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翼 - 第 2 页/共 8 页

大宗师第六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天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诅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格於道也若此。   郭注:知天人之所为者,皆自然也。则内放其身而外冥於物,与众玄同。任之而无不至也。天者,自然之谓也。夫为为者不能为,而为自为耳。为知者不能知,而知自知耳。自知耳,不知也。不知也,则知出于不知矣。自为耳,不为也。不为也,则为出于不为矣。为出於不为,故以不为为主。知出於不知,故以不知为宗。是故真人遗知而知,不为而为,自然而生,坐忘而得,故知称绝而为名去也。人之生也,形虽七尺而五常必具。故虽区区之身,乃举天地以奉之,故天地万物,凡所有者,不可一日而相无也。一物不具,则生者无由得生,一理不至,则天年无缘得终。然身之所有者,知或不知也;理之所存者,为或不为也。故知之所知者寡,而身之所有者众,为之所为者少,而理之所存者博,在上者莫能器之而求其备焉。人之所知不必同而所为不敢异,异则伪成,而真丧矣。或好知不倦,以困其百体,所好不过一技而举根俱弊。斯以其所知而害六所不知也。若夫知之盛者,知人之所为有分,故任而不强也;知人之所知有极,故用而不荡也。故所知不以无涯自困,则一体之中,知与不知,合相与会而俱全矣,斯以其所知养其所不知也。有息者,言知虽盛,未若遗知任天之无息也。夫知者未能无可无不可,故必有待也。若乃任天而生,则遇物而当矣。所待未定,言有待则无定也。吾生有涯,天也。心欲盖之,人也。然此人之所谓耳,物无非天也。天也者,自然也。人皆自然,则治乱成败,遇与不遇,非人为也,皆自然耳。有真人,而后天下之知皆得其真而不可乱也。不逆寡,则所顺者众。不雄成,则不恃其成而处物先。不谟士,则纵心直前而群士自合,非谋谟以致之。直自全当而无过耳,非以得失经心也。若然者,理固自全,非畏死也。故真人陆行而非避濡也,远火而非逃热也,无过而非措当也。故虽不以热为热而未尝赴火;不以濡为濡未尝蹈水;不以死为死未尝丧生。故夫生者,岂生之而生哉,成者,岂成之而成哉。故任之而无不至者,真人也。岂有药意於所遇哉,言夫知之登至於道者,若此之远也。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教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溢厄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欣,其入不讵。翛萧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助天,是之谓真人。   郭注:寝不梦,无意想也。觉无忧,遇即安也。食不甘,理当食耳。真人之息以踵乃在根本中来。嗌言若哇,气不平畅也。深根宁极,然后反一无欲,故嗜欲深者,天机浅也。不知悦生恶死者,与化为体。不欣不讵者,泰然而任之也。翛然往来者,寄之至理,故往来而不难也。终始变化,皆忘之矣,岂直逆忘其生,而犹复探求,死意耶?受而喜者,不问所受者何物,遇之而无不适也。忘而复者,复之不由於识,乃至也。夫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性之欲也;物之感人无穷,人之逐物无节,则天理灭矣。真人知用心助天则背道,助天则伤生,故不为也。《笔乘》:出世为出,即生也,来也,始与受也。返造化为入,即死也,往也,终与复也。知其始之未始有始则不忘其所始矣。知其始之未始有终也, 则不求其所终矣。如此则可以出入造化,游戏死生,而奚悦与恶之有心?捐道者心一有所变,即捐道矣。道无生死而人有二心,非弃道而何人助天者,即老子狭其所居,厌其所生,求益于有生之外者也。而真人不然,则知怖死生求出离,犹为第二义也。   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颗俯去轨反。妻然似秋,暖喧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洛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缺文)   礼为翼者,顺时之所行,故无不行也。夫高下相受,不可逆之流也。小大相群,不得已之势也。旷然无情,群知之府也。之有沂之会。居师人之极者,奚为哉。任时世为知,委又然之事,付之天下而已。丘者,所以本也。以性言之,则性之本也。夫物各有足,足於本也。付群德之自循,斯与有足者至於本也,本至而理尽矣。凡此皆自彼而成,成之不在己,则虽处万机之极,而常闲暇自适。忽然不觉事之经身,悦然不识言之在口,而人之大迷,真谓至人之为勤行者也。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持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泉个#15;鱼相与处於陆,相呴吁以湿,相泻儒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与其誉余尧而非桀也,不如而忘而化其道。   郭注:常无心而顺彼,故好与不好,所善所恶,与彼无二也。其一也,天徒也。其不一也,人徒也。夫真人同天人,均彼我,不以其一异乎不一。无有不一者,天也。彼彼而我我者,人也。真人同天人,齐万致。万致不相非,天人不相胜,故旷然无不一,冥然无不任#16;而玄同彼我也。其有夜日之常,天之道也。故知死生者,命之极,非妄然也。若夜旦#17耳,奚所系哉。真人在昼得昼,在夜得夜,以死生为昼夜。岂有所不得乎。人之有所不得而忧虞在怀,皆物情耳,非理也。卓者,独化之谓也。夫相因之功,莫若独化之至也。人之所因#18者,天也。