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通俗演义嘉靖壬午本 - 第 30 页/共 88 页

的卢何处埋龙骨?流水依然绕大堤。   玄德跃过溪西,回顾东岸,蔡瑁引五百骑赶到溪边,大叫:“使君何故逃席而去?”玄德曰:“吾与汝无仇,何故相谋耶?”瑁曰:“吾无此心,使君休信傍人之言。”玄德见瑁手将拈弓取箭,拔回马望西南漳而去。南漳,地名也。瑁与堵将曰:“是何神助也?”却欲回城,西门内赵子龙引三百军赶来。蔡瑁性命如何? 刘玄德遇司马徽   蔡瑁不敢过溪,欲回城中。赵云正饮酒,忽见人马动,急入观之,席上不见玄德。子龙大惊,出投馆舍,听得人说:“蔡瑁引军望西赶去。”因此火急掉枪上马,引三百军出城,迎见蔡瑁,喝问曰:“吾主何在?”瑁曰:“使君逃席,不知何往。”子龙是谨细之人,不肯造次,遍观军中,并不见动静;前望大溪,别无去路。子龙曰:“汝请吾主,何故领着军马围捕?”瑁曰:“九郡四十二州县官僚在此,吾为上将,岂可不防护也?”云曰:“汝逼吾主何处去了?”瑁曰:“吾听得匹马出西门,到此又不见。”子龙疑惑不定,直来溪边看时,只见隔岸一带水迹。原来对岸颇高,三百军皆四散观望,不见玄德。子龙再回时,蔡瑁已入城去了。子龙拿把门军追问,皆说飞马出西门去了。子龙欲入城中,恐有埋伏,遂引军投新野而归。   却说玄德渡溪之后,似醉如痴,想:“此阔涧,不觉一跃而过,岂非天意也!”望南漳策马而行,日将沉西。正行之间,见一牧童跨于牛背之上,口吹短笛而来。玄德叹口:“吾不如也!”遂立马观之。小童亦停牛罢笛,熟视玄德曰:“将军莫非破黄巾的刘玄德否?”玄德大惊,问曰:“汝乃村僻小童,安得知吾姓字耶?”小童曰:“俺本不知。因常侍师傅,有客到日,多曾说有一刘玄德,身长七尺五寸,垂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乃当世之英雄。今观将军如此模样,想必是也。”玄德曰:“汝师何人也?”小童曰:“我师傅复姓司马,名徽,字德操,道号‘水镜先生’,颖川人也。”水者,先天一气,能养万物,可方可圆。镜者,知人妍蚩之意也。玄德曰:“与谁为友?见居何处?”小童曰:“与襄阳庞德公、庞统为友。兀的那林中便是庄也。”玄德曰:“虚德公是庞统何人?”小童曰:“叔侄之亲也。庞德公、字山民,长俺师傅十岁。庞姓,德名,字山民。公者,因其齿德皆尊,故称曰庞德公也。庞统,字士元,小俺师傅五岁。一日,我师傅在树上采桑叶,统来相探,坐于树下,同讲论兴亡,从朝至暮不倦。吾师甚爱,呼庞统为弟。”玄德曰:“吾乃刘玄德也,汝可引见师傅。”   小童遂引玄德行二里余,到庄前下马。闻得琴声正美,教小童且休通报。忽然琴声住而不弹,一人笑而出曰:“琴韵清幽,音中忽有杀伐之调,必有英雄窥听。”玄德大惊,见其人松形鹤骨,器宇不凡,年几半百,颜色如童。玄德进前施礼,衣衿尚湿。水镜曰:“此公今日幸免大难。”玄德惊讶不巳。小童曰:“此是刘玄德也。”水镜慌忙叙礼,请入草堂,分宾主坐定。玄德见架堆万卷经书,窗外盛栽松竹,横琴于石床之上,清气飘然。玄德起曰:“偶尔经由此地,因一小童相指,得拜尊颜,不胜万幸!”水镜笑曰:“公休隐讳。今公必然逃难至此。”玄德遂以襄阳一事告之,水镜曰:“予观公之气色,已知之矣。公居何职?”玄德曰:“左将军、宜城亭候、豫州牧。”水镜曰:“愚闻将军大名久矣,何故区区奔走于形势之途耶?”玄德曰:“时运不济,命途多蹇之故也。”水镜曰:“不然。盖将军左右不得其人耳。”玄德曰:“备虽不才,文有孙乾、糜竺、简雍之辈,武有关某、张飞、赵云之流,竭忠辅相,何为不得其人耶?”