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洲诗话 - 第 6 页/共 9 页

许有孚《冷然台雪用东坡聚星堂韵》之作,并非禁体,诗亦不工。 有宋南渡以後,程学行於南,苏学行於北,其一时才人俊笔,或未能深入古人腠理,而一二老师宿儒之传,精义微言,专在讲学,又与文家之妙,非可同条而语。至如南宋诸公之学,尤在精于考证,如郑渔仲、马贵与以逮王深宁,源远流长,百年间亦须有所付受。入元之代,虽硕儒辈出,而菁华酝酿,合美为难。虞文靖公承故相之世家,本草庐之理学,习朝廷之故事,择文章之雅言,盖自北宋欧、苏以後,老于文学者,定推此一人,不特与一时文士争长也。 道园兼有六朝人酝藉,而全於含吵不露中出之,所以其境高不可及。尝有“少陵爱何逊,太白似阴铿”之句,实亦自道。 虞伯生七律清深,自王荆公以後,无其匹敌。 虞伯生《竹枝歌》,不减刘梦得。 伯生七古,高妙深浑,所不待言。至其五古,於含蓄中吐藻韵,乃王龙标、杜牧之以後所未见也。 至治、天历之间,馆阁诸公如虞伯生、袁伯长、王继学、马伯庸,每多唱和,如《代祀西岳》、《上京杂咏》之类。 田汝成《西湖志馀》所载“顺帝即位时,马尾缝眼,由是两目丧明”之事。顾氏但据史“宁宗殂时,曾召入议政,谢病归”,以证其诬。然为此说者,第因文靖晚年目疾而傅会耳。予前年得宋宣和画猫卷,有文靖题云:“‘御笔制猫毛<毛先>奇,画师虽巧亦难齐。中原麟凤知多少,未得君王一品题。’至正五年夏仙井虞集。”按至正五年文靖已七十四矣,笔势尤苍逸,信乎前说之诬也。 文靖有一笔可当人数十笔处,而又于风流酝藉得之,并不枯直。 杨仲弘诗,骨力既孱,格调复平,设色赋韵,亦未能免俗,不解何以与虞齐名? 仲弘格力,尚在袁伯长、马伯庸之下。乃铁崖《西湖竹枝序》云:“我朝词人能变宋季之陋者,称仲弘为首,而范、虞次之。”此真不可解也。 范文白诗颇有格调,亦不能深入。此事有格调,则可以支架矣,亦较杨仲弘稍雅。 仲弘觉有盛气,故有“百战健儿”之称。德机纯就格调,故有“唐临晋帖”之目。然而德机之格调,亦自不能坚实,与仲弘之盛气等耳。 揭曼硕《晓出顺承门有怀太虚》五言四句,全袭古诗,只改“东门”为“南门”,其馀不易一字。此真不可解也。 虞伯生尝谓揭曼硕诗如“三日新妇”,己诗如“汉庭老吏”。揭闻之不悦,故《忆昨》诗有“学士诗成每自夸”之句。虞得诗,谓门人曰:“揭公才力竭矣。”因答以诗云:“故人不肯宿山家,夜半驱车踏月华。寄语傍人休大笑,诗成端的向谁夸?”并题其後云:“今日新妇老矣。”按揭曼硕诗,格调固自不乏,然亦不能深入,虽间有秀色,而亦不为新艳,不知所谓“三日新妇”与“美女簪花”者,何以肖也?总之,杨、范、揭三家,不应与虞齐名。其所以齐名者,或以袁伯常、马伯庸辈,才笔太纵,转不若此三人之矜持格调者,谓可以绍古乎?然以格调论之,范稍雅饬,揭稍有致,杨则平平,皆非可语於道园之“学古”也。 黄文献为有元制作大手,其诗亦具风骨,而入之不深,放之不大。若比杨仲弘,则固胜之远矣。此究是读书人诗也,只不能超然脱化耳。 以诗笔论之,黄文献应在袁、马之次。 柳道传《观赵使君所藏书画古器物》诗,太平直无节族变化。试以梅都官《三馆书画》诗比之,则优劣见矣。 