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稗类钞 - 第 236 页/共 432 页
有太监某往购货,谈甚惬,曰:「以子才,宜为大贾,何小就为?汝明日辞居停,我居东华门内南池子,汝来,我当与汝合为贾.」王曰:「诺.」归,乞假于主者。交代晴理既讫,越二日,访太监,太监畀以万金,俾设缎肆于东华门.王虽骤得志,然不改其度。时乾隆乙未也,海外各国岁有例贡,一日,高宗问日本、高丽诸使臣曰:「汝观我国风俗何如?」稽首而对曰:「中华沐大皇帝教化,不仅士大夫读书明理,虽市贾亦知信义.如某缎肆王某者,陪臣与交易,海外遐荒,坦然赊与.且约观剧,馈食物,厚意深情,有如无已,实大皇帝时雍之化所致,非海国所敢望其万一也。」奏毕,复稽首称贺.高宗大悦,以国体所系,默识王某之姓名矣。
翌日,高宗召见王。王以布衣奏对,称旨。越日,由内务府拨银五十万两,命王司之。王辞太监,而自设缎肆。时内务府司员咸与往来,王亦极意交欢.越三载,郎中某向之借贷,偶未应,衔之。郎中司内务府缎疋库,以库存老缎五千余箱,奏明发商变价,以付王。缎皆朽败,实欲以害王也。启箱,则缎色如漆,质如灰,惟每疋各卷金叶若干,盖明代籍没魏忠贤之物,当时大吏藉以媚魏者,阅两朝,竟无人知也。王以此益富,业盐于豫东长芦,引地四十八处,鹾务中推巨擘焉。后王以查引地至河南,问巡抚为谁?则旗人某已以笔帖式洊擢而简河南巡抚矣。其柬往谒,启中门迎于堂。王与握手而言曰:「犹记在鸡毛房语乎?」巡抚曰:「唯,不教忘。」各大笑,留燕数日而别.都人以王之起家由于开设缎肆也,因以缎子王称之。
京师杠房京师有所谓杠房者,即仪仗店,专办人家举殡之事者也。有永利号者,其主人王姓,都人咸呼为杠王。显宦出殡之事,皆杠王主辨,然所费殊不赀.相传光绪时荣文忠公禄出殡时,耗万金。李文忠公鸿章之丧,曲京运柩至通州,初索一万九千两,文忠之公子辈欲减一千金,杠王遂不承办.徐相国郙柩由东城至长春寺,亦索价至三千两。闻其值昂何以至是,则以灵柩由杠王主办者,无论所经之路,有阶级多少,其柩必两端俱平,绝不斜侧。柩上置水一碗,若倾其一滴,则不取值。
德宗梓官奉移至观德殿,相去虽不数里,惟宫廷地多级,且甚高,稍有倾侧,即蹈大不敬之咎。先是,大兴、宛平两县对于此事不敢率意,当未奉移前,先令习练数日,谓之演杠。至奉移时,可始终无失事。主办者亦杠王也,而所费则五千余两。
京师逆旅京师逆旅有二种,一则备饭不备肴,肴须客自择,别计钱,饭兼米麦而言之,无论食否,必与房资合算。一则仅租房屋无饭肴,即水钱亦须由客自给.李铁拐斜街三元店,房屋甚多,茶水亦备,饭菜外唤。回、汉两馆,随客所欲,故旅客多喜就之。是店本为回教徒所开,羣呼为在教店。
京师红果行之专利京师红果 「 即山查红也。」 行仅在天桥者一家,以呈部立案故,他人不得开设.然乾隆时,有两行,皆山东人,争售贬价,各不相下。继有出而调停者,谓:「徒争无益,我今设饼撑于此,以火炙热,能坐其上而不呼痛,即任其独开,不得争论。」议定,此设于天桥之主人即解衣坐之,火炙股肉。须臾,两股焦烂,即倒地死,而此行遂得独设,呈部立案,无异议.饼撑,烙饼之大铁盘也。
京人争牙行京师有甲乙二人,以争牙行之利,讼数年不得决,最后彼此遣人相谓曰:「请置一锅于室,满贮沸油,两家及其亲族分立左右,敢以幼儿投锅者,得永占其利。」甲之幼子方五龄,即举手投入,遂得胜。于是甲得占牙行之利,而供子尸于神龛。后有举争者,辄指子腊曰:「吾家以是乃得此,果欲得者,须仿此为之。」见者莫不惨然而退。
