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山集 - 第 38 页/共 43 页

昔者君子之于仁义其行之非不勤而好之非不笃也然勤而不得其中则君子不为是故罪至于可杀则君子不生之以为恩而乡闾之鬬势之所不能救则舍而不顾凡天下之事有可以不为而非不义者君子不强以为义也呜呼君子之道岂顾若是恝然而已哉□诚以为事至于可以不为而无我责而我偲偲然求为之以为功则夫世之求为君子者葢亦甚劳而我之心无乃非出于乐而后为之欤葢昔者夫子之道未尝不出于忠恕而其所以待物者亦甚厚矣然陈恒弑其君则孔子沐浴而言之朝告其君而请讨之至其不能讨而孔子不强也门人有谓报怨以徳者而夫子谓何以报徳出而告之朝者吾之所职者止矣邻国之不讨贼非我之责也受人之徳而乐加我以恶则怨之者是天下之常情也以徳复徳以直复怨则理已足矣彼天下之人必将以所乐施所恶则夫为善者不亦枉其情欤彼鲁仲连者里闾之自好者耳安知夫所谓真仁义者也以布衣游诸侯而不食其禄不当天下之责而出身以救天下之患功成事立而不享其报此鲁连之所以为贤欤嗟夫鲁连之所以为贤乃其所以为戾也夫当其位而后忧食其禄而后劳施其功而享其利觧其忧而享其乐者孔子孟子之所不能过也而鲁连者独不能然吾见其越常弃礼乱世败俗而已矣夫无责而忧人之忧致力而不享其报则使世之中人不免于义必自鲁连始使天下之贤者如必鲁连而后可则亦率天下为伪而已矣葢施义而不当其处者义之贼也尝闻之昔者夫子之道所以行于天下后世而不能废者惟其不强仁义以为贤而不舍仁义而求自便也不强以为贤故为善者不难不舍以为便故不为者有所畏夫人不可不为而为之不难此天下之所以同守而不废而后之愚者尝欲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而其自便者不以仁义易身之一毛而天下卒去之然则夫子之道为不可易也   田横论   予读田横传横之将死告其客曰予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已甚矣读韩王信陈豨卢绾等传窃怪此数人者其受汉恩亦厚矣或防于士伍而王之或皆恩昵亲党然少不得志出则起而为乱葢其素所蓄积未尝不在于乱特因事而后发而攷其本心葢亦如田横之所耻者耶夫高祖以匹夫将羣雄取天下非有徳义礼乐以感懐天下之心而其下非有乐推不厌之意高祖特以才胜之耳故怏怏以就北面乃其所甚耻而祸乱起于恩昵亲党之际亦无足怪也故国之兴也不以仁而君臣无礼义以相与而以利合则国之所以存者幸也予观高祖之时韩王信反以招陈豨而卢绾隂使匃奴与豨连衡而淮隂谋起于长安内外搆祸高祖奔走不息而追胜之一有不及天下非汉矣汉之所以存庸非幸乎文王之兴也啇士肤敏祼将于京啇士从之矣而况周人乎则恩昵亲党之际可知也啇之兴也曰非啇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徳则其有天下非一日之幸也呜呼汉与三代文王之际异矣   魏豹彭越论   予爱司马迁论魏豹彭越之不耻囚虏以至刑戮也曰彼无异故智略絶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防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辞呜呼何其论之之至也汉自高祖之后其将在者皆常才中人而其名将皆已诛死放灭彭越以疑死韩信黥布相继以反诛予尝疑汉之于功臣少恩如是推迁所论而后知高祖之诛功臣势变之不获已而世之论高祖不善驭功臣如光武故相继族诛皆妄论不推原当世之故尝试论之曰秦之亡豪杰并起世之英雄才过十人者无不兴起而士大夫去战国未逺其人皆有六国豪杰之余风故其用兵行师有可称述方此时人人皆有帝王之心如韩信之徒其屈体为臣者其初心岂将屈体委身而已乎高祖岂不知其然而收之者何也夫操白挺驱市人而争天下非得如斯人者则谁肯为吾使彼亦将有所寄以求所欲彼之视高祖犹高祖之用三人何则两各有所私利也而非君臣之分故也且彼之所以臣我者非有至诚之心而不厌其所欲则反顾而去耳故非裂天下而王之其势不可使故固陵之败子房劝高祖并王韩信彭越且是时天下之地分于二人者何啻十五而子房不敢爱者不如是不足以留二人故也夫以英雄好乱之姿无君臣至亲之分而据万乗之强国此其势非得天下则不厌何则如韩信彭越之徒束手为虏而不耻者其心犹冀万一有不死而庻几得尺寸之柄以施其知而况南面称王据有甲兵士民之众肯帖然而为人之下哉呜呼高祖安得高枕而卧也昔楚王田于云梦有熊当路而不去弓矢戈防之力不能杀王患之或曰南山之虎其勇无敌方饥而休驱而逐熊其能胜之哉王日善驱虎当熊未及死而王之左右六钧之弓百链之戈当虎之衡虎食熊未尽而杀之矣夫楚王之用虎非乐使之也非是则无能胜熊者矣其杀之也非有怨疾也不杀且及我矣彼虎之视熊其与视楚王无以异也不乘其便而杀之一失所制则彼虽欲杀不可得矣虎之食熊非为我除患也势驱之而不知其为人怒也故高祖之用三人非乐使之无是三人则项籍不为我擒矣髙祖非以怨杀三人也知其终不为我用故也三人之为我亡楚也非为至诚欲王汉也势有动其心故也为长者之论曰汉封功臣其地太过故反天下既定当明制度别上下稍裁之庶几矣呜呼彼安坐无事犹狼顾其上况削之乎故髙祖于是三人者不得不分天下而封之而三人者封之亦反削之亦反囚之亦反其势必诛之而后定故予悲高祖于此有不获已焉   