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诗别裁集 - 第 94 页/共 104 页

☆谢淞洲 字沧湄，江南长洲人。布衣。 ○沧湄画师元人，得四家意趣，精于鉴古，世宗皇上出内府所藏，命其鉴别，一一不爽。世宗善之。诗学以天趣为贵，不加镂琢，犹画中之元人也。 ○支公禅院 鸟道γ鸣雷，古寺转高木。白云淡无人，清风在修竹。爱此山翠光，欲滴幽人屋。野客闻鹤鸣，出僧报茶熟。愿逐支公侣，常傍泉声宿。 ○田家杂兴 深村犬迎吠，曙色行者稀，归人自城市，负荷返柴扉。耒耜颇整理，蓑笠亦庶几。朝来拨春陇，泉脉流微微。菖莆亦已生，屋角梨花飞。物候有如此，东作慎无违。 晓色起陇亩，荷耜还西林。悠悠清溪水，自识沮溺心。林际半新月，村静闻远音。何人柴门下，慷慨隆中吟。未知千载事，好风开我襟。忽持一尊酒，苍然白云深。（五言古三章，俱归自然，无时下伧气。） ○寒夜 含泪别乡人，翻然作游子。枕上听猿啼，家乡五千里。 ☆吴定璋 字友篁，江南吴县人。太学生。 ○友篁成《七十二峰足徵录》，表章具区文献，吾觉有心之士也。诗不分唐、宋，以新颖为归，时有名论。与翁君琢山，称东山二家。 ○漂母祠 乞食亦偶然，一饭何足道。针砭英雄人，为德不望报。王孙师其意，矜伐祸宁召。我来淮阴里，怀古一凭吊。贤母风渺然，荒祠 叹欹倒。惟见淮水清，东风长浩浩。（持必报漂母之心望汉高，所以蹈钟室之祸也，以不望报为针砭英雄，何等卓识。） ○见雁 北雁亦无情，叫月自南去。欲将一行书，托汝遥空寄。远影没横云，怅望银河曙。（言短韵长。） ○读文信国题颜鲁公祠诗碑 丞相征兵汗马驰，鲁公祠下特题诗。不图一旅勤王地，同此空冒刃时。慷慨悲歌存《正气》，淋漓碧血满《桓碑》。两贤心事真千古，落日西风戈欲挥。（生枯俱下之笔，信国，鲁公一齐并见。） ○补衮图 杏花红锁玉楼人，试拂山龙日正春。愿得圣朝无阙事，不烦纤手号针神。 ☆黄子云 字士龙，江南昆山人。布衣。著有《野鸿诗稿》。 ○野鸿天赋俊才，少岁诗无一语平庸，无一字轻浮，真堪压倒元、白。中年后成《诗的》上下卷，龙村、太白、昌黎、东坡概为挥斥，以下更不足言，而己诗颓放，前后如出二手矣。兹所录者，皆旧稿中作，予珍重之，又复惋惜之。 ○舟行望南韶诸山 出关青不断，天地日逼窄。连峰塞东南，显晦错朝夕。峭摩层穹心，窟压厚坤脉。壁面劈洪荒，狞色向人射。羲阳回六辔，照见灵斧迹。轮长鲸鬣，嵌空老龙脊。血埋霓影红，藓蚀铜花碧。女皇补天后，狼藉五色石。哀壑惨光晶，沆漭玄云积。乳窦溅瀑丝，一泓耿幽白。中峰石扇开，直下雷声砉。枯杉皮复苏，卧柏腹全坼。落日风泠泠，山鬼摄人魄。下土径绝踪，邈与人境隔。我行逾千里，丘壑兴转剧。逝将凌紫崖，逍遥炼金液。此意恐未然，一身有驱迫。扁舟转瞬过，回首已夙昔。 ○卧钟 台城越西隅，萧飒秋岩清。金镛卧不起，{山}如长鲸。岁久厚地裂，半与泥沙平。下压黄泉脉，上腾白虎精。虚中广百围，出入纵横行。不知何代物，漫灭无其名。碧埋鬼血鲜，红蚀土花萦。日月光摩荡，风雷力支撑。对之不敢叩，肃肃栖神明。正始久歇绝，甘同秋草并。太宝关天意，显晦非人争。庙廷奏箫韶，世自求其声。（借卧钟以写奇才不遇也。沈郁整肃，得力少陵。 ○钟系永乐二年姚广孝监铸，一铸京师，一铸金陵，诗中云“不如何代物”，未之审视耳。） ○画鹰（自注：元阿尔卑绘。） 