天之所生者,独化也。人皆以天为父,故昼夜寒暑,犹安之而不敢恶。况卓尔独化至於玄冥之竟,又安得而不任之哉。真者,不假於物而自然也。夫自然之不可违,岂#19直君命而已哉。故证以因鱼之喻,与其不足而相爱,岂若有余而相忘。夫非誉皆生於不足,至足者,亡心善恶,遣死生,与变化为一,旷然无不#20适矣,又安知尧桀之所在耶。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逛。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逛,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耶?故圣人将游於物之所不得逛而皆存。善天善老,善贻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郭注:夫形生老死,皆我也。故形为我载,生为我劳,老为我佚,死为我息。四者虽变,未始非我,我奚惜哉。死与生,皆命也。无善则已,有善则生,不独善也,故若以吾生为善乎,则吾死亦善也。方言生死变化之不可逃,故先举无逃之极,然后明之以必变之符,将任化而无系也。夫无力之力,莫大於变化者也,故乃揭天地以趋新,负山岳以故#21故,故不暂停,忽已涉新,则天地万物无时而不移也,世皆新矣,而自以为故。舟山日易,而视之若前。今交一臂而失之,在冥中去矣。故向者之我,非复今我也。我与今俱往,岂常守故哉。而世莫之觉,谓今之所遇可系而在,岂不昧哉。不知与化为体,而思藏之使不化,则虽至深至固,各得其所宜,而无以禁其日变也。故夫藏而有之者,不能止其逐也。无藏而任化者,变不能变也。无所藏而都任之,则与物无不冥,与化无不一。故无内外,无死生。体天地合变化,索所逐而不得矣,此乃常物之大情,非一曲之小意也。人形乃是万化之一遇耳。无极之中,所遇者皆若人也。岂特人形可喜而余物无乐耶?本非人而化为人,化为人失于故矣。失故而喜,喜所遇也。变化无穷,何所不遇。所遇而乐,乐岂有极乎?夫圣人游於变化之途,放於日新之流。万物万化,亦与之万化。化者无极,亦与之无极。谁得逐之哉?夫於生为亡而於死为存,於死为存则何时而非存哉?夫自均於百年之内,不善少而否老。未能体变化,齐死生也。然其乎粹,犹足以师人也。况玄同万物而与化为体,其为天下之所宗也。不亦宜乎。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稀喜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羲得之,以袭气毋;维斗得之,终古不武;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丕得之,以袭昆仑;冯凭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束维、骑箕尾而比於列星。   郭注:有无情之情,故无为也;有常无之信,故无形也。古今传而宅之,莫能受而有之,咸得自容,而莫见其状,未有天地,自古固存,明无不待有而无也。无也,岂能生神哉?不神鬼帝而鬼帝自神,斯乃不神之神也;不生天地而天地自生,斯乃不生之生也。故夫人之果不足以神,而不神则神矣。功何足有?事何足恃哉?久道在高为无高,在深为无深,在久为无久,在者为无者,无所不在,而所在皆无也。且上下无不格者,不得以高卑称也;内外无不至者,不得以表裹名也,与化俱移者,不得言久也;终始常无者,不得谓老也。自稀韦氏得之至比则星,言得之於道,乃所以明其自得耳。道不能使之得也,我之未得又不能为得也#22。然则凡得之者,外不资於道,内不由於己,掘然自得而独化也。夫生之难也,犹独化而自得之矣。既得其生,又何息于生之不得而为之哉。故为生举不足以全生,以其生之不由于己为也,而为之,则伤其真生矣。《笔乘》:大宗师者,道也。至此方明说出道无形无为也。而曰:有情有信者,自有以观其彻者言之也。情,静之动;信者,动之得,即老子其中有信之信也。太易者,未见气太初者,气之始未见气为父,则气者然也。北斗,天之纲维,故曰:维斗。堪坏,神名,人面兽形。冯夷,《清冷传》曰:华阴潼乡堤首人,服人石得水仙,是为河泊。一云:以人月庚子浴于河而溺之。肩吾,山神,不死至孔子时。黄帝得道登天,即鼎湖上升之事。玄官,北方之官,《月令》曰:其帝颛顼,其神玄冥是也。禺强,海神,《山海经》曰:北海之渚,有神,人面乌身,再两青蛇,践两赤蛇,名禺强。西王母,《山海经》曰:状如人,狗尾,蓬头,戴胜,善啸,居洵水之涯。《汉武帝内传》:西王母与一功夫人降帝,美容貌,神仙人也。少广,山名,一云西方空界之名。传说一星在尾上,言其乘束维,骑箕尾之问也。箕斗,为天汉年之束维。   南伯子葵问乎女偶禹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耶?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三曰而后能外天下;己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曰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曰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人於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樱宁。樱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於乌枢,於枢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郭注:闻道则任其自生,故气色全也,外犹遗也。物者,朝夕所需,切己难忘,外生则都遗之也。遗生则不恶死,不恶死故所遇即安,豁然无滞,见机而作,斯朝彻也。当所遇而安之,亡心先后之所接,斯见独者也。无古今,与独俱往也。系生故有死,恶死故有生,无系无恶,则无死无生矣。