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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事事生君莫怨,害人人害休生嗔。   毕竟旗军怎的派肉店?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于代子纵军肆虐 拼命虎专打不平   话说当下众旗军,本是日日在外市街上图勒店户银两,斯时听于将军之说,即领命前往各肉店中,喝曰:“我千岁有命,给出红单在此,每店取肉四两,答应府内饲鹰。”屠户曰:“将爷,我等猪肉是本钱买的,非盗来之物。”旗军”叱曰:“如有敢拒者,将他拿到府内见千岁,自有定夺。”众屠户见他权势突然,心内不敢拒他,忍耐与他,如此者约二十余天。   旗军见日日取之容易,商议如今每户派屠六两,至明日,先至肉店说知,谁敢抗拒?没奈何,从他派六两。再过数天,这旗军对旗军曰:“潮人甚好相与,我等欲派猪肉饲鹰,每派四两就四两,再欲派他六两就六两,众兄弟如今若到市镇上,欲派他每屠八两,余存者好作菜用。”众旗军曰:“说得有理。”   这日到西门肉店叫曰:“公府雄鹰饲得多,今日欲派八两。”   屠户有人不肯,向说曰:“我等猪肉亦将血本求利,就千岁府中饲鹰,初时系买的,后来派取四两,过了数天又派六两,而今又欲增加,叫我人血本消化,不派不派。”旗军大怒,将他擒拿,众人向前相劝。屠户无奈何,只得依他八两。一屠派起,各各依例而行,旗军得意回归。   众屠户会齐相议曰:“我等生意若是欲作,必须议一章程,方能作得。公府出得这班旗奴,如此猖狂,初时买的,后来免钱派的,派派不已,又增加八两,不久又欲增加,不若推尊一人往府县呈控。”又一个屠户曰:“我想起来,恐府县不敢担承,若欲伸此冤,除非刘镇大人,决不担承矣。”又一人曰:“虽府县不敢担承,宜当先呈控告,然后可赴刘镇控告。”又一人曰:“有理有理。”当日具呈往府县入呈,俱批不准,遂到汪道台衙门呈控,知系公府旗军强取,批落府县查明详办。   众屠户曰:“如此,不若齐到刘镇处控诉。”刘镇收阅众屠户状词,系旗军强取猪肉一案,召众屠户问其情由,吩咐曰:“明日旗奴到市取物,许你等将他擒来。本镇自有分断。”众屠户领命,叩谢出衙,回店中和议曰:“而今刘镇作俺主,明日这旗奴前来取肉,不可错过他。”及至明早,众屠店一齐摆得齐整,不比前日宰一只出一腿摆在铺面,余者俱藏在店内。   今日见有人做主,尽行全摆在店面。   众旗奴见得许多肉店,肉腿比往时大不相同,便云:“今日欲派十二两。”屠户曰:“将爷,这肉是刘大人帅府用的。”   旗军叫曰:“咄!我公府若无饲鹰,哪有到刘镇帅府用的?难道刘镇势力敢来压倒公府不成么?今日定欲派十二两,少些不得。”众屠户赶此时一同叫曰:“今日这旗奴如此无理,不可错放他。”一人动手,人人齐至,打得旗奴欲死勿死,欲活勿活。有畏事者,见势不好,逃走回旗巷去了;存有五、七个被众屠户打得头破嘴肿,拖至刘镇衙门内来的。   辕门官千总陈虞龙入内堂禀知,刘镇出堂,坐内堂先召旗军曰:“你等不守法度,强派民物,如公府中欲饲鹰,亦该照价与他买,他是血本,你等仗势强派猪肉,叫他血本谁归?今已初犯暂且轻饶,你等日后再敢违法强取,本镇将你带到公府见千岁究罪。”按法说毕,放他出去之后,亦召众屠户入内面谕曰:“本镇命你等将他捉至帅府,本镇将他带到公府见千岁究他之罪,你等将他打伤,血泪沾衣,本镇怎好施为?