水镜曰:“关、张、赵云之流,虽有万人之敌,而非权变之才;孙乾、糜竺、简雍之辈,乃白面书生,寻章摘句小儒,非经纶济世之士,岂成霸业之人也?”玄德曰:“备屈身恭己,求山谷之遗贤,奈何未得其人也!”水镜曰:“儒生俗士,不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也。”玄德曰:“请问谁为俊杰?”水镜曰:“且如汉高祖得张良、萧何、韩信之辈,汉光武得邓禹、吴汉、冯异之徒,能成王霸之根基,如此则为俊杰也。”玄德曰:“恐此时无这等人物。”水镜曰:“公岂不闻孔子有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谓今时无也?”玄德曰:“备愚昧不识,愿赐指教。”水镜曰:“公闻诸郡小儿谣言乎?谣言曰:   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音结遗。   到头天命有所归,泥中蟠龙向天飞。   此谣建安初至于今日。‘八九年始欲衰’者,建安八年,刘景升丧却前妻,便生家乱,此‘始欲衰’也。‘十三年无孑遗’者,不久则景升逝矣;景升逝,则文武零落无孑遗矣。‘天命有所归’者,在将军也。”玄德惊而下拜曰:“刘备安敢当此!”水镜曰:“今天下之全才尽会于此,将军可求之。”玄德曰:“何人也?”水镜曰:“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玄德便问曰:“伏龙、凤雏,何如人也?”水镜拍手大笑曰:“好!好!”玄德再问水镜,水镜曰:“天色已晚,暂宿一宵,来日当言之。”即唤小童具饮馔相待,留于客房内宿,马喂于后院。   玄德因想水镜之言,睡不着。约已更深,忽听一人而入,水镜问曰:“元直何来?”玄德起而密听之。其人答曰:“久闻刘景升善善恶恶,特往谒之。及至相见,徒有虚名,故回此处。”水镜曰:“善善恶恶,乃人之善也,何故弃之?”其人答曰:“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故遗书以别之。”水镜叱之曰:“方今汉室衰微,贤愚一混,干戈竞起,祸乱始生。汝怀王佐之才,当待时而出。携美玉作砖石货于人间,以取其辱,乃汝之过。而却云他人善善而不能用,不亦谬乎?子贡云:‘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价而沽之。’子之谓也。英雄豪杰,只在眼前,何故曷刘景升耶?”其人言曰:“先生之言是也。”玄德听之大喜,暗忖此人必是伏龙、凤雏也。   候天晓,玄德出房求见,问水镜曰:“昨夜过是谁?”水镜曰:“尔来投明主,已往他处。”玄德求问姓名,水镜曰:“好!好!”玄德再问伏龙、风雏是谁,水镜只言:“好!好!”自此名“好好先生”。玄德拜请水镜,同扶汉室。水镜曰:“山野闲散之人,不堪世用。自有胜吾十倍者来助公也,公宜访之。”玄德再问,水镜只言:“好!好!”正谈论间,小童来报:“庄外人语马嘶,有一大将,引数百人围了庄也。”玄德大惊,还是如何? 玄德新野遇徐庶   玄德急出视之,乃赵云也。玄德大喜。赵云入见曰:“云夜来回县,寻不见,连夜到此跟问。此间有人指道而言曰:‘昨晚有个官人,匹马投水镜先生庄上去了。’故寻到此。”赵云便请玄德上马,恐人来县中厮杀。玄德辞了水镜,与赵云共投新野而来。行不到二十里,一彪人马到。玄德视之,乃张飞也。就跟随行。又不到二十里,一彪军至,乃云长也。云长寻至相见,诉说檀溪之事。   到县中,与孙乾等商议。乾曰:“必投书与刘荆州,分解此事。”玄德从其言,修书差孙乾至荆州。刘表唤入,问曰:“吾着玄德襄阳待客,缘何半席而走?”