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注疏 - 第 10 页/共 129 页

〔疏〕岂独不知我,亦乃不知物。唯物与我,内外都忘,故无所措其知也。   虽然,尝试言之。   〔注〕以其不知,故未敢正言,试言之耳。   〔疏〕然乎,犹虽然也。既其无知,理无所说,不可的当,故尝试之也。   庸诅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   〔注〕鱼游於水,水物所同,咸谓之知。然自乌观之,则向所谓知者,复为不知矣。夫蛄蜕之知在於转九,而笑结蜕者乃以苏合为贵。故所同之知,未可正据。   〔疏〕夫物或此知而彼不知,彼知而此不知。鱼乌水陆,即其义也。故知即不知,不知即知。凡庸之人,诅知此理耶。   庸诅知吾所谓不知之非不知邪?   〔注〕所谓不知者,直是不同耳,亦自一家之知。   〔疏〕所谓不知者,彼此不相通耳,非谓不知耳。   且吾尝试问乎汝:   〔注〕己不知其正,故试问汝。   〔疏〕理既无言,不敢正据,聊复反质,试问乎汝。   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   〔注〕此略举三者,以明万物之异便。   〔疏〕惴栗徇惧,是恐迫之别名。然乎哉,谓不如此也。言人湿地辟寝,则病腰跨偏枯而死,泥鳍岂如此乎?人於树上居处,则迫怖不安,猨猴跳踯,曾无所畏。物性不同,便宜各异。故举此三者,以明万物谁知正定处乎。所是知蓬户金闺,荣辱安在。   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螂蛆甘带,鸦鸦嗜鼠,四者孰知正味?   〔注〕此略举四者,以明美恶之无主。#18   〔疏〕刍,草也,是牛羊之类;豢,养也,是犬豕之徒;皆以所食为名也。麋与鹿而食长荐茂草,鸦鸢鸦乌便嗜腐鼠,蜈蚣食蛇。略举四者,定与谁为滋味乎?故知盛撰蔬食,其致一者也。   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犹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乌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注〕此略举四者,以明天下所好之不同也。不同者而非之,则无以知所同之铃是。   〔疏〕猨猴狙以为雌雄,麋鹿更相挠,泥鳍与鱼游戏。毛嫱,越王嬖妾;丽姬,晋国之宠嫔。此二人者,妹妍冠世,人谓之美也。然鱼见怖而深入,乌见惊而高飞,麋鹿走而不顾。举此四者,谁知宇内定是美色耶?故知凡夫愚迷,妄生憎爱,以理观察,孰是非哉?次,卒疾貌也。   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般乱,吾恶能知其辩。   〔注〕夫利於彼者或害於此,而天下之彼我无穷,则是非之境无常。故唯莫之辩而任其自是,然后荡然俱得。   〔疏〕夫物乃众而未尝非我,故行仁履义,损益不同,或於我为利,於彼为害,或於彼为是,则於我为非。是以从彼我而互观之,是非之路,仁义之绪,樊乱纠纷,若殽撰之杂乱,既无定法,吾何能知其分别耶。   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   〔注〕未能妙其不知,故犹嫌至人当知之。斯悬之未解也。   〔疏〕啮缺曰,未悟彼此之不知,更起利害之疑。请云:子是至人,应知利害。铃其不辩,迷合若夜游。重为此难,冀州后答之矣。   王倪曰:至人神矣。   〔注〕无心而无不顺。   〔疏〕至者,妙极之体;神者,不测之用。夫圣人虚匕,应物无方,知而不知,辩而不辩,岂得以名言心虑亿度至人耶。   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19风振海而不能惊。   〔注〕夫神全形具而体与物冥者,虽涉至变而未始非我,故荡然`无蔓介於胸中也。   〔疏〕冱,冻也。原泽焚燎,河汉水凝,雷霆奋发而破山,飘风涛荡而振海。而至人神凝未兆,体与物冥,水火既不为灾,风雷诅能惊骇。犹如此也,虚淡无心,方之云气,荫篦群品,顺物而行。   若然者,乘云气,   〔注〕寄物而行,非我动也。   骑日月,   〔注〕有昼夜而无死生也。   〔疏〕昏明代序,有昼夜之可分;处顺安时,无死生之能异。而控驭群物,运载含灵,故有乘骑之名也耳。   而游乎四海之外。   〔注〕夫唯无其知而任天下之自为,故驰万物而不穷也。   〔疏〕动寂相即,真应一时,端坐寰宇之中,而心道四海之外矣。   死生无变於己,   〔注〕与变为体,故死生若一。   而况利害之端乎。   〔注〕况利害於死生,愈不足以介意。   〔疏〕夫利害者,生涯之损益耳。既死生为昼夜,乘变化以邀游,况利害於死生,曾何足以介意矣。   瞿鹊子问乎长悟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於务,   〔注〕务自来而理自应耳,非从而事之也。   〔疏〕务,犹事也。诸,於也。瞿鹊是长梧弟子,故谓师为夫子。夫体道圣人,忘怀冥物,虽涉事有而不以为务。混迹尘俗,泊尔无心,岂措意存情,从於事物。瞿鹊既欲请益,是以迷昔之所闻者也。   