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真诠 - 第 1 页/共 19 页

西游真诠      第一回 灵根孕育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悟一子曰:此明大道之根源乃阴阳之祖气,即混元太乙之先天,无中生有之真乙。能尽心知性而修持之,便成金身不坏,与天地齐寿也。      此回提纲二语最着意在上一句,为作者全部之统要。解者只提心字为主,妄揣混注,反昧却大道之根源,是不知道也。并不知心,竟将仙师度世真谛全然遗弃,可惜可叹。      首言灵根也者,先天真乙之气也。经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又云:"两者同出而异名"。方其气也,真乙之气不可见,故为天地之始;及其有也,真乙之珠现于空虚中,故为万物之母。一气生阴阳,阴阳生四象,四象生五行,五行生万物,俱真乙之气变也。其为气也,立于天地之先,入于天地之内。始自无中生有,复自有中生无。人能得此一气,可以包罗万象。故曰:"得其一,则万事毕矣"。《悟真篇》曰:"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产阴阳,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昌"。《易》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元始以一粒宝珠证道,三教圣人无不从此道直探根源,洞明造化。盖道生一气,一气生形,形中又含始气。故天一生水,水为壬水。壬即真一生物之祖气。壬水长生在申,申者猴也,故为猴。申金生于土,石者土之精气之核,故为石猴。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十四气、九宫八卦,即《悟真篇》所云:"五行四象全藉土,九宫八卦岂离壬"者是也。      乙为花果之木,生于震东,阳气始生之地,纳音为海中之金,故在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此水中之金即父母未生前先天真乙之真金,故无父母而父天母地产于石卵。      目运两道金光也,因服食后天之水而金光潜息,将渐失其初禀之性矣。以其为水中之金,故居于水帘洞。内有铁板桥,分明是天造地设的家当,非人力所能为。此种家当,得之者我命不由天,不受老天之气者矣。诚天地间至美之大乐王也,故称美猴王。自盖闻天地之数,自此总明灵根源流之奥旨,并无心字在内。      仙师用一诗关扭,侧到人身上,甚明云借猴假名,以完配金丹大道之成耳。使历代人人而皆属此之完配,则亦称外王称内圣而任其纵横矣,非言心之难制也。下文方说人当体察其妙,尽心知性,勉力修持之为贵也。      人身难得,百岁易蹉,急宜开发道心,自己勉力,须知仙佛神圣之道,长生不老之方,人人有分,奈何世人都是为名为利之徒,更无一个为身命者,殊可怜悯。故仙师指出一个路头,还向西方访问,直至西牛贺洲,讨出一个神仙下落。噫!神仙不择地而生,岂南赡部洲果无,转至西牛贺洲而有耶?仙师立之意,只要指明南方为火旺之乡,非金生之地,必至西方乃产真金耳。与全书取经必往西方同一义也。      说出个行孝的君子,孝为行仁之本,即与神仙相近。故与为邻,其中又有妙义。盖神仙之道以水生金,非以金生水,乃母隐子胎,子报母恩之象,同一行孝之道也。      樵夫曰:"不远不远,此山名叫灵台方寸山,山有座斜月三星洞,洞中有个神仙,称名须菩提祖师"。菩提梵语,即华言正道也。此处明提灵台方寸,一勾三点,读者谓是指心字无疑,予亦何能谓其不是指心?噫!误矣。