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诗别裁集 - 第 66 页/共 104 页

○白燕庵 菜飘零范蠡船，幅巾短杖自悠然。柴桑归及元兴日，《同谷歌》成天宝年。流水桃花何处问，春风燕子至今怜。隔村隐隐精蓝结，知是当时已解禅。（海叟以遗民终，不罹于祸，诗中独高清节，略其文辞，是识解高处。） ○渡江 云自孤飞月自明，蒲帆十幅翦江行。君听浊浪金焦外，淘尽英雄是此声。（无限悲壮。） ☆程梦星 字伍乔，江南江都人。康熙壬辰进士，官翰林院庶吉士。 ○太史好友朋，喜著述，注李义山诗，成《平山堂志》，名流过维扬者，每定缟纟宁交。原字伍乔，取《南唐书》伍乔居庐山，僧梦大星旁一星，曰伍乔星也。后易曰午桥。 ○读史 公孙举贤良，先弃后乃收。巍然置第一，晚封平津侯。陆贽举韩愈，亦以再举售叶。其论《不贰过》，即以前文投。一君与一相，取舍岂自由。得失故有命，际会良悠悠。（见遇合有命亦有时，君相不能主也，从前无人道及。） ○老人峰歌 山烟作雾朝，模糊烟外疑远峰。风开日出始破笑，一峰背俯兼头童。何年南极下霄汉，无事僵立空山中。诸峰儿孙并胪列，形体虽具难相同。平生侪辈恐无几，匡庐五老齐高风。世人少壮几时好，等闲倏作鸡皮翁。何如此峰既老常不老，前古后今无始终。浮丘容成每来往，俯视尘世扰扰同鸡虫。 ○归画行 〔恽南田著色山水一册，余向以古书易自王大箬林者，藏之十年，忽为谁何窃去。越二年，马二橘堂招游红桥，因景象如画册，为述前事。马云购得之市肆，复以归余。感其谊，系之以诗。〕 百事过眼如云烟，山林钟鼎皆随缘。一生爱画入骨髓，得丧未免情萦牵。南田草衣赵昌笔，变格忽复穷山川。公孙大娘舞剑器，出自纤手尤轻妍。我初得之我好友，换马但恨无婵娟。牙签付与那顾惜，一时好事人争传。归来几案共晨夕，炉香茗宛相周旋。从来怀宝动遭忌，鼠辈讵肯留青毡。贯休吝未舍莲花，长康痴乃空桓玄。今年令节值首夏，马君招我城西偏。苇间延缘逐渔钓，沽酒不惜青铜钱。晚朝过雨鸭头绿，夕阳挂岫胭脂鲜。抚景忆画忽太息，南田故物来当前。马君闻之叩始末，事有缺陷犹能全。为言前年适买得，归我并不烦陈编。亡羊失马情顿异，喜跃几落红桥船。秦庭忍弃连城璧，齐人竟返龟阴田。物情别后见更好，况复友谊同缠绵。丈夫一饭亦有报，我穷报德惟诗篇。缅怀寓意不留意，珊瑚铁网终弃捐。宣和之谱空想象，古今一浮云然。忘情太上不可到，去来无往参枯禅。（贯休、长康一联，比画之失也。秦庭、齐木一联，比画之得也。结到太上忘情，去来无著，可云更上一层楼矣。） ○云栖 灵山结想十年前，一路穿云许问禅。人绿须眉全是竹，晴暄风雨总因泉。地高偏觉江声近，峰远犹将梵呗传。吟尽夕阳归较晚，清池应爱远公莲。 ☆舒大成 字子展，直隶宛平人。康熙壬辰进士，官翰林院编修。 ○自城子山还宿白家滩赠主人 到山日亭午，鸡鸣桃花村。匀匀原隰广，蔼蔼桑麻繁。展眺兴方永，即事情弥敦。盘餐古时俗，作息平生言。际夜转清阒，明月来南轩。抚时宁不惜，劳生焉可论。当须遂夙愿，与君采芳荪。 ○山行 杳杳云外钟，原陆飒已晦。宁知沙际月，复与前峰对。墟落有归人，烟萝闻犬吠。