争烧锅烧锅者,北方之酒坊也。京郊有争烧锅者,相约曰:「请聚两家幼儿于一处,置巨石焉。甲家令儿卧于石,则乙砍之。乙家令儿卧于石,甲砍之。如是相循环,有先停手不敢令儿卧者为负。」皆如约,所杀凡五小儿。乙家乃不忍复令儿卧,甲遂得直。
京师小贩之打鼓京师细民有以打鼓收买敝物为业者,持小鼓如盏击之,负箱笼巡行街巷中。无论破败残缺之物,苟有所用,即以贱值买之,而转售诸肆,可得微息。然都中夙多巨室,所藏珍物每为奴婢所窃.更有世家中落者,不知爱惜,急于易钱,旧书古器,块金砾珠,时或出售,打鼓者往往以薄值而得至宝。故京师语云:「怕甚苦,且打鼓。怕甚饿,日检货。」盖相传操是业者,岁必有一暴富者也。
京师达子馆贸易京师御河西岸之南有达子馆,盖蒙古人年例入都所居,携土货于此,贸迁焉。贾肆栉比,凡皮物、 「 裘褐之属。」 毳物、 「 毡绒之属。」 野物、 「 」 山物、 「 雉兔之属。」 荋物、 「 茹茵之属。」 酪物 「 乳饼之属。」 列于广场,而求售焉。冬来春去,古之鴈臣也。此为里馆,安定门外为外馆,则更大于此矣。
范芝岩商于张北介休范氏有至刚者,明初,自城徙居张原村,七传而至肖山,家大起,贾于边城,以信义着。世祖闻之,召至京师,授以官,力辞,因命主贸易事,赐产张家口,即张北厅也。为世业,岁输皮币入内府。子德渊继之,中岁感疾归.孙毓馪代之,即德渊之子也。
毓馪,字芝岩.卓荦瓌伟,忠实能任事。承租父遗业,谙悉边地阸塞险易,蒙古诸部长往往知其名,谓为魁杰才。旗戚藉其衣食者,数十百辈,芝岩一见,悉知其人之敏钝,程才而授之事,事无不举.口授指画,察虚实,燕、楚、两粤诸大都会,数千里外无遁情。盖坦肝膈示人,人乐为用也。
康熙丙子、丁丑间,圣祖又亲征噶尔丹。官军馈饷率以百二十金致一石,且或后期,苦不继.辛丑西征,官运视前值为准,芝岩熟筹之而曰:「三之一,足矣。」遂以家财运饟万石,赡察汉廋尔军。费一如所计,克期至,无后者。
雍正己酉,世宗以领侍卫内大臣三等公傅尔丹为靖边大将军,出北路;川陕总督三等公岳锺琪为宁远大将军,出西路,往征准噶尔之噶尔丹策零。时筹饷孔亟,怡贤亲王夙知芝岩运饟有成效,以芝岩名荐,立报可。感知遇,乃悉力良任。计谷多寡,差道路远近,以次受值。曰洪郭尔鄂伦,曰鄂尔坤推河,曰塔木尔,曰查克拜达里克蒙古尔拖罗海,曰乌里雅苏泰白格尔,曰察汉瘦尔,而以科卜多为最远,其值自银十一两五钱至二十五两有差。先后筹运米石,有请于察汉廋尔官仓所存,借支补运者,有请于直隶、山西州县及湖滩河所仓粟支给而输其值归司库。俾出陈易新者,有顿递于罗鄂波沿途支给者。擘画精详,悉中机要,计臣如所请,不稍掣其肘,于是益自展布,车输驼负,所需人工、牲畜、器具、资装、刍粮、鞅靽,率先期集办,临时咄嗟应手,得经穷荒沙碛不毛之地,崇山沮泽,接轸衔尾,幕府所在,储胥充裕,军得宿饱。前后十年,运米凡百余万石,所节大司农金钱六百余万,较最先所定值不啻百亿巨万矣。己酉,特恩优予太仆寺少卿衔,再加二级,章服同二品,前所未有也。
辛亥、壬子间,寇犯北路,所失米十三万余石,牛马橐驼称是。世宗下诏责令据实报销.芝岩以军兴亟,不可悬待,复补运如所失数,费白金百四十有四万,不以上计部。至大兵既撤,所运科卜多米,胥改输近地。计臣概以近值核销,运户前所受远值,当追缴.芝岩曰:「运户悉寠人子,所受值,随手罄,改运已无力,况追所受值乎?且追亦何可得也?」即如所改地,偿其值,而代输所应追者二百六十二万余两。先以历年应领米铅价九十余万两扣抵,余立五限输户部。癸丑,以部案牵累,削职,而所供办悉如故。