柳道传诗有矩,亦未能含蓄变化,声调亦不能开拓,大抵黄晋卿伯仲间耳。 欧阳原功诗,所传虽不甚多,而精神亦少,又在黄、柳之次。盖学有本原,词自规矩,初非必专精於诗也。 萨天锡《白翎雀》一首,学虞伯生作,可谓点金成铁。 萨雁门《京城春暮》七律,太像小杜。雁门诗多如此者,然似此转非善学小杜,不过大致似之耳。 天锡《崔镇阻风》云:“南人北人俱上冢,桃花杏花开满城。”此是自然风致。 天锡七律,故不深入,然其才情有馀,则亦有词到而气格俱到者矣。 雁门自有才情,然句法有太似前人者,则以其中未尝深入故耳。 雁门风流跌宕,可谓才人之笔。使生许浑、赵嘏间,与之联镳并驰,有过之无不及也。 王子宣《宫词》云:“南风吹断采莲歌,夜雨新添太液波。水殿□廊三十六,不知何处月明多?”王龙标、杜樊川之流亚也。然昔人论此篇,却谓不及萨天锡之作。天锡云:“清夜宫车出建章,紫衣小队两三行。石阑干外银灯过,照见芙蓉中上霜。”此则才人之极笔矣。愚谓即此二诗,而元、明两代与唐人离合远近之故,已自判然,不待拈诸大篇而後知也。 萨天锡诗,宫词绝句第一,五律次之,七古、七律又次之,五古又次之。再加含蓄深厚,杜牧之不是过也。 顾秀野《元百家诗》,体裁洁净,胜于吴孟举《宋诗钞》远矣,犹嫌未尽审别雅俗耳。如关系史事,及可备考证者,自不应概以文词工拙相绳。若其言怀叙景之作,自当就各家各体,从其所长,而去其所短。一人有一人之菁华,岂必一例编载,陈陈相因哉? 宋子虚七言乐府诸篇,冯海粟所极赏者。藻力虽极横逸,然不无矫强处,非萨雁门天然清丽可比,似未可概以古锦囊中语目之。 宋子虚《李翰林墓》诗:“承恩金马诏,失意玉环词。”虽太白复生,亦当激赏。 子虚《春别》云:“杨柳昏黄晚西月,梨花明白夜东风。”可谓清新未经人道。 《西湖酒家壁画枯木》:“拗怒风雷龙虎气,盘摺造化乾坤力。”“造化乾坤”,复见句中,可乎? 宋子虚诗题中称唐玄宗为李三郎,此小说口角,乌可以入诗哉?元人文字,所以渐流於曲子也。 宋子虚《西湖》诗云:“恋者销金锅子暖,龙沙忘了两宫寒。”语虽直致,可当宋诗史。 宋子虚《呓集》咏古诸作,甚尘陋。《题龚翠岩中山出游图》七古亦劣。 张蜕《范宽山水》一首中,忽插九言一句,似未尽叶。元人如宋子虚之类,才气非不豪纵,然其音节,未必皆天然合拍者也。 张仲举不为孛罗帖木儿草诏,《自誓》一诗,足表千古矣。 蜕《小游仙》词八首,胜於曹尧宾。 蜕才调富有,兼以宕逸之气出之,阮亭先生称其有法度。阮亭所见,乃洪武三年锡山郎成钞本,凡四卷,称书法妍妙,逼真佛遗教经。此本秀野当未见也。 杨廉夫序《玩斋集》,论元一代之诗,有“郝、元初变,未拔於宋;范、杨再变,未几于唐”之语,此似以遗山入元诗。然第一时称述之词,从流溯源之论耳,未可以为据也。 当时之论,以虞、杨、范、揭齐名。或者又以子昂入之,称虞、杨、赵、范、揭。杨廉夫序贡师泰《玩斋集》,又称“延、泰定之际,虞、揭、马、宋,下顾大历与元,上逾六朝而薄《风》、《雅》”。金华戴叔能序陈学士基《夷白斋集》云:“我朝自天历以来,以文章擅名海内者,并称虞、揭、柳、黄。”铁崖又序郯九成曰:“虞诗为宗,赵、范、杨、马、陈、揭副之。”此言是矣,而不及袁伯长。由此观之,可见诸公齐名,元无一定之称。杨、范、揭与马、宋等耳,皆非虞之匹。