若云是心,以心问心,参禅打坐,祛欲循理便可长生,又何又用求仙访道,南奔西驰耶?以此心为天地之心则可,以此心为人心之心则失之远矣!      《易》曰:"不远复,复见其天地之心乎"?天地之心不可见,因有地雷复卦为见天地之心。盖静极而动,动而生阳,生生续续,皆因于坤。故《参同》曰:"因母立兆基"。即坤生复也。又曰:"六五坤承,结括始终。温养众子,世为类母"。所谓万物之母也。故樵夫云:"那祖师出去的徒弟也不计其数",言万物皆从此出也。又云:"见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其从者为东三西四中十,其祖师则为北一南二,坎离既济,五行攒簇明矣。又云:"你顺那条小路儿向南行,不远即是他家了"。由西而西南不远,非坤位乎?《易》曰:"西南得朋,乃以类行"。《悟真》曰:"只在西南,而本乡是也"。小路者西兑之位也。兑为少阴,故曰小路。他家者,即《悟真》所谓"认取他家不死方"也。始曰:"不远不远",继曰:"不远",明言不远复之义。终曰"约有七八里远",七八者十五也。金逢望月之位,其义微矣。仙师篇首取邵尧夫之诗:"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明天始有根,到此明天心之所在也。静悄悄杳无人迹,阴静之极也。然静极未见天地之心,静极初动方见天地之心,故又说美猴王跳上松梢摘子一象,明震木初动而时在子之义。其阐理微奥如是。      童子道:"我家师父讲道,未说出原由,教我来接,想必是你"。猴王道:"是我,是我",此中又有妙义。盖真乙之精其家在东,寄体在西,此阴阳颠倒之义。有生以来,走在他家,今番认得,说出原因,分明原是我家物也。故曰:"是我是我",与上"他家"二字相照。见菩提祖师端坐台上,两边有三十个小仙侍立,即《参同》"六五坤承,结括始终"之义---五六三十也。历代仙师又以坤方为月生之地,以偃月为象。一勾为偃月,三点为三星。月受真阳之气而生明,中有精气神三星之象。复卦为阳之首,朔旦为月之首。故《参同》曰:"五六三十日,度竟复更始"。魏公以月三十日配坤卦,同一义也。      大觉金仙一诗,空寂真如,语语透露识得天心方是大法师也。然欲尽其心,则必知其性。知其性则知天心之微妙而完成大道矣。猴王志心明礼,自东而西,凡以求知其性也。曰:"我无性",曰:"我无父母",曰"想是树上生",曰:"恰是石里长",盖因既生之后为尘欲所染,而渐失其先天之性,遂不知为东方震木之物,亦即为西位兑金之体,岂有不弃其天造地设的家当耶?故须菩提大发慈悲,曰:"我与你就身上取个姓氏,古月老阴不能化育儿男,婴细正合本论。仙师已实发性中之妙,无庸复言。猴王曰:"好!好!好!今日方知姓也”。又曰:“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也"。世人识得好字、姓字、空字之义,便是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者。故曰:"鸿蒙初开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但欲觅见先天之真性,须从后天而深求。      第二回 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      悟一子曰:此发明金丹大道真妙真传,微示取坎填离,使之归本合元神之大意。      提出彻悟二字方着心。上来言真妙大道之理,须要大悟大彻,得真师传授,方好下手。非谓此心即道,悟了即得。若从自心参悟即可得道,且问悟个什么,得个什么?此又是静门中参坐功夫,总属水中捞月,到底成空耳。故篇中以断魔一事微示归本合元之意。直向本洞中取金箍棒,则大畅归本合元神之义矣。      仙师诗曰:"三家配合本如然,指引无生了性玄"。