晩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研究卷 - 第 11 页/共 64 页

问:子之评点是书,亦有目的乎?曰:有。曰:何在?曰:吾亦不自知其何在也?请抽数日之暇,以观吾书。   问:金人瑞讲文法,子旣深恶而痛绝之,是著书立说,只求实事而已,更无所谓文也。进观子之所言,亦似有起承转合理弊功效之文法者,子何以亦讲文法乎?曰:恶,是何言?文也者,自然之天籁也。日月星辰,非天之文乎?山川丘陵,非地之文乎?四肢百骸,语言动作,非人之文乎?他如飞潜动植,平原山岳之文也;枝叶花实,植物之文也;羽毛齿革,动物之文也。推之一亿万年,一刹那间,一世界,一粟米,无一非事,卽无一非文。文固自然之天籁也,安得谓为无哉?特不须人之讲之耳。语曰:「文以载道。」又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文亦安可轻乎?若执文言文,定非知文者。亦犹欲求专门名家者,必普通学各各硏究之,然后得择一门以尽力。若开始卽硏究专门,而谓一门果克精通乎?文法亦犹是也。见事办事,办事之时,自有条理节奏。所谓条理节奏者,文也,虽不讲之,安能无之乎?或曰:然。   三命名释义*3   一水浒   二史进   三鲁达   四宋江   五柴进   六李逵   七关胜   八卢俊义   九高俅   一〇殷天锡   此篇曾在白话报载过一段,假为译文,名曰《五才命名考》,避文字狱也。今全书旣成,又当预备立宪之时,避无可避,故全录之。想阅者诸君,或不疑为抄袭也。尙生识。   一水浒   水合谁(◎)是相仿的声音(谐声),浒合许(◎)是相仿的様子(像形)。施耐庵先生,生在专制国里,俯仰社会情状,抱一肚子不平之气,想着发明公理,主张宪政,使全国统有施治权,统居于被治的一方面,平等自由,成一个永治无乱的国家,于是作了这一大部书。然而在专制国里,可就算大逆不道了。他那命名的意思,说这部书是我的头颅,这部书是我的心血,这部书是我的木铎,我的警钟,你们官威赫赫,民性蚩蚩,谁许我这学说,实行在世事上啊。祗这一个书名,就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俟圣人而不惑的意思。外人统说支那人有奴隶根性,这话能以算对吗?   二史进   史是史(◎)记(◎)的意思,进是进(◎)化(◎)的意思。中国人伸张民权,摧拉君威的,祗有孟子一个。孟子以后,专制盛行,甚么独夫民贼,个对个为所欲为,变本加厉。更有一般逐臭小儿,祇知自利,不识公理,于是乎助桀为虐,长君之恶,逢君之恶,百姓们那儿还敢张嘴?后来司马迁先生犯了罪啦,皇上把他割了老宫。哈哈!谁想这一割就割出一个救苦救难的菩萨来。甚么是菩萨呢?就是他那部《史记》了。司马迁先生觉着小脑袋已经丢了,任凭怎么着奴颜婢膝摇尾乞怜,大脑袋也不准保住。他就放开胆子,主了笔政,说人们不敢说的话,无上无下,公是公非,游侠刺客,也为他们列传,于是民气为之一吐,君威为之一剉,眞是褒贬予夺,同孔夫子的《春秋》一样,专制君主,那儿还敢任意胡来呢?到了以后,有极诡诈的皇上,知道百姓们愿意看这一类的书,又恐怕看了这书,民权膨胀,不利于自己的行为,想着禁止,又恐怕显背人情,逼出乱来,就想了个珷玞混玉、鱼目混珠的法子,假装着尊敬他这书,并且派人仿造他这书,于是乎一朝一史,一史一朝,一史一史,堆的有粪堆那么大。起初还是任史臣自行择选,后来愈出愈奇,竟有皇上喜欢那一个大臣,那一个亲贵,就用强迫手段,敎那些无耻的史官,第一排第二排的表表他的功勋,拟一句圣旨纶音呢……就是「宣(◎)付(◎)国(◎)史(◎)馆(◎)立(◎)传(◎)」了。