乾隆戊午,奉命采办洋铜,运京局,以抵分限应输之数。又奉命采参乌苏里绥芬,历三年,所入视前为多,迄不敷成额.癸亥,部议以应折参价及所逋运值,凡百十四万两有奇。悉办洋铜,输陕西、直隶、湖北、江西、江苏五布政司,备鼓铸.铜产日本长崎,贾舶出没洪涛嶕屿中,日人居奇留难,承办官羁十余年,不得如额,视为畏途。芝岩曰:「吾受恩深重,此吾分也。」立遣人驾巨舟赴洋采办.营口银市之变迁营口之炉银,即过帐银也,以炉房为过帐机关,故名。营口开端口之初,商界交易均用营平现宝。其后市面日盛,进出口货交易日巨,现宝求过于供,不敷周转,特行此炉银以代之。惟定每年三六九十二四个月朔为结码变现之期,即曰卯期。到卯,凡有炉银,一律变成现银收付,商民称便。相沿既久,遂成一种习惯.及小银币通用,营市金融为之一变,小银币日渐见多,现宝遂日渐见少。炉银到卯变现,自不能不因时势之所趋而随与转移。于是定有每炉银一锭计重五十三两五钱,到卯变为现小银币八十一元之价格。光绪庚子拳匪之变,甲辰日俄之役,奉天商号倒闭频仍,皆由炉房借口商业受损,任意操纵,到卯不能变现应付,以致炉银信用渐失。虽历经当道整顿,终未克规复八十一元之定格也。然炉银一锭,市价尚在小洋六七十元之闸.洮南商情洮南商务,输入货以布疋为大宗,土货以怀德县八面城之粳米,新城县及索伦山之木,乌琛穆沁之盐,暨棉花、茶叶、蔗糖为大宗。输出之货,每年元豆约六千石,牛马皮二万张,羊狗狐狸等皮二万张,牛马一万七八千头,牛马往黑龙江省,余销奉天。城中有烧锅三家,并无经过货品,本地营销各货,日本占十之六,各国十之二,土产十之二而已。惟索伦之木,系蒙人之产,采伐无多,不能作为有定之林业也。
宁安人易貂以锅马鱼皮鞑子不贵貂鼠而贵羊皮,凡貂爪褂合缝镶边处,必以黑羊皮一线饰之。宁古塔 「 即宁安。」 梅勒章京以下,皆着猞猁狲狼皮袄,惟帽则用貂耳。貂鼠喜食松子,大抵一松林中,或土窟,或树孔,捕者以网布穴口而烟熏之,貂出避,辄入网中。又有纵犬守穴口,伺其出而啮之者。色紫黑而毛平理密者为上,紫黑而理密者次之,紫黑而疏与毛平而黄者又次之,白斯下矣。康熙初,易一铁锅,必随锅大小布貂于内,满乃已。后且以一貂易两锅矣。易一马,必出数十貂,后不过十貂而已。马良者乃十四五,亦不以上貂易也。上貂岁至宁古塔交易者二万余,而贡貂不与焉。宁古塔人得之,七八月间贩以鬻京师者,岁以为常。京师往往贱挹娄而贵索 「 平声。」 伦,盖以索伦貂毛深而皮大也,然不若挹娄之耐久。
吕晚村后裔商于龙江吕留良,字晚村,以文字之祸获咎于世宗,时已死矣,犹发冢破棺,全家系虏。其裔有曰重轩者,隐居黑龙江之齐齐哈尔,即后之龙江府也。世为商贾,不敢自言其家世。
龙江之市招同治以前,黑龙江南大街招牌皆用满文,后无之。西站回民招牌必用回字,亦可见回民毅力之足以自存也。
汪长公主盐筴于汴扬汪长公业贾,败于汴,于扬,又败于讼,由是金立尽.有吴某者知长公,委金累数千,俾主盐筴.人言汪长公寠矣,奈何?吴不听。长公为之经纪,卒以赢归之。
