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太监西洋记 - 第 31 页/共 64 页

元帅吩咐颁赏,吩咐排筵,择日开船。锚尚未起,只见前哨官报道:“前面去不得了。”元帅道:“怎么去不得?”前哨道:“是我们前去打听,去此不过百里多远,就不是我和你这等的世界。”元帅道:“是个甚么世界?”前哨道:“也没有天地,也没有日月,也没有东西,也没有南北,只是白茫茫一片的水。那水又有些古怪,旋成三五里的一个大涡,如天崩地塌一般的响,不知是个甚么出处。”王爷道:“那里委系不是人世上。”元帅道:“王老先儿,你怎么晓得?”王爷道:“这都载在书上。”元帅道:“既是载在书上,是个甚么去处?”王爷道:“是个海眼泄水之处,名字叫尾闾。”元帅道:“似此去不得,却怎么处?”洪公公道:“就在这里转去罢!”王爷道:“不是去不得,宝船往东来了些,这如今转身往西走就去得。”元帅道:“假如又错走了,却怎么好?”王爷道:“日上不要走,只到晚上走就好哩!”元帅道:“饶是日早还走错了路头,怎么又说个晚上?”王爷道:“晚上照着天灯而行,万无一失。”元帅道:“这个有理。”      到了晚上,果真的有灯,果真的行船。每到日上就歇,每到晚上就行,船行无事。元帅相见国师,元帅问道:“前日爪哇国一个女将,昨日女人国一个女将,同是一般放他回去,怎么那一个反去请了师父来?这一个就取了降书降表?”国师道:“那一个不曾提防得他,这一个是贫僧提防得他紧,故此不同。”元帅道:“怎么提防?”国师道:“这个红莲宫主,是贫僧着发一个韦驮天尊跟着他走,他说一个谎,就打他一杵;他说一个不来,也就打他一杵,故此他不敢不来。”元帅又问道:“国师,你说那宫主明年八月中秋之日到我南朝,这是怎么说?”国师道:“这个女人生来好善,供养一个观世音菩萨,前日赢阵的宝贝,就是菩萨与他的净瓶儿。是贫僧央浼菩萨,菩萨收了他的去。菩萨又说道:‘ 辜负了他这一片好心。’却度化他到我中华佛国,限定了是明年八月中秋之日。故此贫僧与他讨饶。”元帅道:“有此奇事,多亏国师。”      道犹未了,蓝旗官报道:“前哨副都督张爷拿住百十号小船,千数强盗。”元帅叫过张柏来,问道:“这些船,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张柏道:“船是贼船,人是强盗,专一在这个地方上掳掠为生。他把我们宝船也当是番船,一拥而来。是末将都拿了他,特来禀知元帅。”元帅道:“这是甚么地方?”张柏道:“末将借问土民,土民说是龙牙山。因这两山相对如龙牙之状,故得此名。”元帅道:“这都是个要害之地,须要与他肃清一番。”张柏道:“禀过元帅,把这些强盗一人一刀,令远人怕惧,今后不敢为非。”元帅道:“张将军,你有所不知,与其劫之以威,不若怀之以德。你解上那些人来,我这里有处。”即时间,张狼牙解上强贼来,约有千百多个。元帅道:“你们都是哪里人?”人多口多,也有说是本处人的,也有说是东西竺人的,也有说是彭坑人的,也有说是麻逸冻人的。元帅道:“你们都在这里做甚么?”众人道:“不敢相瞒天爷爷说,在这里掳掠是真。”元帅道:“你们把这掳掠做场生业么?”众人道:“也不敢把做生业。”元帅道:“你说这掳掠还是好,还是不好?”众人道:“还是不好。”元帅道:“既是晓得不好,怎么又把它营生?”众人道:“小的们生长蛮夷地面,无田可耕,难以度日,故此不得已而为之。”元帅道:“你们该甚么罪?”众人道:“小的们该死罪。”元帅道:“强盗得财者斩。你们今日都该砍头。”众人道:“总望天爷爷超生。”