴,今日却也到此。早早把行囊卸下,叩首关前,饶你的性命!”梵志便问道:“你是何人?阻挡行客,执棍伤人,岂无王法?”雨里雾哪里理睬,抡棍只要打来。好本定,装束了,也执一根棒,上前抵敌。雨里雾便问:“来道何人?”本定答道:“你要识何人,听我讲来。”雨里雾将棍架着棒,道:“你讲来,讲来。”本定道:“我讲,你听着。”乃讲道:
自小生来潇洒性,年未三旬正当令。
平生好使棒一根,刀枪剑戟都相称。
爷娘管我莫持凶,师父传来越添劲。
使出蛟龙不敢侵,打进虎狼谁敢近!
岐岐路里遇吾师,跟随出家到东境,
纯一庵中救道人,巨鼋港处饶巫命。
有些道法治强梁,吃得软来不怕硬。
有斋趁早去烹庖,有钞献来说你敬。
若还怠慢我师徒,你这山岗没趣兴,
往来买卖做不成,结伙弟兄都要病。
你今问我甚姓名,半路出家名本定。
本定执棒,也架着雨里雾棍,说道:“你叫做甚么姓名,也须通报与我。”雨里雾便道:“我也有姓名,你听我道。”乃道:
情性从来我最憨,终朝曲櫱口中贪。
曾向蜜淋淋打辣,也曾茅草酿中山;
也曾麻姑谒中圣,也曾香药造还丹。
陶潜白社愁眉解,樊哙鸿门仗剑谈。
腰下金貂须可换,瓮边吏部不须搀。
穆生怀忿辞丹陛,太白酣醺写黑蛮。
能使英雄生侠气,从教蹙额解和颜,
相逢不饮空回去,洞口桃花也笑姗。
若问我名并我姓,圣君曾恶不须甘。
荡着棍儿教你倒,难过岗中第一关。
本定听了笑道:“原来你是个囊包。”雨里雾道:“且请教你是哪里人氏,何方乡语?囊包是骂,是称?”本定笑道:“我与你异乡各地,谈说不明。只就中华土语,你是饭袋的弟,醉汉的兄。我也不怕你。若不是我出家心性,一口吞的你无影无踪。”雨里雾道:“口说无凭,量你吃不下。”本定也微微冷笑道:“包你有凭,吃得下你。”便将棒去直打,关前大闹一会。雨里雾渐渐力弱,叫一声:“云里雨兄弟,上前相助!”云里雨乃舞动那把刀,奋身照本定砍来。本慧见了,忙挺长枪,直撞上去。云里雨见了本意,便也问道:“来道何人?”本意答道:“你要问我姓名,听着我说。”云里雨道:“说来,说来。”本慧乃说道:
我乃岐岐路少年,家中颇有几文钱。
不宗经史学文字,情性生来好走拳。
打尽世间无敌手,名闻海内不须言。
刀枪使得风难透,棍棒开来浪不漩。
正在村乡演手段,遇我明师把道传。
也会念经并礼忏,也会游方去化缘。
巨鼋港上传名姓,降了巫师拜我贤。
要往东行过此路,何物妖魔挡住关?
有礼送行须早办,折干也是你心虔。
若问我名并我姓,洒家本意姓辛田。
本慧说罢,把长枪也架着云里雨那把刀,道:“你这淫污恶物,须也有个姓名,早早报来!”云里雨道:“我也有名,说来你听。”本慧道:“你说,你说。”云里雨乃说道:
问我名须也有名,平生好乐不邪淫。
假做阳台梦里会,巫山借喻雨和云。
曾把千金买一笑,莫须妖冶说倾城。
余挑食处楚王忧,书简传来君瑞情。
只因结契三兄弟,灵通关上阻人行。
两把钢刀腰下系,守关鼙鼓夜间鸣。
谁敢关前夸好汉,快输珍宝与金银。
莫教恼了兄和弟,手内钢刀不奉承。
活捉道徒名本意,还拿师父捆麻绳。
休说雨里云名姓,说起当关第一人。
本慧听了笑道:“你原来是个馋痨,只可恨当时何人把你譬喻。这两字名姓,伤毁好人,损坏天理,今日好好备办斋供,送我等过关,便饶你性命。”云里雨将刀直斲,本慧挺枪相迎,两个战了半晌,云里雨渐渐刀法乱了。沙里淘忙掣剑在手,舞上前来。这里本智也舞起青锋宝剑,上前对敌。沙里淘见了本智,便问道:“野道莫要乱舞乱斲,我也闻知你名姓,你只把你武艺法术说来我听。”本智道:“我的名姓如何你知?”沙里淘道:“你师父附耳说与巫师知道,明明叫来找寻你的,因此知道。”本智笑道:“你要知我手段,我说你听。”沙里淘道:“你说我听。”本智乃说道:
手段生来我最强,十八般艺出游方。
炼就浑身生铁柱,打成道体发金光。
只因骑鹤临法会,蜃气妖氛弄海洋;
为贪景致投它腹,混搅三军闹一场。
降却蜃妖离海岛,远随师父走村乡。
若说法术无边妙,应变随机件件长。
入水不沉火不毁,刀枪剑戟怎能伤?
来到此关你说峻,我心觑作矮垣墙。
莫教使出神通手,快早低头来受降!
本智说毕,把剑停着,道:“你这脏物,也通个名姓来。我却不知你的神通手段。”沙里淘笑道:“说我名姓,真真吓坏了你,却又喜坏了你。”本智道:“既吓坏,如何又喜坏?”沙里淘道:“我说你听。”却低头不说,思思想想。怎么思想不说,下回自晓。
第十回 赛新园巫师释道 灵通关商客持经
话说本智停着双剑,听沙里淘说名姓,他低头不语。本智道:“脏物,你便说罢,何故低头沉思不语?”沙里淘道:“我的名姓,说了也要想,想了也要说,便是你伶俐聪明、术精艺妙,听我说出,也要思想。”本智喝一声道:“说便说罢!我们出家人不想,想便乱了道行。”沙里淘笑道:“莫骗我,只恐你们想了又想。”本智怒起,把剑就斲去。沙里淘道:“莫性急,难道我终不说,我说你听。”
我名那个不深知?走尽乾坤东与西。
有我寒冬如挟纩,岁荒枵腹不能饥。
戏能逆儿成孝子,我能妒妇作良妻,
弟兄有我相和睦,朋友有我不奸欺。
有我安康无疾病,有我忧愁转笑嘻。
我有雕梁并画阁,我有牛马与猪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