如今你等市镇近在旗巷者,俱可搬在上面置市,本帅府每日命军兵巡查。”众屠户听说大喜,叩谢回店。明日置市,即在上面开张买卖,刘兵亦命军兵稽查旗兵。自此无一人敢到市强取,众人民好不快活,尽皆欢喜。不在话下。   且说城外十里之远,有一地名长美桥,乡中有一雄杰,姓邱名齐别号长尾彪,娶妻苏氏,生一女名唤锦凤,年方一十七岁,生得十分美丽,姿色无比,因往城外探外祖住了几天。   这日正欲回家,有一老妪作伴,行至乡不远,偶逢公府内于代子觉绍儿,带有二十名旗兵,往郊外游玩回归,至长美桥中。老妪见官长在前而来,即叫锦凤回避躲在一旁。那于代子在马上一见少年女子,生得花容月貌,马上叹道:“自我到潮州许久,未有见此妇女姿色,真是令人可爱。”旗军曰:“将军如此称赞,莫非中意么?”觉绍儿曰:“虽然中意,其如他何。”旗军曰:“果系中意,将他抢到署内受用,有何不可?”   觉绍儿曰:“恐他父母闻知,怎肯干休?”旗军曰:“将军差矣!若论潮州各官,见是我府中人,谁敢受他状子?”觉绍儿曰:“说得有理,你等与我抢到府中,自有重赏。”旗军曰:“领命。”一齐走至面前,将那老妪推倒,就把女子抢出,背起而走。   老妪爬起来,没奈何慌忙奔回邱家报知,苏氏闻知,一惊非小,步出外面,寻叫丈夫,告知缘故。邱齐听知,怒气填胸,纠引二十余人,赤汉拖棍拽棒赶来,前途夺回锦凤。   觉绍儿见后面有赤汉持棒赶来,明知是欲夺女子,即令旗军一同抽出腰刀,拦住来路。邱齐等赶到面前,接住拼杀一阵,无奈他有牌刀,敌他不过,四散奔走。   偶逢刘镇标下把总詹兆奇,奉刘镇之命,在揭阳右营公干回归,带有二十名军校,恰来到长美桥,逢着一班赤汉,手执棍棒,究问明白。   邱齐见是官长,跪在眼前告诉女子被抢一事。詹兆奇曰:“升平世界,安有旗奴敢如此猖狂?不守王法,唤众百姓随我前来,夺回还你。”遂命从军同赤汉一并赶上。觉绍儿曰:“后面人声大闹。”见有官军相助,知事不谐,叫旗军把女子丢落,各自逃走入城回公府。而詹把总夺回女子,心中大喜,命他父亲领回家。邱齐父女拜他救命之恩,同众归家。   詹兆奇同军士亦回城进入帅府,告知刘大人,于长美桥旗军抢夺邱齐女子一事,系小把总夺回交还他父领回。刘镇听说喜之不胜,赏踢詹兆奇酒肉,叩谢出府不题。   且说潮州西门内,有一上户洪亮字庆裕,娶妻谢氏,单生一子名世珍,年方十六岁,十分乖巧,貌美冠玉,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若论才学,子史精通,或彩山茹,或钓水鳞;回家则明窗净几,能吟咏得意处,且歌且舞;又孝顺父母,洪庆裕夫妻爱惜如宝珠一般。   这日清早用饭之后,欲往街上买册籍,又往府巷买些玩器。   谁知路遇公府五、七个旗军在街上闲游,看见洪世珍容貌魁梧,姿色俊美,旗军一见心动,忖思曰:“自我等至潮许久,未见有此俊秀郎君,令人可餐,相告曰:“何不抢他到军房取乐?有何不可!”立意已定,进前把住路,说曰:“你父生我等银两,因何至今没还?”洪世珍闻言骇异曰:“是你等敢是错认了人,我家虽无石崇之富,亦是衣食充足,不用生人银两。你说我父生你银两,你知我父之名字乎?”旗军答应不出,只说:“簿上明白有你父的名。”把世珍拖入旗巷,世珍知事体不好,出声叫救。铺户知是公府旗军,谁敢出头相劝?适逢挑柴二夫,看见填街塞巷,众人一看旗军抢夺一个少年之人,柴夫心内有些不平,即问铺户缘故,听着众人说如此如此。