元帅道:“我这里饶你死,只是你们今后不可为此。”众人道:“既蒙天爷爷饶命,今后再不敢胡为。”      元帅吩咐军政司取过好酒十坛,走到龙牙门上流头,泼在水面上。吩咐这些强贼到龙牙门下流头水面上去饮。一会儿军政司依令而行。众人依令而饮,饮酒已毕,众人又来磕头。元帅道:“这酒浇到水上可清么?”众人道:“其实清。”元帅道:“你们饮了可饱么?”众人道:“其实不曾饱。”元帅道:“你们可晓得?”众人道:“还不晓得。”元帅道:“我叫你们自今以后,只可清饥,不可浊饱。”众人感谢,号泣而去。元帅赏赐张柏,又吩咐道:“这些人目下必不为非,但不能持之久远。你带几个石工去,到龙牙门山上觅块方正石头,凿成一道石碑,勒四句在上面,使后人见之,改行从善。”张狼牙带了石匠,凿成石碑,请元帅赐句。元帅递一个柬儿与他,张狼牙展开读之,原来只有十六个字,说道:      维天之西,维海之湄。   墨二子兮,道不拾遗。      一会儿报完,王爷道:“元帅与人为善之心,天地同大。”元帅吩咐开船。蓝旗官道:“开不得船。”元帅道:“怎么开不得船?”蓝旗官道:“海中波浪大作,涛声汹涌,且在这里停泊几日。”元帅请同王爷、天师、国师、大小将官出船一望,果只见天波岛树,渺无涯际,好凶险也。有宋务光一律《海上作》为证,诗曰:      旷哉潮汐地,大矣乾坤力。   浩浩去无际,茫茫深不测。   崩腾歙众流,泱漭环中国。   鳞介错殊品,氛霞饶诡色。   天波混莫分,岛树遥相识。   汉主探灵怪,秦皇恣游陟。   搜奇大壑东,竦望成山北。   方术徒相误,蓬莱安可得。   吾君略仙道,至化孚淳默。   惊浪按穷溟,飞航通绝域。   马韩底厥贡,龙伯修其职,   粤我遘休明,匪躬期正直。   敢输鹰隼鸷,以问豺狼忒。   海路行已殚,辅轩未遑息。   劳君玄月暮,旅涕沧浪极。   魏阙渺云端,驰心负归翼。      元帅道:“宝船停泊在此,着游击将军到附近处,看是些甚么地方?”各游击得令而去。      过了几日,只见征西游击大将军黄彪领了十数个番人,到帐下磕头。断发披布,略似人形而已。磕了头,献上些椰子酒、木绵布、蕉心簟、槟榔、胡椒。元帅道:“你是哪里人?”番人道:“小的地名叫做东西竺。海洋中间两山对立,一个东,一个西,就像天竺山形,故此叫做东西竺。”元帅道:“你地方上出些甚么?”番人道:“田土硗薄,不宜耕种。这些土仪就是地方上出的。”元帅道:“你们干办甚么事业?”番人道:“煮海为盐,捕鱼度日而已。”元帅吩咐受下他的礼物,每人赏他熟米一担。众番人谢赏而去。      番人才去,只见征西游击大将军胡应风领了十数个番人,到帐下磕头。椎髻单裙,呲牙咧齿。磕了头,献上些黄熟香、沉香片、脑香、降香、五色绢、碎花布、铜器、铁器、鼓板之类。元帅道:“你是哪里人?”番人道:“小的地名彭坑,住在海洋南岸,周围都是石头,崎岖险峻,外高而内低。原有一个姓彭的做头目,故此叫做彭坑。”元帅道:“你地方上出些甚么?”番人道:“田地肥盛,五谷丰登。小的们都是农业。”元帅道:“风俗何如?”番人道:“风俗尚怪,刻香木为人,杀人取血祭之。求福禳灾,无不立应。”元帅道:“天地以生物为心,故此一个人命关三十三天,杀人的事怎么做得?我这里受你的礼物,你们只是自今以后,不可杀人。”番人道:“只为祸福有些吓人。”元帅道:“这个不打紧,我央浼天师与你一道符去。”即时求请天师。天师立书一道,用了印,敕了符,赏与众人,吩咐他贴在木头人上,他就只是降福,再不生灾,不用人祭。番人磕头而去。至今彭坑的菩萨灵验。相传后来有一个不省事的,用人血祭他,祭了后一家人死无噍类。