萧何论   高祖论萧相国为三杰之首及论功行封为诸将百计谕晓卒以何为第一髙祖之待何也可知矣高祖之有何是人之有五脏木之有根鱼之有水也使何虽有大过犹将容之然一日为民请苑中地高祖发怒奋然如斥奴使有司械系辱之而不疑此在常人为之则必以为狂易反常而高祖独安为此其心葢有説也高祖知何之才而不能不疑者也何之居闗中用鲍生邵平之説而帝乃大悦夫二生之説浅夫畏嫌之常情也而其术足以当帝之心是帝于何未有无间不疑之至信也吾未能安枕于何之心则其心惟恐其恃功骄恣而以我之不忍侵辱之也故以天下之大功一日有微罪则以奴隷之辱加之而不疑使何意知吾之不惮侵辱之如此务以逆去其骄蹇之意此高祖之术也其后绛侯立文帝以天下与人论功宜何如一日有疑谤下之狱吏几死而仅免夫文帝非不徳绛侯其心未免于疑如髙祖之于何也虽然绛侯吹箫之覊民其骁武勇鸷疑其恃功而喜乱恐其甚疑而逆折之可也若萧相国谨畏徳厚之君子虽共天下可以无疑而驭之乃与韩彭同术然则文帝得之高祖过矣   子房论   天下之善辩者不过能折天下之人以理而已矣夫折人之情使从于理惟畏理者而后能从之彼无所顾于理者虽极天下之理而与之辩彼将悍然而不信葢言至于此而后不足恃是故莫若示之以事而动其心夫天下之人虽于理有所不畏然至于心之所不乐亦不为也昔者郑庄公疾叔段而出姜氏夫子出其母天下之大恶也彼其时必有以不义而止之者矣而庄公卒为之然则是虽有谏者而不聴也至于颍考叔为一言于饮食之间而庄公若不可以终日易其平日忿疾之意为孝悌不忍之心是何也葢庄公不可以言夺而可以心动也今天下之人固有告之以礼乐孝悌而不喻者然退而视其所为未必不爱其父母而乐其兄弟然则外虽不免于愚而心之智犹在也吾之智足以发其心则彼固无俟乎区区之辩折而服之矣子房之立惠帝其説近若是矣彼高祖之为人出于草莾战争之中岂知所谓废嫡立庻之説耶故叔孙通之徒极其説而不纳亦无足怪也至于子房乃引四老人而辅之从容于片言之际而太子得不易虽有戚姫如意之爱而卒不能间彼子房以为高帝者虽非理之所能晓至于感之以利害之计则足以摅其平日之惑彼能屈其所难致者而为之臣则天下之心归之天下之心归之而吾舍之则必有祸彼高帝虽不顾天下之所当立而亦知天下之所归者之不可易也此子房之所以为智欤故折人以理从者十五感其心而动之从者十九夫人之于理其信与否相半也故十得五而人有感于心则无不从虽天下之至悍未有行其所不乐者也故十得九其后唐武氏欲以武氏易唐而中宗已甚危矣彼方傲然不顾其下虽有忠谏无所用之葢人以为説者皆其所忽故也其后狄仁杰为之一言以感动其恻怛之情而唐遂以济呜呼是子房之术也   陈平论   吾观陈平使人刼郦啇使其子説吕禄陆贾劝陈平以百金交欢绛侯而平勃日以亲卒用此灭吕氏未尝不窃叹也夫士不以仁义相与则其于利害之际其能不以诈谋相欺者鲜矣郦啇为列侯事高祖十余年其视吕氏之危汉其心岂能无恻然哉虽不刼之岂不肯使其子也绛侯汉之大臣虽无百金未必与平异心也平之心岂不知郦啇绛侯之未必背汉也然必为是之区区者其心不能无疑于此二人故也彼其不能无疑者何也士不以仁义相与而其合也以权利则其于利害之际安能无疑哉昔周公为师召公为保而不悦周公详説而宣谕之夫师保之际有所不悦而周公不忌焉谕之以义明之以理而已呜呼圣贤之事为不可及也哉   平勃论   吾尝怪昔者高祖之时其将相大臣皆天下豪杰之才其谋谟勇力皆足以过絶天下以战而无不胜以计而无不中以项籍之势卒败于此数公者然及天下既平吕后惠帝之际彼吕后者乃一妇人提禄产之庸人而王之放肆纵弛无所不至此其间非不可窥而其智谋非有深逺可畏而不测者夫以陈平周勃之才而驭吕后禄产之庸人此无以异于取诸懐中而杀之然是二人者恇怯畏缩而不敢发乃更先为自安之计以固吕后危疑之心终吕后之世而不动及吕后既死是二人者其取禄产何其多忧自重而不敢易之葢如史之所载谓陈丞相使人刼郦寄説吕禄解赵王印之国而吕禄从之太尉以节入北军而犹左右袒以观三军之心既得北军又不敢倡言诛产也灌婴以数万众与齐王合乃相与待吕氏之变而后动此三者予未尝不窃疑之夫吕禄之弃北军无以异于遇盗而使之束兵也则陈平之视禄也亦易矣然犹委曲迂逺使其亲戚刼之以利害之谋周勃岂不知天下之与刘氏也而犹区区谋以观其意以灌婴之才资数十万之众而徬徨于外不敢先发夫以吕氏之区区安坐而肆其所为亦安能有所立而数公者反迟疑慎重待之以天下之大事夫何其勇于争天下谋项籍而怯于此也葢尝为之深思其故而后数公之志可见攷其所为之故则夫天下之善谋者无以过也何者昔者高祖之与项籍角驰于中原其初非有所慿借也特徼幸于一战之间此其所为不得不出于果敢而勇决弃死而不顾何者使其成功则固得吾不可必之求不幸而败则吾亦何所爱哉彼高祖之得天下于百战之中困辱伤败既老而仅得之则吾爱其所得岂与匹夫驰骋徼幸于一战之际者同日而语也故其遇诸吕之祸也以为吾轻发而遂胜耶则吾固何求使万有一不胜则其存亡无乃甚可惜哉曷若迟之而求无失也是故不惮嵗月之勤而深虑夫一失之可爱此其所以迁延委曲待其敝而后发欤夫千金之贾见日而行未夕而止一日之力有所不尽是何也彼力非不能逺也惴惴乎畏失其所爱者也夫山林之盗出入于险阻之间晨夜而不顾彼以为有所获者固我之所幸不幸而败于吾何失哉此平勃之智也夫操天下之重利者不可为匹夫轻死之谋匹夫之谋是不得已之计也   