赵子昂亦马伯庸伯仲。黄、柳虽皆著作手,而以诗论之,亦不敌虞。尔时论者,必援虞以重其名耳。 贡玩斋《黄河行》七古,中间及结处,忽然叠下《骚》句,又插以四言,似于音节太硬。昔阮亭尝以杂言长句,为英雄欺人,然亦看上下音节何如耳。 玩斋《题韩移居图》诗,清匀有节。元人七古,多浓铺金粉,似此者正不可多得。 玩斋《学圃吟》七古长篇中“水菘山芥菠{艹陵}”云云,一连排蔬果名目,至十句之多,亦前人所未有也。 玩斋力清劲而韵深秀,又非横逞才气者可比。 玩斋《题苏子瞻像》诗甚奇。其《题渊明小像》云:“呼童检点门前柳,莫放飞花过石头。”则细意之作也。一作袁敬所诗,恐误。盖敬所尝书此诗耳。 玩斋《西湖竹枝》亦工。 张蜕:贡玩斋皆元末大家。玩斋元亡隐吴淞江上,其才致清逸,殆不让雁门。 前辈有一篇名作,後人多效之。如虞道园《白翎雀》,乃易之《京城燕》诗效之,萨天锡又效之。 易之《金台集》,风格翘秀,多有关风化之言,不苟为炳炳良良者也。 蜕、玩斋、易之诸什,皆具有风骨,非漫为彩色者。置诸马伯庸、揭曼硕诸公间,正自未肯多让。 鹿皮子陈樵《寒食词》:“绵上火攻山鬼哭,霜华夜入桃花粥。重湖烟柳高插天,犹是咸淳赐火烟。”语浓意警。阮亭谓其有“《麦秀》、《黍离》之痛。” 陈居采计,学温、李而有清奇之气。 谢宗可咏物诗凡百篇,题既皆出雕镌,诗亦刻意纤琐,大率有形无神,所谓丽而无骨者也。然亦不能十分绮丽,以其都是平铺耳。 吴渊颖《泰山高》,仿欧公《庐山高》也,奇气似欲驾出其上。韩文公云:“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此评孟东野,却不甚肖;若以评吴渊颖,却肖也。渊颍诗奇情异彩,都从生硬斫出,又以自己胸中经铸史之气,而驱使一时才俊之字句,卓然豪宕,凌厉无前。视黄、柳诸公,不啻倍蓰过之。但细按之,未免出於有意耳。 吴正传才藻凡弱,不能与黄、柳相抗,又勿论立夫也。 欧阳原功叙周衡之《此山集》云:“宋、金之季诗人,宋之习近<骨皮>,金之习尚号呼。南北混一之初,犹或守其故习,今则皆自刮靡刂而不为矣。世道其日趋于盛矣乎!”此论特借《此山集》发之耳。 李长吉词调藻韵,故自艳发。然至元人,不拘何题,不拘何人,千篇一律,千手一律,真是可厌。其一二体气稍弱者,亦复效之,实无谓也。 朱德润《德政碑》、《无禄员》诸诗,亦香山《秦中吟》之遗意,而语益切,至使闻者足以戒。此皆有用之文也。 长沙陈志同歌行,如《赵子昂画马歌》、《朔方歌》、《万里行》诸篇,崎磊落,在元人诸名家中,卓然有风骨,不徒以金粉竞丽者。昔渔洋先生从人借宋、元人诗集数十种,独手钞《所安遗藁》一卷,良是具眼。又先生《居易录》云:“陈泰志同歌行,驰骋笔力,有太白之风。在元人诸名家中,当居道园之下,诸公之上。而名不甚著,岂名位卑耶?”今观其诗,如《万里行》之类,实有似太白处。然合一卷通看之,似尚未可遽跻诸道园之次。合看其一二近体,即知之矣。若较杨仲弘辈,则固胜之耳。于顾秀野乃以“清婉”评之,则殊属违戾,此直似不知诗者之言。 杜清碧,即撰宋末遗民诗《谷音》者。渔洋先生评其自作殊庸肤,无足采者清碧尝自谓得杨仲弘诗法。 余忠宣五言,卓有风骨,非同时诸家所可及。此与陈龙泉泰七言,并当拔萃者也。 