任其自将,故无不将,任其自迎,故无不迎;任其自毁,故无不毁,任其自成,故无不成。夫与物冥者,物萦亦萦,而未始不宁也;物萦而独不萦,则败矣;故萦而任之,则莫不曲成也。玄冥者,所以名无而非无也。夫阶名以至无者,铃得无於名表,故虽玄冥犹未极,而又推寄於参寥,玄之又玄也。自然之理,有积习而成者,盖阶近以至远,研粗以至精,故乃七重而后无之名,九重而后疑无是始也。   子杞、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苦羔反;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於心,遂相与为友。俄而子舆有病,子杞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楼缕发背,上有五管,颐隐於齐,肩高於顶,句勾赘指天,阴阳之气有沙丽,其心间闲而无事,跰步田反□悉田反而鉴於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子祀曰:女恶之乎?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尸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而乘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郭注:沙,陵乱也。夫任自然之变者,无嗟也。与物嗟耳。浸,渐也。体化之变,则无往而不因,无因而不可,当所遇之时,世谓之得,时不暂停,顺往而去,世谓之失;安时处顺,谓之悬解。一不能自解,则众物共结之矣。能解则无所不解,则无所而解也。天不能无昼夜,我安能无死生而恶之哉。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一作惴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犁往问之,曰:叱。避。无怛化。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子来曰:父母於子,束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於人,不翅於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一作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冷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   郭注:死生犹寤寐耳,於理当寐,不愿人惊之,将化而叱,无为不#23之也。自古或有能违父母之命者,未有能蘧阴阳之变而距昼夜之节者也。死生犹昼夜,未足为远也。时当死,亦非所禁,而横有不听之心,适足悍逆於理以速其死耳。其死之速,由於我悍,非死之罪也。彼,谓死耳。在生,故以死为彼。善吾生,善吾死,理常俱也。人耳人耳,唯愿为人也。亦犹金之踊跃,世皆知金之不祥,而不能任其自化。夫变化之道,靡所不遇。今一遇人形,岂故为哉。生非故为,时自生耳。矜而有之,不亦妄乎。人皆知金之有系为不祥,故明己之无异於金,则所系之情可解,可解则无不可也。成然寐,蘧然觉。寤寐自若,不可以死生累心也。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於无相与,相为於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袅挑徒尧反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於心。遂相与友。莫然有间,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待事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倚。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耶?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彼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庾疣换溃瘫。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於异物,托於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覆终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愤愤然为世俗之体,以观众人之耳目哉。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子贡曰:敢问其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子贡曰:敢问畸人。曰:畸人者,畸於人而伴於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郭注:夫体天地,冥变化者,虽手足异任,五脏殊管,未尝相与而百节同和。斯相与於无相与也,未尝相为而表裹俱济,斯相为於无相为也。若乃从其心志以恤手足,运其股肱以营五脏,则相营愈笃而外内愈困矣。故以天下为一体者,无爱为於其问也。挠挑无极,无所不任也。忘其生,则无不忘矣。故能随变任化,无所穷竟。相视而笑,莫逆於心者,寄明至亲而无爱念之近情也。人哭亦哭,俗内之进也。齐死生,亡心哀乐,临尸能歌,方外之志也。夫知礼义者,必游外以经内,守母以存子,称情而直往也。若乃矜乎名声,牵乎形制,则孝不任诚,慈不任实,父子兄弟,怀情相欺,岂礼之大意哉?夫理有至极,内外相冥。