乾呈上书,言蔡瑁欲相谋害,故越檀溪得脱。表闻大怒,急唤蔡瑁入,大骂曰:“汝焉敢害吾弟也!”瑁抵赖不过。表令推出斩之。蔡夫人出,哭告方免。表恨不息。孙乾告曰:“不争杀其上将,刘皇叔再后不敢赴荆州矣。”表责而释之,使长子刘琦一同孙乾来新野请罪。玄德大喜,设宴待刘琦。琦忽然堕泪。玄德问其故,琦曰:“继母蔡氏常有谋害之心,侄无计免祸。”备劝以小心尽孝,自可无祸。次日,刘琦泣别。玄德送出廓外,坐下骑的卢马。玄德对琦曰:“若非此马,吾已为泉下之人矣。”琦曰:“非马之力,乃叔父之洪福也。”叔侄相别,刘琦泣涕而去。   玄德自回,忽见市上一人,葛巾布袍,皂绦乌履,长歌而来。其歌曰:   天地反复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   四海有贤兮,欲投明主;圣主搜贤兮,却不知吾。   歌罢,大笑不止。玄德闻其言,暗思之:“莫非水镜所言伏龙、凤雏否?”遂下马相见,邀入县衙,问其姓名。其人曰:“某乃颍上人也,姓单,名福。久闻使君纳士招贤,特来投托,未敢辄造,故行歌于市。”玄德待以宾礼。单福曰:“适来使君所乘之马,再乞一观。”遂命去鞍,牵于堂下。单福曰:“此马虽有千里之能,却是妨主。”玄德曰:“已应之矣。”遂言跳檀溪之事。福曰:“此乃救主,非妨主也。必然要妨,有一法可禳。”玄德曰:“原闻禳法。”福曰:“使亲近乘之,待妨死了那人,方可乘之,自然无事。”玄德唤从者教点汤。逐客之意。福曰:“吾闻使君遍求贤士,不远千里而来,何故逐客也?”玄德曰:“汝初至此,不教吾躬行仁义,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吾故逐之。”福大笑而谢曰:“吾闻使君素有仁心,未能准信,故以此言试之耳。”玄德起而谢曰:“若论仁心仁闻,吾岂敢当。但欲恤军爱民,恨未及也。愿先生教之。”福曰:“吾自颍上至此,闻新野之人歌曰:‘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此可见使君爱民惜物之验也。”玄德拜单福为军师,调练本部人马。   却说曹操自冀州回许昌,常有取荆州之意,故差曹仁将李典并降将吕旷等三万兵,屯樊城,虎视荆、襄,就看动静虚实,以为屏障。此时吕旷、吕翔禀曹仁曰:“目今刘备兵屯新野,招军买马,积草聚粮,有谋许昌之心,不可不早图也。吾二人自降丞相之后,未有寸功,愿请精兵五千,可取刘备之头,以献丞相。”曹仁大喜,与二吕兵五千。新野守界人探知,飞报玄德。玄德请单福商议,福曰:“既有敌军,不可令人入境。先差关公引一军,从左而出,以截来军中路;差张飞引一军,从右而出,以断来军之后;使君引赵云出兵中路相迎,擒将必矣。”玄德大喜,先差关、张二将去讫;然后与单福、赵云引二千人马,出关相迎。行不数里,山后尘头起处,吕旷、吕翔引五千军来到。两边相迎,射住阵角。玄德出马于门旗下,大呼曰:“来者何人,敢犯吾境?”吕旷曰:“吾乃大将吕旷也。奉曹丞相命,特来擒汝!”玄德曰:“吾有何罪?”旷曰:“汝乃反汉之贼,安得不擒之?”玄德大怒,使赵云出马。二将交战,不数合,赵云一枪刺吕旷于马下。吕翔引军便走。行不数里,路傍一军突出,为首大将,横刀跃马,乃关云长也,冲杀一阵。吕翔折军太半,夺路而走。后面关公迤逦追袭。又行不到十数余里,一军拦住去路,为首大将,挺矛出马,乃燕人张益德也。飞直取吕翔。翔措手不及,被飞一矛刺中,翻身落马而死。余皆奔走,被张飞手下军士尽皆擒缚,投新野而来。玄德大喜,重待单福,犒赏三军。   却说败军回见曹仁,报说吕旷被赵云杀之,吕翔被张飞杀之,其余军士尽被活捉。曹仁大惊,与李典商议。