（作者五言应得力于《唐贤三昧》，风味近刘虚，不能用多能用少也。近人能用少者，惟吾友乔亿慕韩。） ○柬灵皋先生 《伐木》废千载，劳者方载歌。须良有系，观善匪在他。大道无隐晦，斯文流江河。先民重迈征，所戒惟蹉跎。春风回岁律，芳色滋庭柯。喟然惭所钦，去日何其多。（古淡。） ○当时 玉箸严催金叵罗，当时欢会总如何？燕辞华馆无回信，叶落横塘有去波。晓日轩窗闲梦少，晚凉庭院别怀多。露桃花下三年客，肠断秋来一曲歌。 ☆林佶 字吉人，福建闽县人。康熙壬辰进士，官中书舍人。著有《朴学斋诗》 ○甘泉宫瓦歌（自注：文曰“长生未央”。） 甘泉汉宫遗古瓦，何年弃掷荒陇下。泥沙埋没风雨剥，谁人物色求诸野。阿兄游宦西入秦，嗜奇好古搜沉沦。西京文字传绝少，何意长生四字完形神。周围一尺有二寸，水清翡翠光鲜新。非篆非隶含古意，不雕不琢归元淳。欧阳《集古》见未到，刘博雅谁探真。二千馀年复宝重，转忆飞廉太乙俱成尘。当涂铜雀非侪偶，历十四朝真可久。宝器逾晦逾光明，肯让漳河片瓦传不朽。（吉人兄同人游秦，得瓦于田畔瓦砾中，径五寸强，厚一寸弱，围一尺二寸弱，吉人另有记。宝器逾晦逾光明，才人沉沦久而光显者，何独不然。） ○游武夷登一览亭 吾闻武夷山，乃是升真元化之洞天。中间溪流有九曲，三十六峰峭折相排联。我家去山七百里，攸然神往已十年。虽未扶藜临涧谷，早有清梦来腾骞。今冬适经双溪口，舟子西指思回船。兴高踊跃决探胜，四日径到仙宫前。凌晨登筏溯霜濑，山容面面堪沿缘。幔亭峨峨耸云际，玉女秀出清而妍。虹桥千载驾陡削，接笋一线梯钩连。嫣然花竹藏别坞，小九曲内宜安禅。隐屏精舍昔讲学，且奥处罗群贤。雍雍弦诵倡棹曲，会心微妙超言诠。盘游六曲望不极，有亭天半凭空悬。虚无缥缈径欲断，猿鸟绝迹惟云烟。舍舟轻身陟危磴，听彻水乐鸣溅溅。仙船天路落不落，谁弄狡狯疑彭，险艰历尽到奇绝，天游古观山之巅。亭称一览小闽越，抉眦远睇无涯边。此时不知此身在何处，便思脱遗人世同飞仙。丹山碧水如此胜，恨不早拍洪肩。会当买山傍云壑，尽载群藉来摩编。山灵爱山亦爱我，定应招我弃官赋就《归来篇》。（可作武夷有韵游记读，不嫌其详。） ☆黄师琼 字愿弘，江南长洲人。康熙壬辰进士，官广通知县。 ○题谢梅庄侍御军中学易图 河洛理数窥胸中，觥觥岳岳前贤风。折五鹿角敢言事，龙荒漠漠来从戎。陀罗海畔今和煦，二月柳条青亦吐。一编玩味最高峰，仰见天心在子午。《后》之金尼复之初，静吉动凶遇有馀。愿君进退持以正，消息盈虚任卷舒。（六十四卦，而独取义于《后》之初六，见君子刚正，而一阴始生，静正则吉，往进则凶，必含晦章美，静以守之，庶可以回造化也。时梅庄弹劾贵臣，谪戍塞外，故以进退持正相勖，后仍以刚取戾，岂学《易》而不能神明于《易》耶？） ☆虞景星 字东皋，江南金坛人。康熙壬辰进士，两任知县，改授吴县教谕。工诗画，书学米襄阳，雅负郑虔三绝之望。 ○班婕好 翻因弃置久，转念宠恩偏。灯暗增成夜，花飞长信年。秋风有时歇，团扇岂常捐。独惜罗衣色，尘生不再鲜。（悻悻小丈夫，不能作是语。） ○湘中曲 风起黄陵庙下秋，断猿声里系孤舟。云鬟雾鬓知何处，竹色娟娟月影流。 ☆任兰枝 字香谷，江南溧阳人。康熙癸已赐进士第二人，官至礼部尚书。