未有极游外之致而不冥於内者也。未有能冥於内而不游於外者也。故圣人常游外以弘内。无心以顺有,故虽终日辉形而神气无变,俯仰万机而淡然自若。夫见形而不及神者,天下之常累也。是故睹其与群物并行,则莫能谓之遗物而离人矣;观其体化而应物,则莫能谓之坐忘而自得矣。岂直谓圣人不然哉?乃又谓至理之无此。是故庄子将明流统之所宗以释天下之可悟,若直就称仲尼之如此,或者将据所见以排之。故超圣人之内进,而寄方外于数子,宜忘其所寄以寻迷作之大意,则游外弘内之道坦然自明。而庄子之书,故是超俗盖世之谈矣。夫吊者,方内之近事也。施之方外,则陋。游乎天地之一气者,皆冥之,故无二也。以生为附赘县疣,此气之时聚,非所乐也。以死为次疢溃痒,此气之自散,非所惜也。死生代谢,未始有极。与之俱往,则无往不可。故不知胜负之所在,假因也;死生聚散,变化无方,皆异物也。无异而不假,所假虽异,共成一体,故忘肝胆,遗耳目,任理而冥往,五藏犹忘,何物足识哉。未始有识,故能放身於变化之途,玄同於反覆之波,而不知终始之所及也。所谓无为之业,非拱默也;所谓尘垢之外,非伏于山林也,其所观示于众人者,皆其尘垢耳,非方外之冥物也。子贡不闻性与天道,故见其所依而不见其所以依也。夫所以依者,不依也,世岂觉之哉。戮民者,以方内为桎梏,明所贵在方外也。夫游外者依内,离人者合俗,故有天下者无以天下为也。是以遗物而后能入群,坐忘而后能应务,愈遗之,愈得之。苟居斯极,则虽欲释之而理固自来,斯乃天人之所不赦者也。吾与汝共之,言虽为世桎梏,但为与汝共之耳,明己怛自在外也。人之与鱼所造虽异,其於由无事以得事,自方外以共内,然后养给而生定,莫不皆然,各自足而相忘也。能游外以冥内,任万物之自然,使天性各足而帝王道成,斯乃畸於人而伴於天也。以自然言之,则人无小则大,以又理言之,则伴於天#24者可谓君子矣。   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於#25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无是三者,以善丧盖鲁国,固有无其实#26而得其名者乎?回一怪#27之。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於知矣,满简之而不得,天已有所简矣。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智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化哉?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诅知吾所谓吾之乎?且汝梦为乌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汲於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於寥天一。   郭注:鲁国观其礼,颜回察其心。尽死生之理,应内外之宜者,动而以天行#28;非知之匹也。故曰:进於知。简择死生而不得其任无#29;春秋冬夏四时行#30耳。已简而不得,故无不安。无不安,故不以死生乐意而付之自化也。死生宛#31转,与化为一,犹以忘其所知於当今,岂待所未知无颜忧哉。已化而生,为知未生之时,方化而死,焉知己死之后。故为所避就,而与化俱生也。夫死生犹觉男耳,今梦自以为觉,则无以明觉之非梦。兄苟无以明觉之非梦,则亦无以明生之非死矣。死生觉梦,未知所在,当其所迩,无不自得。何为在此而忧彼哉。有骇#32形无捣心者,以变化为形之骇动耳,故不以死生损累其心也。有旦宅无情死者,以形骸之变为旦宅之日新耳,其情不以为死也。夫#33常觉者,无往而有逆,故人哭亦哭,所以其所宜也。死生变化,吾皆吾之,既皆同吾,五伟何失哉?未始失吾,吾何忧哉?无赊,故人哭亦哭。无忧,故哭而不哀。靡#34所升吾也,故玄同外内,弥贯古今,与化日新,岂知五p 之所在也。梦为乌,梦为鱼,言无往而不自得也。觉梦之化,无往而不可,则死生之故,亦无时而足惜也。所造皆适,则忘适矣,故不及笑。排者,推移之谓。礼哭叉哀,献笑叉乐,哀乐存怀,则不能与适推移矣。今孟孙常适,故哭而不哀,与化俱往也,安於推移,而与化俱去,故乃入于寂寥而与天为一也。自此以上,至于子祀#35;其致一也。所执之丧异,故歌哭不同。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许由曰:而奚来为软咫天?尧既已鲸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汤恣睢转备之涂乎#36?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於其藩。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馆敝之观。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夫其美,炉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锤之问耳。庸诅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黔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笼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於上古#37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   郭注:资者,给济之谓。黔以仁义,劓以是非,言其以形教自亏残,而不能复游夫自得之场,无系之涂也。游其藩,言不敢求涉中道也,且愿游其藩傍而、已。天下之物,未铃皆自成也。自然之理,亦有须冶暖而为器者。故无庄、据梁、黄帝皆闻道而后亡其所务也。此皆寄言,以遣云为之累。夫率性直往者,自然也。