山西多富商山西富室,多以经商起家。亢氏号称数千万两,实为最巨。今以光绪时资产之七八百万两至三十万两者,列表如左:姓 资产额 住址 姓 资产额 住址侯 七八百万两 介休县 曹 六七百万两 太谷县乔 四五百万两 祁县 渠 三四百万两 祁县常 百数十万两 榆次县 刘 百万两内外 太谷县侯 八十万两 榆次县 武 五十万两 太谷县王 五十万两 榆次县 孟 四十万两 太谷县何 四十万两 榆次县 杨 三十万两 太谷县冀 三十万两 介休县 郝 三十万两 榆次县山西票号票号,以汇款及放债为业者,其始多山西人为之,分号遍各省,当未设银行时,全特此以为汇兑。人以其资本雄厚,多以巨资存放号中,深信之。给息存簙,甚有无息者,故获利颇丰,后乃改依银行之例矣。相传明季李自成掳巨资败走山西,及死,山西人得其资以设票号。其号中规则极严密,为顾炎武所订,遵行不废,故称雄于商界者二百余年。
其法,集巨资,择信义尤著者数人经理之。出资者为银股,出力者为身股,必俟基础确定,而后从事开拓。且择齿近弱冠之年少略知写算者使习为伙,历数载,察其可造,酌予身股,不给工资,惟岁给置备衣物之资.三年结帐,按股分余利,营业愈盛,余利愈厚,身股亦因之以增。以此人人各谋其私,不督责而勤,不检制而俭。其发起之人及効力年久者,于其身后,必给身股以赡其家。子孙而贤仍可入号,未得身股以前不得归.毫厘有差立摈之,他号亦不录用,以是作奸者少。其在蒙古者通蒙语,在满洲者通满语,在俄边者通俄语.每日昏暮,伙友皆手一编,习语言文字,村塾生徒无其勤也。
山西票号之沿革山西票号虽创于明季,干、嘉以后,始渐发达,同、光间,则为鼎盛时代。宣统以前,姑置勿论,其在宣统时,票号凡二十二,此中有天顺祥者,其主人为云南帮,余二十一皆山西帮。二十一家之中,又分为三帮,三帮者,祁、太、平是也,祁为祁县,太为太谷,平为平遥.三帮之中,平遥为最先。其规章一切,亦较祁、太两帮为严。试以存款论,平遥帮之存款利息至高三厘,祁、太两帮可由三厘至四厘,甚且有得四厘半者。以放款论,平遥帮放出之款,多仅六厘,至多亦仅七厘而止,甚且有仅取五厘者。若祁、太两帮,则往往多至一分,平均之数,亦七八厘。此其大较也。盖山西票号向重信用,不重契据,不做押款,此为各帮所同。至以博取重息,悬为大禁,则为平遥帮所独也。 「 祁、太两帮亦非专取重利,不过就比较上言之耳。」 就各帮之大端言之,其执事者种种固执不通之处,不胜枚举,每因是而为世所诟病,然其所以能历百年而不败者,亦未始非固执不通四字之效也。
祁、太、平三帮之中,祁帮六家,太帮五家,平遥帮十家。祁帮为大德恒、大德通、存义公、合盛元、三晋源、大盛川。太谷帮为锦生润、志一堂 「 即志成信。」 协成干、大德川、大德玉。平遥帮为日升昌、协同庆、百川通、宝丰隆、天成亨、蔚泰厚、新泰厚、蔚盛长、蔚丰厚、蔚长厚。其牌号之名,皆三字也。
日升昌为票号中之创设最先者。最初营业为颜料行,西帮人名之曰西绿.其在汉口、童庆等处者,尚售西绿,买卖批发,不忘本也。道光初,改汇兑业,至同、光间,营业遂为同行之冠。设立分号,有二十四处之多,各省几无不有日升昌招牌。其中坚在汉口,盖亦经营于南而不于北也。
山西行商有车帮晋中行商,运货来往关外诸地,虑有盗,往往结为车帮,此即泰西之商队也。每帮多者百余辆,其车略似大古鲁车, 「 达呼利之车名。」 轮差小,一车约可载重五百斤,驾一牛。一御者可御十余车,日入而驾,夜半而止。白昼牧牛,必求有水之地而露宿焉,以此无定程,日率以行三四十里为常。每帮车必挈犬数头,行则系诸车中。止宿,则列车为两行,成椭圆形,以为营卫.御者聚帐棚中,镖师数人更番巡逻,人寝,则以犬代之,谓之卫犬。某商铺所畜之犬尤猛,能以鼻嗅,得宵人踪迹,遂以破获.陕有木厢陕西岐山三才峡,有木商集于老林,伐木作薪,贸易山外,谓之木厢,佣作者多无赖子也。