卫青论   自古中和深厚之士可以保富贵处功勲而不足于名高轻侠慷慨之士立可喜之行者可以为名高而多履危祸二者若皆有所不足然为可喜以取名者其技止此耳使为中和深厚必不可得而中和深厚之士其于取名惊世或者能之而有不为也司马迁论李将军之死曰知与不知皆为流涕论大将军曰以柔媚于上其于天下未有称也愚意李广之所为青之所不愿而非不足也以青为奴虏庸人遭时幸防以取富贵者耶则汲黯不拜大将军曰使大将军有揖客顾不重耶青由此益重黯李敢怨其父死至击伤青青为讳不言青知揖之重于拜权足以报敢而为讳之惩田窦之事至絶口不荐士不斩苏建使归命天子言之如不快人意而其知时见逺皆中几防青顾不能交灌夫籍福之欢而为决意斩伐者之所为耶凡此类非庸人所能也彼非庸人而为此则必有道矣而遽欲贤广而贬之不亦过哉夫好名之士常鼓舞于壮鋭可喜之节而不快于持重逺见之士广之所为天下之健勇者好之其明者未必善也后世论郭子仪李光弼二人者未尝不右子仪夫善战而有谋果敢而精鋭是数者子仪皆苦其不及其寛缓仁爱宜若鲁钝矣而卒过光弼者何也子仪之所长光弼之所不能光弼之所长子仪或未必待是故也淮南王与伍被为反计而彼独称大将军以折之彼其仗节死义则惮汲黯用兵决胜则忌青然则为天下未有称者又果然哉   柯山集巻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巻三十八   宋 张耒 撰   论   司马相如论   司马相如虽以文章事武帝而慨然有君子之风盖其心不専以其技易宠禄又有不忍欺其所知者东方朔论上林苑害民田号为正谏咈人主之欲而相如上林其终所陈与方朔何异且相如事景帝游梁羁旅不偶亦思泰矣起而逄其合持末技以求售此常人之情惟恐失其意也爱恶未可必而諌及之此其心似不志于利者也其后为帝开夜郎通西南夷旣至蜀得其父老之説颇自悔其失作书为谕蜀而实以风夫旣巳开其利于前矣徐觉其害又不忍黙黙此其心似不忍自欺者与夫遂非而忍愧者亦异矣始相如亦自以慕蔺相如彼其从来有足观者矣   司马迁论上   司马迁作伯夷传言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此特迁自言为李陵辩而武帝刑之耳论管晏之事则于晏子独曰使晏子而在虽执鞭所忻慕焉迁之为是言者盖晏子出越石父于缧绁而方迁被刑汉之公卿无为迁言故于晏子致意焉且方李陵之降其为汉与否未可知而迁独激昻不顾出力辩之如此几于愚乎与夫时然后言片言解纷者异矣不知其失而惑夫道之是非何哉至怨时人之不援巳于祸而拳拳于晏子迁亦浅矣迁亦浅矣   司马迁论下   司马迁尚气好侠有战国豪士之余风故其为书叙用兵气节豪侠之事特详其言侯嬴自杀以报魏公子而樊于期自杀以头遗荆轲皆竒诞不近人情不足攷信以嬴旣进朱亥以报魏公子不自杀未害为信而樊于期自匿以求苟免尚安肯愤然刼以浮词以首遗人哉此未必非燕丹杀之也予读刺客传颇爱曹沬豫让之事沬有补其国而让为不负其君然皆不合大义而庶几所谓好勇者如聂政荆轲之事此特贱丈夫之雄耳予观窦婴田蚡灌夫之事攷婴与蚡皆庸人不学其所立无可称録而灌夫屠沽之人也鬬争于酒食之间不啻若奴妾是皆何足载之于书而迁叙聂政荆轲窦婴田蚡之事特详反覆叙録而不厌盖其尚气好侠事投其所好故不知其言之不足信而忘其事之为不足録也   赵充国论   予读赵充国传观其用兵决防若可以有竒功然提大兵对五万之先零持乆数年而不决其取之也又未有竒变可喜之功盖尝疑其多畏而少断及见其言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后法而后知其非徒然也夫先零之事微矣然其规略即古之谋臣智士之遗法也古之善计者未尝一日不志于功名而不肯为徼幸之利而其术本于观时时非吾之所能为而吾能引而致之不然则安坐以待其疲舎是未有肯妄动者夫提兵决战斩级捕虏与敌鬬吾可以有功而不可以无患也未可以无患则变生不常而胜负未有所在谋人之国都而吾之胜负未有所在是天下之危道也充国救罕开以离其支党遣其降者以乱其腹心培之于覆亡乃徐待其熟而后振之夫充国岂以力战决死为必败哉以为善战者其法不当出此故也昔予尝怪武帝用卫青霍去病出万死百战以践蹂匈奴之强此两人斩馘降虏不可胜数单于逺遁漠南空虚而终不能得志至其晩年汉与匈奴两不振矣唐太宗与颉利临渭水而盟方是时内有太宗之雄而李靖李勣为之将帅致颉利于室中而闭其门覆军杀将何求而不可太宗竟不出此而其后颉利危殆国中空虚李靖以五十骑谈笑而灭之夫武帝之无大功何也战匈奴之强而不能致匈奴于弱而后战而太宗之明知颉利之方强虽足以取而未可以无患李靖以孤军而功过卫霍之百战彼惟投其时故也其后太宗举国以取髙丽猛将鋭卒自以无前而顿兵坚城逡巡而退何则盖苏文之雄而欲以亡国处之过矣高宗之时盖苏文旣死则用一李勣取之而有余夫勣之才岂过太宗哉敌之时异也勾践与范蠡百计而谋吴勾践不能忍而欲发也数矣蠡独不可而至稻蟹之变则遂起而不疑何则彼之至计不独以战为也故充国以善战之才谋五万之众至百计蹙取弥年而后成彼非恶速也以为此用兵之法也   