典曰:“今二将欺敌而亡。只宜按兵不动,申报丞相知会,可起大军而来剿捕,此为上策。”曹仁曰:“不然。目今二将已亡,又折许多人马,量一新野小可之地,何必经由丞相?‘割鸡焉用牛刀’,吾与汝擒刘备。”典曰:“刘备人杰也,不可轻视。”仁曰:“汝怯也!”典曰:“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某非怯战,但恐不胜刘备也。”仁怒曰:“汝怀二心耶?”典曰:“自跟随丞相,积有年矣,岂不知李典之心乎?”仁曰:“吾必欲生擒刘备也!”典曰:“将军若去,某守樊城。”仁曰:“汝若不同去时,必有二心也!”典惊惧。曹仁点起本部二万五千军,俱各披挂上马,渡河投新野而来。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徐庶定计取樊城   曹仁忿怒,意欲踏平新野,大起本部之兵,投新野来。先差人于河岸收拾船只,准备渡河。   却说单福与玄德曰:“曹仁近有樊城,知二将被诛,必起本部人马来取新野。”玄德曰:“当何以迎之?”福曰:“吾料曹仁若尽提兵而来,樊城空虚,虽隔白河,可唾手而得。”玄德问计,福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玄德大喜,预先调拨已定。白河边人报曹仁准备渡河。单福对玄德曰:“若按兵不动,未可便得;今全师而来,此出下策,吾必擒曹仁矣。”军势摆开,赵云出马,唤彼将答话。李典出阵,与赵云交锋。约战十数合,李典料敌不住,拔马走回本阵。云纵马追袭,两翼军射住,云遂回。各罢兵归寨。   且说李典见曹仁,言赵云英雄不可抵当,不如回樊城。曹仁大怒,叱李典曰:“汝未出军时,己慢吾军心;今又卖阵,可以斩之!”喝刀斧手推转李典。正欲斩时,众将苦告方免。曹仁教李典为后军,自引兵为前部。次日离寨前进,布成阵势。单福上山观看毕,与玄德曰:“公识此阵否?”玄德曰:“不识。”福曰:“此‘八门金锁阵’也。虽布得是,可惜不全。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也。如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休门、伤门、惊门而入,则带伤;如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今八门虽布得整齐严肃,只是中间通欠主持。如从东南角上生门而入,往正西景门而出,击之必乱也。”玄德传令,教军把住阵角,命赵云引五百军,从东南而入,径往西出。赵云得令,挺枪骤马,引军径投东南角上,呐喊而入,军中鼓噪助威。赵云杀入中军,曹仁径投北走。云不赶,却突出西门,又从西杀东南角来。曹仁大乱。玄德领军亦击,曹兵大败而退。单福命休赶,自收军回。   却说曹仁输了一阵方悔,始信李典,请典商议,言:“刘备军中必有能者。吾布‘八门金锁阵’,赵云自东南杀入,投正西而出,安得无能者耶?”李典曰:“吾虽在此,甚忧樊城。”曹仁曰:”今晚出劫刘备寨,如胜,可住;如不胜,可退军回。”李典又谏曰:“惟恐刘备有准备”仁曰:“若如此疑,却难用兵。”不听李典言语,传令已毕。   却说单福与玄德在寨中议事,忽信风骤起。福曰:“今夜曹仁必来劫寨。”玄德曰:“何以敌之?”福曰:“吾预算定了。”   却说曹仁尽起军士为前队,李典为后应,当夜二更来劫寨。将至寨内,四围火起,烧着寨栅。曹仁知有准备,急退军。赵云掩杀将来。仁急弃本寨,望北河而走。将到河边,才欲寻船,河岸上一彪军杀到,为首大将张益德也,引众掩杀。原来益德预先埋伏在此。曹军死战。李典保护曹仁下船渡河。