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学士集 - 第 79 页/共 98 页

宗成程君来尉当涂,条疏禁章,风动邑境。市博者复常业,肆鬻者无滥欺,强梗知所畏,而攘窃知所羞。君尝言尉与令簿聨衔,而弗与县事。茍在所宜,为当尽心而不辞。其怙吝不率,致之有司,以诘其慝,用是民重犯法,刑罚稍简,君虽不侵官,然县事赖以弗冗,非贤者而能之欤?   初宗成居黄冈,慷慨负大志,従名儒贤大夫游,善属文。今上潜邸,南迁其才,彻于睿聴,因偹扈従,日侍燕闲。及入缵大统,轸念旧人,优以爵赏。纡金曳朱,颁自特命。唯宗成仅在卑秩,恬然不较。然昔人阶是官者,每登朝,行举其略,若娄师徳之台辅,牛僧孺之西台㈡,白居易㈢之翰林,其所就何如也。   宗成秩满赴京,入觐黼扆,献纳之际,其必曰:“时政之弊为目多矣,货贿者腾达,而徳艺者困穷也。贪虐者横骄,而亷洁者挫抑也。民力乏而敛愈急,吏滑滋而法不行”。出余论以幸天下,正贤者之乐为,则予虽处遐僻,尚可被余光而起敬也。   ㈠娄师徳之台辅,《旧唐书列传四十三》:“(娄师德尝官江都尉),扬州长史卢承业奇其才,尝谓之曰:“吾子台辅之器,当以子孙相托,岂可以官属常礼待也”?   ㈡牛僧孺之西台,《太平广记一百三十征应》:唐河南府伊阙县前大溪,每僚佐有入台者,即水中先有小滩涨出,石砾金沙,澄澈可爱。丞相牛僧孺为县尉,一旦忽报滩出。翌日,邑宰与同僚列筵于亭上观之,因召耆宿备询其事。有老吏云:“此必分司御史,非西台之命。若是西台,滩上当有鸂鶒双立,前后邑人以此为验”。僧孺潜揣,县僚无出于己,因举杯曰:“既有滩,何惜一双鸂鶒”。宴未终,俄有鸂鶒飞下。不旬日,拜西台监察。   ㈢白居易曾任周至县尉。      送谢宗玉序   国朝重钱货之实,轻钱货之名,经费常资税课,居其一岁入甚繁,盖在在有之。设官征商,其品级以税额为差,命服绯緑,选列长流,为其重钱货之实也。然以一统之朝,其大侔天,其富侔地,乃与细民计利锱铢芒忽,筭括无遗,视古“闗讥弗征㈠”者异,故不得不轻钱货之名,外示贱利美意,庶无贬于治体焉。为人上者避嫌而轻其名可也,世俗视其官而槩轻之不可也。   借曰由刑书左迁,茍善理职,犹当取瑜而弃瑕,况门功荫仕,必掌金榖然后清资华级,可循以升。幸有刮豪荡㈡,笃文学,又率以事功显,此任子之优美者,而宗玉谢君亦其人也。   宗玉司税于姑孰,完饰廨舍,筹会精核,谓征取寛平,则人不肆欺。众物遄集,由是川运陆辇,商货聫属,外无窃入,内无逸出,税额虽繁,不劳力而盈其数。先是,征官贾驓尔女语市上,君仪貌俨肃,望者敬畏,鬬夺博掷,亦屏气敛迹。盖廛肆嚣哗,利之所趋,乃讼之所起,卒致有司,牒诉寡而易治,休则考方策,游意翰楮,所制词章,丰缛整楚。或席宾士,谈论倡酬,杯酒接欢,琐琐钱货,一不尘渎于懐。今考满迁秩,行膺字民之寄,则何政弗举?又将跻清要之衢,锵鸾鼓策,寻其先世轨辙而驰驱之,亦在修持所致,所谓以事功显者,余日望于宗玉焉。余既与君友,又承教授金君请,遂序以重其别。   ㈠闗讥弗征,《礼记王制》:“市廛而不税,关讥而不征”。   ㈡豪荡,豪华阔绰。      送教谕夏仲符序   古之为教,慎修持于身;今之为教,徇好尚于时。慎夫修持,其学约而有伦,徳行文艺而止尔;徇夫好尚,其学烦而无统,训诂词章而止尔。距古滋逺,善教浸微,圣贤归趣,贸贸㈠将无知。虽黾勉从事经传,操笔札成篇,方役意进,取为求脱贫贱之计,故徳行废而文艺衰,岂所教者乖其方,学者因而失之欤?