著有《见南诗集》。 ○公出使安南宣谕国王，使王知天朝恩重，拜舞感泣，此生平大节，诗亦典重有体。 ○武侯祠 丞相祠堂沔阳浒，桧柏森森铁干古。行人指点定军山，月黑天阴闻战鼓。三分炎祚鼎终存，万马中原气已吞。五丈原头将星落，此间终古藏忠魂。泱漭寒流向东去，霜郊豁见平芜路。南通剑阁北褒斜，想见当年运筹处。我来下马拜荒丘，三代而还第一流。绵竹战馀瞻尚死，一门忠烈壮千秋。（凭吊武侯，写出风云动色，忠魂如在，末并传出绵竹之战，一门死烈，此前人未说到者，应与王新城《定军山下作》并传。） ○大相岭 肩舆历峻坂，力尽得跻攀。冰雪明孤岭，风云暗百蛮。地应雄剑阁，天已近阳关。旧说南征相，兵戈驻此间。 ○宿剑关 斜日下荒原，驱车宿剑门。寒山风落石，残夜虎窥村。断续京华梦，凄清独客魂。古来设险地，兴败共谁论？（五言律多从杜出，咏蜀中诗尤宜近杜。） ○巴州 深院严扃尽日闲，一年花事已全删。情同笼鸟难舒翼，行似枯僧正闭关。万里烟波通峡水，连朝云雾失涂山。故园遥在春江畔，那得扁舟纵往还。 ☆杨绳武 字文叔，江南吴县人。康熙癸巳进士，官翰林院编修。 ○太史为忠文公孙，秉志节，通经术，不以诗人鸣也。 ○孝陵 鼎湖龙去上升天，弓剑埋藏四百年。金碗玉龟无羌在，不须清泪滴铜仙。竖儒瞻拜旧山陵，落日平芜百感生。欲奏通天台下表。只怜才谢沈初明。（不必有《黍离》《麦秀》之感，而情韵自深，以沈初明比拟，恰是异代子臣，措词得体。） ☆吴襄 字七云，江南青阳人。康熙癸巳进士，官至礼部尚书，谥文简。 ○文简老年遇合，位至六卿，出处进退，如凤皇芝草、贤愚共称美瑞者。诗品亦高，不肯流入三唐以下。 ○柏乡雨花庵口占 雨花亭子上，坐饮赵州茶。古寺木初落，疏林日已斜。黄花应笑客，白发未还家。老衲若南去，乡山问九华。（自注：僧楚泽云，将行脚南中。 ○黄花一联 十字成句，此文简出使楚中过而留题也。名流过者，俱有和作，总未及其自然，予见而录之。） ○送徐斋先辈奏使琉球 浩渺沧波隶九州，贡航不绝大琉球。嗣王册命今三锡，（自注：国朝册封琉球，今为第三次。）使者才名第一流。龙节高擎天北极，星槎直泛海东头。书生报国宣威德，敢诧乘风万里游。（时送行诗汇成卷轴，剧多名作，然颂扬得体，无逾此章。） ○秋吟 落叶满秋山，征人久不还。一声何处雁，应向玉门关。（神完气足，语稳调高，征戍离情，自在言外。） ○题黄山蒲团石 小心坡上得心安，鹘落猿飞路不难。百步云梯谁撒手，九年空坐石蒲团。 ☆唐建中 字赤子，湖广竟陵人。康熙癸巳进士，官翰林院编修。 ○临高台 临高望秋水，寒镜出尘函。碧藓净孤渚，苍云阴半岩。风传隔院笛，叶送下江帆。正有南来雁，离情孰寄缄。 ☆张梁 字大木，江南华亭人。康熙癸巳进士。著有《澹吟楼诗》。 ○张氏门风鼎盛，声华赫奕，而淡吟不乐仕进，户庭萧寂，如游方外人。喜鼓琴，兴到时，弄一二曲。晚迁居青浦之珠溪，无疾而逝，人谓同禅家之解脱者。 ○弹琴 偶坐藤萝下，挥手弄素琴。我琴不悦耳，能作澹泊音。本非求人知，我自写我心。钟期既已亡，成连谁能寻？岂徒桑与濮，六代趋荒淫。时世有升降，性情无古今。抚兹枯桐枝，欲辨口若暗。罢琴人寂然，明月窥疏阴。