轩轩摩空翮，忽入堂楹内。四壁黯光晶，萧瑟若野外。委形是何年，画师阿尔卑。苟非大匠手，笔力何超迈。至今天风入，如闻解镟带。金眸左右动，辉练光碎。亦知边秋至，毛骨痒生疥。燕雀声啾啾，惧其转晴快。耸身欲著人，座客悄怀退。猛气莽峥嵘，飒与云霄会。恭惟丹山鸟，大圣自仁爱。绵邈烟雾际，不乏枭獍辈。何由厉霜飚，抟击清草昧。顾眄粉墨姿，陡觉雄心在。敛翮难飞腾，中怀空抑忆。（此章如竟出少陵手矣。“至今天风入”以下数言，锋棱神气俱到。） ○蒋子空水刀歌 金飚飒飒霜天高，高堂日月明秋毫。锦袖掣开宝刀露，蒋侯直立栏前操。此物来自海西国，影落洪波断鳌极。不知何代降元精，使我白帝生颜色。回看天地莽峥嵘，晶光所向无留行。五陵侠客久错莫，床头夜吼声铿钅訇。铜花拂拭苍鳞碎，将军战血馀腥在。锋锷摧崩鼓角前，精灵甚踔风雷外。此时起舞月光寒，雪龙掉尾凌空翻。泰山欲倒海水立，二十八宿皆离垣。玉关杀气连穹昊，安得西走咸阳道。天生神物岂沉沦，叹息风前我将老。（梁药亭《日本刀歌》中云：“抽出天上星摇摇。”叹为奇杰，篇中“此时起舞”以下四语，怪伟生动，正复不让前人。） ○山中守岁歌 山扉凄凄烟日暮，瞥眼新年年复故。还欣齿发未尽凋，颇觉村园亦成趣。粘户重书郁垒符，插檐高折冬青树。茅堂洒扫豁心颜，博山一缕沉香烟。厨门之东出新妇，手捧い脍盈盘餐。大儿随行主家祭，稚女移灯封井泉。中天空光若电扫，知是邻家共迎灶。僮呼如愿未移时，山妻亦媚西南奥。绕室炉添松火温，一枝梅破冰瓶笑。黄昏促席饮屠苏，上座居然属老夫。我家瓦盆尽陈列，兴酣小大相歌呼。遭逢苟非尧舜世，腐儒安得欢妻孥。来朝天子朝元初，谁补《豳风》守岁图？ ○度仙霞岭 鸟道纡回上，猿声缥缈闻。峰盘三百级，身入万重云。天地闽中险，阴晴岭半分。出关尽蛮语，端合作参军。 ○大洋 不觉舟如叶，随风入冥。潮来天宇白，日照海门青。孤屿遥相认，危樯觉有灵。中流抚身世，万里一浮萍。（时徐斋太史奉命册封琉球，野鸿随行，故有《大洋》、《望海》诸篇，境奇，诗安得不奇。） ○那坝望海 大块更无外，鸿蒙混两间。龙行何处雨，蜃现别洲山。一气涵诸夏，层波走百蛮。茫茫万馀里，仍向此中还。（“一气涵诸夏”五字中，包括九有。） ○孟庙 歇马馀残照，循墙谒宫。冠裳王者并，俎豆圣人同。战国风趋下，斯文日再中。低徊抚松柏，惆怅仰龟蒙。（不粘著《孟子》七篇及孟、荀世家。却一字不可移易，自是作家手段。） ○毛氏园观牡丹 十亩芳菲宅，名花最后看。乍疑春欲醉，可爱露难乾。倚日自矜宠，回风不受寒。药阑频徙倚，吟望夕阳残。（脱去习语，方许作牡丹诗。） ○题太白楼 文章睥睨世无敌，湖海飘零气转遒。六代诗坛馀此席，一江春色独登楼。为君天特开青嶂，题壁人今亦白头。犹有浣花祠屋在，怀铅直欲锦城游。（全在对偶欹侧处见长，题太白楼，却有自己在也。一结即乃所愿则学孔子意。） ☆翁照 字朗夫，江南江阴人。太学生。著有《赐书堂诗文集》。 ○朗夫小心敬慎，虽仆隶下人，不衣冠不见也。事上接下，以诚以礼。嵇、高二相国先后以鸿博、经学荐，皆不遇，与予相约为耦耕伴侣，结庐有日矣。乃倏焉殂谢，友生为位以哭，多失声者。少年诗专工佳句，后渐臻老境，识力俱高，有虞伯生老吏断狱之目。 ○咏史 周衰政不纲，征伐强侯擅。霸业复凌夷，私门势强悍。