应名是信史,其实成了独夫民贼的喜怒录、百官的溜餂工拙成迹表,臭屎不如,那儿还去找史呢?施耐庵说,谁许我这说儿实行,力持公是公非的主义,不准用压制的手段,大行改革,铸成一个宪政国家,中国的历史,自然就进于文明了。所以一大部书,挑帘子的就是史进。   三鲁达   鲁是鲁(◎)国(◎)的鲁,达是达(◎)人(◎)的达。鲁国的达人,不是孔夫子是谁呢?孔夫子拿一个百姓,居然提起笔来,评论君主的是非,伸诉百姓的苦楚,还是说赏就赏,说罚就罚,一点私心没有。各位想:一部《春秋》怎么様的操纵自如呢?时过二千年,君威越盛,文字狱屡兴,若再就实事论事,不等话说完,刀刃已经搁在子上了。耐庵先生说,我这胡造谣言,揑出一百八人来,并不是为的我自已,也想着仿行《春秋》的褒贬。但只是用专制的用专制,善逢迎的善逢迎,百姓们越待越愚,越愚越受人愚弄,久而久之,竟是认贼为父,谁许我说的是理呢?咳呀!祗有鲁国的孔夫子了,于是乎揑上一个鲁达。   四宋江   宋是宋(◎)朝(◎)的宋,江是江(◎)山(◎)的江。公是私(◎)的对头,明是暗(◎)的反面。纪宋朝的事,偏要拿宋江作主人翁,可见耐庵不是急进派一流人物。不过要破除私见,发明公理,从黑暗地狱里救出百姓来,敎人们在文眀世界上,立一个立宪君主国,也就心满意足了。我说两个字的文话:「不然。」他就要拿柴进作主了。因为这个缘故,所以知道耐庵是力主和平的。   五柴进   柴是吾(◎)侪(◎)的侪,进是进(◎)取(◎)的进。柴进揑成周世宗的后代,犹言吾侪沿着这个阶级进取,才不愧是黄帝的儿孙。若一味溜餂奉承敬,还不是汉奸么?进取的方法是甚么呢?就是救困扶危招贤纳士了。   六李逵   李是道(◎)理(◎)的理,逵是揆(◎)度(◎)的揆。书里叙李逵的事,统是出入,勇往前,绝无退缩气象。如大统领的他位,惟只是于社会上有功投票得多数的,可以当之。固不许争,又何须让呢?宋江偏要客气,想让于卢。李逵发作起来,说:「你只管让来让去,假甚鸟,我便杀将起来,各自散火!」揆之于理,不当像这个様儿么?戴宗说李逵专一路见不平,好打强汉,但不奈何罪人。揆之于理,不当像这个様儿么?   七关胜   关是官(◎)长(◎)的官,胜是隆(◎)盛(◎)的盛。社会上最有势力的数着官,最难开化的也是官。官在专制国里,上可以蒙蔽君主,下可以欺压平民。绞民膏,刮地皮,简的说,比皇上都进一步,你想有多么阔。若在立宪政体以下呢,办事情,吃俸禄,统有一定的范围,一不称职,就得滚蛋,谗谄面谀,一点效力没有,他们如何受得下去呢?所以变法维新的时候,第一大阻力就是官。待至时机已熟,阻无可阻,官一归顺,以下就迎刃而解了。所以梁山草创的时候,没有关胜,势力已成,才有关胜。关胜一反正,那些水将、火将、双枪将、急先锋诸人,个对个投降受命,立宪也就没有拦挡了。所以要看新政的行不行,先看官长认可的盛不盛。但只是还有一说,要看官儿的实心,不能看官儿的表面。若看表面么,他们统戴着随风倒的帽子,张嘴先说着着着,是是是,那又于事何济呢?   八卢俊义   卢是儒(◎)家(◎)的儒,俊义就是大(◎)义(◎)。这一部书上,说了些戕官拒捕,杀人放火,猛一看是乱臣贼子,大逆不道。耐庵说这一部书,不是大逆不道,也不是邪说惑人,辩言乱政,原是儒家学说的大义啊!请看《易经》上说,「亢龙有悔」,「见羣龙无首,吉」,「拟之而后言,议之而后动」。《书经》上说,「抚我则后,虐我则仇」,「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民为邦本」。又载征讨暴君的事情,极其详细。《诗经》更是美刺之权,操之自民,其言词更指不胜屈了。