欧公《庐山高》用江韵尚可,若胡傲轩《海棠给四江韵》一篇,则几于有韵无诗矣。 周伯温《天马行》,咏至正二年壬午七月西域拂郎国献马,诗语颇得应制之体。陆河南仁亦有歌,极为杨铁崖所称。然平板无生气,较伯温作,逊之远矣。 张思廉《咏史》诸乐府,皆不如《代魏徵田舍翁词》一篇。 张思廉惊才绝艳,然纯是雄冠剑佩气象。殆天所以位置斯人,故不为舂容和鸣耳。 铁崖《湖龙姑曲》全与张思廉作相同,中只换数字。岂改而存之,未暇芟去耶? 《禽言》,亦乐府、《竹枝》之一类也。然廉夫《禽言》,亦自不能出奇。盖《禽言》达意,元不能出奇,即都官《泥滑滑》一首,亦只神韵佳耳。 廉夫自负五言小乐府在七言绝句之上。然七言《竹枝》诸篇,当与小乐府俱为绝唱,刘梦得以後,罕有伦比,而《竹枝》尤妙。至于七言长篇,则张思廉亦有之,仍是从李长吉打出耳。 杨廉夫诗:“夜半酒酣呼阿吉。”“吉”字注“平声”。此与《日下旧闻》所载《卖驴券》中语同。小朱何以独讥之? 《漫兴七首》序云:“学杜者必先得其情性语言而後可,即其情性语言,必自《漫兴》始。”朱竹尝讥其不知“兴”字本为“与”字之讹。然姑无论此,即以学杜而论,亦岂可先自此等绝句入手?此廉夫自文其吊诡之习,而援儒之墨之论也。○若以此为学杜入迳,则必专以《江畔寻花》、《风雨看舟前落花》等诗为职志。此种在杜公原自有大处,而专目此为杜公之情性语言所在,则谬矣。所谓情性,犹言脾气,非性情之谓也。杜诗原有此二字。 《竹枝》本近鄙俚。杜公虽无《竹枝》,而《夔州歌》之类,即开其端。然其吞吐之大,则非但语《竹枝》者所敢望也。刘梦得风力远不能跻杜、韩,而惟《竹枝》最工,可见其另属一调矣。虞伯生竟以清遒得之,杨廉夫乃以浮艳得之,非可以一概与杜论也。 编录《竹枝》,竟须以刘、虞、杨三家为主。 杨之妙处,自不可掩。而其他诗之靡,亦不可掩。 《小游仙》,以廉夫之艳彩为之,自有奇情,迥非唐人之滥可比。 铁崖《毗陵行》,结处以两句叠作收场,此从来所未有也。 玉山主人云:“所谓嬉春体,即老杜以‘江上谁家桃李枝,春寒细雨出疏篱’为新体也。先生谓诗人多为宋体所梏,故作此体变之云。廉夫嬉春体七律,一云《赋俏唐体遗钱塘诗人学杜》者,此犹之《漫兴七首》意也。杜公七律中似此者自言‘效吴体’、‘戏为俳偕体’,在杜律中拗平仄者已是变体,此则杜公之变而又变者。廉夫乃持此以告当世之学杜者,岂非‘不揣其本,而齐其末’者哉?此种在杜公已属俳偕,而在廉夫集内,则尚算拘谨者矣,固无怪其自负为去杜不远耳。”玉山与铁崖情迹最密,此言必亲受之。但不知所谓以此体变“宋体”之“所梏”者,是何机括?元音靡弱,正是太趋长吉一派,而中少骨力耳。南宋之弱,又与元之靡弱不同,乌可以宋体为词哉? 杨廉夫自命学杜,正如老旦扮外,上场道白,时露情态。廉夫於元末时事,洞在胸中,而沉酣声伎,此达人之识,不待吟《老客妇》也。观其在张士诚席上一绝,足见一斑矣。此诗在廉夫集中,却属去杜不远,正不必其摹杜之词也。 张光弼《白翎雀歌》,竹取入《明诗综》,亦是清直之作,非可与道园诗同论。但举以证题,作本事诗可耳。 张光弼酒间为瞿宗吉诵其《歌风台》诗,以界尺击案,渊渊作金石声。然此诗只起二句豪迈称题,以下亦不能酣恣也。 张光弼之诗,竹谓其派出西昆,未免过于浓缛。然其笔势,却自平直。 