处今之世,虽不能免于训诂词章,即训诂以穷理,因词章以寓道,反之于已,表里交治,本末重轻之不迷,明而诚焉,犹庶几乎古,奈何教者、学者莫此之由也?   吾尝观学额之广,殆无过于今。学弊之极,亦无过于今。国朝增置州县,下至小邑,必建学设官,务以尊儒育才。然而任教责者,恒非其优为㈡。廪帑之糜费,弦诵之寂寥,旦望谒拜,而登降不虔也。春秋荐献,而爼笾不肃也。学为虚器,官为旷职,传舎而已焉,借径而已焉。吾重为学校人才之叹,每思得贤教官,以望复于古。   仲符之谕东流也,故以是言,申恳恳之告。夫环境百里,编甿万计,居教官者导其人于善,母㈢徒徇时之好尚,俾皆慎其修持,必有忠信之貭,懋进于圣学者。傥仕有余力,绎吾言而躬率之,其教官之贤也哉。   旁批:㈠贸贸,《礼记檀弓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 郑玄注:“贸贸,目不明之貌”。   ㈡优为,《礼记文王世子》:“仲尼曰:昔者周公摄政,践阼而治,抗世子法于伯禽,所以善成王也。闻之曰,为人臣者杀其身有益于君则为之,况于其身以善其君乎?周公优为之”。谓任事绰有馀力也。   ㈢母字误,当作毋。      送张得原序   予闻髙唐张氏以儒族称重北方,后或徙家于南。有守道者文学鸣于淛,今当涂县幕官仲冶乃其从子也。仲冶明习吏律,子曰得原,结髪读书,长益修饬,或劝举吏,俛首应曰:“非我志也”,蓄学不辍。吾以是观之,知其为有志者矣。   凡力于学,岂但劳诵记,穷披寻,炫文翰,以徼利,干宠贵乎?志有所立,自期以髙逺乎尔?天下之人孰无志也,但人各殊志,所向亦随而殊矣。志茍定焉,向茍正焉,将何适弗臻?何愿弗遂?无它,由已而不由乎人,虽子不能以得于父,父不能以夺诸子。   吾既见县幕,自儒即吏,能进于仕,而又嘉得原变吏归儒,能复其先业也,然吾有以卒子之志矣。古之人才率胜于今者,初非甚髙而难及也,甚勤而求乎世也。不急居之以恬静,持之以坚确,成于艰难之余,用于完实之后,故其发也,浩乎沛然而无穷,若良冶之淬砺,必铦而剸裁也。若良农之耕稼,必熟而敛获也。循乎是,则异时大张氏者非子也耶?子过淛,见而从祖,请训焉。或不异于吾言矣。      送黎仲贤序   采石距郡城垂舎许,膏壤丰夷,凭江而出,山势泝流巍峙,烟涛渺弥,遂限江淮之疆。其形胜冠絶逺迩,南北清美之气会萃于兹,欝蓄乆矣。其地则室宇鲜华,贾货阗溢,民物阜蕃,水焉舟楫,山焉亭观,以给逰览之娱。吾疑气之会萃欝蓄,宜发为翘磊畅迈之才,而罕见其人。岂或潜晦俟时,学充于已,不待资乎外,将吾偶未之见也?及宪轺按部,简拔俊能为学官,乃闻有采石之士试艺与选,喜而叩之,则知其为仲贤,窃因有感焉。   三代盛世,夫井党庠之制行,民嗜修学甚于饮食,常登进贤徳,命以爵位,不学则弃而弗用。生斯时者,势不容于不学。由礼义之习深,劝惩之道明也。后世习降道衰,上无教,下无学,逸豫茍止,循袭浸乆,遂以为常。一有革心向理,奋自濯磨如仲贤者出乎其间,能不堕于流俗,其可贵于三代之士审矣。仲贤长育富家,独乐儒素,居其职,无廪帑出内之烦,唯燖绎经传,窥圣人之藩篱,跻君子之堂奥,匪直弄文翰而止。吾意清美之气,得非发于斯人哉。考满,余无以为仲贤赠,虽然,无它求也。即所居之境,仰观山之静重,以厚其体。俯视江之流通,以广其用。黙然心契,而不以资游览之娱,驯是不已,恶能测其髙逺耶。      送燕叔义序   士当治世,思欲致用,科第之艰,非可必取。