不就利,不违害,   〔注〕任而直前,无所避就。   〔疏〕违,避也。体穷通之关命,达利害之有时,故推理直前,而无所避就也。   不喜求,   〔注〕求之不喜,直取不怒。   〔疏〕妙悟从远#20也。故物求之而不听喜矣。   不缘道;〔注〕独至者也。   〔疏〕夫圣智凝湛,照物无情,不将不迎,无生无灭,固不以攀缘之心行乎虚通至道者也。   无谓有谓,有谓无谓,   〔注〕几有称谓者,皆非吾所谓也,彼各自谓耳,故无彼有谓而有此无谓也。   〔疏〕谓,言教也。夫体道至人,虚夷寂绝,从本降迸,感而遂通。故能理而教,无谓而有谓,杀而理,有谓而无谓者也。   而游乎尘垢之外。   〔注〕凡非真性,皆尘垢也。   〔疏〕和光同尘,处染不染,故虽在云俗之中,而心自进於尘垢之外者矣。   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   〔疏〕孟浪,犹率略也。奚,何也;若,如也;如何。所谓不缘道等,乃穷理尽性。瞿鹊将为妙道之行,长梧用作率略之谈。未知其理如何,以何为是。   长梧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莹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   〔疏〕听莹,疑惑不明之貌也。夫至道深玄,非名官而可究。虽复三皇五帝,乃是圣人,而诠辩至理,不尽其妙,听莹至竟,疑惑.不明。我是何人,犹能晓了。本亦有作黄字者,则是轩辕。   且汝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鸦炙。   〔注〕夫物有自然,理有至极。循而直往,则冥然自合,非所言也。故言之者孟浪,而闻之者听莹。虽复黄帝,犹不能使万物无怀,而听莹至竟。故圣人付当尘垢之外,而玄合乎视听之表,照之以天而不逆计,放之自尔而不推明也。今瞿鹊子方闻孟浪之言而便以为妙道之行,斯亦无异见卯而责司晨之功,见弹而生鹊炙之实也。夫不能安时处顺而探变求化,当生而虑死,执是以辫非,皆逆计之徒也。   〔疏〕鹊,即鹏乌,贾谊之所赋者也。大小如雌鸡,而似斑鸠,青绿色,其肉甚美,堪作羹炙,出江南。然卯有生鸡之用,而卯时未能司晨,弹有得鸰之功,而弹时未堪为炙;亦犹教能诠於妙理,而教时非理,今瞿鹊才闻言说,将为妙道,此计用之太早。   予尝为汝妄言之,   〔注〕言之则孟浪也,故试妄言之。   汝以妄听之。奚   〔注〕若正听妄言,复为太早计也。故亦妄听之何?   〔疏〕予,我也。奚,何也。夫至理无言,言则孟浪。我试为汝妄说,汝亦妄听何如?亦言,奚者即何之声也。   旁日月,挟宇宙。   〔注〕以死生为昼夜,旁日月之喻也;以万物为一体,挟宇宙之譬也。   〔疏〕旁,依附也。挟,怀藏也。天地四方日宇,往来古今日宙。契理圣人,忘物忘我,既而囊括万有,冥一死生。故郭注云,以死生为昼夜,旁日月之喻也;以万物为一体,挟宇宙之喻也。   为其胳合,置其滑愍,以隶相尊。   〔注〕以有所贱,故尊卑生焉,而滑愍纷乱,莫之能正,各自是於一方矣。故为脍然自合之道,莫若置之勿言,委之自尔也。脍然,无波际之谓也。   〔疏〕胳,无分别之貌也。置,任也。滑,乱也。愍,合也。隶,皂仆之类也,盖贱称也。夫物情颠倒,妄执尊卑。今圣人欲榜此惑,为胳然合同之道者,莫若滑乱昏杂,随而任之,以隶相尊,一於贵贱也。   众人役役,   〔注〕驰骛於是非之境也。   圣人愚庵#21,   〔注〕电然无知而直往之貌。   〔疏〕役役,驰动之容也。愚电,无知之貌。几俗之人,驰逐前境,劳役而不息,体道之士,忘知废照,奄然而若愚也。   参万岁而一成纯。   〔注〕纯者,不维者也。夫举万岁而参其变,而众人谓之杂矣,故役役然劳形休心而去彼就此。唯大圣无执,故庵然直往而与变化为一,一变化而常游於独者也。故虽参揉亿载,千殊万异,道行之而成,则古今一成也;物谓之而然,则万物一然也。无物不然,无时不成;斯可谓纯也。   〔疏〕夫圣人者,与二仪合其德,万物同其体,故能随变任化,与世相宜。虽复代历古今,时经夷险,参杂尘俗,千殊万异,而淡然自若,不以介怀,抱一精纯,而常居妙极也。   万物尽然,   〔注〕无物不然。   而以是相蕴。   〔注〕蕴,积也。积是於万岁,则万岁一是也;积然於万物,则万物尽然也。故不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彼我胜负之所如也。   〔疏〕蕴,积也。夫物情封执,为日已久。是以横论万物,莫不我然彼不然;坚说古今,悉皆自是他不是。虽复万物之多,古今之远,是非蕴积,未有休时。圣人顺世污#22隆,动而常寂,参揉亿载而纯一凝然也。   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   〔注〕死生一也,而独悦生,欲与变化相背,故未知其非惑也。   〔疏〕夫炉锤万物,未始不均;变化死生,其理唯一。而独悦生恶死,非惑如何。   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注〕少而失其故居,名为弱丧。夫弱丧者,遂安於所在而不知#23归於故乡也。焉知生之非夫弱丧,焉知死之非夫还归而恶之#24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