自是再没人敢祭。      彭坑人去后,又有征西游击大将军马如龙领了两干番人,帐下磕头。头一干番人,头上椎髻,上身穿短衫,下身围一段花布。磕了头,献上些鹤顶、沉香、速香、降香、黄蜡、蜂蜜、砂糖、青花布、白花布、青花瓷器、白花瓷器。元帅道:“你是哪里人?”番人道:“小的地名叫做龙牙迦释,住在海洋东岸。父老相传,说是当原日有个释迦佛留下一个牙齿,如龙牙之状,故此地名龙牙迦释。”元帅道:“你地方上出些甚么?”番人道:“小的地方上气候常热,田禾勤熟。又且煮海为盐,酿秫为酒。”元帅道:“风俗何如?”番人道:“风俗淳厚,敬的是亲戚尊长,假如一日不见,则携酒肴问安。”元帅大喜,说道:“夷狄中有此风俗,可谓厚矣尸吩咐受他的礼物,赏赐他巾帽、衣裳、鞋袜之类。番人磕头而去。第二干番人,头上也椎髻,上身穿长衫,下身围一段花布。磕了头,献上些玳瑁、黄蜡、槟榔、花布、铜鼎、铁块、蔗酒。元帅道:“你是哪里人?”番人道:“小的地名麻逸冻。”父老相传,说是当原日麻衣先生到这里卖卜,番人不晓得甚么,卦卖不得,衣不供身,食不供口。冻得慌,故此地名叫做麻逸冻。”元帅道:“你地方上出些甚么?”番人道:“田地膏腴,五谷倍收于他国。又且煮海为盐,酿蔗为酒。”元帅道:“风俗何如?”番人道:“俗尚节义,夫死妇人削发剺面,七日不食,与死夫同寝,多有同死者。七日不死,亲戚劝化饮食。俟丈夫焚化之日,又多有赴火死者。万一不死,终身不嫁。”元帅听了这一篇,嘎嘎的大笑了三声,说道:“夷人有此节义,奇哉!奇哉!”吩咐受下他的礼物,赏赐他巾帽、衣服、鞋袜。又取过女冠、女衫、女裾之类,给与他地方上节妇。又赏他一面纸牌,牌上写着“节义之乡”四个大字,教他镌刻在石上,立在冲繁市中。又叫回龙牙伽释的番人来。两下头目一齐簪花、挂红,吹打鼓乐,送他回去,见得天朝嘉奖之意。两干番人拜舞而去。元帅又吩咐赏赉三员游击,又吩咐马游击倍加赏赉。三员游击谢赏,众将官无不心服。王爷道:“这劝惩之道,一毫不差,用夏变夷,天生成这一员元帅。”是日安排筵宴,大享士卒。      到了晚上,风恬浪静,开船而行。行了二三日,望见一个处所,五个大山,奇峰并秀。蓝旗官报道:“前面又是一国。”元帅道:“既有二国,着先锋领兵前去打探一番,看是怎么。”王爷道:“元帅在上,学生有一事告禀。”元帅道:“愿闻。”   王爷道:“无故加人以兵,未有不骇愕者。以学生愚见,须先着一员游击官,传下虎头牌去,昭示各国,令其自服。倘有不服者,发兵围之,则我有辞于彼,彼亦心屈。不识元帅以为何如?”元帅道:“此见甚高。”即时差下征西游击大将军马如龙,传下虎头牌,先去昭示。马游击领了虎头牌,带了三五个夜不收前路而去。      果到了一国。只见这个国东南是海,西北是岸,中有五座大山,国有城池。马游击进了城,夜不收借问土人。土人道:“我这里土名满刺伽,地方窄小,也不叫做国。”马游击又行了一会,只见城里有一个大溪,溪上架一座大木桥,桥上有一二十个木亭子,一伙番人都在那里做买卖。马游击径去拜见番王。只见番王住的房屋,都是些楼阁重重,上面又不铺板,只用椰子木劈成片条儿,稀稀的摆着,黄藤缚着,就像个羊棚一般。一层又一层,直到上面。大凡客来,连床就榻,盘膝而坐。饮食卧起,俱在上面。就是厨灶厕屋,也在上面。马游击站在楼下,早有一个小番报上番王。番王道:“问他是哪里来的?来此何干?”马游击递上一面虎头牌。番王读之,牌上说道:      大明国朱皇帝驾下钦差统兵招讨大元帅郑为抚夷取宝事:照得天朝历代帝王传国玉玺,自古到今,递相受授,百千万年,未之有改。窃被元顺帝驮入西番。