陈汤论   予观汉公卿论陈汤矫制斩郅支之赏其守常不通者则曰是不当赏且开后奉使者乘危徼幸生事夷狄有竒其功愤其为庸臣所诎者则称誉赞説大功不录小过大美不疵细瑕宜加尊宠以劝有功此刘向之论也夫奋不顾身决计出竒以孤军取单于之颈枭之藁街自汉击匈奴以来有能如此者而欲以一切矫制生事谓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赏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汤之还使朝廷遂厚赏之一不问其矫制如受命讨伐而有功者则亦不可何则人臣不待命而有功以要我则亦为国者之所病也故刘向之论善矣而未尽也元帝遂从而赏之愈于不赏可也所以为説则终亦未有以服恶矫制者之论惜乎无有以是説告之者矣所恶夫赏矫制而开后患者谓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阴山之北凡几单于自汉击匈奴以来得单于者几人终汉之世独一陈汤得单于耳其不以寻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则裂地而封汤乃着之令曰有能矫制斩单于如陈汤者无罪而封侯吾意汉虽欲再赏一人而未可得何遽有邀功生事之忧哉故上足以尊明汤之有功褒显之而无疑下不畏未来生事邀功之论天下之善计也古之为法者行法而不失人情当夫事实而亦不使之不可继凡若此也昔者韩患秦之无厌也下令曰有能得秦王者寡人与之国大夫皆谏曰不可赏不可以若是其重也韩王笑曰得秦王而寡人与之国是赏有再乎且得秦王矣寡人其忧无国哉是赏汤之説也   丙吉论   丙丞相为人至深厚也予独有恨焉虏入云中诏问丞相御史以虏所入郡吏不能对得谴责而丞相能具知见谓忧边思职夫吉之能知驭吏之力也夫平日不知从事于其所急而一时际防于他人之力亦可以为徼幸矣谓之真忧边思职也可乎因徼幸以得誉遂从而冒之坐视人之得谴责而不分谤则亦少欺矣龚遂因王生一言天子以为长者遂不敢以为出巳曰此乃臣议曹教臣夫遂以能归功于君其善防而不冒人之善其徳厚矣方天子让御史吉如曰臣与御史等耳臣之仆有先白臣者臣是以知之此其为能岂独忧边思职而巳哉世人有未尝射挟弓注矢一发而中不知者曰天下之善射者也其人不让则知之者笑之矣吉脱宣帝于死能絶口不道独贪一驭吏之功殆必不然传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吉未之思欤夫冒徼幸之福而安处之此庸人之所常行独为丙丞相恨也   防侠论   所贵乎防侠者谓其身任人之患难而脱人于厄也朱家郭解虽不合于大义而其感慨雄俊先人后已故可取也楼防平生龌龊守常无可称吕寛得罪王莾以其父故穷归之豪侠立节无如此时谓宜斩莾使脱寛于死身自亡匿或者以身任之而不悔如此谓之侠可也防得诏书即日斩寛以闻莾大喜此茍偷畏懦闾里屠贩人耳当莾时天下威畏谁非防者班固立防与朱家郭解同谓之侠此何故也泣涕责妻子使终养吕公此朱家郭解粪土之余也何足道哉   王郑何论   昔孔子论令尹子文陈文子皆以清忠与之而不与之仁管子之徳不及二子逺矣而以仁与之何也夫仁之为道虽大然其实以济物为本济物之事非一善可以当之必其才徳为世所頼得我则存非我则亡我之所在家安而国治如是则有一善不害为不仁而有小不善于仁未害也予观王祥郑冲何曽三人者考其行事之迹从容无事之际虽谓君子可也然为魏大臣阴相司马氏以丧魏室卒道而授之夫平日则戒慎君子之所忽而当事则为小人所不忍为此所谓色取仁而行违在邦在家必闻者也昔西汉之衰有似乎此孔光师丹皆盗当世仁贤君子之名而或屈于董贤或廹于王莾使为奸者反依之以为重呜呼治天下其不可以无才智骨鲠之士也淮南王欲为乱独惮大将军与汲黯畏卫青畏其武畏汲黯畏其正也夫世固有徳不足以化奸才不足以止乱而可以谓之仁人君子乎夫使令尹子文陈文子当管仲之任则不胜矣李徳裕曰平澹和雅世所谓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烦遭难必不能捐躯济危可以羽仪朝廷润色名教如宗庙瑚琏园林鸿鹄者此数子之谓也   张华论   裴頠劝张华以黜贾后而华不可其言曰聊以优防卒嵗当时华有天下之望奸臣孽后切齿于华乆矣虽不举大事可得优防卒嵗欤华之智宁不知此而为是言何也夫华为之亦死不为亦死徼幸苟免自安之言耳方是时华之计无可为者矣与外臣为仇则贾后得借口以诛之与孽后为怨则强王将以仗正而行其意起贫贱取富贵旣无弃屣之高又名重累身众所不置已有遯尾之厉嗟乎华于是时盖知不免矣自古为是言者不以贤不肖皆知不免者也董卓筑郿坞曰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坞夫事不成而坞可得而守欤卓虽愚亦知之矣曹爽不能用桓范之计而曰不失为富家翁其措意亦如此华之优防卓之守坞爽之富翁皆知不免而徼幸茍且之言耳不足论也士之谋身至此亦可悲也夫   王导论   