那柴夫不听则可,听着此事,怒气充胸,两眼突出,心中一点无名火,自从脚底直逗顶门,手执平担,上前叱声曰:“你等好无道理,他父亲既生你等银两,因何不晓得他姓名?无故妄生事端,全不思朝廷理法。”言毕将那少年夺转回来。旗军叱曰:“干你甚事?无故自来寻死!”那柴夫叱骂曰:“该死的旗奴!我今以正言相劝,你反将恶语伤人。”使出尖扁担把旗奴打得东倒西跌,五、七个旗奴在地爬起来,各抽出腰刀,一同赶来。   街上众人看见势头凶猛,便叫:“好汉,走!背后旗奴赶来。”那柴夫听着,回身见旗奴持刀赶到,便立定步,做成劲势,威风凛凛,好似登山的猛虎,杀气腾腾;犹如出海的蛟龙,豪杰施威,惯救不平之事。这义士使出两臂气力,将那五、七个旗奴,打得头破眼肿,个个跌倒。柴夫叱日。   “你等好大胆的旗奴,可认得古巷谢阿宗么?我的别号叫做拼命虎,这一副拳头,专打世间梗顽不明道理的人,我拼命虎路中见不平的,尚敢出力相助,纵然杀死人命,我情愿甘心抵命,虽死无怨。幸而这个畜生在禁城内,若是在城外郊野之处,你等几条狗命,定在我手内勾销。”五、七旗军,闻他之言,一吓各各逃奔散归。   街中众人无不欢喜,无不称赞那拼命虎谢阿宗,是个烈烈的大丈夫,盖世豪杰的好男子。阿宗便问那少年曰:“贤官,何处人氏?”洪世珍曰:“启上恩人,小子家住西门内,洪厝埕人,烦请恩人送我回家。”谢宗曰:“既如此说,这亦做得,自古道救人须救到底。”即挑起柴担,送洪世珍回家。   早时看者,已有向洪家报知之人,洪庆裕闻知此事,即叫同仆从飞奔前来,途中见着儿子喜曰:“我儿如何得脱?”世珍指定谢宗曰:“就是蒙这位恩人力救,方得回来。”庆裕听说,进前向那柴夫深深作了一揖曰:“深感大德,若无恩人仗义力救,定被旗奴所掠,请恩人大驾到舍一叙。”谢宗慌忙歇落柴担,答礼曰:“说哪里话,而今长者同令郎回府就罢!小可还欲卖这柴。”洪亮曰:“这柴我厨下亦要用,请大驾同往。”   谢宗见其意诚笃,同他来到洪家。洪家父子请恩人上坐,令人送茶。世珍入房中,见母亲备说恩人相救之事,一一告知。谢氏听着,喜自天降。庆裕设席款待恩人,饮至半酣,世珍捧着白金十两,至席前请曰:“奉家慈之命,些少薄礼,酬谢恩人,望允笑纳。”谢宗即出席双手扶起曰:“小可因路见不平,非贪财利,我等以义气为重,怎好如此?被街坊之人耻笑。”洪家父子,再三相劝,谢宗勉强收起,再入席坐饮。饮毕,谢宗起身告退。洪家父子相送到街上,一拱而别。谢宗接过尖担,得意回家不题。   且说浮洋市附近侯郭乡中,出有二个英雄:一人姓郭名怀沛,别号白花蛇,一人姓吴名清,别号白花虬。二人惯习水性,武艺出群,臂力过人。这日同往城内访友不遇,时已晌午,往南门外客店饮酒。二人走入里面,选一只洁净桌子坐下,叫店主人拿酒肉来,店家问曰:“客官,欲用何件美味?”吴清曰:“有好的菜色,只管取来,一发还你钱。”店家曰:“时间便有。”又见公府之人六、七个旗军亦至店中来饮酒,进入店内,在中间一只大牀坐下叫道:“主人,取上酒菜并好山珍海味俱来。”店主答曰:“就来办。”那走堂的先捧五、七盘嫩鸡、精肉、鲜鱼美味各件,送到郭、吴二人面前,将对象排开,二人对酌。那旗军见了叱骂店小二曰:“好大胆的畜生,如此无礼,我等叫你取酒菜,何故送于别人?”店家曰:“将爷,那二位客官先到,理宜先送进,列位将爷才来,时刻就办来。”   内有一个旗军大怒,跳起身、开五指,望那店小二面上打去,叱骂曰:“我公府之人,看不上你的眼里,莫不是白吃你的不成?你敢这等放肆!”那店家被旗军一打,走入里面去了。