往而伤性,性伤而能改者,亦自然也。庸诅知我之自然当不息黔补劓,而乘可成之道以随夫子邪?而欲弃而勿告,恐非造物之至也。整泽万物皆自尔耳,亦无爱为於其问也,安所寄其仁义?不为老,日新也。不为巧,自然也。此所游已,言游於不为而师於无师也。   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它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它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厅枝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   郭注:回益矣,以损之为益也。仁者,兼爱之迹。义者,成物之功。爱之非仁,仁逵行焉。成之非义,义功见焉。存夫仁义,不足以知爱利之由无心,故忘之可也,但忘功迹,犹未玄达。礼者,形体之用。乐者,乐生之具。忘其具,未若忘其所以具也。夫坐忘者,奚所不忘哉。既忘其迹,又忘其所以迹者;内不觉其一身,外不知有天地,然复旷然与变化为体而无不通也。无物不同,则未尝不适,未尝不适,何好何恶哉。同於化者,唯化所适,故无常也。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   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视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促举其诗焉。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郭注:此二人相为於无相为者也。今裹饭而往食者,亦任之天理而自尔。非相为而后往也。何故若是者,嫌其有情,所以趋出远理也。命也夫,言物皆自然,无为之者也。   应帝王第七   啮缺问於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平声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教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於非人。   郭注:夫有虞之与泰氏,皆世事之迹耳,非所以边也。所以迹者,无逵也,世孰名之哉。未之尝名,何胜负之有?故乘群变,履万世,世有夷险,迹有不及也。夫以所好为是人,所恶为非人者,以是非为域者也。能出於非人之域者,必入於无非人之境矣。故无得无失,无可无不可,岂直藏仁而要人邪?为马为牛,则奚是人非人之有。任其自知,故情信;任其自得,故无为。不入乎是非之域,所以绝於有虞之世也。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汝?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於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碗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乌高飞以避增弋之害,鼹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黑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郭注:欺德者,以己制物,则物失其真也。夫寄当於万物,则无事而自成。以一身制天下,则功莫就而任不胜也。故圣人之治也,全其分内、各正性命而己,不为其所不能也。且禽兽犹各有以自存。故帝王任之而不为,则自成也。汝曾不如此二虫之各存而不待教乎。《笔乘》:日中始,人姓名。经之式,义之度,皆所以正人也,而离性已远,故谓之欺德。涉海必溺,凿河难成,蚊负山则不胜任,以欺德而治天下亦犹此耳。圣人之治也,治因其自治,而毋以正人为也。故曰:外乎正而后行,断断然尽其性命之能事而已矣。性命之能事,我无为而民自正之谓也。夫乌鼠避息曾不待教,况民之有知,岂不如二虫,而必作为经式义度,以拂乱其常性哉。   天根游於殷阳,至寥了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乌,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垠之野。汝又何帛诣以治天#38下感予之心为?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於淡,合气於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郭注:问为天下,则非超於太初,止於玄冥也。与造化者为人,则任人之自为,莽渺群碎之谓耳。乘群碎,驰万物,故能出处常通,放毋自得之场,不治而自治也;游心於淡,任其性而无所饰也,合气於漠,漠然静於性而止也。顺物无私而天下治,言任性自生,公也;心欲益之,私也容私果不足以生生,而顺公乃全也。《笔乘》:豫,即凡事豫则立之豫,言有先于为天下者也,无以先之而求为天下,于天下则后矣,与造物者为人,与化俱运任而不助也。乘莽渺,出六极,凌虚履妙,超阴场也;游何有处圹垠造道之域,居空同也。此即豫之道也,而犹不寤,故又明言,以示之游心者,泛然自得而复于至静也。故曰:游心于淡,合气者其息深深,而归于至虚也。故曰:合气于漠,此皆顺物自然而不以己与之。故天下治,盖无意于为天下,而为天下之道莫妙于此矣。