青海商务青海交易,以货易货,向不通行银钱,亦不识银色之真赝、银量之重轻.汉人入境办货,无物不收,即非经商,而饮食之料,驼运之价,在在有其交涉,辄以货物相抵。牛羊为此之所需,糖、茶、布疋为彼之所需,以物易物,事诚两便。即以驮价而论,内地行程,每日每驮银七钱,两驮需一两四钱,番地两驮仅费二号茶砖,已足相抵矣。茶之重仅三斤,计价仅七钱,是两驮仅发一驮之价也。至老贩户有以糖一斤抵一驮、粗布一疋抵数驮者,则又例外矣。倘不以物而以银,虽数倍之,而犹视乎彼之愿否。近边一带或有之,远则绝无用处矣。
沿途商人之收货者,数人或十数人为一起,所在皆是,以最贱之布、茶、糖易其珍贵之金玉、毳革、茸角、香黄、药料、材木、牦毛、良驷。蒙、番甘以利权相让,而遐方远陬,所入者仅衣食粗贱品,无银钱分文之浸灌。至蒙妇、番妇头耳之饰,鬬巧争妍,宁以珍物易银,不愿以土产易银.千百年来,习俗不变,适体养生之具,吉凶嘉宾之需,无不仰给于外来。窳惰偷生,脂膏罄竭,强宾夺主,生计益艰,番地之不能繁富,实以此也。
青海商队青海层冰峨峨,飞沙布满.有冰坎未合者,水势渊然渟蓄,遇风即合。有疑结成阜者。或高或下,如苍海之岛屿,冰山也。海中央之山,如琉璃屏,莹然眩目,盖峯峦已积雪矣。岛番蔽地而来,牲畜随队行,有气如雾以护之,盖冱寒相迸人畜呼气凝合所致也。穷目力之所及,觉蠕蠕然者,远如蚁之阵,近如雁之阵,天然图画,瞬息千变,奇观哉!及入口,迫而视之,有僧有俗,或骑行,或徒步,人持一竹,杖,盖踏冰时必不可少之物也。初仅有东来者,一旬以后,有东来者,有西还者,至腊尽春来,仅有西还者矣。其形貌衣冠与常番无甚差别,特身材短小,鲜有颀而长者。
岛番数万人,资游牧以生,竟有不谷食者,茹毛饮血,能终其身。若辈不轻上岸,其常入内地者,每至冬,结伴驱驼马牛羊,使负岛中物产,踏冰而渡,赴边邑购买粮茶与布疋,足一岁之食用。行不携锅帐,自山口至岸边,一日不能达岸,中途须露宿一宵,披毳衣,拳手足,倚牲畜而假寐。饥则啖羊脯牛马吮冰而饮,无食也。不可一处宿,不敢通宵睡,且行且止,夜数易其卧处。每起,有一二熟地理识冰性者为前导,验有水浅冰坚之处,令众卸装休息。相距务疏,占地务广,有人更番巡逻。若遇冰融水淹。呼众起,行一程,再息。否则人畜气聚,冰块易泮,不陷溺亦僵仆矣,否则牲畜因饥而横逸,匪类乘机而伺窃.驼马之常往来冰上者,亦识冰性,息片时,便仰首长鸣,惊人醒而他徙。如自内地还山,人畜负重,行程滞顿,或于冰上行三日而两宿焉。还山之期,务在立春以前,迟则东风解冻,盈盈一水,不得渡矣。或于入口之后,货物寄顿于歇家,先赴寺院朝佛,事毕,忽忽过冬而不能返者亦有之。斯时则寄食于寺院,否则行乞道路,流落一年而后得还。
羌海歇家羌海沿边要邑,有行户,曰歇家。蒙、番出人,羣就之卸装,盖招待蒙、番寄顿番货之所也。完纳赋税,歇家为之包办,交易货物,歇家为之介绍,渔利甚多,蒙、番安之。而寄居之汉族多与通声气,旅行出关,必令代办驼马,乃可沿途畅行,得其一纸护符,且可邀蒙、番之保护也。
歇家之赴番地也,彼族待为上宾,不敢稍拂其意。其家属能操蒙、番语,常衣蒙、番衣,亦有私相结婚者。其人在不蒙不番不汉之间,杂于毳衣革履中,指为蒙,若亦蒙,指为番,若亦番焉。丹城歇家都凡四十余户,若欲开设行栈,必得同业互相作保,青海办事长官再给予执照。亦有与蒙人合股谋利者,户口词讼,由长官直接管理。故其挟制商户,刻待遐氓,无所忌惮。向例,内地员役自青海入关,无论车马骡驴,尽归驮户承雇,出关则由歇家代雇.马骡鲜有出界,车行尤非所宜,惟健驴可送出境,而驮负又不过数十斤。行过界口,遇有插帐之蒙、番,即行交卸接替,易以骆驼牦牛,每驮重在二百斤以内。复送至下站之番帐,再用牛驼更换.沿途以次递运,往返皆如之,驮价较内地几昂两倍,又必持有长官信牌,若辈始克承认.然长官信牌实不若歇家凭证之可恃,有其凭证,处处可得蒙、番优待,行程不致迁延,驼价不致昂贵也。