郭、吴二人看见,气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一同起身进前,叱曰:“你等旗军如此无礼,客店中客无尊卑,位没高卑,何故这般胡乱打人?我劝你知事忍事,方保无事。”旗军骂曰:“你这二个狗畜生,莫非欲与他争一口气么?潮城之中,谁人不晓我等是公府之人?”郭、吴二人听旗奴如此叱骂,一时忍耐不住,使出双拳望旗奴打去,跌倒在地。众旗军见了,一并奔来厮打,时有分教:白花蛇大闹客店,青草虬翻打旗奴。   毕竟郭、吴如何抵敌?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农家子暗入地狱 严通判梦上天堂   话说当时郭、吴二人打倒旗军,旗军一同奔来大闹,各出全身本领,双掌并起,挡住了要路咽喉;吴清两脚飞起,抵住了伤心要害。郭怀沛拳打南山猛虎,虎也难逃,吴清脚踢北海蛟龙,龙也难脱。这边旗军奔打,被怀沛拳打翻身便倒;那里旗军抡来,被吴清飞脚一起,踢着小肚,跌落地上。这场恶打,可怜把店家物件都打得粉碎。那开店的人躲在里面,叫苦如此:“完了完了!当初只望弄得多少钱财,谁知到今,弄了家产尽绝。”当下吴、郭二人,乘势跳出店外。众旗军吼叫一声,齐执腰刀奔出店门来赶吴、郭二人。吴、郭二人,立做前后,如生龙活虎一般,双拳起处,雷电奔吼;飞脚起时,风雨惊倒,把那旗奴打得几个在地上。有的爬起来,再接起腰刀杀去,被吴清眼捷手快拾起路旁一块石头,约重七八十斤,望旗军只一掷去,中着一个旗军,仆地一声,响倒于地下,鲜血直流,立时气绝。吴清就他手里夺取一支腰刀,竟奔前去助郭怀沛,见翻倒一个旗奴,叫声:“兄弟快走罢!”吴、郭二人会意逃上大堤顶,跳下水中,从江心逃走去了。   众旗军追到堤上,睁眼观看,没奈何转回公府,报知于将军。于国琏闻报勃然大怒,整衣冠带旗军禀知千岁。公爷听说,即召海阳县令到公府。知县顾仕存听报,吃惊非小,速至公府参见千岁。公爷说:“旗军被人行凶打死,立即拿捉正犯,并帮手一犯到案定罪。”海阳县领命回衙,饬差先提店家,然后唤忤作并店家一千人押到南门外,检验旗军身尸明白,填写尸单,回到县衙,立时当堂审问店家口供。   店小二因未问姓名,实不知此二人何方人氏,从实告诉一遍,立案存卷。顾知县把店家暂收在监,即着原差缉访,捕捉正凶正犯并帮手立提到案。原差领了火签,察访缉捕。按下不表。   且说公府王姑尚束英,自从丈夫身殁之后,与于代子国琏有私,时结云雨之欢,常叮咛小叔:“凡事须听于国琏之言。”   沈瑞公年轻,承先兄临终之言,听嫂氏教示,深信于代子之言;况这于国琏拜认左都统邓光明为干父,使于国琏横冲直撞,谁人敢当?纵旗军虐害人民,抢夺良家女子,强禁少年子弟,种种妄为,不可屈指。这话休题。   且说正话。且说城外乡民农夫之家少,每日有人来城收买粪溺,或走上户门前经过,或在贫家门首街前街后唤买,不知不觉误入旗巷。鞑女旗妇,一见少年生得俊秀,肥胖者诱入里面,将房门紧闭,求他取乐。少年虽一时仓皇,不知地位,到此时亦不得不从,夜日留禁在内,逍遥快乐,时长日久,纵铜皮铁骨,性命亦难保全。那少年渐渐形容瘦损,兵尽矢穷,不能骑射。旗女谅他不能与我交欢,留他何用!若欲放他回家,恐泄漏丑事,何不将他谋死?岂不干净!准备酒肉与那少年饮食,将他灌醉谋死,抽出利刃,把尸骸割碎,藏在瓮内,候更深移放城南马路。旗妇人如此行为,不止十百,不及一月之久,城南瓮子共约有八十多个。不在话下。   