予观王导之为晋有以也哉自古开国建邦尚功利修战伐其俗好武喜功其国家法度修立若是者必速强而无内乱然当其亡也以为大敌取之何则法制素立人畏而不敢犯故无内乱夫国小势单而有所恃必敢鬬其人才可用则不能下人夫小国敢鬬而不下人大国之取也吴蜀是也诸葛亮治蜀法制谨宻兵武修立粮储丰而器械精故以区区之蜀而魏人不敢侮亮既死姜维恃其余力黩武好战而魏取之孙权之为吴也江东才武之士悉用而无遗其将帅多可用之才权既死而规略风声不改其旧孙皓不肯俯仰畏缩为自守之计时用其武而晋取之故曰小国敢鬬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夫政和俗弱畏患自守者多内侮其也内之强有力者取之然不待其力尽势穷则不亡何则内有强力之臣而无所忌则必起然国人未去则去之也难非极不可复振之际则不可得东晋是也导相元帝于江东所以立国者不过宾延贤士招礼名胜设学校谨选举力为柔仁和厚之政而已夫当西晋之末羣雄并起天下大乱非有商君管仲之节制刻深以图功利起怠惰收蓄天下才勇之士不畏劳苦徃反与之深入力争未有能立者也而导顾为此岂其才不足欤或者曰导之意以为限长江而与闗洛交兵相元帝而与刘曜石勒争雄驾御贺循纪瞻之徒而与外裔驰逐此百举而百败曽不如勿为之愈也是以置江北之纷纷而为保国之计苟无后世不遽亡之防而可矣夫王敦苏峻之内侮桓温桓之倔强大则君废大臣诛小则控制上流而朝廷奔命宜若朝夕而亡矣卒之刘裕取之于凌夷甚之后此固导之深图也齐之政强鲁之政弱鲁朝齐而齐先亡乃自古然矣   屈突通论   屈突通知隋之亡力不足以救也审矣然力尽势极犹为万一之计其心皎然非负隋也通未及死而被擒其不死者非自免也唐救之也唐之为隋之仇明矣通不负其所事而舎其生然忘其仇而食其禄责通报其怨非也天之所与通安得而报之君子于其仇度非所得报则不敢行其私然亦不敢忘其私故食其禄者通之罪也凡负恩图存于可为之时者得罪于通可也忠亦不足为矣   裴守真论   先王之礼不明于世日以废壊遂至于灭亡者其初未始不自于谀夫盗儒茍欲媚世主之私而不务行先王之意而俯从今世之便也先王以至诚仁义之心诚意于礼乐之际斋明盛服如临师保父母之严一有不中凶咎从之而使后世之污君习于安乐骄傲者勉而为之其欲舍而从我也固已不胜其怠而谀夫盗儒又从而为解説旁引曲取旣使之便其私意而又曰自义理之所安呜呼先王之礼何从而兴乎秦并六国典礼尽灭高祖拨天下之乱庶几其有兴矣而叔孙通阿其意不能尊其所闻而行之乃为是茍且灭裂之具而汉之礼终以不明则起于叔孙通之狥其君予读裴守真传守真善容典为太常博士当时谓才称其官至论射牲礼曰古者天子自射牲汉遣侍中令天子奠玉酌献而已可也古今异宜不必射牲破阵庆善二舞入天子为起守真言古无天子立观舞者请从古夫射牲古也劳而今也佚则从今立观舞今也劳而古也佚则从古守真非能法古也特从其佚便使人主便之而巳夫先王之礼惟恶夫好便而无制者而后为是曲折制度之严也使有司之礼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呜呼自秦汉以来天子之车服金珠翠羽妇人之服竒文巧画房闼之玩仙美鬼怪可骇之物雕韦织毳非法之用皆有之矣推其祸本乱原未有不起于好便安者为之也夫一守真不足道也而世遂以才称其官则知史説偷风瞽俗相扇而不知耻也可胜叹哉   李郭论   雄杰好乱之士可服以天下之大义不可掩以匹夫之小数何也彼其心甘为理屈不肯负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后必大乱凶悖放恣而后其志乃巳此不可不慎也汉髙祖苟一时之便伪逰云梦而执韩信虽能执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当此时高才智士亦有轻其君之心故英布贯高之乱继踵而起者此非服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军与安史健贼百鬬百胜其治军行兵风采出郭子仪之右而当时诸将皆望风服子仪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诸将巳不为使子仪能使吐蕃谓父而史思明乃上书请诛光弼大扺光弼之实不及子仪之名子仪安坐而有余光弼驰骋而不足予尝思其故读史思明传见光弼使乌承恩潜杀史思明事而后知李郭之优劣盖子仪之为人至诚不欺主于忠信其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则人安其徳动则人服其义光弼用乌承防使袭杀史思明此虽狡夫诡道之常态意其人必雄悍骠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盗贼之谋有时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明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独为尚父屈欤此于服人之道小矣呜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徳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徳与理始钝终利以之治大以之行远未之有悔也   