（古人五言如“人心尽如此，天下自和平”，“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七言如“空山秋满霜烟平”，写琴理琴韵，非琴声也。作者此篇已得古人三昧。） ○弹琴杂诗 孤桐独为奏，不假金石谐。微矣园客丝，能写旷士怀。中散已云逝，千载罕见侪。奈何大雅音，委之优与俳。抚弦传渺，希声正复佳。岂难悦人耳，所耻在淫哇。听者虽或疏，宫徵安可乘。 束发好鼓琴，自谓甚易工。初得一声似，旷若意已通。学之既十年，兹理弥无穷。吾未忘吾手，焉令诸有空。乳泉滴幽洞，箐木含远风。至音非可求，只在天然中。（诸有皆空，只在天然，滞于手不能空也，末句点明。） ○梅花三弄 梅花随东风，淡淡入我弦。冻云残雪春乍破，一枝两枝篱落边。暄啾野雀噪深竹，溪水无波照空渌。阳和暗觉指下来，遥峰泼翠岚阴开，五色凤子双徘徊。小弦急，大弦缓，冷香拂袖东风软。袅袅冰魂吹不断。忽然孤鹤唳一声，罗浮山远春梦惊，霜天欲晓寒更清。平生茅屋心，松徨共萧寂。山家闭户悄无人，绿满青苔落英积。瑶琴醉横膝，一片孤月当窗白。（梅花与琴，浑融无迹。） ☆无名氏 ○明怀宗御容歌 〔帝丰颐隆准，冠金兜鍪，衣锦袍银铠，天威凛然，藏于先朝指挥卓焕家。癸未冬，道经维扬，过指挥从子尔堪，得拜觐焉。〕 甲申三月国大变，贼骑横行满京甸。百官狂走内竖降，九门洞开人不战。烈皇平明起太息，独自击钟向前殿。左右顾视无一人，公主饮剑情割断。身殉社稷在煤山，血诏留衣发掩面。后来渴葬向玄宫，六十年间市朝换。宁知遗像今尚存，天人眉宇臣民见。黄袍白铠玉几陈，端然帝座赫百神。龙髯一尺怒欲拂，似愤当日无忠臣。况值万方苦兵革，郁陶犹疑见颜色。直是忧勤一片心，纵有丹青画不得。史相 可法 涕泣绘此图，军前跪拜激顽夫。翠华金根走姑孰，雕戈铁骑围江都。惜哉孤城卒难守，空将报国心肝剖。敕印亲文贺总戎应昌，指挥卓焕捧御容。真州欲往飞梁断，完节自赴波涛中。指挥平生节自矢，因奉御容不敢死。至今从子藏宝函，挂出天颜真尺咫。忆昨路经思陵东，松桧飒飒来阴风。鼎湖龙驭去不返，金盘谁荐樱桃红。呜呼！国家养士三百载，杀身成仁几人在？羡君忠孝聚一门，永与此图垂勿坏。（自注：尔堪为明户部侍郎忠贞公敬十世孙。 ○“龙髯一尺怒欲拂，似愤当日无忠臣”十四字，几于模之有棱。末幅归本一门忠孝，与少陵《赠曹将军霸》诗同一苍凉激壮，是为神来。） ☆谢遵王 字前羲，江南江都人。康熙癸巳副榜。 ○吴中感兴 两月金阊住，听残《白歌》。山惟洞庭好，春是虎丘多。良觌故人远，乡心寒食过。舵楼闲倚望，渺渺奈愁何？（三四已括吴中之胜，“春是虎丘多”，眼前语，道来转觉其新。） ○枕上 帘幕微风入，轻寒枕篥侵。梦多通夜恶，病觉隔年深。簌簌灯花坠，寥寥戍鼓沉。寒蛩偏恋我，床下和哀吟。（前羲没于早岁，此即病中作也。读去哀音动人。） ☆顾陈序 字玉停，江南太仓人。康熙甲午举人，官行人。 ○娄东诗人虽各自成家，大约宗仰梅村祭酒，玉停晚出，欲自辟町畦，而能不离正轨，亦后辈中矫矫者。 ○饯敬亭上江西观察分题得盆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