且说城外乡中人民有子弟入城买粪溺者,不见回家,俱到城内寻访,亦有父寻子,亦有母寻儿,亦有兄寻弟,亦有妻寻夫。每日纷纷闹闹,四下跟寻,并无踪迹。后来有些风声,被旗巷鞑女旗妇所谋害,不保性命,尸骸剁碎藏于瓮内,稳在城南马路上。众乡人见有此消息,奔至此处一观,果然有许多瓮子,将盖揭开,内中俱是尸首,吃了一惊,哭哭啼啼回家,各皆具呈往本乡控告。   顾县主一见状词,知是公府旗妇谋害子弟人民一案。知县想了一回,我等官卑职小,安敢同公府作对?提起笔来批倒不准。众人见县主不准,就往府署具控。知府吴科祥收了状词,观闻词内,系控旗婆谋害子弟等八十余命,事关重大,叫本府怎么判断施行?不若胡涂批他不准。众百姓没奈何,俱皆到汪道台呈控,一概收阅,俱批落府县查明详报。众人见道台之批,亦是枉然,而今潮州都没有官府了,内中有一人说曰:“你等真正不达时务,各衙官员气脉卑小,安敢与公府作对?这关系重大人命,非同小可,依愚之见,若欲伸此冤,除非刘镇不可,况刘大人爱民如子,自然与俺等伸冤。”众人听见此言有理,莫不称善,于是众人备呈伺候,待刘镇十五早往城内各神庙焚香礼拜回归帅府时,众人一同拦递叫冤,皆呈上状词。刘大人命随驾官,一概收起,令众百姓赴帅府候问。刘大人一入府内,立时升堂吊问,对众百姓曰:“你等既是人命案情,可往本县本府处控告。”众百姓对曰:“启大人,我等是呈告公府旗妇的,府县俱批不准。”刘镇听着众百姓言语,默默一想,便向众人说道:“今你等先且回家,本镇自当究出鞑妇填命。”众人叩谢回家。不在话下。   只说刘镇吩咐众人去后,心中忖思这等事,须至城南观看明白,然后可到公府禀明千岁,究其旗妇填命。明早刘帅便衣小帽带一名跟班,悄悄静静往城南马路上观看,果然有许多瓮子,令跟役揭开了盖,一看里面俱是尸骸,明系旗女谋杀无疑,领了随从上轿,直到公府,将手本呈进。   续顺公即升坐内堂,命他进见。刘镇见千岁礼毕坐下,茶罢,续顺公曰:“今日不是朔望会的,来见本公,有何所事?”   刘镇曰:“启千岁,本镇十五早往神庙拈香回衙,有众乡民扶轿叫冤,呈诉旗巷鞑妇谋害于弟八十余人。今早本镇亲到城南一观,果有此事,请千岁定夺施行。”公爷听着刘镇之言,骇然失色曰:“旗妇如此妄法,谋害良家子弟,罪该究办,俟本公亲到该处勘验明白,定究旗妇填命。”吩咐伺候。   于代子国琏听着此事,慌忙奔到旗巷说知此事:“时刻千岁同刘镇欲到此处勘验,深究你等填命,国法难容。你等紧紧可往该处,将瓮子藏过,没有证据。待千岁驳问,我等自有言语对答,若迟些是你自误。”众鞑女快快俱走至该处,将瓮子掷入书院池中,藏密无人知觉。   当时公爷刘镇俱至城南马路上观看尸瓮,并无一个。刘镇吃了一惊,公爷问刘镇曰:“你言马路上有尸瓮八十余个,而今尸瓮在何处?”刘镇曰:“启千岁,这是旗妇听知千岁车驾至城南观勘,先把尸瓮藏密,还有瓮脚迹为证据。”公爷听诉,未有开言,于代子国琏日,“启千岁,这些瓮迹,系我等旗巷军房窄狭,将腌菜之瓮安放马路上,而今腌菜用完,瓮子收起。这是潮镇不知端的,误害旗妇,请千岁明镜推情。”公爷年轻全不知事,听见嫂氏之言,深信于代子之说。沈公爷向刘镇曰:“于国琏说得有理,你等不缉虚实,胡为乱禀,而今本公亦不穷你诬禀之罪,但凡日后诸事要有证据,方许到公府禀知。”   言毕随即转驾回衙,刘镇被公爷一吓,唯唯而退。不在话下。   话说潮州通判严三春,系浙江省杭州府山阴县人,进士出身,升授潮州通判。这日在署夜寝,内室睡卧,至更深时候,不觉披衣坐起,开门步出庭前,只见夜凉风静,月白天清,如同白昼,正观看间,忽然空中吹落一朵红云。