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乱录 - 第 20 页/共 35 页
「家有怪气。」
既见小夫人、又言:
「夫人气色不佳。当有大灾晦至矣。」
小夫人告以发被得鸮鸟之异。巫妪曰:
「老妇当问诸家神。」
即具香烛、命小夫人下拜。索钱楮焚讫。妪即谬托郑夫人附体、言曰:
「汝待我儿无礼。吾诉于天曹、将取汝命。适怪鸟即我所化也。」
小夫人信以为眞、跪拜无数。伏罪悔过言:
「此后再不敢。」
良乆、媪苏曰:
「适见先夫人。意色甚怒、将托怪鸟啄尔生魂。幸夫人许以改过、方纔升屋檐而去。」
小夫人自此待先生加意有礼。先生尚童年、其权术已不测如此矣。
先生十四歳、习学弓马、留心兵法、多读韬钤之书。尝曰:
「儒者患不知兵。仲尼有文事、必有武备。区区章句之儒、平时叨窃富贵、以词章粉饰太平、临事遇变、束手无策、此通儒之所羞也。」
十五歳、从父执(父辈谓之父执)、游居庸三关、慨然有经略四方之志。一日梦谒伏波将军庙、(汉马援封伏波将军)赋诗曰:
巻甲归来马伏波
早年兵法鬓毛皤
云埋铜柱雷轰折
六字题文尚不磨
其时地方水旱、盗贼乘机作乱。畿内有石英王勇、陜西有石和尚刘千斤。屡屡攻破城池、劫掠府库。官军不能收捕。先生言于龙山公、
「欲以诸生上书请效终军故事、愿得壮卒万人、削平草寇、以靖海内。」
龙山公曰:
「汝病狂耶。书生妄言取死耳。」
先生乃不敢言。于是益专心于学问。
弘治元年、先生十七歳、归余姚、遂往江西就亲、所娶诸氏夫人、乃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公之女也。既成婚。官署中一日信歩出行、至许旌阳铁柱宫、于殿侧遇一道者。庞眉皓首、盘膝静坐。先生叩曰:
「道者何处人。」
道者对曰:
「蜀人也。因访道侣至此。」
先生问其寿几何。对曰:
「九十六歳矣。」
问其姓。对曰:
「自幼出外、不知姓名。人见我时时静坐、呼我曰无为道者。」
先生见其精神健旺声如洪钟、疑是得道之人。因叩以养生之术。道者曰:
「养生之诀、无过一静。老子清净、庄生逍遥。惟清净而后能逍遥也。」
因教先生以导引之法。先生恍然有悟。乃与道者闭目对坐。如一对槁木。不知日之已暮。并寝食倶忘之矣。
诸夫人不见先生归署。言于参议公、使衙役遍索不得。至次日天明、始遇之于铁柱宫中。隔夜坐处尚未移动也。衙役以参议命促归。先生呼道者与别。道者曰:
「珍重珍重、二十年后、当再见于海上也。」
先生回署。
署中蓄纸最富。先生日取学书。纸为之空。书法大进。先生自言吾始学书。对摸古帖、止得字形。其后不轻落纸。凝思于心乆之始通其法。明道程先生有曰:
「吾作字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是此学。」
夫既不要字好、所学何事。只不要字好一念、亦是不敬。闻者叹服。
明年己酉、先生十八歳、是冬与诸夫人同归余姚。行至广信府上饶县、谒道学娄一斋。(名谅)语以宋儒格物致知之义。谓、
「圣人必学而可至。」
先生深以为然、自是奋然有求为圣贤之志。平日好谐谑豪放。此后毎毎端坐省言曰:
「吾过矣。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之非、何其晩也。」
弘治五年壬子、先生年二十一歳、竹轩翁卒于京师。龙山公奉其丧以归。
是秋先生初赴郷试场中、夜半巡场者见二巨人。一衣绯、一衣绿、东西相向立、大声言曰:
「三人好做事。」
言讫忽不见。及发榜、先生与孙忠烈燧、胡尚书世宁同举。其后宁王宸濠之变、胡发其奸、孙死其难、先生平其乱。人以为三人好做事。此其验也。
明年癸丑春、会试下第。宰相李西涯讳东阳、时方为文章主盟。服先生之才。戏呼为来科状元。丙辰再会试、复被黜落。同寓友人以不第为耻。先生曰:
「世情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
友人服其涵养。时龙山公已在京任。先生遂寓京中。
明年丁巳、先生年二十六歳、邉任报紧急。举朝仓皇、推择将才、莫有应者。先生叹曰:
「武举之设、仅得骑射击剌之士、而不可以收韬略统驭之才。平时不讲将略、欲备仓卒之用、难矣。」
于是留情武事。凡兵家秘书莫不精研熟讨。毎遇宾客宴会、辄聚果核为阵图。指示开阖进退之方。一夕梦威宁伯、王越解所佩宝劔为赠。既觉喜曰:
「吾当效威宁以斧钺之任、垂功名于竹帛。吾志遂矣。」
弘治十二年己未、先生中会试第二名。时年二十八歳、廷试二甲、以工部观政进士。受命往浚县督造威宁伯坟。
先生一路不用肩舆。日惟乘马。偶因过山马惊、先生坠地吐血。从人进轿、先生仍用马。葢以此自习也。
既见威宁子弟、问先大夫用兵之法。其家言之甚悉。先生即以兵法部署造坟之众。凡在役者更番休息。用力少、见功多。工得速完。其家致金帛为谢。先生固辞不受。后乃出一宝劔相赠曰:
「此先大夫所佩也。」
先生喜其与梦相符、遂受之。
复命之日、値星变达虏方犯邉。朝廷下诏求直言。先生上言邉务八策。言极剀切。
明年授官刑部主事。又明年奉命审录江北。多所平反、民称不冤。
事毕遂。游九华山历无相化城诸寺、到必经宿。时道者蔡、蓬头踞坐堂中。衣服敞陋、若顚若狂。先生心知其异人也。以客礼 致敬、请问神仙可学否。蔡揺首曰:
「尚未尚未。」
有顷先生屏去左右、引至后亭再拜。复叩问之。蔡又揺首曰:
「尚未尚未。」
先生力恳不已。蔡曰:
「汝自谓拜揖尽礼。我看你一团官相、甚说神仙。」
先生大笑而别。
游至地藏洞、闻山岩之巓、有一老道、不知姓名。坐卧松毛、不餐火食。先生欲访之、乃悬崖板木而上、直至山巓。老道蜷足熟睡。先生坐于其傍、以手抚摩其足。乆之老道睡方觉、见先生惊曰:
「如此危险、安得至此。」
先生曰:
「欲与长者论道、不敢辞劳也。」
因备言佛老之要。渐及于儒。曰:
「周濂溪、程明道、是儒者两个好秀才。」
又曰:
「朱考亭是个讲师、只未到最上一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