人知三家为三姓,而不知三家为一姓。人知前诗初辟原无姓之妙,则知此诗三家本如然之妙。虽曰三姓总属一姓,虽曰一姓总属无姓耳。悟空闻师讲道,识得妙音,可与语道之时。在烂桃山吃了七次饱桃,桃烂者,剥烂之象,其中有仁。《参同契》曰:"剥烂肢体,消灭其形,道穷则返,归于坤元"。盖剥下起复之时也。七次者,乃七日来复之义。      在道心发现之候,祖师云术流动静四种都是旁门,一问一答,辨析详明。特可惊疑者,流字门中之儒释道,静字门中之清静无为、守神入定都指为旁门,未免起人骇疑之心。何也?儒者正心,释者明心,道者观心。清静无为,老子之心法;参禅入定,佛氏之心印。皆从心上作工夫,正合批《西游》者心猿意马之解,收其放心之识。而今云壁里安柱、窑头土坯,欲舍此而别求真心,令人茫然,何处求索?噫!此可知从来读《西游》、批《西游》心猿意马之误,收其放心之浅。仙师早已明白显露于此,而非予之私言也。然则三教大圣人特用心以修道,非修心即道也。以为道合心猿则可;以为心猿即道则不可。世俗之儒释道皆心猿意马之解,收其放心之识,故仙师特晓之曰旁门,而非金丹至真无上之大道也。是道也,虽天生至灵之悟空亦何能识,故必求菩提传授。紫阳真人曰:"纵饶聪慧过颜闵,不遇真师莫强猜"。如非天生至灵之悟空而欲从身中强猜,其可得闻乎?又有一等浊俗愚夫,多以采阴补阳之邪说诬惑圣经,故仙师之动字门中首辟其妄,请有志学道者细加注目。此道万劫一传,非人弗授。菩提祖师设为盘中之迷,亦以秘处密传。悟空即能打破盘子,长跪信受,真佛种也。菩提口中自吟道:"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可知金丹之道,必师传而得,非可求之于人中也。然悟空虽打破盘迷,知打三下为三更时存心,关中门为后门进步,秘处传道。定息存神,约到子时前后,偷开后门直至寝榻,跪求长生之道。菩提云:"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此金丹作用之始终,字字包括。若遇口诀指点,即可闻道。内有最重要精、气、神三字,恐人错认,予特为指出:此精不是交感精,此气不是呼吸气,此神不是思虑神。幸弗从自己心中摸索而落于心猿意马,收其放心之谬解也。      祖师说破根源,悟空记了口诀,暗暗维持。金丹之作用,子前午后温养之工夫,三年之后,法性颇通。难容五百年后,天降雷灾,须要见性明心。可知见性明心乃丹成以后之事。若不见性明心,则理欲混杂,不能纯一,则落于邪辟。故天神不容,雷灾难免。此外来之灾,犹属易避。若不能见性明心,则本身之阴火未除,迟久又积而成害,火灾自生。若不能见性明心,则本身之阴气未净,迟之又久积而为殃,风灾自生。此三灾之发明道成之后,须归到无为原真之极处也。祖师传口诀,行者学成变化,始而爬云,继而筋斗云,总见得见性明心自能超脱尘凡,与天地同其变化,由强勉而抵于神化也。读《西游记》者见七十二变化,十万八千筋斗,又解是心。若是心,则是悬空妄想,正是放心,有何真际实落?不知此乃金丹之灵妙,真才实用,变化何止万万,而以七十二候之气运概之;筋斗何止万万,而以十万八千之藏数概之。      此道只宜自知,不宜在大众面前卖弄,故从来古佛上仙了道之后即超然远举,不露圭角,正见明心也。行者变拟树耍子,未免惊动大众,成何世界?故祖师曰:"这个工夫敢在人前卖弄?假如有人求你,你若畏祸,只得传他;若不传他,必然加害。"观此则知此身未离凡世,切不可在人前卖弄也。故祖师又传他一法,曰:"你去罢,你从哪里来,从哪里去。"盖教他归本还原以避祸也。虽然,七十二般变化者,一年之候也;爬云者,法来精也;只怕有心人者,密密留心也;十万八千者,两藏之数也;变松者,金木并而铅汞就也;舌动是非生者,谨言秘炼也;不可在人前卖弄者,防不测之祸也;哪里来,哪里去者,从东而来,还从东而归也,此便是保全性命也;只说自家会者,必待师传也;哪消一个时辰,早看见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自知快乐者,金丹得手也。