严通判满心喜悦,即步踏云端。谁知那红云飞来歇住,严通判恰步到云头。那云端有座高门,严通判见有高门,即进入里面观看。   又是一天世界,寻路前行,约数里见一座府第。通判住步探望,见一座宫殿,门内有个龙墀,两廊尽是红漆朱亭桂柱,挂着绣帘,中间有一所大殿,殿上灯火辉煌,月台前阶下立着一人,年有八旬,须发皆白,头顶方巾,身披兰袍,带绿履红。   严通判即欲入门动问,忽听前面锣鸣鼓响,车马纷纷前来,通判立住门前一看,只见旌旗整齐,长枪剑戟,前呼后拥,呼喝前来。从门前经过,中间一人坐在臯比之上,头戴金盔,身披黄铠,腰束宝带,足登战靴,虎眉豹眼,颏下一部腮胡,相貌堂堂一表昂轩,后面有许多英雄簇拥而过。   通判自想此人容貌,似曾在哪里会过?一时寻思不出,候至过完,步步行至月台前,向那老丈施礼曰:“启问老丈,这里是甚么去处?诸人从门前经过,是何等样人?望乞指示。”   老丈答曰:“尊官,此间乃上界南天门也。殿上左畔坐的金冠红袍者,乃中界广东潮州府府城隍威灵公;右畔坐的道长装扮,系上界南极紫德星君;从这里经过的是中界广东潮州总兵官刘进忠也。因天数注定,刘镇欲大乱潮州三年,除些凶恶,因此玉皇大帝降下玉旨,宣召潮州府府城隍威灵公,至上界玉清殿听旨,命他暗中辅助刘进忠。小神是城隍庙土地,随威灵公到此,尊官欲进门动问,忽听前面锣鸣,亦有福分方到上界来。”   通判曰:“原来如此,荷蒙指示。”言毕只见二个青衣童子叫曰:“星君有旨召严通判进来。”通判轻步躬身,进至殿前,俯伏在地。星君曰:“通判既然到此,不必多礼,请起。”通判让谦了一回,侍立于旁。星君曰:“通判到此。”命童子赐酒,又赐仙枣,通判各各拜领,星君嘱曰:“你有福分到此,但今刘进忠剿乱干戈,除却凶恶,你亦难以在潮州为官,须当去职回家,免致流离之苦。”通判再拜曰:“臣领法旨。”威灵公曰:“通判回去,天机不可泄漏,倘若不谨,一有泄漏,永世打落丰都,我亦不能救你,目今天凡相隔,难以久留,你当速回。”通判拜曰:“谨领圣旨。”躬身退落御阶,与土地作别出了府门。   一看前面苍松翠竹,绿柳夭桃,通判顺路而行,上有半里之遥,有一池塘之中,设有木桥,两旁俱是阑干;桥中间有一座楼台,极是清幽雅致,恰似龙楼凤阁在于那里。通判心内寻思有如此光景,不如到那里一看,有何不可。信步走上木桥,行至桥中,俯见下面清波碧溪,有许多金鱼在水上跳跃。通判住步一看,谁知城隍庙内土地来到桥上,在背后叫一声:“尊官,观鱼之乐么?”将通判一推,三春不知提防,翻身坠落桥下水中而去。正是:只因仙圣赐怜悯,忽向风尘回杭州。   毕竟通判落下水中性命如何?下回分解。    第五回 观霜降杀害把总 司马桥截剥潮商   话说此时严通判被土地在背后一推,推下水中吃了一惊,翻身醒来,是南柯一梦。坐在卧榻上,汗流脊背,掀开幔帐,牀前残灯未息,下榻披衣,坐在交椅,忖思梦中之事,明明白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左思右想如何辞得官去?想到“风魔”二字,主意已定,若如此上司闻知,自然摘职回乡,不得已而为之。便将身上衣服扯得粉碎,卧室物件一概打毁,大呼小叫,骂东叱西,惊得二个跟随的听了官房中这等叫道,走至房中一看。   通判见跟随来到,拜倒在地曰:“大人驾到,我等有失迎迓。”两个跟役亦跪将下去,扶起曰:“小人是跟随老爷的人。”   反把跟役乱打叱骂曰:“强盗强盗,来劫我家财物。”惊动府中老少醒起来,俱到房中来看。