孙春阳设肆于苏苏人讲求饮馔,无不推苏州孙春阳店之小食为精品。孙春阳者,宁波人。明万历时应童子试,不售,遂弃举子业,为懋迁术.始至吴阊,设一小肆,在吴趋坊北口,地为唐六如居士读书处。有梓树一株,其大合抱,仅存皮骨,旧物也。铺中办事分六房,曰南货房,曰北货房,曰海货房,曰腌腊房,曰蜜饯房,曰蜡烛房。售者由外柜给钱,取一小票,自往各房领货。而总管者掌其纲,一日一小结,一月一总结,一年一大结.自明至乾隆间,凡二百余年,子孙尚食其利,无他姓顶替者。吴门户口繁盛,五方杂处,为东南一大都会。羣货萃聚,何翅数万户,而惟孙春阳着闻于海内。所售之物,岁入贡单。其店规之严,选制之精,合郡所未有也。
苏有陆稿荐熟肉店苏州熟肉店所售为猪、鱼、鸡、鸭之已熟者,其市招无一非陆稿荐.相传陆氏之先设肆吴阊,有丐者日必来食肉,不名一钱,主人弗责偿也。后且寄宿店庑,亦不以为嫌。丐无长物,惟一稿荐,一日,忽弃之而去。久之,店偶乏薪,析荐以代,则燔炙之时,香闻数十里,因以驰名。继此凡营是业者,即非陆姓,亦假托其名以冀增重于时.苏人阿昭卖熏烧食物苏人有售熏烧猪、鱼、鸡、鸭等物之名阿昭者,日持盘往来玄妙观前之万全酒肆,其所售猪鱼精美异常,人争买之。晡时便尽.然阿昭所作有恒度,或劝何不多作,日有赢余,亦可经营致富。阿昭曰:「人之所以为人者,须有生趣。吾不多作,使得有余闲,足以自娱。且于其时可承欢于吾母,得叙天伦之乐也。又天下生计,须天下人共之,何可恃己之能,夺人食耶?」噫!士大夫之能若是者有几人耶?
苏沪有雷允上药店苏州、上海有雷允上药店,素以治喉疾之六神丸著名,营销中外。检查海关贸易册,六神丸一项,每年出口价值银数十万元,盖皆贩运至日本者也。
叶成忠为沪上商雄叶成忠,字澄衷,商雄也。世居镇海沈郎桥,六岁而孤,贫无立锥地。有倪某者,荐至上海法租界杂货肆习业.时海禁大开,帆船汽船麕集放黄浦江,成忠每于黎明掉扁舟,就番舶贸有无,隆冬盛暑不稍间.归则粪除炊爨,一以身亲.如是者三年,肆主颇颓不治事,成忠思别就。而肆主又重其去,则靳其行囊以羁之,成忠卒辞去。独驾一舟,仍就浦滨贸易作苦。一如在肆中时.久之,益与外人习,渐通其语言,默察商务盛衰之故,思有以收其利权。同治壬戌,始设小肆于里虹口。是年冬,又移肆于外虹口。然资本既微,获利亦薄,顾与人往来,一出以诚信,人故乐就之。嗣是规画商业,日益扩张,其分肆殆遍于通商各埠,北达辽渖,南暨交广,东渡渤海,西极巴渝,凡沪上之雄于商者,羣推成忠为祭酒焉。
上海金市我国之在汉时,黄金甚多,赐予臣下,动以斤计。自后或涂佛像,或制首饰,或造金箔,遂有种种之销耗。明洪武乙卯,每赤金二两,当银四两;乙丑,当银五两。万历时,涨至七八两。崇祯时,涨至十两。道光朝,当十三四两。光绪初年,仅当十七八两,嗣则继长增高,不啻倍之,其故由于出洋之太多也。检查海关贸易册,光绪己丑之出洋者,值银一百六十二万五千余两。癸巳之出洋者,值银七百四十五万九千余两。甲辰之出洋者,值银一千二百五十余万两。外人以货来,以金去,民安得而不困穷哉。