我大明皇帝盛德既膺天眷,宗器岂容久虚?为此钦差我等统兵前来,安扶夷荒,探问玉玺消息等。因奉此牌,仰各国国王及诸将领,如遇宝船到日,许从实呈揭玉玺有无,此外别无事端,不许恃顽争斗。敢有故违,一体征剿不贷。须至牌者。      番王读了牌,连忙的请上马游击,宾主相见,说道:“我三年前曾具些薄礼进贡,将军你可知道么?”马游击道:“为因受你厚礼,我大明皇帝钦差我等前来,赍若五花官诏、双台银印、乌纱帽、大红袍、犀角带、皂朝靴,敕封你为王。又有一道御制牌,又敕封你国叫做满刺伽国,你做满刺伽国王。”番王闻之,有万千之喜,连忙的叫过小番来,备办牛、羊、鸡、鸭、熟黄米、茭蔁酒、野荔枝、波罗蜜、芭蕉子、小菜、葱、姜、蒜、芥之类,权作下程之礼,迎接宝船。      宝船一到,马游击先回了话。小番进上下程。元帅道:“这都是王爷所赐。”王爷道:“朝廷洪福,元帅虎威,我学生何力!”道犹未了,只见一个番王头上缠—幅白布,身上穿一件细花布,就像个道袍儿,脚下穿一双皮鞋,鞳革及革及,抬着轿,跟着小番,径上宝船,参见元帅。宾主相待,元帅道:“我等钦奉大明皇帝差遣,赍着诏书、银印,敕封上国做满刺伽国,敕封大王做满刺伽王。”番王道:“多蒙圣恩,不胜感戴!复辱元帅虎帐,何以克当!”元帅道:“大王请回,明日午时,备办接诏。”番王道:“容卑末自来罢。”元帅道:“天威咫尺,敢不亲赍。”番王唯唯诺诺而去。      到了明日,大开城门,满城挂彩,满城香花,伺候迎接。二位元帅抬了八人轿,前呼后拥,如在中国的仪仗一般。更有五百名护卫亲兵,弓上弦,刀出鞘。左头目郑堂押左班,右头目铁楞押右班。人人精勇,个个雄威。那满城的小番,那个不张开双眼,那个不吐出舌头,都说道:“这却是一干天神天将。哪里世上有这等的人么?”番王迎接,叩头谢恩,安奉了诏书,领受了银印,冠带如仪。大排筵宴,二位元帅尽欢而归。明日番王冠带乘轿,参见元帅,双手递上一封谢表。元帅接着,吩咐中军官安奉。番王又双手递上一封谢书。元帅拆封读之,书曰:      满刺伽国国王西利八儿速剌谨再拜奉书于大明国征西统兵招讨大元帅麾下:窃以封疆阻阔,觏止无阶;道义流闻,瞻言有素。使旃及国,彩鷁临城;逮以诏书,申之印篆。俾黑子之地,列夷封之尊;进椎髻之夫,与冠裳之盛。虽天王之眷存即厚,而元帅之左右实深。永为国土之珍,愧乏琼瑶之报。肃此鸣谢,幸尔宽恩。冀顺节宣,深绥福履。某无任激切屏营之至。某年某月某日某谨再拜。      元帅读罢了书,国王又递上—张进贡的礼单。元帅接过单来,只见单上计开:      珍珠十颗(径寸),叆叇十枚(状如眼镜,观书可以助明,价值百金),黄速香十箱,花锡一百担(本国有一大溪,溪中淘沙煎之成锡,铸成斗样,名日斗锡,每块重一斤八两,每十块用藤缚为小把,四十块为大把,通市交易),黑熊二对,黑猿二对,白鹿十只,白麂十只,红猴二对,火鸡二十只(其色紫赤,其子壳厚,重一钱有余,或斑或白,可为饮盏,能食火吐气,故名,与渤淋国不同),波罗蜜二匣(果名,实生,干,形如冬瓜,皮似栗子多刺,刺内有肉层迭,味最佳 ),做打麻二坛(树脂结成者,夜点有光,涂之船上,水不能入 ),茭蔁簟十床(茭蔁,草名,叶如刀茅,织之成簟),茭革酒十坛(茭蔁子如荔枝,酿之成酒)。      元帅看完了单,吩咐内贮官收拾。番王又递上一张礼单,都是些牛、羊、柴、米、蔬、果之类。元帅道:“尽行受下,要见他的来意。”大排筵宴,国王尽欢而饮。      正在绸缪之处,旗牌官报道:“抬礼物来的番卒,活活的咬吃了我南朝一名水兵,止剩得一个头在。”元帅着一惊,说道:“焉有此事?”