通判见老少到来,倒在地下翻身复去。儿子严成见了大惊,进前把住父亲曰:“爹爹,因何如此?”通判叱曰:“你这野汉,敢放走我盗贼!”将严成推在地下去,奶奶骇然失色,近前叫道:“相公,怎么这般光景?使我等受惊。”通判问曰:“你这强徒,事同仇人,来劫我财物,众人与我拿住贼赃。”不顾妻室子儿,言毕跌倒在地,胡乱到天明。奶奶没奈何,与子言曰:“你父如此,即当禀明上司,请个明白。严成曰:“孩儿领命。”严成整顿衣冠,持执手本,先往汪道台投手本。汪道台召成入内堂问曰:“你父犯着风魔病症,难以为官,将他印信交上吴府收起,离任还乡,本道为你申详上司。”严成领命退出回衙,向父母说知,取出印信,即到吴府衙门缴上印信,将汪道台面谕的话,陈达吴府。   吴府曰:“既是道台有命,印信本府担承,你等全属家眷,离任回家乡去。”严成领命,退出厅堂,回转本衙告知母亲,择定第三天吉辰起程。   通判心中暗喜无限,于是奶奶命侍婢小心伺候老爷,一面命家人收拾细软物件,装好衣箱,准备埠夫,安排停当,至第三天,轿夫马匹全备。严成扶母亲上轿,同母亲全属家眷人等,出了衙署,离任回归浙江杭州府山阴县家乡。按下不表。   且说时光迅速,却早又是寒露已过,霜降将至。潮州城刘镇标下左右前后各营众将官,准备祭奠霜降,预先一日排齐队伍,旌旗齐整,盔甲明亮,大刀阔斧,长枪剑戟,马步三军,欲往教场祭奠。官军齐集帅府前伺候,守备崔雄、蔡长高、林绍基督掌三队马弓军,千总梁成龙、陈其美、张金星督掌三队步弓军,千总林五常、赵世春、丁朝奉领三队长枪军,千总石志昂、林永清、吴勇督领三队单刀军,把总詹兆奇、黄启明、施名义带领三队鸟枪军,把总陈文禺、杨兴宁、侯雄带领三队藤牌军,城守都司张继善总领各队中军,李成功执令督掌总官,统领三军司令刘大人,金盔铠甲,披摆在彩亭内,扛出总镇府,全副执事齐出,铜金鼓乐大吹大擂,预备停当,候令起行。不在话下。   且说公府于代子国琏,闻知刘镇各营众将带军出教场祭霜降,心中寻思,我等来潮,未知潮俗如何祭法?不免请干父同到旗巷口观看。即整农冠,入见邓都统,请干父礼毕侧坐茶罢。   于代子曰:“启父亲,今乃季秋九月,明日是霜降日期,刘镇今日摆队伍往教场祭霜降,我等不知怎么祭法,请父亲到旗巷口一看。”邓光明准诺,遂整衣同于代子并随从旗奴四十余人来至旗巷口。邓都统坐于堂中,于代子旁坐,众旗军拥护围列。   话有分叙。   且说大厅李成功传下号令,升炮起行。三军听三声号炮,鼓角齐鸣,调开各队,摆列队伍,上马起行,全副执事,一对对先行,次后一队藤牌军行到旗巷口,见公府邓都统同于代子坐在观看,人人两手垂落低头而过,带队把总陈文禺,即下马来与邓、于二位行礼毕,遂上马押队出南门;第二队藤牌军行至旗巷口,看见邓都统、于代子,个个放下手低头而过,押队官把总杨兴赛即下马同邓于参谒毕,跳上马身带队出城;第三队就是藤牌军侯把总带队。这把总侯雄乃是澄海县人,年三十余岁,父母双全,兄弟伶仃,为人仁慈,自古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心地太慈,按军不严。这队藤牌军行至旗巷口知邓光明、于国琏领旗奴在前面观看,队内有一人云众兄弟曰:“今日祭霜降,正是我等的威风,目今来展些威风,与这旗奴观看。”众人曰:“说得有理。”于是一个个就装模作势,睁眼饱胸,藤牌单刀挺起白眼,以看众旗奴步高步低而过。于代子见了大怒曰:“这些牌军如此无礼,莫非欲撕杀吗?”