曹军太半水中淹死。曹仁上岸,奔至樊城,令人叫门。城上一声鼓响,一将引五百军而出,乃关云长也。原来单福预使云长早已袭了樊城。两军混战。曹仁、李典又被云长大杀了一阵,因此失了樊城,投许昌而走。于路打听,方知有单福为军师,设谋定计。   不说曹仁投许昌。却说玄德大获全胜,引军入樊城,县令刘泌出迎。玄德安民己定。刘泌乃长沙人也,亦是汉室宗亲,遂请玄德到家,设宴。时有外甥寇封侍立于侧。玄德见封人品壮观,声音清亮,玄德问泌曰:“此何人?”泌答曰:“此吾甥寇封也,精熟武艺。父母双亡,泌忝母舅,在此倚傍学业。本罗睺寇氏之子也。”玄德欲过房为嗣。刘泌忻然从之,遂使其甥拜玄德为父,改名刘封。玄德带回,令拜云长、翼德为叔。云长曰:“兄长既有子,何必用螟蛉?后必有乱也。”玄德曰:“吾待为子,彼必待我为父,有何乱也?”云长不悦。此是结冤之处。玄德、单福计议,恐樊城不可守,乃带赵云引一千军守樊城。玄德领众自回新野。   却说曹仁、李典回许昌见曹操,泣拜于地请罪,言损军折将之事。操曰:“胜负乃兵家之常事,岂能常胜乎?刘备如此,谁与谋事?”曹仁言单福设策。操曰:“不知单福果何人也?”程昱笑而言曰:“非单福也。此人少好击剑。中平末年,曾与人报仇,用白粉涂面,披发而走,为吏问其姓名,缄口不言。吏乃缚于车上,击鼓令市人识之,虽有识者,莫敢言,而同伴窃解救之。乃更名易姓,隐于他处。于是感激,乃疏巾单衣,折节向学。后遍访名师,常与司马徽谈论。此人乃颖川徐庶,字元直,单福乃更名也。”操曰:“徐庶之才,比君何如?”昱曰:“昱十分,得徐庶一二也。”操曰:“惜乎!贤士归于刘备,必助羽翼矣!奈何?”昱曰:“徐庶虽在彼,丞相要用,召来不难。”操曰:“岂得来归?”昱曰:“徐庶为人至孝,幼丧其父,止有母在堂。见今兄弟徐康已亡,遗母年老,无人侍养,可使人赚至许都。令作书唤之,其子必星夜而至矣。”操大喜,使人前去取徐庶母。不一日而来,操尝亲自款待,而对徐母曰:“近闻令嗣徐元直,乃奇才也。今在新野,助逆臣刘备,负却朝廷,正如美玉落在淤泥之中,诚为可惜。今烦老母付笔札,唤回许都,吾于天子之前保奏,必加赏爵禄。”操命左右捧过文房,令徐母作书。母曰:“刘备何如人也?”操曰:“沛郡小辈,妄称皇族,奈无恩义,外君子而内小人,真匹夫也。”徐母两目圆睁,厉声而言曰:“汝何虚诳之甚也!吾久闻刘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有尧、舜之风,怀禹、汤之德。况又屈身下士,恭己待人,世之黄童白叟,牧竖樵子,皆知其名,真当世之英雄也。吾儿辅之,得其主矣。汝虽托名汉相,实乃汉贼;却言玄德为逆臣,岂不自耻!如何使吾儿背明投暗,惹万代之骂名?”言讫,投笔于地,取石砚便打曹操。操大怒,叱武士执徐母斩之。性命如何? 徐庶走荐诸葛亮   曹操欲斩徐母,程昱急止之曰:“令武士且留人!”昱入谏操曰:“徐母毁丞相者,欲求死也。丞相若杀之,则招不义之名,成全徐母之德。徐母一死,徐庶知之,必死心塌地以助刘备,而尽力报仇也。不如留之,则使徐庶身心两处,纵使助刘备,亦不尽力也。昱自有小计,必赚徐庶至此,以辅丞相也。”操然之,使送徐母于别室养赡。程昱如亲母待之。昱乃诈言曾与除庶为昆仲,时常送物,必具手启。徐母亦作手启以答之。昱赚了徐母笔迹字体,诈修书—封,差一心腹人,持书径奔新野县,寻见徐庶行幕,使军士达知。   庶闻母有家书至,急唤入问之。来人曰:“某乃馆下走卒,奉老夫人言语,有书上达。”徐庶拆封视之。书曰:   近汝弟康丧,举目无亲。正悲凄之间,不期曹丞相使人赚到许昌,言汝背反,下于缧绁,独赖程昱等力救。若得汝降,能免吾死。如书到日,可想劬劳之恩,星夜前来,以全孝道;却图归耕故乡,免遭大祸。