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於此,向疾强梁,物彻疏明,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於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休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来油,猿狙之便执厘之狗来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蹴然日: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杜德机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廖矣。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乡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于踵。是殆见吾善者机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齐,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吾乡示之以太冲莫胜,是殆见吾衡气机也。说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壶子曰:乡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委蛇#39,不知其谁何,因以为吊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然后死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是无与亲。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   吴言箴曰:此章专论帝王之道,言帝王合应如秦氏之出于非人,而又非入于非人,如接与之戒缯弋、熏凿吾民。如无名氏所云:游心于淡,合气于漠。如老聃所云: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所谓无有,亦只是至虚而不萌窍凿是已,总来只无有二字耳。四不知是无窍凿曜而喜,是悟出无窍凿道理。非人,天也。未能出于非人者,犹局于人未出于天。未始入于非人者,与天俱化,非有意为天。徐徐安稳,于于自得,此四字最善状凡人间间然日以心斗者,外则神且不宁,或惊,或梦,殊不帖席才觉则百忧感心,身虽未起,神已驰逐,拘孪不自在了。至人便无此光景,便是其寝不梦,其觉无忧道理。呼牛,应牛;呼马,应马,随呼而应。初无所定,故下两一字。道有情,有信,故曰:其知情信。曰情,曰信,曰真,总是对幻字看以己出。#40其动也天,其静也地,其行也水流,其止也渊默。渊默之与水流,天行之与地止,其于不为而自尔,一也。今季咸见其尸居而坐忘,即谓之将死。见其神动而天随,即谓之有生。诚能应不以心而理自玄符,与化升降而以世为溃,然后足为物主而顺时无极,故非相者所测耳,此应帝王之大意也。德机不发曰杜。权,亦机也。今乃自觉昨日之所见,见其杜权,故谓之将死也。天壤之中,覆载之功见矣。比之地文,不犹外乎?此应感之容也。任自然而覆载,则天机玄应,而利名之饰,皆为弃物。机发於踵,常在极上起#41也,发而善於彼,彼乃见之。居太冲之极,浩然泊心而玄同万方,故胜负莫得措其间也。无往不平,混然一之,以管窥天者,莫见其涯,故似不齐也。渊者,静默之谓耳。夫水常无心,委顺外物,虽流之与止,鱿桓之与龙跃,常渊然自若,未始失其静默也。至人用舍虽异,玄默一焉,故略举三异以明之,虽波流九变,治乱纷如,居其极者,常淡然自得,泊乎忘为也。未始出吾宗者,虽变化无常,深根宁极也。委蛇者,无心而随物化也。不知谁何,泛然无所系也。变化颓靡,世事波流,无往而不因也。夫至人一耳,然应世变而时动,故相者无所措其目,自失而走,此明应帝王者无方也。食豕如食人,忘贵贱也。於事无与亲,唯所遇也。雕琢复朴,去华取实也。块然形立,外饰去也。纷而封哉,虽动而真不散也。一以是终,使物各自终也。《笔乘》:不震不正,崔本作不震不止。全然,《列子》作灰然。莫胜,《列子》作莫朕;审,《列子》作潘;无与亲,《列子》作无亲。封哉,列子作封戎。似于文义为优,当从之。   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郭注;无为名尸,因物则物各自当其名也。无为谋府,使物各自谋也。无为事任,付物使各自任也。无为知主,无心则物各自主一知也。体尽无穷,因天下之自为,故驰万物而无穷也。游无朕,任物,故无边也。尽其所受乎天,足则止也。无见得,见得则不知止也。亦虚而已,不虚则不能任群实也。若镜者,鉴物而无情也。不将不迎不藏,来即应,去即止也。物来即鉴,鉴不以心,故虽天下之广,而无不劳之累。   南海之帝,为鲦叔,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鲦与忽时相与遇於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鲦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郭注:为者败之。   庄子翼卷之二竟   #1『蕉』原作『其』,据明本改。   #2『内』原作『干』,据明本改。   #3『己』原作『况』,据明本改。   #4『止』原作『比』,据明本改。   #5『自』原作『目』,据明本改。   #6『免』原作『色』,据明本改。   #7『乎』原作『千』,据明本改。   #8『彼』原作『后』,据明本改。   #9『迕』原作『迂』,据明本改。   #10『刖』原作『则』,据明本改。   #11『固』原作『故』,据明本改。   #12『理』原作『至』,据明本改。   #13『本』原作『水』,据明本改。   #14『哉』原作『我』,据明本改。   #15『涸』原作『湖』,据明本改。   #16『任』原作『壬』,据明本改。   #17『旦』原作『里』,据明本改。   #18『因』原作『酉』,据明本改。   #19『岂』原作『生』,据明本改。   #20『不』原作『可』,据明本改。   #21『故』原作『金』,据明本改。   #22『也』原作『他』,据明本改。   #23『不』明本作『怛』。   #24『天』原作『夫』,据明本改。   #25『於』明本作『毋』。   #26『实』原作『才』,据明本改。   #27『怪』原作『降』,据明本改。   #28『行』原作【何』,据明本改。   #29『任无』明本作『异若』。   #30『行』原作『初』,据明本改。   #31『宛』原作【死』,据明本改。   #32『骇』原作『形』,据明本改。   #33『夫』原作『之』,据明本改。   #34『靡』原作『麻』,据明本改。   #35『祀』原作『有』,据明本改。   #36『乎』原作『子』,据明本改。   #37『古』原作『占』,据明本改。   #38『天』原作『夫』,据明本改。   #39『蛇』原作『龙』,据明本改。   #40此句后明本有『郭注:弃而走,不喜自闻死日也,无雄奚卵,言列子之未怀道也。未怀道则有心,有心而亢其一方,以必信于世,故可得而相之。萌然不动,亦不自正,与枯桐。其不华湿灰均於寂魄,此乃至人无感之时也。   夫至人……』   #41『起』原作『超』,据明本改。   庄子翼卷之三   外篇骈拇第八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多方乎仁义而甩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骈於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义之行,而多方於聪明之用也。   郭注:夫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此则骈赘皆出於形性,非假物也。骈与不骈,其性各足。而此独骈技,则於众以为多,故云侈耳。而惑者或云非性,因欲割而弃之,是道有所不存,德有所不载,而人有弃材,物有弃用也。岂至治之意哉。物有小大,能有少多,所大即骈,所多即赘。骈赘之分,物皆有之,若莫之任,是都弃万物之性也。夫与物冥者,无多也,故多方於食义者一虽列於五藏,然自一家之正耳,未能与物无方而各正性命,故日非道德之正也。方之少多,天下未尝有限,然少多之差,各有定分,毫芒之降,即不可以相跋,故各守其方,则少多无不自得。或者闻多之不足以正少,因欲弃多而任少,是举天下而弃之,不亦妄乎。故骈枝於手足,直自性命不得不然,非以有用故然也。五藏之情,直自多方耳,而少者横复尚之,以至淫僻,而失至当於体中也。聪明之用,各有本分。故多方不为有余,少方不为不足。然情欲之所荡,未尝不贱少而贵多也。见夫可贵而矫以尚之,则自多於本用而困其自然之性。若乃忘其所贵而保其素分,则於性无多而异方俱全矣。   是故骈於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鲔做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多於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锺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牧名声,使天下簧故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骈於辩者,景瓦、结绳、窜句,游心於坚白同异之间,而敝娃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音岐;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亮经虽短,续之则忧;鹤经虽长,断音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   郭注:夫有耳目者,未尝以慕聋盲自困也,所困常在於希离慕旷。则离旷虽聪明,乃乱耳目之主也。曾、史性长於仁耳,而性不长者横复慕之。慕之而七,仁已伪矣。天下未三慕桀、跖,而叉慕曾、史。则曾、史之黄鼓天下,使矢其真性,甚於桀、坏也。骋其奇辩,致其危辞者,未当容思於梼机之口,而又竞辫於杨、墨之间,则杨、墨污乱而言之主也。此数子皆师其天性,直自多骈旁枝,各自是一家之正耳,然以一正万,则万不正矣。故至正者,不以己正天下,使天下各得其正而已,物各任性,乃正正也。自此以下观之,至正可见矣。以枝正合,乃谓合为骈;以合正枝,乃谓枝为跋;以短正长,乃谓长为有余;以长正短,乃谓短为不足。各自有正,不可为此正彼而损益之。知其性分非可断续而任之,则无所去忧而忧自去矣。《笔乘》:按景瓦作景丸,窜句作窜身,娃誉作毁誉,正正作至正,不为跂作不为岐,斯理顺文从不烦强解矣,疑皆传写之误。   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且夫骈於拇者,央之则泣;枝於手者,龄之则啼。二者或有余於数,或不足於数,其於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央性命之情而饕叨富贵。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二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礼乐,吻吁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尖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丽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纆墨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继索,而#1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乔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   郭注:仁义自是人之情性,但当任之耳。