《春秋》简单的监督君主,不敎他胡来,更不敎以后的胡来。《礼经》上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戸而不闭,是谓大同。」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请看这一部书几十万言,那一句不是拨乱反正,力保民权呢?所以收场的时候,揭明是儒家的大义啊。   九高俅   高是高(◎)下的高,俅是(◎)求人的求。在专制政体以下,若是想着做官,必得托门子,剜窗户,卽近来所谓洋荣圜,合「君子忧道不忧贫也」(按道作道路解,就是门子)。一会得谗谄面谀,向高处献媚,无论怎様的破落户,怎样的犯重罪,统可以位至相,作福作威。若是单有才学,不有门子,可就不要想做官了。   一〇殷天锡   殷合阴(◎)同音,作暗地解;天是天(◎)子(◎)的天,锡是九(◎)锡(◎)的锡,作与解。凡做官的为非作歹,鱼肉乡民,这都是皇上暗地里给他的特权,所以任凭百姓们叩阍传御状,统是一点效力没有。为甚么皇上给他这个特权呢?你想,每逢放一个缺,先得要被放的这个人,使些个七扣、六扣的官利帐来孝敬嫔妃,孝敬皇后。还有甚么皇太后、老宫、太监。以外甚么随封咧,随封随咧,统要买个水屑不漏,才能望成。这些钱那儿去找呢?祗有向百姓身上刮摸了。不是皇上给他这种特权,是谁给他的呢?然而揆之于理,却是不成,所以说,李逵打死殷天锡。   按:以上三稿,原载《新评水浒传》卷首。此书系燕南尙生评点,隶官书局及保定大有山房发行,祗见到第一册,称「第二册已付印,全书陆续出版」。封面副题「祖国第一政治小说」。   *1 ①《新小说》之《小说丛话》,有赞《水浒》者,只论文章,不足言赞《水浒》。《月月小说》有赞《水浒》者,又嫌其太于简略,亦不足言赞《水浒》。   *2 ②按施耐庵为元人,当西历一千三百年之间,孟德斯鸠生于一千六百八十九年,鲁索生于一千七百十二年,当国朝康、干之时。民约之义,卢氏祖述姚伯兰基,姚氏生于一千五百七十七年,尙晩于施耐庵二百余年。无论交通不便,不能师之,倘交通便利,则彼等皆当祖述施耐庵矣。   *3 白话体   ○《水浒传》三题   一读《水浒传》书后   光绪三十二年(1906)   失名   余读小说至《水浒》而生无限感情。夫宋江一小吏耳,状貌不逮中人,武技拙于流辈,又非有父兄之余势,权贵之引援,何能为有关时势之人物?乃一旦出而造乱,巍然为梁山党魁,支配一百七个以杀人为游戏之虎狼于足下,罔不俯首帖耳死心塌地以受其驱遣,奇已!及细绎耐庵笔意,其写一百七人也,自有一百七人之性质,而此一百七人各各不同之性质,宋江一人均有之。宋江之脑,能包含此一百七人,而此一百七人之脑,不能包含宋江,此宋江所以能用一百七人,而一百七人不能用宋江也。然此一百七人中,其上流之人物,皆有过人之材智,自立之精神,其初孰不欲置身靑云,取斗大黄金印,得天下之豪杰而指挥之,孰乐入草啸聚,杀人夺货,为一末吏効奔走者。无如社会虽大,食肉者虽众,而竟无一人能知此一百七人中之一人,而此一百七人者,遂所如不合,或且被逐被缉、被杖、被囚、被黥、被配,潦倒无复人理。而于其被逐、被缉、被杖、被囚、被黥、被配潦倒无复人理之时,知之爱之怜之者,独有一宋江,假以银钱,笼以恩义,不惜倾身结纳,久之,宋江之术行,而及时雨之名遂徧于江湖上。彼一百七人者,虽能杀他人,而不能杀宋江,虽忍弃全社会之人,而不忍弃宋江,欲其不随宋江以造乱,岂可得乎?宋江无特别之才,而脑中能容此一百七人,以一百七人之才为其才,卽特别之才。宋江眞异人哉!或曰:此小说家言,何得据为事实?然则请征之历史上之帝王。