韩愈论   韩退之以为文人则有余以为知道则不足何则文章自东汉以来气象则已卑矣分为三国又列为南北天下大乱士气不振而又杂以南蛮轻滛靡嫚之风乱以西北悍鲁鄙悖之气至于唐而大壊矣虽人才众多如贞观风俗平治如开元而惟文章之荒未有能振其者愈当贞元中独却而挥之上窥典坟中包迁固下逮骚雅沛然有余浩乎无穷是愈之才有见于圣贤之文而后如此其在夫子之门将追防夏而及之而比之于汉以来龌龊之文人则不可然则愈知道欤曰愈未知也愈之原道曰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果如此则舎仁与义而非道也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道有君子有小人徳有吉有凶若如此道与徳特未定而仁与义皆道也是愈于道本不知其何物故其言纷纷异同而无所归而独不知子思之言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曰性曰道曰教而天下之能事毕矣礼乐刑政所谓教也而出于道仁义礼智所谓道也而出于性性则原于天论至于此而足矣未尝持一偏曰如是谓之道如是谓之非道曰定名曰虚位也则子思实知之矣愈者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而健于言者欤   柯山集巻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巻三十九   宋 张耒 撰   议   文帝议   予尝爱汉文帝以赵佗称帝于南越遣陆贾奉咫尺之书驰一乘之传曰今两帝并立而无一使相通是争也未尝怒其为帝而佗心感竭诚屈伏自痛不须叟而去其僭号谚云人之饮酒劝之饮愈不饮禁之饮愈饮夫佗之帝也必意汉恶其逼我而矜张以伐之夫如是则足以自张于国人而意亦且少伸矣今乃不然汉天子视我为帝漠然如未尝有则吾何以取重于国退而视其黄屋左纛非甚童騃必且以为是果何用之物哉冐而居之且甚不安夫行所不安而求所无用佗老贼必不然也幸贾之来恨去之不亟耳文帝之防可谓得矣其智可谓絶人矣是合老子所谓不争而善胜者也呉王不朝赐以几杖故卒文帝世不反孝文之术毎务出此而贾生者乃欲以改正朔服色盛言岁赂匃奴为倒悬之势欲以动之宜其以为儿子之论而不信也   平江南议   予闻诸故老言樊若水不得志于李氏乃献浮梁自采石济江卒用其策取江南予尝恨焉若水李煜之臣叛其主而来且不当受况献策以灭其国乎是时艺祖西平巴蜀南朝呉越威徳响振而李氏自周以来国蹙民惧亡可立待朝廷使沿江诸郡大治舟师顺流而下由歴阳趋金陵李煜不足亡也何患无策而用此奸人叛夫之计乎晋文不以原易信而诸侯服汉高帝斩丁公以正君臣之大义予谓当若水送李煜使甘心焉不然正其叛主之罪而诛之以示天下江南君臣当望风向义之不暇岂不伟哉惜乎当时在廷无为此言者也   韩信议二首   或问韩信服高帝乎予曰韩信为高帝将数年当将重兵灭大国而动以武涉蒯通之邪説信无所顾召之而至令之而行何为不服然则何为卒反乎曰信服高帝之智力而不服其为人是以反也然则何也夫信之反非重失楚也在夫伪游云梦而执之也夫伪游云梦之计是市井下俚之智而万乘之主亲行之此信所以怏怏北面而薄其君以为不足为其下也夫暴夺人之富贵而幽囚之欲使夫雄杰者帖然而无怨非服之以徳屈之以理则不可夫以下俚市井之策而诈韩信彼身可执心轻其上矣彼且闻其计出于谋臣则君臣皆轻是不反何待然则为高祖者奈何必待夫反形明白乃明其罪引天下兵诛之耳信虽难制然不过数年而定一伪游而韩信自尔出令天下谁敢信之欤   自古士有所负而功名见于世者未尝有肯以身轻就人者也何者彼轻就人者其规矩准绳将在彼矣夫如是则我之所有安得尽布之哉且宝镆鎁之利者不以试薪售和氏之璧者不以登门彼皆不求人而人求之若不得己焉而后即之者亦自其理然也韩信当秦之亡天下之穷士也非有孔孟进退之节然萧何独察其非汲汲于求显待之不厚礼之不至则不为用也故以髙帝之倨必使其筑坛斋戒备礼而后官之举之三军之下而加之诸将之上而不疑知不若是信将不满而无留心矣诸葛亮战国之策士也高卧于隆中其主就而后起而后能使刘备三分天下而伸于强敌彼孙武求试兵法于宫人叔孙通度上所能行而蕝礼其事业功名卒以不显有以也夫   楚议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人之志也而言卒验何也曰杀人者必见杀虐人者还自虐自有覆载以来未以能免者何则天道也秦灭六国秦虽灭乎楚楚怨秦最深怨深者复之必力人事也此理之所必至也又何怪焉   老子议   