吾今命若悬丝,专候救济!更不多嘱。   徐庶览毕,泪似涌泉,持书釆见玄德曰:“某本颖川徐庶,字元直,为因逃难,更名单福。昨因荆州刘景升招贤纳士,特往见之。与之论事,方知无用之人也,故作书以别之,夤夜至司马水镜庄上诉说其事。水镜深责庶不识主,却说:‘刘豫州在此,何不事之?’庶故作狂歌于市,以钓使君;幸蒙不弃孤陋,曲赐重用。争奈老母被曹操计囚于许昌,将欲垂命,持书来呼,不容不去。非不欲尽犬马之劳,以事使君;争奈慈母被执,不得尽其力也。今且暂归,尚容再会。”玄德哭曰:“子母之道,乃天爱也。元直毋以备为念,而割其天爱。待与老太君相见之后,再从听教。”庶乃拜谢。庶便欲行,玄德曰:“再聚一宵,来日相饯。”孙乾等入见玄德。乾曰:“徐元直乃天下之奇才也,久在新野,今回许昌,尽知我军中之虚实。若使此人归曹操,必重用之,来攻我军,势必危矣。望主公苦留,休教放去,使曹操见庶不去,必斩其母。庶知母死,必与母报仇,力攻曹操也。”玄德曰:“不然。使人杀其母,吾独用其子,乃不仁也;留之而不使去,以绝子母之道,乃不义也。吾宁死,而不为不仁不义之事也。”众皆感叹而去。   玄德请徐庶饮至半夜,庶曰:“今闻老母被囚,虽金波玉液,亦不能占肠胃也。”玄德曰:“闻公之行,使备如失左右手,虽龙肝凤髓,亦不甘味也。”二人相泣,坐以侍旦。诸将已于廓外安排饯行。玄德与徐庶上马出廓,至长亭下马相辞。玄德举杯劝徐庶曰:“备分浅缘薄,不能与先生相从听诲。望先生善事新主,以全孝道。”庶泣曰:“某才微智浅,深荷使君重用。今不幸半途而别,实为母之故也。纵曹操逼勒事之,终身不设一谋。岂不忠也?非所愿也。”玄德又曰:“先生此去,刘备亦欲远遁而避世也。”庶曰:“本欲与使君共图王霸之基业,奈老母在许昌被执,是以徐庶方寸乱矣。纵使在此,无益于事。请使君别求大贤以佐之,共图王霸之业,何心灰如此也!”玄德曰:“愚意度之,恐天下无如先生者。”庶曰:“吾樗栎音书力庸才,非栋梁也。使君可求栋梁以佐之。”玄德泣谢。庶谓诸将曰:“望诸公善事使君,以图名垂竹帛,功列青史,休效庶之无始终也。”诸将皆感伤而别之。玄德泪如雨下,不忍相离。又送一程,彼各上马,玄德与徐庶并辔而行。玄德曰:“先生此去,备心如割,无复有匡扶王室之心矣!”庶曰:“使君保重,以图再会。”玄德曰:“各天一方,未知相会却在何日!”不觉又行十里,庶辞曰:“不劳使君远送,庶当星夜而行,见老母矣。”玄德又送十里,诸将请回。玄德就马上执庶之手,曰:“先生此去,刘备奈何?”泪沾衿袖。庶亦掩面而哭别。玄德立马于林畔,看庶乘马,从者数人,匆匆而去。玄德放声大哭。孙乾等劝:“主公休如此恸伤。”玄德曰:“元直去矣!吾将奈何?”凝泪而望,被一大树林隔断。玄德以鞭指曰:“吾欲尽伐此处树木!”孙乾曰:“何故伐之?”玄德曰:“因阻望徐元直也!”   正望之间,又欲赶庶而送之,忽见徐庶拍马而回。玄德曰:“元直此来,莫不无去意乎?”遂下马相迎。庶亦下马而来。玄德曰:“先生此回,必有主意。”庶曰:“庶心绪如麻,失却一语:有一大贤,只在襄阳城二十里隆中地名,使君何不见访?”玄德曰:“公可与某请来相见,甚好。”庶曰:“此人非庶之比也。使君可往相见,不可屈致也。使君若得此人,可比周得吕望,汉得张良。有经纶济世之才,补完天地之手。其人每自比管仲、乐毅。以庶观之,管仲、乐毅不及此人也。”玄德曰:“比先生才德如何?”庶曰:“某比此人,如驽马以并麒麟,寒鸦以配鸾凤。庶何足言之。此人乃天下第一人耳!”玄德大喜,曰:“愿求大贤姓名。”庶曰:“此人乃琅琊阳都人也,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其父名珪,字子贡,为泰山郡县丞,早卒。