三桓七穆兴，鲁卫势衰忄Й。六卿专晋权，《扬水》为之先。争强互相吞，三晋六国半。俱酒为家人，倒置履与弁。如何周威烈，封侯遂其愿。坏法自天朝，史笔昭独断。司马续《春秋》。岂独重辞翰。（分封三晋，坏法乱纪，自王朝始，此司马温公《资治通鉴》托始于威烈王二十三年也。 ○俱酒，晋侯子，赵襄子废为家人。） 秦赵会渑池，相如称勇智。秦人诈不行，赵亦严兵备。瑟缶互相击，计实同儿戏。何不讲战守，乃以人国试。沛公赴鸿门，累卵危不啻。项庄剑已拔，亚父玦屡示。如厕间道归，偶值猛虎睡。轻兵蹑其后，釜鱼那能避。不见楚怀王，留秦死秦地。（见诡谋虽幸成，不如议战守之正也。以楚怀王入武关客死于秦作证，义尤显然。） 嬴秦失其鹿，群雄互吞啮。沛公能任人，左右有三杰。炎威既张，西楚遂灰灭。一朝飞鸟尽，良弓自摧折。功人既囚絷，功狗焉望活。而胡丰沛游，歌风起激越。韩彭并菹醢，猛士惧流血。谁愿守四方，保身自明哲。（韩、彭菹醢后，而思猛士守四方，谁愿为韩、彭续耶？汉祖歌风，乃无聊之词，非有悔心也。命斩樊哙，更在歌风之后。） 武皇重经术，发策策贤良。广川抱硕学，天人语周详。贾茂董更醇，治道通阴阳。而胡命世材，出俾相骄王。守正端轨则，推诚化披猖。留滞终外藩，稍异投沅湘。曲学阿世人，升之在庙廓。汉业不复兴，格心谁周防。叶公空好龙，见龙乃张皇。（策贤良，欲得正人辅翼也。而柄用者偏在曲学阿世之公孙，欲望汉业之醇，岂可得乎？） 文成五利封，尚主亦不惜。谓世无神仙，乔在咫尺。文成五利诛，骈首如羊豕。谓世有神仙，所言皆妄耳！金银宫阙间，可望不可到。清心守环中，无为领众妙。而况至人徒，修短非可校。不配超形骸，千秋光远耀。（“清心守环中”，老氏要旨，神仙之说，不足惑之也。末见颜子早夭，千秋不死，议论更高一层。） 孙光谮王嘉，浸润致之死。马融排李固，承顺权臣指。两人擅声华，素推经术士。忽焉好恶乖，交口肆诋毁。失己违本心，媚人求贵仕。平生读何书，适佐贪且鄙。一念入奇邪，百世人不齿。愿尔顾修名，慎勿污青史。（心术不正，多读书无益也。孔光、马融悬为鉴戒，后王半山亦以经学误国，岂经学果误国耶？） ○送归愚沈少宗伯予告归里 片帆潞河来，相值在水。知水予告归，南云指故里。敬读御赐诗，千丈荣光起。载赓洵一德，眷注情无已。遭逢媲虞唐，进退善终始。公归有程期，我老失准轨。离筵布南池，（自注：杜老咏诗处。）鸣蝉绿阴里。无计更挽留，去去波如驶。但愿南风狂，维解舟仍舣。 忆昔初识公，其岁当壬午。两地合云龙，侨札通缟。吴门与暨阳，来往互宾主。商古今，订出处。龙跃终升天，云散难作雨。遥遥两地分，间隔寒与暑。云龙今复合，情深逾昔者叶。齿增易惊惕，道进无违拒。相期同惜阴，晚节师侃禹。 送公归去来，悠悠返荷屋。作社赴鸡豚，约伴同樵牧。弭棹香水溪，采芝砚山麓。谁积衮冕俦，依然抱黄犊。道充轻禄位，天定归淳朴。我将还故林，老去爱云木。三十三山间，结庐卧空谷。公能复来过，江皋路应熟。念旧话前程，草堂夜同宿。（无世俗酬应气，以道相与，砺坚晚节，今人中古道交也。） ○蓑衣 记得寒江外，曾披上钓舟。烟波双鬓老，风雨一身秋。戴笠偏相称，垂竿亦自幽。严陵如爱此。应不著羊裘。（佳句。 ○《帆影》云：“残月半痕巫峡晓，夕阳一片洞庭秋。”《与友人寻山》云：“友如作画须求淡，山似论文不喜平。”皆鲜新可采。） ○将之北河留别 织就文禽作对飞，一篝灯火久相依。