番王即时离了席面,跪着讨饶,说道:“卑末不知,伏乞恕罪!”王爷道:“大王请起,这都是个怪物,岂有番卒吃人之理!”番王起来,再三赔个不是。王爷吩咐旗牌官:“你出去只作不知,不要说来禀我。”一会儿,叫进抬礼物的来领赏。—干番卒蜂拥而来。王爷吩咐来人,都要一字儿摆着中军帐下。摆列已毕,王爷请国师慧眼观一观。国师不敢怠慢,抱个禅杖一指,只见番卒中间,跳出两只老虎:一只色黄,一只色赤,俱有花纹,只是比中国的略矮小些。你看它张牙露爪,一个跳,一个叫:      张牙露爪下荒山,汗血淋漓尚未干。   小小身材心胆壮,斑斑毛尾肚量宽。   未曾行处山先动,不作威风草自寒。   倘若进前三两步,管教群兽骨头酸。      两只虎不至紧,把一席的宾主都吃了一慌。元帅道:“这个畜生有些惫懒,还得国师收了它罢。”国师道:“请天师收它。”天师不敢怠慢,剑头上烧了一道飞符,即时天下就掉下一个黑脸的天将来。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是个龙虎玄坛赵元帅,朝着天师打一拱,说道:“天师呼唤小神,哪里使用?”天师道:“此中有两只小虎,恐怕惊了我们座客,相烦天将擒下它来。”赵元帅睁开圆眼,喝声道:“孽畜哪里走!”一个一鞭,打得这两只老虎滚做一团儿。赵元帅又提将起来,一手扯开了它的皮,一手撕碎了它的肉,递到席上来,说道:“诸公下酒。”      不知下酒不曾,且听下回分解。 第51回 张先锋计擒苏干 苏门答首服南兵     赞曰:      猛兽野心,反噬非久;出柙遗害,咎归典守。   上林清风,啬夫缄口;破樊脱槛,率圹以走。   斗生弃野,猛虎饲之;匪虎饲之,惟神赐之。   为鬼为魅,又曷使之;妖不胜德,正直耻之。      却说番王看见国师一杖就指出两只虎,天师一道飞符就掉下一个天神,心上好怕人;吓得只是抖战,又敢把来下酒!元帅道:“来人中焉得有虎?大是怪事。”国王道:“列位有所不知,这是我本国西山上生长的。”元帅道:“怎么又是一个人?”国王道:“他在山里坐着是只虎,他到地上来走着就变做一个人。”      洪公公口又快,接着说道:“这个虎我们本国极多。”马公公道:“在哪里?”洪公公道:“你还说在哪里!满南京城里,倒少了座山虎?倒少了市虎?”马公公道:“名色虽是如此,也还不十分这等狠么。”洪公公道:“那吃人不见血的,只怕还狠些。”      国王道:“小国海边上还有一等龟龙,约有三四尺高,两个獠牙,四只脚,满身鳞甲,甲缝里又生出刺来,不时出没;大凡国人遇着它的,便遭它一口,甚是为害。”元帅道:“也求天师。”天师道:“军中无以进酒,请以斩龙为令可乎?”二位元帅道:“此令极佳。”天师道:“请列位同出船外,见条龙,奉列位一杯酒。”众位道:“领命。”      天师书了一道符,用了印,咒了神,丢下水去。只见一会儿,一条龙口里衔着一道符,伸着个头在水面上,如引颈受刀之状。天师指一指,那条龙分为两段,一股鲜红的血水冒将上来。天师道:“列位请酒。”众位各领一杯。一会儿,又一条龙口里衔着—道符,伸着个头在水面中。天师指他一指,即时两段,一股鲜红血水冒将上来。天师道:“列位又该一杯酒。”众位又饮一杯。一会儿,又一条龙口里衔着一道符,伸着个头在水面上。天师指一指,即时两段,一股鲜血冒将上来。天师道:“列位又该一杯酒。”众位又饮一杯。国王道:“海里的龙多,卑末的量少,请别出一令罢。”天师道:“既是酒量不佳,贫道不敢相强,只请看斩龙罢。”一会儿,一条龙衔着道符上来,一会儿,一指两段。一会儿,一条龙衔着道符上来,一会儿,一指两段。