叫众旗军与我杀上,旗军一声领命,各抽出腰刀,一拥杀出。众牌军都无提防,被旗军杀死八人,伤者有十余人。于国琏亦抽刀杀上,飞起一刀,侯雄在马上头已落地,众牌军各顾性命逃走。   邓光明呵呵大笑,就起身同于国琏带旗军回转公府去了。   刘镇各队将官同马步军等,听说公府邓光明、于国琏杀死侯把总与藤牌军,众军各无心祭奠霜神,各各回转帅府。   前队出城的军闻报,俱都回城。只说中军李成功城守张继善同众将进帅府一一禀明,刘镇听说,正是: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榻水雪花。   良久说曰:“本镇今日奉旨祭霜神,邓、于二奸奴无故杀害官军,叫本帅如何处办?”大叫一声:“罢了罢了”!我今只须拜本达部,奏知圣上请旨施行。”令人持帖请汪道至帅府,汪道见刘镇有请,即至帅府前来,刘慎出堂迎接,入内堂序坐,茶毕。刘帅开言曰:“启宪台,本镇今日祭霜神,各营俱到教场,路出南门,从旗巷口经过,邓、于二奸将本镇标下把总侯雄杀害,又杀藤牌军八名,伤者十余人,本镇若不申奏圣上,食罪非轻;今欲上本,请宪台为证据。”汪道听说,吓得魂飞魄散,答曰:“启大人,若欲本道作证据,亦不敢推辞,望大人宽恕,容本道到公府千岁言知。”刘镇曰:“这等说从其尊意。”汪道依命告退,乘轿直到公府入见千岁。公爷曰:“今非朔望,因何进府?”汪道曰:“启上千岁,刘镇标军欲到教场祭奠霜降,路出南门,行至旗巷口经过,未知官军有何违犯,被于将军将把总侯雄杀死;又杀藤牌军八名,伤者十余人,如今刘镇欲上本奏知圣上,引本道做干证,因此禀知千岁。”公爷一听此言,吓得面如土色,即召邓光阴、于国琏入内堂。公爷看见邓、于二人到,呲牙叱骂曰:“如此大胆,不思朝庭礼法,怎敢乱作。”邓、于二人,被千岁一吓,光明站立一旁,于代子磕倒在地。公爷曰:“你好大胆的匹夫,无端杀害各营官军,刘镇怎肯干休?如刘镇即日上本申奏圣上,本公定受你等拖累。这两个匹夫,胆敢如此所为么?”公爷把此二人骂不绝口,骂歇即向汪道曰:“二奴斩杀朝廷官军,本当以正国法,但系有碍本公,望先生鼎力劝刘镇且未上本。若是上本,本公定受二奴拖累。刘镇不看本公面分,可看我父亲康亲王面上,切莫进本入京。今日官军已死,不能复生,本公自有道理定夺,将邓、于的俸银罚与侯把总同军兵等,以为丧费之需,侯雄伤费银一千两,军兵死者每名丧费银一百两,被伤者军兵不分轻重,每名赠药银十两,本公这边再将邓、于二奴按法。”汪公领命退出公府,即至刘镇处酌议。   刘镇听汪道到,出堂迎入内厅坐定。汪道将公府千岁言语,遂一一告知。刘镇曰:“启宪台,我想邓、于二贼,眼空世界,欺压本镇太甚,本镇若不拜本奏上,被潮城文武官耻笑。”汪道只是苦劝。刘镇曰:“蒙宪台美意,若欲本镇依千岁之言,着将潮城内街道栖栅,分为两畔做界,令公府旗军人等不得越界,本镇方肯依千岁之言。”汪道见刘镇依从,起身告退,回复千岁。公爷闻言,心中大喜,命府内发出白银二千余两,命汪道送过帅府,为侯把总军兵丧费之需,汪道领命,别了千岁来至帅府缴上银两,刘镇收起,设席款待汪道。汪道切辞退回本衙。不在话下。   只说刘镇召侯把总之父到帅府领丧费银两,侯成至帅府,见刘大人拜跪在地。刘镇唤起,安慰了一番。侯成本欲却还,因见刘大人如此劝慰,不得已收起,准备埠夫扶子儿棺柩回家。   至于藤牌军死者或伤者,俱各到帅府取领丧费银两。事且休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