汉高自言,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吾,不如子房;鎭国家,抚百姓,运粮不竭,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用之以取天下云云。亦与宋江之于一百七人同一理由耳。呜呼!帝王非异人任,然非异人亦不克任。彼一才一技之士,岂足语哉?   按英雄本有野心,无野心不能为英雄。英雄者,一方有圣人性质,而一方则有盗贼性质者也。大抵圣人性质多于盗贼性质,则成帝王;盗贼性质多于圣人性质,则为流寇;帝王流寇之分,视此而已。   原载《游戏世界》第八期   二宋公明大起梁山寇打无为军复仇论   光绪三十三年(1907)   遇圆   复仇之义,春秋大之。然则宋江打无为军?黄文炳,为《春秋》许乎?曰:不许。宋江叛逆伏罪,侥幸漏网,乌得有仇?且黄文炳尤非宋江所宜仇者也。曰:黄文炳始则呈浔阳反诗,解童谣谶语,宋江于是乎下狱;继则辨太师印章,讯戴宗伪书,宋江于是乎临刑,不是之仇,将谁仇?曰:宋江将以仇赵官家也,将以仇宋赤子也?官家之仇,卽臣仆之仇;赤子之仇,卽父母之仇。黄文炳者,赵官家之臣仆,宋赤子之父母也。知盗将劫吾主而虏吾子也,以为吾与盗无仇、与吾为主与子而结仇于盗,无宁任盗之劫吾主、虏吾子,隐而不救,天下岂有是理哉?以故黄文炳不得不仇宋江,而宋江不得反仇黄文炳;黄文炳不得不以公仇而杀宋江,宋江不得以私仇报复黄文炳。宋江一生,具极狙、极狡、极狠、极猛、极戾、极毒辣、极破坏之内容方积,而外表以闵骞之孝、管仲之仁、郭解之义、尾生之信,一弄以柔软妩媚之手段以麻醉天下多数豪杰,笼之络之,为之附其翼而张其爪,而后陡然狂逞其崩山圻海、掀天卷地之风潮,此固不第江州之官吏军民不能烛其奸,要亦非梁山泊一百七人之英雄好汉所能放其光线、透见其独立之精神也。殊不意猛虎出郊,浔阳血染,凌云志遂,丈夫黄巢,偏于扬子江滨,有名楼上,白粉壁间,醉笔一支,新词数韵,其罔两之形状,百怪之症结,已难逃禹鼎之铸,温犀之照矣。黑三虽就戮,固亦咎由自取,情眞罪当,岂得怨黄文炳之害己而仇之乎?然则黄文炳非诬害宋江,何反见杀于宋江,甚而至于一家四十五口皆见杀?曰:此黄文炳之自误也。文炳智足以杀宋江,才足以杀宋江,而其勇独不足以杀宋江。天下事固有勇力不足,以致百密一疎,成败倏而相反,而祸福转移于俄顷者。宋江以梁山巨寇,一旦败露就缚,其势固有岌岌不可以终日;使黄文炳而运以神鬼之算、铁石之志、电光之手腕,当讯供戴宗假书之后,使蔡九知府卽以神速之兵,授二逆之首于冰案下,岂非功成而孽锄,何以徒知劫牢之有梁山寇;谆嘱蔡九,自谓功成可以吿退,而不知法场之中,竟有卖药之伙、弄蛇之丐、挑担之夫、推车之商,或东或西、或南或北,锣声响、吼声作、喊声起,弓箭射来、板斧砍来、石子打来、标枪搠来,刽子死、监官逃,而十字街口,已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渠,而所谓造反谋反之强寇,卒至不翼飞而不胫走,是谁之过欤?黄文炳惟以勇力不足,致不能杀一有罪之宋江,而使江州九百余无罪军民惨遭屠戮。此天所以假手于宋江,而宋江因得以报其私怨。不然,江特一实迹昭彰之叛逆草寇,岂能仇杀天子之命吏以逞其志哉!   原载《游戏世界》第十二期   三白衣秀士*1   光绪三十年(1904)   失名   客有谈《水浒传》曰:当时白衣秀士王伦,旣为林冲所杀,寃魂不息,随风飘荡,来到一处,见洋楼林立,马路如织,来往之人,皆高襟碧眼,风景全非。王大惊,且骇且行。过一巨室,闻人声鼎沸,门外高悬彩旗,上书「自由万岁」四字,其大如斗。王不解,姑驻足觇之。但见出入其中者,皆风采凛凛有慷激昂之气象。