上海信义银行光绪时,银行业大兴,私立者亦渐多。于是丹徒马良、尹克昌等合同志,集巨资,创立银行于沪。始惟发行兑换券,继有公债票,他处亦设之,不数年,以破产歇业.其取名信义者,固欲以信与义昭示大众也。
百印书坊始于上海石印书籍之开始,以点石斋为最先,在上海之公共租界南京路泥城桥堍。其石印第一获利之书为《康熙字典》。第一批印四万部,不数月而售罄。第二批印六万部,通某科举子北上会试,适出沪江,人购五六部,以为自用及赠友之需,故又不数月而罄。书业见获利之巨且易也,于是甬人有拜石山房之开设,粤人有同文书局之开设,三家鼎足,垄断一时,诚开风气之先者也。
夏粹方倡商务印书馆我国书肆向无以巨万资本,且营印刷事业并延聘通儒编译书籍者,有之,自上海商务印书馆始,盖青浦夏粹方观察瑞芳所创也。粹方为上海清心堂学生,故通英文,知印刷业为文明发达之利器,而我国辄沿剞劂旧法,间有聚珍板,亦窳败繁难,乃始以西字法式,施之国文,以日本为此事先导,躬往考察,归而仿行之。光绪辛丑,德宗复行新政,广设学校,粹方以国民教育宜先小学,而尤以教科书为亟,遂于印刷所外,复设编译所,延聘通人主之,规画宏远,而教育界之受其影响者大矣。
商务印书馆商务印书馆为全国书肆之冠,始于光绪丁酉正月,创办人自夏粹方外,尚有鄞县鲍咸恩、咸昌二人。发行所在英租界河南路,印刷所、编译所在闸北宝山路,各省皆设分馆.戊申又设艺术学校,募集少年生徒,教授印刷绘画雕刻各术.设商业补习学校,教授中外书算及贸易事件。又招募近地数百贫童,资以食宿,令习浅近之印刷装订。编译所亦时招募生徒,供校勘、缮写之用。丁未,创办师范讲习所,由编译员担任教授,并附设尚公小学,以备编译员师范生实地试验之用,并设养真幼儿园.今以丁酉至辛亥所已编译出版之图书计之,则图一百数十幅,书一千二百余种,为四干余册。
其印刷、编译两所之分部办事则如下:印刷所,设总事务部,校对部,中文排字部,西文排字部,纸版制造部,铅印部,铸字部,单色石印部,五彩石印部,钞票印刷部,照相部,绘画部,电气铜版部,木版雕刻部,铜版雕刻部,钢版雕刻部,凹凸版制造部,装钉部,留影版制造部,机器制造部,仪器文具制造部,凡二十一。并附设木工厂,重要品栈房,书栈房,纸栈房,疗病房,消防驻在所。
编译所,设总编译部,国文部,算术部,理化部,政法部,辞典部,地图部,英文部,东文部,小说部,杂志部,出版部,交通部,庶务部,凡十四。并附设图书馆,收藏中外图籍,额题曰涵芬楼。又有花园,曰怿园.上海昼锦里之女舄店上海为我国商埠之首,市廛之盛,为全国所无,巨细精粗,百物具备。但就昼锦里言之,而市廛陈设物之良窳,足以觇社会之风尚,亦足以验人民之勤惰。盖商界贸易,全视社会之意思以为进退也。昼锦里在英租界,即山西路,由九江路口至汉口路口。自南至北,亦仅四十余店,而出售妇女装饰品者,自香粉外,以女舄店为首屈一指。初惟荣秀斋营业发达,继遂有荣宝斋与之并驾齐驱。后则日盛一日,望衡对宇,已二十余家矣。然趋之若骛者,初惟丝厂之女工,妓寮之女侣.一则镇日缫丝,无暇刺绣,一则日夕侍客,难及女红,适市贾履,犹是抱布贸丝以羡补不足之常情,于生计上尚无影响也。厥后则中人以上之家无不出资竞购,以入市为寻常之事,以缝绣为不急之端,而女舄店逐日多矣。
上海土业上海贩卖烟土之华商皆潮州帮。盖道光时,有随同洋商初至沪贩土之潮州郭姓者,能英语,又得洋商信用。来沪,初代洋商出售烟土,如洋行之买办然。继则设栈设号,作私人之营业,曰鸿泰号。又未几而其亲族同乡亦均治土业,于是贩土之人日伙。自光、宣间内地烟禁加严,而租界新开之土栈以鸿泰名者,不计其数,然十六七皆冒名也。