此又有盘中之盘,迷中之迷,非凡人所能打破。俱是附耳低言,口诀中之妙法也。      金丹口诀,祖师不能笔之于书,又虑世人终难测识,故于悟空归洞之后微示其意,演出一段断魔故事。明归洞之后,须断去此魔,为第一工夫也。      猴王为水中之金,离东而去西。自一去之日而正北之水即混入于水帘洞中,洞中之猴亦混入于正北水脏,故曰:"混世魔王。"正北属坎,故执有刀;其色黑,故头戴乌巾,身挂皂袍,下穿黑甲,足踏黑靴。坎中有金,惟因混而成魔也。悟空曰:"我乃正南方。"正南者,离宫也。没器械,光着头,红色衣,勒黄绦,踏马靴,俱形容离宫之义。中火而鲜金,非没器械乎?形圆而似日,非光着头乎?日色之光焕,非红色衣乎?日行之黄道,非勒黄绦乎?日中之金乌,非踏乌靴乎?最妙在两手勾着天边月也。月为真阴,交日而阳魂生。上弦为左手勾着,下弦为右手勾着。月圆则阳魂盈轮而两手勾着矣。夫能两手勾着天边月而大道完成,而脏魔自断,故能取魔金而即为我用。顶门一下,砍为两段,妙矣哉!正北坎中之水,一刀两段,变奇为偶。坎水已固而复归为坤,岂非烧得枯干,尽归一体之乾耶?混去之孩儿自倏忽还乡,而水脏洞收不上身之被众猴已脚踏实地,认得家乡,不陷于坎而填乾尽离矣。      悟空又结出南方无道之言,以指出西方之路。仙师书中如此笔墨,非洞察阴阳,深明造化,何从测识乎?此所谓"断魔归本合元神也,"非与天同寿的真功果,不死长生的大法门乎?纯阳一得而孙孙不绝,变化无穷,又何天地幽冥之得以拘束之哉?      第三回 四海千山皆拱服 九幽十类尽除名      悟一子曰,此发明金丹大道乃水中金之一物,能得其真者,则凡地下之自近而远,自显而幽,无所障碍而一如我意之展施也。      猴王自得混世魔王一口之金,旋取傲来国武库之金,复收七十二洞献贡之金,花果山成铁桶金城,根本已固,靡远勿届,但未及通神也。故猴王曰:"我这口刀着实狼犺,不遂我意。"盖此道贵于中正纯粹,方能所向无前。则入海博求之举不可已矣。      从铁板桥下而入求铁板,一定之理也。自称天生圣人,无生无灭,自命非凡,必须得至一者以操之也。龙王取出一把大杆刀,乃乾之初九,勿用也;又抬出一杆九股叉,乃乾之九四,未可意也;三千六百斤者,四九三十六也。统初九、九二、九三也。又抬出画杆方天戟,乃乾之九三、九四、上九也,统三爻为八九七千二百斤也,亦未可意也。及说出天河定底神针铁,是大禹定江海浅深的一个定子。噫!可悟矣。此乃尧授之舜,舜授之禹,圣圣相传,用中之精微,其乾之九五,龙德之正中者也。非天生之圣人,从容之大勇,不能胜任哉!      龙王道:"扛不动,抬不动!"金光万道者,万理万物皆从此生也。二丈长者,二五又十也;东三、南二、北一、西四、中十也;两头两个金箍,中间一段乌铁者,执两用中也。唤作如意金箍棒,重一万三千五百斤,如意者,一如我心之运用而咸宜也。一万三千五百斤者,得九又五九四十五也,九五也。又隐寓三四一十二,为东西南北中之象。得一万二千,又加十五,为三五之义。此器已统乾卦之全象。      一边心思口念,只有丈二长短,碗口粗细,可见此物随意转变,有定之中而无定。丈二者,亦三四一十二也;碗口者,圆极也。又可见无定之中而有定。盖刚健中正,纯粹精也。此明慧器入手之妙也。      数百年来,读《西游》、批《西游》者,亦俱说是心,以着如意二字也。不知《中庸》程序所云"正道宝圣"者,果是心乎?抑非心乎?何不将其书"始言一理,终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一细味之乎?此金箍棒为历圣相传,执中之要旨明矣。      