心窃异之,徘徊不遽去。忽一老人出,瞥见王。至王前审谛久之,诧曰:「子非东亚之人乎?是何好风吹至此?」王唯唯,自陈来历。老人大喜,拉之入,历门数重,抵一厅事。士女环坐者如,见老人携王至,咸错愕起立。老人喞喞哝哝,介绍数语,众皆逊王入座。王与众一一问讯,始悉其地为欧洲,有某国之人民,苦其君主压制,立一共和党以反抗之,是日正大会同志于此开密议也。众亦略诘王邦族身世,王卽述其如何发难反抗暴君,如何梁山聚义,如何为领袖,粉饰其词,娓娓动听。众闻之皆肃然起敬。及述至屡歼官兵,满堂拍掌雷动。忽一人排众而前,大声演说曰:「原来王君是梁山泊义士,可称同志。又如此英雄,我辈何不请其入会,以收指臂之助?况自由平等为世界公理,无欧亚之可限。他日王君归国,可布其民权种子于东方,诸弟兄以为如何?」众皆称善。王以其见留,亦暗喜。忽上座一人摇首曰:「不可!」王睨之,则适间请敎姓名之玛志尼也。玛氏起曰:「仆闻东方君权之重无对,视人民为家贼,为奴隶,其专制残暴,过于我欧洲君主,何止万倍?今我欧洲人民政治思想发达,皆知民权二字的玄妙,又得我辈煽其风,扬其波,渐渐普及下等社会,将来何患不成一完全福乐世界?独东方尙在黑闇地位,今得有思想、有志气如王君辈出,正东方文明进步之先觉,我辈何忍留之,令彼国人民有迟我十年幸福之叹?」言已,众皆感叹!一若深以其言为可者。惟王自知己事,恐失此机会,则无地栖身,乃不得不以实吿,并言自遭林冲火倂,无家可归,愿留此间,为诸公効犬马。语未毕,众皆变色,大哗曰:「我等误以汝为志士,今据汝所言,梁山泊乃一伙绿林耳。然官迫民变,姑不足责,第汝度量褊狭,忌才嫉能,存心私利,卑鄙龌龊,而又徒有大言,毫无本事,像汝这等人,在强盗社会,尙为诸头领所不容,致污豹子头侠剑。况冒充志士,来入文明社会,我辈皆有血性、有恩义的好男子,最重公德,待人竭诚守信,相亲相爱,遇有急难,又能疏财仗义,性命相许,故团体日坚,战胜魔怪。若留汝在此,必为害羣之马。速退!毋待下逐客令!」王至是深悔失言,而犹哀求不已,且继之以屈膝。时旁有一所谓加里的将军者,大怒,举如箕之掌批其颊。王应声仆,立成齑粉,骨肉狼籍。众中有精解剖学者,就前验之,见其五官四肢俱备,独无脑气筋与肝胆。加将军怒犹未息,顾侍者收之喂犬。其先介王入之老人曰:「勿尔。彼虽不济,究竟是个文人,不如捣其血汁,供诸先生着自由书之用,以消其来时罪恶」。又阅若干时,一日,玛志尼先生正有所作,忽掷笔而起,顿足懊恨曰:「好好新书,受王伦的血汁熏坏,他日若渡过太平洋,二十年后不知造出几多白衣秀士,支那受祸不浅!」   原载《大陆》第二卷第一期   *1 《警世奇话》之一   ●卷二   ○编印《绣像小说》缘起   光绪二十九年(1903)   欧美化民,多由小说,榑桑崛起,推波助澜。其从事于此者,率皆名公巨,魁儒硕彦,察天下之大势,洞人类之颐理,潜推往古,豫揣将来,然后抒一己之见,着而为书,以醒齐民之耳目。或对人羣之积弊而下砭,或为国家之危险而立鉴,揆其立意,无一非裨国利民。支那建国最古,作者如林,然非怪谬荒诞之言,卽记污秽邪淫之事,求其稍裨于国、稍利于民者,几几乎百不获一。夫今乐忘倦,人情皆同,说书唱歌,感化尤易。本馆有鉴于此,于是纠合同志,首辑此编,远摭泰西之良规,近挹海东之余韵,或手着、或译本,随时甄录,月出两期。藉思开化夫下愚,遑计贻讥于大雅。呜呼!庚子一役,近事堪稽、爱国君子、倘或引为同调、畅此宗风、则请以此篇为之嚆矢,著者虽为执鞭,亦忻慕焉!   原载《绣像小说》第一期   ○《月月小说》四题   一发刊词   光绪三十二年(1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