恐仁义非人情而忧之者,真可谓多忧也。骈於梅者,谓之不足。故泣而央之。枝於手者谓之有余。故啼而出之。夫如是,举韦品万殊,无释忧之地矣。惟各安其天性,不决骈而龄枝,则曲成而无伤,又何忧哉。兼爱之迹可尚,则天下之目乱矣。以可尚之迹,蒿令有息而遂忧之,此为陷人於难而后拯之也。然今世正以此为仁耳。夫富贵所以可饕,由有蒿之者也。若乃无可尚之逵,则人安其分,将量力受任,岂有次己效彼以饕窃非望哉。故仁义自是人情也,而三代以下,横其嚣嚣,弃情逐迹,如#2将不反,不亦多忧乎。夫物有常然,任而不助,则泯然自得而不自觉也。同物,故与物无二#3而常全。任道自得,则抱朴独往。连连假物,无为其问也。仁义连连,只足以惑物,使丧其真耳。束西易方,於礼未亏,矜仁尚义,失其常然,以之死地,乃大惑也。夫与物无伤者,非为七也,而仁迹行焉。令万理皆当者,非为义也,而义功见焉。故当而无伤者,非仁义之招也,而天下奔驰,弃我徇彼,所以失其常然。故乱心不由於丑而常在美色,挠世不出於恶而常在仁义,则仁义者,挠天下之具也,虽虞氏无易之之情,而天下之性固已易矣。   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於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谷,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荚读书;问谷奚事,则博塞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於亡羊均也。伯夷死名於首阳之下,盗蹑死利於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蹑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其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蹶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於其问哉。   郭注:自三代以上,实有无为之述。无为之述,亦有为者之所尚也,尚之则失其自然之素。故虽圣人有不得已,或以瘢庾之事易垂拱之性,而况悠悠者哉。夫鹑居而毂食,乌行而无章者,何惜而不殉哉。故与世常冥,唯变所适,其进则狗世之述也。所遇者或时有瘢痍秃经之变,其逵则伤性之迩也。然虽挥斥八#4极而神气不变,手足瘢痍而居形者不扰,则奚殉哉?无殉也,故乃不殉其所殉,而述则与世同殉也。天下之所惜者,生也,今殉之太甚,俱残其生,则所殉是非,不足复论。夫生#5为残,性奚为易,皆由尚无为之述也。若知透之由无为而成,则绝尚去甚,反冥我极。尧、桀将均于自得,君子小人奚辨哉。   且夫属烛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於五味,虽通如俞儿,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旧如离朱一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非仁义之谓也,臧於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 虽盗厂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郭注:以此系彼为属,属性於仁,徇仁者耳,故不善也,率性通彼乃善。不付之於我而属之於彼。虽通之如彼,而我已丧矣。故各任其耳目之用,而不系於离旷,乃聪明也。故善於自得者,忘仁而仁。谓仁义为善,则损身以徇之,此於性命还自不仁也。身且不仁,其如人何?故任其性命,乃能及人。及人而不累於己。彼我同於自得,斯可谓善也。夫绝离弃旷,自任闻见,则万方之聪明莫不皆全。不自见,不自得,此合己效人者也。虽效之若人,而己已亡矣。苟以失性为淫僻,则虽所失之涂异,其於失之一也。愧道德之不为,谢冥复之无进,故绝操行,忘名利,从容炊累‘,遗我忘彼,若斯而已矣。   马蹄第九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龄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真性也。虽有义台路寝,无所用之。及至伯乐洛,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雒之。连之以羁举的,编之以皂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极饰之患,后有鞭荚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陶者曰:我善治坛。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钩,直者应绳。夫坛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匠善治坛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   郭注:驽骥各适性而足。马之真性,非辞鞍而恶乘,便无羡於荣华耳。有意治之,则不治矣。治之为善,斯不善已。夫善御者,将以尽其能也。尽能在於自任,而乃走作骤步,求其过能之用,故有不堪而多死焉。若乃任驽骥之力,适迟疾之分,虽足迹接乎八荒之表,而众马之性全矣。或者闻任马之性,乃谓放而不乘;闻无为之风,遂云行不如外,何其狂而不返哉。斯失乎庄生之旨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