仙家谓之水中金者,正大道内之至真至妙,而不可以言传者也。悟空执在手中者,执中也;一客不犯二主,没有定不出门者,不二法门也;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千万告求一件者,三家总属一家,万件总归一件,所谓"得其一,万事毕"也。不去不去,随高就低者,不执理以逐物,俟物来而应之也。擂鼓撞钟,须臾到齐者,声施宏远,感应神速也。东为青龙之木,必得三人之奉而始完全其棒。有谘诹四岳,和合四象之义焉。仙师下字之妙如此。藉丝履出于水,玄武也,北也;锁子甲成于金,白虎也,西也;凤翅冠明于火,朱雀也,南也。乃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思不服也。此提纲所谓"四海千山皆拱服"也。      悟空跳出波外,身上更无一点水湿。金光灿灿,走上桥来。盖属纯乾之象而道体完备矣。将宝贝揩在手中,叫大就大,叫小就小,使出一个法天象地的神通,那棒上抵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层地狱。收了法象,还变做绣花针儿,藏在耳内一段,读《西游》者又以为奇异变化,必无此事,不过形容心之妙耳。不知是极庸常之定理,即"散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也。岂曰心猿意马之谓哉?      此道也,非止魔物人神之拱服,亦幽冥异类之所钦仰也。四猴六王亦为十类。举蛟鹏狮猕之大而一切飞走之小与蠢动含灵者,莫不于焉统之矣。老君曰:"玄牝之门,是谓造化根。众夫蹈以出,蠕动莫不由。"盖能尽其性,则能尽人物之性。一尽无不尽,而可以放下心矣。不曰"放心"而曰"放下心",不曰"心放下"而曰"放下心",其中妙义非世人所知。未免又有一番私解窃见。批评者于此着眼,谓是放心之害正,生死关头,因放下心,致魔致睡而入于幽冥界。看得悟空竟未曾了道而全靠操存者,失之远矣。提纲云"九幽十类尽除名",盖明其已经了道而无之不可也。      学问之道,固求其放心而已。若道果成就,则从心所欲而已。悟空已得金箍棒,全副披挂,执两用中,神化莫测。故着"放下心"三字,以明其入地登天而无碍也。又何死之一字足以动其心?故下文先从能入幽冥而见其伎俩也。      批《西游》者总因错认心字为道而以放下心为心害,种种看错,未免失真。不知心者,正人生生死死之缘因,轮回之根蒂。圣人言存心者,名教治世之方;释仙言无心者,无为出世之法。不洞晓根蒂,但执心浮论,万劫轮回,其能免乎?不得道者,死固死,生亦死也;得其道,生固生,死亦生也。统生死为一致,则长生矣。怯死则有死之心而不得生;不怯死则无生之心而不得死。若以怕死而存心,则其死也立至;若不知其心掇存何处,其必存于所生之处,而死中有生,生中又有死。死死生生,何时了歇?未审是人是物,千磨万难,无有出头。此长死之苦而非长生之乐也。      悟空睡着,见两个人拿一张批文,上有孙悟空三字。其所差之名,各必一系活无常,一系死有分耳。不容分说,人所无可如何者也。悟空独顿然醒悟,掣出宝贝,把两个勾死人打为肉酱。自解其索,反打入城中,是死者反生而勾死者反死矣。慌得十殿阎君不能作主,令其自检生死簿,到魂字一千三百五十号,正与宝贝之数相合,亦系三五之数。至三百四十二岁,百者,一百也,亦系东三南二西四北一中十之数。取笔过来,一概勾之。一勾之义妙矣哉!心者,死之根也。其精微姑俟别回畅明。且明心字之义。心字之勾向上,不放心,则心字之勾向上而死藉注矣;勾账之勾向下,放心,则心字之勾向下而死藉消矣。      一概勾之,"了账!了账!今番不服你管了也",此等作为,已动地惊天矣。悟空只如绊了一个草纥[纟*达]之易。一跌而醒,乃是一要。凡人以生前为作梦者,悟空以死去为作梦;凡人以生时而作死事者,悟空以死中而消生名。