夫人之生不杀之于袵席饮食之疾病则杀之于盗贼刑戮者过半矣则人之于死实未尝知畏也而世之驭物者而欲物之畏不过示之以死亦惑矣故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茍为畏死耶则吾取为奇者而杀之宜民之不复为奇也天下未尝无刑而为奇者不止则死之不足以惧物也明矣故曰若使人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也夫物不患夫杀之者也万物泯泯必归于灭尽而后止则有常有司杀者杀之矣窃司杀者之常理而私之以行其畏非徒不足以惧物而未有不及者也故曰常有司杀者杀之夫代有司杀是代大匠斵代大斵匠希有不伤其手矣然则操政刑生死之柄驱一世之民使从之殆非也   説   诗杂説十四首   卫武公于厉王之时而自警曰慎尔出话敬尔威仪无不柔嘉夫柔其言言逊也盖邦无道矣惟危行言逊可以免于祸故也   桑柔曰告尔忧恤诲尔序爵夫爵未尝无序也序之者使贤者尊不肖者卑而已召旻曰彼疏斯稗不能序爵故也巻阿之诗曰尔土宇昄章夫治天下者虽无事于恢大幸而治得于内则土宇广于外盖人归者众则各以其地附之矣故周公之时斥大九州之界建侯之数过于商之末世而攷之传记无周公斥大之事所谓治得于内则人附之者众非周公侵伐攻取而得之也夫土小地削非政之病然政乱于内则人相与擕持而去人去之则地随以削故芮伯所以忧心殷殷念我土宇而凡伯之刺幽王以日蹙国百里而上陈先王之盛时曰日辟国百里也盖土宇昄章与夫蹙国百里者所以观治乱之迹也   姜嫄生后稷而谓之生民者葢后稷教民食食者民待之以生故也故思文祀后稷之诗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葢免于死之谓生免于仆之谓立食而后免于死亡颠仆之患则后稷之于民实生之者也   生人之道尚明故施政之堂曰明堂事神之道尚洁故文王之庙曰清庙御侮之道尚肃故宫室之墙曰萧墙明不蔽也清不污也萧不乱也   老子曰自后者人先之成王时率农夫播厥百谷而曰骏发尔私使之先公而后私故也治田者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先公而后私故也夫惟成王自后是以民先之   有客宿宿一宿为宿宿宿者凡一宿者再也有客信信再宿为信信信者凡再宿者再也夫如是而犹欲絷其马既行矣又薄言追之则微子所以为在此无斁而周之臣子为好善而不厌也   执竞武王无竞维烈此方言武王之事而不及其成故曰执竞而巳   武奏大武而后曰于皇武王无竞维烈武王之事既成而见于乐则大矣美哉执竞不足以言之也故曰于皇武王也皇之为用者道其事则美也故于大武言之葢武尽美矣   成王之时天下己治矣乃曰将予就之继犹泮涣然则承文武之绪而天下犹有泮离涣散之患者何耶盖文武之徳大矣泮然而离无有不至涣然而散无有不及洋溢滂肆至于成王将继而图则所谓我其收之也示我显徳行者夫徳行固道之显者也而成王尚欲使示之以显徳行者葢学之始其道当然也以其徳行之幽者未足以知之故曰示我显徳行非独成王为然伊尹之告太甲言明言烈祖之成徳夫以言为未足而明言之未足以言祖之道而言祖之烈未足以言徳之妙而言徳之成则亦以太甲始进于学之故也   成王惩周公之事将毖后患使后之知人不复如前日之惑而首之以求助何也葢昔之不知周公之圣出于无助故也何以知其然耶夫成王在廷之臣圣莫如周公而贤莫如召公周公之为师召公固不悦之矣召公且不悦则在廷之臣岂复有能辨而言之者耶此成王所以惩前日之事出于左右无有助之者则其惩后患而首之以求助不亦宜乎破斧刺朝廷之不知葢举朝廷而刺之举朝廷之不知则孰为成王之助哉   闵予小子遭家不造方是时成王初即政溢者未收泮涣者未图则法度未立而功未成故曰不造告成大武则成王既除丧而即政其武功足以嗣其先君故曰矫矫王之造夫成王宠受武王之武功而武功则矫矫然征伐四方以成祖考之业而王业于是成矣葢治至于可以用师者治之成故善人为邦至于可以即戎而后为功也周公之戒成王以立政卒之以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岂非诘戎兵者政之终欤成王之征伐其见于书者伐奄伐蒲之类是也   思马斯臧良马也故曰臧思马斯才戎马也故曰才臧者言其徳才者言其用陈于礼者尚徳用于战者尚才故也斯马思作作者用马也故曰作用者习战习其动作之节而已矣思马斯徂驽马也故曰徂言姑足以行而已矣驽马马之下者也故其类亦下故曰有驔有鱼豪骭曰驔二目白曰鱼驔则无取于良二目白者目病也是谓四种之马   天下之乱起于无礼无礼起于衣食不足衣食不足起于经界不正井田不均沟洫不修田事不勤先王深知礼义之本原起于稼穑之际故其于省耕劝农之事常首先天下之政故成王之涖政也召康公戒之其急必以民事而公刘之诗所述其先不过乃埸乃疆乃积乃仓而巳其后周遭变而述先公风化之所由而为七月之诗其急不过授衣以备寒举趾以歴田备事之细至于采薪剥枣朱裳索绹之烦其时之谨至于秀葽鸣蜩斯螽蟋蟀之细则夫先王所以推本而要以成天下之务虽至烦而不厌者诚风化礼义之本莫不出于此故也予尝攷信南山大田楚茨之诗刺幽王之失政推本其故以为田莱多荒其陈先王之盛时上勤于防农下力于治田之际自我黍与与我稷翼翼我仓既盈我庾维亿而中陈祭祀宾客之仪俎豆礼乐之备至于永锡尔极时万时亿又曰神嗜饮食使君夀考信南山之所陈始于禹之甸南山曽孙之田原隰庐立于中田植于疆埸次之以清酒骍牡以享于祖考而终于报以介福万夀无疆大田甫田之所述其初自