诗固不妨浅澹,然□林则未能免俗。 元人之绮丽,恨其但以浅直出之耳,此所以气格不逮前人也。 周石初霆震序张梅间集曰:“近时谈者,糠秕前闻,或冠以虞邵之序,而名《唐音》,有所谓‘始音’、‘正音’、‘遗响’者,孟郊、贾岛、姚合、李贺悉在所黜。或范德机之名,选《少陵集》止取三百十一篇,以求合於夫子删诗之数。承讹踵谬,转相迷惑,而不自知。”盖石初持论耿介,不苟随时者也。 石初多乱离纪事之作,有关史事。 王梧溪《夜何长》三叠,盖寓乱极思治之意,不减甯戚《扣角歌》。 王梧溪《白翎雀引》亦主石德闾,而其词该括有元一代兴亡之事,其旨则《书无题後》诗云:“莫识《白翎》终曲语,蛟龙□雨发无时。”可以相证也。 王原吉才力富健,而抑扬顿挫,不尽如元人概涂金粉,至此而元人之境与宋人之境归於一矣。 华彦清幼武诗,竹评其浅易。其《义兵行》一篇,虽从《兵车行》脱出,而质直洁净,尚不同吞袭调子。 丁鹤年《题凤浦方氏梧竹轩》七律,时作者俱为佥衽。然末句“共负奇才”,似乎再一含蓄更妙。 鹤年血葬母,忠孝性成。其《感梦》、《迁葬》诸什,悲痛沉郁;《异乡清明》一律,直到杜公。 顾仲瑛《次铁崖天宝宫词韵》云:“韩虢并骑官厩马,醉搀丞相踏堤沙。”可谓翻新。 仲瑛小诗,极擅风致,《竹枝》固颉颃铁崖,题画亦足配□林。 昆山亭馆三十六处,铁崖《吴咏》所谓“三十六桥明月夜,姑苏城里有琼花”也。按仲瑛有二妓,曰小花、南枝秀。其《花游曲》所谓“花起作回风杯”,盖亦指此。 顾仲瑛《玉山璞藁》,虽皆一时飞觞按拍,豪兴吐属,然自具清奇之气。其一段遐情逸韵,飘飘欲仙,乃有杨铁崖所不能到者。 张伯雨《竹枝词》“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紫荆花”,渔洋所极推赏也。其《西湖竹枝》云:“光尧内禅罢言兵,几番御舟湖上行。东家邻舍宋大嫂,就船犹得进鱼羹。”可备故实。○渔洋极赏贞居绝句,谓有坡、谷遗风。 叶静斋《草木子》云:“赵仲穆,子昂之子,宋秀王後裔,能作兰木竹石。道士张伯雨题其墨兰云:‘近日国香零落尽,王孙芳草遍天涯。’仲穆见而愧之,遂不复作。”然“王孙”之怨,以讽子昂可耳;又以讽仲穆,则太纷纷矣。 张伯雨方外畸人,其《游仙词》特为奇丽。金相蔡松年跋东坡墨迹所云:“醉笑调歌,灵音相答,皆九霞空洞中语。後复有神游八表者,传诵而来,洗空万古俗气”数语,仿佛遇之。 仇山村《读陈去非集》云:“莫道《墨梅》曾遇主,黄花一绝更堪悲。”其首句云:“简斋吟册是吾师,句法能参杜拾遗。”山村之言曰:“近世集唐诗者,以不用事为第一格。少陵无一字无来处,众人固不识也。若不用事云者,正以文不读书之过耳。”盖其志杜如此。其诗则《兴观诗集》,止七言近体三十八首,因卷首有王修撰希范大书“兴观”二字,遂以名之。後有石民瞻跋,称其“手书笔笔无倦意,他日贵游子弟捐一石刻之,使吾辈皆得墨本,以刮目散怀,亦一奇事。”此本即渔洋所谓“格调靡靡,远在赵子昂下”者也。《阎氏园池》、《春日田园杂兴》、《游石室洞》三首,渔洋称其“差可观,亦皆浅浅耳。”又渔洋所称《挽陆右丞》“甘抱白日没,不知沧海深”二句,实警策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