耦耕当日言犹在，佐读终年计转非。但使我能抛犊裤，肯教君更泣牛衣。料应不学苏家妇，金尽归来也不机。（比孺仲夫妇同其清节，兼之风韵，一结表所配之贤。） ○赠沈侍御椒园 展卷光腾五朵霞，总由忠爱发精华。诗宗杜老能忧国，文溯昌黎属大家。午夜疏灯焚谏草，春风小驿见常花。（自注：白傅有《赏花驿见杨八题梦兄弟》诗，时难兄樗庄晤邹平驿中。）悬知兄弟联吟处，添得新诗护碧纱。 ○梅花坞坐月 静坐月明中，孤吟破清冷。隔溪老鹤来，踏碎梅花影。（选中五言断句，俱近唐人。） ☆钱源来 字清许，浙江嘉善人。诸生。 ○少陵草堂 飘泊干戈后，为堂傍水涯。三巴五亩宅，千古一诗家。无复临江树，犹存覆地花。危楼当北斗，想象望京华。（即于草堂上表其忠爱，何等自然。） ☆马日 字秋玉，江南江都人。著有《ㄍ谷集》。 ○维扬，肥腻地也，ㄍ谷嗜好殊俗，富藏书，有希见者，不惜千金购之，玲珑山馆中四部略备，与天一阁、传是楼诸家若相等也。喜宾客，四方有文行者，每加礼焉。结诗文社，《韩江雅集》诸刻，可续王新城红桥修禊风。ㄍ谷没，风流渐消歇矣。过其地者，每想见其为人。 ○冬夜宿南庄 空江欲雪云冥冥，天低月暗吟寒厅。独雁时闻四窗白，双眼未合孤灯青。败芦丛环沙尾，几树横斜映清Г。未春先已发幽香，岁晚篱连见冰蕊。城南小筑掩柴荆，袅袅茶烟客思清。夜犬无声人语寂，枯棋坐隐已三更。短童首触屏风卧，檐外一声惊雀堕。萧骚水阁纸衾单，有梦不愁花底氵宛。 ○春江渔父词同半查作 五湖三泖烟波宅，燕子来时春水碧。莼丝采罢荇丝牵，隔岸桃花红欲滴。蓑笠由来是水仙。鸬鹚伴闲眠。青山倒影低昂见，潮落潮生不计年。篷窗沽酒空蒙里，一声渔笛沧浪起。纶竿收得寂无人，明月烟江照千里。（馀韵徐歇，悠然自远。） ○过涧上草堂徐昭法先生故居 先生居涧上，生死世相忘。剩有三间屋，而无一瓣香。冰霜堪久耐，薇蕨共谁尝。留得潺潺水，终年护草堂。（玩六语以夷、齐与之，圣世遗民，清风常在。） ☆杨 字瞻衡，江南昆山人。诸生。 ○瞻衡处困穷，有客欲招之北往，已卜期矣，缘其配病痫不能往，一二年，夫妇并寒饿死。文人之卮，此为尤甚。 ○落叶 秋声一夜撼林柯，极目江潭凄怆多。北雁已辞边塞月，西风初起洞庭波。飘零愁结兰成赋，摇落深悲宋玉歌。忽忆故交征棹远，翻飞如叶度关河。（通体旁衬比拟，摇之曳之，视肥腻者有生死之别。） ○韩忠武王墓 古碑{山律}倚荒丘，宋室存亡仗运筹。十万敌兵来假道，八千骁骑截中流。为惭南国输金辱，聊向西胡纵酒游。埋骨青山遗恨在，寒风落日战松楸。（是韩忠武京口之战，不可移入朱仙镇、顺昌、和尚原等处，洵推能手。） ☆李进 字亦吾，江南华亭人。诸生。著有《西枝诗稿》。 ○暮秋访何雪芳城东读画楼醉后题壁 城上高楼俯碧波，楼头小住病维摩。萧疏红树半溪冷，偃蹇青山两岸多。抱膝目中无管乐，苦心句里有阴何。与君且酌匏樽酒，明月钩帘一放歌。（五语高具抱负，六语表其诗格，对仗工整。） ○追悼友萍次立甫韵 门巷萧条冷若冰，城南一过恨填膺。诔文作自先生妇，遗稿归于后死朋。（自注：余近辑其诗文。）绝壑穷岩开面目，唐风宋格辨淄渑。那堪池水都成墨，博得生平砚癖称。 ☆过春山 字湘云，江南长洲人。诸生。 ○过吴竹屿园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