于曽孙之能劝其民而农夫之能聴其上不怒以交其欢馌之以致其厚而终也报以介福万夀无疆又曰以享以祀以介景福夫受莫大之福而其君有安宁祖考之乐此天下之至美极治之际也而其来出于仓庾之盈原隰之治田庐之修劝相之时而后乃及于礼乐祭祀之事葢衣食不足于下则礼乐不备于上礼乐废则乱随之而作夫惟田事备而衣食丰衣食丰而礼乐备礼乐备而和乐兴和乐兴而人君有福禄夀考之盛此诗人深探其本要其终审乎治乱之要而后其言之序如此也而诸侯助成王祭其归而遣之也其戒之以王厘尔成来咨来茹遂及于暮春新畬之事来麰康年之祥钱镈铚艾之细葢治其国者其要莫急于此则王之戒畧于庶事详于农事者由此故也虽然岂独成王为然哉葢自先王以来未有不如此者高宗之戒诸侯也曰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岁事来辟勿予祸适稼穑匪解夫建天下之诸侯饬来辟之嵗事而止于稼穑之勿懈岂非事之所当先者欤夫惟王之所以戒诸侯者莫不首于农而五载而巡四岳其较诸侯之善恶以观其国之治乱而制吾之赏罚也其庆始于土地辟田野治而养老尊贤俊杰在位未与焉其罚之也始于土地荒芜而遗老失贤亦未与焉夫惟戒诸侯之事莫急于新畬之勤制诸侯之赏罚莫先于田野土地之政则夫先王之意概可见矣鲁侯之颂也始于駉而駉之美首于务农重谷次之以有駜之美卒章曰自今以始嵗其有则夫成王高宗汲汲于此不亦宜乎夫始之于农教之勤而终于有年之庆者诚以诸侯奉上之先务在是故也由是观之则周之戒诸侯未尝不然非独臣工如此也   或问王风之诗凡十篇而闵周之诗四焉方是时平王东迁丰镐为墟文武之旧已扫地矣此黍离所以闵也兵败祸结国势危蹙此兔爰之所以闵也风俗衰薄室家不相保此中谷有蓷所以闵也国家有是三者闵之宜矣君子阳阳之序曰君子遭乱相招为禄仕全身逺害而已葢君子犹未去也辞尊居卑辞富居贫甘为劳辱而不耻耳未至于大乱何遽闵之哉答曰序此诗者其知道乎国家之患莫大于有君子而不能知小人在位而贤人在下也其小人不为尽心未害也至于君子不为尽心苟求免于饥寒熟视其祸而不肯救者国必亡故曰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彼皆耻之而甘贫贱谁与图其国乎不亡何待此知防君子所以嗟伤而闵之也彼黍离兔爰中谷有蓷之乱使有君子其至是乎   讳言説   高宗自诛长孙无忌放褚遂良等后天下以言为讳者二十余年其后一御史尝抗论一不急事时谓凤鸣朝阳方其以言为讳也武氏不出房闼而取其国天子自殿陛之下门阙之外颠倒错乱无由知之而其左右忠臣良士岂无良防善计亦不敢告故以牡夺雄坐房奥移庙社犯天下之至顺为天下之难成而有功此譬如盗入主人之家执其主涂其耳目而惟其所为何求而不得哉张子曰天将乱人之国则必使讳人之言人之爱其身其寝食起居有少异焉而人告之则必信之又从而治之夫如是则可以终身而无疾今其寝食起居类非平人之状而其亲戚朋友旁视而不敢告一日疾作而死矣太宗以兰陵公主园赏言者其直百万非好名也事当然也   敢言説【原注为绍圣而作】   汉王凤以外戚辅政杀王章以杜天下能言之口而梅福以南昌尉上书显攻之而不忌唐文宗时宦人握禁兵制天子枢密使权过宰相谁敢少忤其意而刘蕡对策肆言其恶斥其簒弑废立之罪而明皇时李林甫为相几二十年固宠市权愚瞽其君内助杨氏之势外成禄山之乱补阙杜璡尝再上书论事斥为下邽令林甫以语动其余曰立仗马终日无声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谏诤路絶矣夫林甫之威未惨于汉廷之外戚唐文宗之宦官也而梅福刘蕡敢犯之而林甫徒以区区贬斥而天下之士震怖如畏虎狼其故何也王凤得政之初帝失徳未深犹可与论道理商成败而汉之公卿犹有贤智忠义之士也文宗太和二年名臣在朝者如裴度李绛韦处厚之徒犹数人公卿侍从之间差可告语其势犹足以持典刑也故此二子者非妄发恣行而心实有所恃也若林甫之时人主昏淫于上视天下之治乱如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不可与言矣而朝廷之士有一介之善略能别黑白者林甫斥逐之而无余矣国中空虚无人上下内外皆从君于昏者也而天下之士虽欲有言何恃以救其祸乎此人之所甚畏也呜呼国无善人国非其国也可不惧哉明皇尝论林甫曰此子妬贤嫉能无与为比则其时人物可知也   乱原説   国家之乱常在夫违理害事最深最要而世主甘心不悟处之不惧若有物焉而左右之此天之所培壅将使为乱原者也西汉之亡也以外戚东汉之亡也以宦者方其未亡也皆尝有过矣然人主安之而不忌信之而不疑卒至于大乱而自亡此岂非天相之哉唐之高中制命妇人一夺其国一杀其身明皇玩异类而胡羯猖狂身播国屯徳宗轻于用兵渎武不戒而叛臣内侮祸连不解文宗知人不明信用狂妄欲求大功卒成甘露之祸凡百君子见本可以知末观防可以知著蔡景之淫乱子产曰侨闻之如是者恒有子祸子产岂求之他哉   柯山集卷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柯山集巻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