下海不妨身往,入幽不妨神往。其出幽入冥之神通已极其妙。于草纥[纟*达]一绊,何也?草纥[纟*达]者,草昧初开之意。即屯卦初开草昧,如梦方觉也。然未经登天,不足以见其开泰之力量也。试观二表直达上苍,而恰如代为路引。一角天使来迎,而适待正思天上。金丹之为用大矣哉!故紫阳真君曰:"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第四回 官封弼马心何足 名注齐天意未宁      悟一子曰:此发明能了金液还丹大道,寿与天齐,冲举九天之上,由其出入,天帝亦不得而拘束之也。      天帝为乾坤主宰,黜陟幽冥,包含古今,原无等伦。惟圣人为能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运化阴阳,神明合德,万化生身而与天为伍。何也?金者,历劫而不坏;丹者,日月之精神,浑是一团阳气。天地之所循环者,气也;金丹之所变化者,亦气也。天地之气,无所不包;金丹之气无所不有。故《参同契》曰:"含精养神,通德三光。众邪辟陈,正气常存。"又曰:"幽潜沦匿,变化于中。包囊万物,为道纪纲。"皆言圣人与天齐体而等量也。《易》所谓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鬼神合吉凶者,何异《中庸》所谓"天地位,万物育,又皆童而习之"者?大圣之与天齐名,夫何疑哉?      读《西游》者错看提纲"心何足"、"意未宁",又解作心猿意马放心妄想,钩取篇内半句一言,牵合其说。总因未识金丹之道之大也。金丹之道会五皇而还于太极,御劫运于无穷,出乾坤于不约者也,岂代天御马之足以称其职?亦齐天虚位之未可尽其量也。      金星与猴王一齐驾云而起,何以把金星撇在脑后?金星者,五行之一;悟空者,五行之全也。然何以挡住天门,不肯放进?见天神亦所不能识也。金星说到素不相识,见了天尊,向后随你出入。悟空何以说"也罢,我不进去了。"总由我而不肯为天所限也。金星奏曰"妖仙已到。"玉帝问曰:"那个是妖仙?"以悟空而称为妖,妖名违其实矣。悟空即应到:"老孙便是。"直受而不辞,已见其包含之量。一切仙卿反大惊失色,则地位不及可知。帝又曰:"下界妖仙初得人身,不明朝礼。"若天帝之包含矣,实未察其为先天真乙之妙也。正是下文不能收伏之根。悟空却朝上唱个大喏,亦直受而不辞。非悟空之包含天帝哉?天宫御马监缺个正堂,玉帝传旨,授为弼马温。到任之后,弼马昼夜不睡。盖体"天行健,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自强不息"之义。读《西游》者批为子午抽添之火候,真傍门谬说也。然在天上视之谓之马者,在地下视之必谓之龙矣。在天上名之谓御马监者,在地下名之必谓之御龙监矣。      悟空曰:"没品,想是极大?"大众道:"唤做未入流。"在天宫为未入流者,在地宫仰之即极品矣。悟空何以曰:"不做他,不做他?"昔者,陶唐氏欲以天下让巢由,而且有洗耳污口之故事。岂道大如悟空而犹肯终其职于御马监耶?忽喇一声推倒此席,取出宝贝打出御马监,径至南天门。何等斩然超脱也。不觉心中火起,心中大恼,只是发明以御劫之大圣而欲以御马之一职收伏之,已大违其本来,必不可得。心中火,心中恼,乃由金光自然之发越也。批者又以为放心妄意,试问上帝明威之所,可容放心妄意者恣其出入而又无可如何耶?紫阳真君曰:"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魏伯阳祖师曰:"天地神明,不可测度。利用安身,隐形而藏。"夫天地之形体象数,人皆知之。至于神藏鬼匿之机,人固莫得而测也。唯圣人知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乃擅其利用,安乎其身。宇宙在乎手,造化生于心。