上海掮客上海商业有所谓掮客者,处于供给与需用者之间,古曰牙郎,亦曰互郎,主互易市物,日本称之为仲买人者是也。不设肆,惟侍口舌腰脚,沟通于买者卖者之间,果有成议,即得酬金,俗称用钱,亦作佣钱.其数之多寡,各业不等,大抵以百分之二为常,俗谓之二分用钱,有岁得数千金者,而以地皮。房产之掮客,为尤易获利也。
上海洋行之买办上海租界洋行所延华人总理其事者曰买办,于商法实无确当之意义.盖吾国海通以后,租界之一种特别职业也,英文译音为糠摆渡。 「 一作刚白度。」 咸、同间,名人笔记不知译音之本难索解,乃就糠摆渡三字以国文为之解释。谓买办介于华洋人之间以成交易,犹藉糠片为摆渡之用,既以居间业许之,而又含有轻诮之词.此实从前仇视外人因并鄙夷代外人介绍商业之华人之常态,作为未开化论可也。惟「买办」二字究作何解,历史上因何有此制度,则尝闻之老于沪事者矣。
西人之来我国,首至之地为广州,彼时外人仅得居于船,不准逗遛陆地, 「 间有登陆居住者,则以澳门为安插地,明时即然。」 而贸易往来,全凭十三洋行为之绍介。遇洋船来,十三行必遣一人上船视货议价,乃偕委员开舱起货。及货售罄,洋人购办土货回国,亦为之居间购人。而此一人者,当时即名之为买办,意谓代外人买办物件者。盖此系我国商号雇用,以与外人交易,与上海之所谓买办完全受外人之雇用者,性质尚异也。惟买办之名,则沿袭由此矣。洎上海开埠,外人麕集,彼时中西隔绝,风气锢蔽,洋商感于种种之不便,动受人欺。时则有宁波人穆炳元者, 「 穆系英人,陷定海时被俘。及英舰来上海,则穆已谙悉英语,受外人指挥矣。」 颇得外人之信用,无论何人,接有大宗交易,必央穆为之居间.而穆又别收学徒,授以英语,教以与外人贸易之手续.及外人商业日繁,穆不能兼顾,乃使其学徒出任介绍,此为上海洋商雇用买办之始。然一宗交易既毕事,则雇用关系亦遂解除,犹延请律师办案者然。最后,外人之来沪者日多,所设行号与华人之交往亦日繁。行号所用之通事西崽人等,对外购买零物及起居饮食必需之品类,支付款项及种种往来,颇嫌烦琐。于是新开行号,每当延订买办时,并以行内琐务委任之,而买办与行号,乃遂有垫款及代管行事之职务矣。
上海小商吾国商人,虽无商业教育,而颇以信义着闻于时,为外人所称道。然非所论于都会之小商,而在上海租界者为尤甚。盖上海五方杂处,良莠不齐,且人人心目中视所居为传舍,商贾尤甚。以为吾侪于此,小住为佳,何必作久远之规画,失目前之利益。于是遇有顾客,遂百出其计以欺之,搀售低货也,高抬价值也,混用伪币也,种种伎俩,匪夷所思。至礼貌疏脱、语言侮慢之怪状,则尤数见不鲜.凡此现象,尤以花园、车行、戏馆、西餐饭馆、酒馆、茶馆、妓馆为最。盖若辈托迹租界,恃洋人为护符,侦探巡警,无不勾通。初至者尤易受欺,稍与龃龉,即遭诟詈讥讽,或且曳之送官,官惑于先人之言,无不曲直倒置,而深受其害矣。
张其炜鬻缸缶于青浦张孝廉其炜为昆山教谕,有气节,遇事辄与县令争,积不相能,遂乞病归.旋偕其妇流寓青浦,鬻缸缶为业,日持筹,夜运甓。有友访之,或促坐,讲《左传》、《史》、《汉》文一二。则声朗朗然,旁若无人。
镇江江绸业江绸为镇江出产之大宗,往年营销于北省及欧、美、日本者,岁入数百万.开设行号者十余家,向由号家散放丝经给予机户,按绸匹计工资,赖织机为生活者数千口。晚近销路顿滞,号家歇业者已大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