站着就有百十条过手。      国师老爷看得不过意,说道:“天师在上,看贫僧薄面皮,饶两条罢。”天师道:“但凭国师老爷尊意。”国师把个钵盂摆一摆,就摆上三五条龙在里面。国师道:“列位请登席,贫僧也劝一杯。”众位道:“领命。”国师道:“照着贫僧的钵盂有一条龙,列位奉一杯酒。”众位道:“就是。”只见国师一手托定了钵盂,一手一条龙,一条飞上天。说道:“列位请酒。”众位领了一杯酒。国师又一手一条龙,一条飞上天,说道:“列位请酒。”众位又饮一杯。国师又一手一条龙,一条飞上天。说道:“列位请酒。”众位又饮一杯。番王领了二杯,不敢多饮,国师道:“贫僧也不多劝了。”把个钵盂望上一拱,还有十数多条,一齐飞天上去了。      番王辞谢而去,到了朝门,见了许多的头目,都问道:“南朝人物何如?”番王道:“再不要提起他来!”众人道:“怎么不要提起他来?”番王道:“且莫讲他人物出众、本领高强,只讲他眼见的两三件儿:他把天神天将,只当个小郎,堂上一呼,阶下百诺。把我们西山黑虎只当个猫儿,呼之即来,杀之即死;把我们海里的龟龙,只当个曲鳝,要它死它不敢生,要它生不敢死。”吓得那些人都摇一摇头,摆一摆脑,都说道:“本然中朝是个佛国,我们明日同他的宝船,去朝贡他一番,也不枉了为人在世上。”      番王进了宫门,见了许多的妃子,都问道:“南朝人物如何?”番王又把个天将、黑虎、龟龙三件事,说了一遍。妃子道:“本然中朝佛国,岂是偶然。我们明日同他的宝船,亲自去朝贡一番,也是为人在世上。”番王道:“你们言之有理。”过了两日,番王又来参见元帅,禀说道:“卑末愿同元帅的宝船,亲自去朝贡你大明皇帝,你心下何如?”元帅道:“此举甚好。只是我们还要进西洋里面去,一时不得回朝。”番王道:“卑末等候就是。”元帅要行,番王又道:“进西洋里面,还有许多的路程,还有许多的凶险。这如今船上的现在宝贝、现在货物,岂可复置之危地?依卑末愚见,莫若权且屯塌在小国,后日再来取齐回京。”王爷道:“此言似亦有理。”元帅即时传令,仰征西中营大都督王党统领本营兵卒,就于满刺伽国竖立木非栅城垣,仍旧有四门,仍旧有钟楼,仍旧有鼓楼,里面又立一重木非栅小城,盖造库藏仓廒。一应宝货钱粮,屯放在内。昼则番直提防,夜则提铃巡警。      安顿早毕,宝船前行。行了四昼夜,游击将军马如龙传送虎头牌,传到一个国,叫做哑鲁国,地方偏小,民以耕渔为业。国王看见虎头牌,不胜之喜,说道:“二十年前我们曾来进贡,荷蒙天恩,感激无尽!今日何幸,又得见大元帅军容!”宝船一到,马游击回话,国王带领两员头目,亲自迎接,参见元帅,递上降表。元帅接着,吩咐中军官安奉。又递上一封降书,元帅拆封读之,书曰:      哑鲁国国王麻黑若赖谨再拜奉书于大明国钦差征西统兵招讨大元帅麾下:侧闻天下之义,当混为一;仁人之兵,所存者神 ;有伐用彰,无远弗届。蠢兹哑鲁,蕞尔遐荒,已幸当年,肃聆文教;讵期今日,载见武动。六师传雷电之威,八面寒穹庐之胆。敬伸短牍,用表微忱;未敢自专,伏候进止。      元帅看书已毕,番王又递上一张进贡草单。元帅道:“国小民贫,此不必受。”又递上一张犒赏士卒的礼单,元帅道:“公礼且不受,何况私礼乎!—律不受。”各人赏赐他一番,使之归国。      船行一日,经过一个九州山,异香扑鼻,一阵一阵的随风飘荡,清味爱人。马游击带领些兵番上山去采香,就得了六株长香,径有八九尺,长有六七丈,黑花细纹,嫩如脂腻。进上元帅,元帅大喜,重赏马游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