出有入无,隐显莫测。知此则知大圣之入地登天,皆系真心实用而非天之所能规域。故有独角鬼王为之推戴。王而独角者,主也。特献赭黄袍,乃黄中通理之象。劝晋齐天大圣,立竿张挂,明主张由我而不由天也。特黄而加赭,过赤也,有阳极之义。王而自主,亢也。有亢龙之象。已伏后回乱反之根。      及玉帝封李天王为降魔大元帅,欲收伏大圣。不察其孕育之根源,修持之奥妙,而反以大圣为魔,不能收伏也宜矣。故巨灵神一棒而逃,哪咤又一棒而逃。以全体之圣而取胜于诸天之末,又何怪焉?然巨灵之非敌而逃,宜矣。哪咤一变而为三头为六臂为万万千千,乃乾之三横,为万变从化之象。大圣亦一变为三头为六臂为万万千千,乃乾之三横,为万变从化之象。体相等,力相敌也。何以大圣拔下一毛,现出本象,从后打哪咤左膊一下而遂逃?盖哪咤在先,为乾之下三爻;大圣在后,为乾之上三爻。纯阳之极,则必变而反于初爻,以破其坚,岂非拔一毛出本象,从背后伤其左膊耶?      惟天以大圣为魔,是认真为假,因而有六魔称圣,反以假为真。不但不能伏圣,而并不能伏魔矣。天以圣为魔,而不能收伏一魔;圣以魔为圣,而且能收伏群圣。并后此之收伏千魔万怪,皆基于此。其度量固早已包乎天之外而非齐天之虚号足以羁縻之也。      迨天王太子回奏请兵,玉帝闻言惊讶,犹谓狂妄而欲诛之。即佛祖所谓"一切诸天,皆当惊疑"者,此也。太白奏道:"恐一时不能收伏,请就做齐天大圣,收他的邪心。"玉帝依奏降诏,若似乎天能纵之圣之。纵之圣而终不能收伏者,在收其邪心之见。盖悟空而非圣,则不能纵。既纵其圣,又何可去邪?云邪而纵,是纵邪也,又何能收伏?此后日之乱蟠桃,非悟空也,玉帝与金星纵之使乱也。悟空何心焉?悟空见蟠桃则食之,亦惟有听其圣之邪之而已矣。玉帝曰:"悟空过来,今宣你做齐天大圣。"官品极矣。玉帝以为极品者,悟空亦止朝上唱个大喏,与前弼马温时无异。初不以齐天大圣为极品,盖大圣乃其自大,齐天乃其自齐,初非帝之大之齐之也。夫既自大自齐,不能使其不大不齐,又何能使之安之宁之哉?虚设二司,何益之有?适以司其不安,司其不尽而已。      第五回 乱蟠桃大圣偷丹 反天宫诸神捉怪      悟一子曰:此发明天道物极必反,乃鬼神莫测之机,正先天真乙之气自然之运用,并非大圣自得主张。仙师特假名托象,以形容其妙耳。错认心猿者以为极力描写,不识道理者以为文字变化,岂不毫厘千里之谬哉?      大圣自立而正,与天齐名,乃乾之上九,亢龙之象也。阳极必反,自然之理,岂大圣果能反耶?岂天宫果可反之所耶?天宫乾为天也,上九之宫也,岂真天宫而大圣能反之耶?然反则必先于乱,乱则必有其由其所。云心猿纵放,无故设此幻想,结撰簇簇笔花徒眩人心目耶?齐天府起在蟠桃右,右则桃园在左明矣。天道左旋者也。大圣居纯阳之上,阳中之阳,其气变温为热,万物茂盛之时,其阳极而成亢。夏至一阴生而势不能反阴,而左旋于蟠桃园矣。左首为青龙,属木,故为桃,此真人闲中生事之请。玉帝权管蟠桃之命,气运之所必至,而并非大圣之所自主也。世人之疑者以为大圣既得先天之道,乃能统御阴阳而不为阴阳所规弄,何以不能自主而反耶?不知先天之道一顺一逆者,先天之道逆而体之,而反阴而阳,成圣成仙成佛。而人物顺之,魔怪顺之,地只顺之,幽冥顺之,天神亦顺之。以逆为体,以顺为用,逆生顺也。所谓先天而天弗违也,用九而不为九所用也。先天之道顺而用之,则反阳而阴,为人为物为鬼为魔怪。而诸神逆之,诸天逆之,诸仙佛亦逆之。以顺为体,以逆为用,顺生逆也,所谓后天而奉天时也,用六而不为六所用也。程子曰:"心通天地之先而用必后天,事配天地之后而知必先天。"《文言》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此反天宫也,正明大圣之顺用先天之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