时从叔父玄为袁术所署豫章太守,后汉朝选朱皓代玄。玄素与荆州牧刘景升有旧,往依之。不幸玄卒。其人与弟均躬耕于南阳,好为《梁父吟》。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所居之地有一岗,名卧龙岗,故自号‘卧龙先生’。此人乃当世之大贤也,使君急宜枉驾见之。若此人肯相辅佐,何虑天下不定乎!”玄德曰:“昔备在水镜庄上,有云:‘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备再问之,但云‘好,好’而已。莫非伏龙、凤雏乎?”庶曰:“凤雏者,襄阳庞统是也。伏龙正是诸葛孔明。皆是庞德公之所言也。”玄德踊跃而大叹曰:“今日方悟‘伏龙、凤雏’之语。何期大贤只在目前!非先生一言,备有眼如盲也!”后人谓徐庶走荐诸葛亮诗曰:   痛恨高贤不再逢,临歧哭别两情浓。   片言恰似春雷震,能使南阳起卧龙。   又诗曰:   四海苍生在倒悬,豫州天下谩求贤。   不因徐庶临歧荐,怎得西川四十年?   徐庶荐了孔明,再别上马而去。玄德闻徐庶之语,似醉方醒,如梦初觉,方悟司马德操之言也。引众将回新野,便具卑辞厚币之礼,同关、张前去请孔明。   先说徐庶上马,想玄德留恋之情,恐怕孔明不去,遂乘马直至卧龙岗下马,入庄见孔明。孔明问曰:“元直此来,必有事故?”庶曰:“庶本欲事刘玄德,为因老母被曹操所囚,驰书来召,乃舍此而往。庶临行时,将公荐与玄德。望勿推阻,可往见之,当展平生之大才,不负夙昔之所学也。”孔明闻之,作色而言曰:“汝以我为享祭之牺牲乎?”拂袖而入。所言享祭之牺牲者,乃郊祀之牛,闲当以草料喂养,以衣绶锦,临期杀之。此言因庶所相轻也。庶乃满面羞惭,不辞而退,上马趱程,而赴许昌见老母。正不知玄德来请孔明,还是如何? 刘玄德三顾茅庐   时建安十二年冬十一月,徐庶临别玄德,故荐诸葛亮有王佐之才,自趱程回许昌。曹操听知徐庶巳到,遂命荀彧、程昱等一班谋士出来迎接。入见操,参拜毕,操曰:“公乃高明远见之士,何故屈身而事刘备耶?”庶曰:“幼自逃难,游于江湖,偶至新野,与刘备交会。老母幸蒙慈念,庶不胜愧感。”操曰:“令堂在此,汝可晨昏侍奉,尽人子之道。吾亦得听清诲矣。”庶拜谢而出,急去见母,泣拜于堂下。徐母大惊曰:“汝缘何至此?”庶答曰:“近于新野从事刘豫州,偶得母书,故星夜至此。”徐母勃然大怒曰:“辱子飘荡江湖二十余年,吾以为汝习儒学业,日有进益,何期反不如初也!汝自幼读书,须知忠孝之道不能两全。必识曹操欺君罔上之贼。刘玄德仁义布于四海,谁不仰之?况乃汉室之胄。吾以为汝得其主矣。今凭一纸伪书,更不推辞,详其虚实,遂弃明投暗,自取恶名,汝真匹夫也!吾有何面目与汝相见!玷辱祖宗之徒,空生于天地之间耳!”骂得徐庶伏于阶下,不敢瞻视。母自转于屏风后。少时,人忽报曰:“老夫人白缢于梁间。”庶慌入救时,母气已绝。史官有诗赞曰:   贤哉徐母,德被中土。守节无亏,于家有补。   教子多方,处身自苦。气若丘山,义刻肺腑。   赞美豫州,毁陵魏武。不畏鼎镬,不惧刀斧。   惟恐后嗣,玷辱先祖。伏剑同流,断机作伍。   生得其名,死得其所。抑贤哉贤哉,流芳万古!   是日,徐庶哭绝于地,良久复苏。曹操使人赍礼吊问,破木为棺。操亲往祭奠,厚葬于许昌之南原。徐庶居丧,操重赐之。   操欲商议南征。荀彧谏曰:“天寒未可用兵。姑待春暖,可往冀州,引漳河之水作一池,名‘玄武池’,于内教练水军,然后长驱大进,可席卷而得矣。”操从之,遂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