或由吏进,虽致身异涂,较其学术才行同焉尔。余友燕叔义英朗疏敏,耽学善文,业周易,穷四书旨趣,旁涉羣史,百子诸家者流,记览韫积,渊涵而谷纳,辩议驰骋出入,援据上下数千余年事变治忽,若近在几席。尝有志于决科矣,及科制辍于至元,今中丞梦臣张公承旨继学,王公官行台,俾从吏。升郡,调徽理刑狱,有声,调姑孰,司茧丝粟米之征,蠧止恵流,捴管贾侯惟贞荐为广东宪史。科制既复,贡士不聴吏于宪司,以命士九品、郡曹二考亷能者充,它职弗与,宪史之择不下贡举之艰。叔义去科苐而就吏,行志于清要,驯致膴仕,视决科者均也。凡识叔义者或称为经生,或称为文士,或称为诗人,又或称为守法之吏,举众美而归焉,不啻与决科者均,当有以过之矣。   夫岭海以南,去天万里,畨禺之民唯知尊惮,风宪其官聨,皆朝廷遴选,将必有如前三公之知已。往佐幕下,亷以厉其操,诚以扩其公,庄静慎重,任激扬之责,风动荒徼,则吾党之所望也。重叔义之行者,合辞征文以赠别,是为序。      送沃哷彦文序   皇朝官制,亷访司秩三品,尊严于庶府,专劝惩之柄。书吏奉邦宪,赞佐政刑,宜得端洁干达之才以举其职,肃一道之表仪,求之于时,而彦文几乎是矣。   彦文始祖沃哷氏,掌完颜国马政,貌类其君,代死于辽,遂启金运。及赏功爵,其长子请让二弟,卒得均赏。夫忠于君而弃其身,念其亲而先其弟,危行着闻,纲常有赖,轩裳奕叶。后金弥显,大父従淮安王征伐,以劳拜官,五牧州郡。父典教广信,退隠髙尚。兄彦时登进士,第彦文自少励学,侍父在信。时太守秦侯元之拔为郡史,以其才有足用也。调姑孰,贾侯惟贞守郡,察其操守,荐升书吏。余与彦文雅交,每相见辄剧谈欢洽,坐终日。侨舎空寂,无赢余之资。今赴湖南宪司,则劝惩之柄,由人而加重,又可幸彼之得吏,而憾余之失友也。   岁晚告别,征余赠言。余惟彦文承世家之休光,沐儒林之膏润,置身清要,益充令徳,浸致显达,光绍前烈,勿以逺役为嫌也。遂申言以劝其行。      ●钦定四库全书陶学士集巻十二(明)陶安 撰      ○序   送周彦升北上序   宛陵周彦升业精五行书,以人诞时支干,考其生王制克。凡穷通、修短、灾休之值,悉如其言。虽累千百,错杂南北人,清浊髙下,纷糅不齐,彦升从容裁剖,分寸毫厘,具有征验,其术亦竒矣。甞留金陵,久而未禄。寓当涂几三载,归乡里,恐无以自着,遂幡然动其逺逰乏思㈠,仰而叹曰:“今夫求呑舟之鱼者,必涉乎巨海波涛之深,而后获焉。求千寻之美材者,必入乎大山乔林荟蔚之墟,而后足焉。求显荣于时,乃欝欝处乡里,又安所得乎?吾当浮大江,逾长淮,遡黄河而上之,过齐鲁之邦,览观岱岳之雄。北抵燕畿,观光于阙庭。与天下豪士结交,吐吾术以臧否人物,震撼公卿,其或曵裾王门㈡,前席宣室,庶吾志可伸矣”。   余因其行而有感焉:古之仕者,才徳宜其位。彦升乃不得一试,以是推之,凡守道懐艺,困穷不偶者多矣,不独彦升为然也。安得使才徳布于位,亦若彦升之术,第其清浊髙下,无分寸毫厘之爽也哉?吾知兹行将有所遇,无以戚戚为也。子独不见新丰逆旅㈢之事乎?觞之酒以为别。   旁批:㈠逺逰乏思,乏字疑讹,当作逺逰之思。   ㈡曵裾王门,李白《行路难》:“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   ㈢新丰逆旅,《新唐书马周传》:“(马周)舍新丰,逆旅主人不之顾”。李贺《致酒行》:“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