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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葬横溪。先生所自择地也。先是前溪水入懐、与左溪会。冲啮右麓。术者心嫌、欲弃之。有山翁梦见一神人、绯抱玉带立于溪上、曰:「吾欲还水故道。」明日雷雨大作、溪水泛溢、忽从南岸而行。明堂周阔数百丈。遂定穴。门人李珙等、更番筑治、昼夜不息。月余墓成。   会葬者数千人、门人中有自初丧迄葬不归者。即孔门弟子之懐师、亦不是过矣。御史聂豹、原未拜门下。及闻讣之后。遣吊奠、亦称门人。葢素佩先生之训、中心悦而诚服也。   后十二年浙江巡按御史周汝贞、亦先生门人。为建祠于阳明书院之楼前。扁曰:「阳明先生祠」。各处书院、倶立先生牌位、朝夕瞻礼。   比于仲尼、今子孙世世、袭爵为新建伯不絶。   先生幼时常言: 「一代状元不为希罕。」 又言: 「须作圣贤、方是人间第一流。」 斯言岂妄发哉。      先生殁后、忌其功者或斥为伪学、乆而论定。至今道学先生尊奉阳明良知之说。圣学頼以大明。公议从祀圣庙。后学有诗云、   三言妙诀致良知。孔孟眞传不用疑。今日讲坛如聚讼。惜无新建作明师。   又髯翁有诗云、   平蛮定乱奏奇功。只在先生掌握中。堪笑伪儒无用处。一张利口快如风。 靖乱录 明 冯梦龙 双红堂『靖乱録』皇明大儒王阳明先生出身靖乱录上ー双红堂蔵本        墨憨齐新编      诗曰: 绵绵圣学已千年 两字良知是口传 欲识浑沦无斧凿 须知规矩出方圆 不离日用常行内 直造先天未画前 握手临岐更何语 殷懃莫愧别离筵   这首诗、乃是国朝一位有名的道学先生别门生之作。那位道学先生、姓王、双名守仁、字伯安、学者称为阳明先生。乃浙江省绍兴府余姚县人也。      如今且说道学二字。道乃道理、学乃学问。有道理、便有学问。不能者待学而能、不知者待问而知。问总是学、学总是道。故谓之道学。      且如鸿蒙之世、茹毛饮血、不识不知。此时尚无道理可言。安有学问之名。自伏羲始画八卦、制文字、泄天地之精微、括人事之变化。于是学问渐兴。据古书所载、黄帝学于太眞、颛帝学于录图、帝喾学于赤松子、尧学于君畴、舜学于务成昭、禹学于西王国、汤学于伊尹、文王学于时子思、武王学于尚父、成王学于周公。这几个有名的帝王、天纵聪明、何所不知、何所不能。只为道理无穷。不敢自足。所以必须资人讲解。此乃道学渊源之一派也。自周室东迁、教化渐衰、处士横议、天生孔圣人出来、删述六经、表章五教、上接文武周公之脉、下开百千万世之绪。此乃帝王以后第一代讲学之祖。      汉儒因此立为经师。易经有田何、丁寛、孟喜、梁丘贺等。书经有伏胜、孔安国、刘向、欧阳高等。诗经有申培、毛公、王吉、匡衡等。礼经有大戴、小戴、后苍、高堂生等。春秋有公羊氏、谷梁氏、董仲舒、睦弘等。各执专经、聚徒讲解。当时明经行修者、荐举为官。所以人务实学、风俗敦厚。      及唐以诗赋取士、理学遂癈。惟有昌黎伯韩愈、独发明道术、为一代之大儒。      至宋大祖崇儒重道、后来眞儒辈出、为濂洛关之传。濂以周茂叔为首、洛以二程为首、关以张横渠为首、闽以朱晦庵为首。于是理学大着。      许衡、呉澄当胡元腥世、犹继其脉、迄于皇明。薛瑄、罗伦、章懋、蔡清之徒、皆以正谊明道清操劲节相尚生为名臣、没载祀典。然功名事业、总不及阳明先生之盛。      即如讲学一途、从来依经傍注。惟有先生掲良知二字为宗、直抉千圣千贤心印、开后人多少进修之路。只看他一生行事、横来竖去、从心所欲、勘乱解纷、无不底绩。都从良知挥霍出来。眞个是巻舒不违乎时。文武惟其所用。这纔是有用的学问。这纔是眞儒。所以国朝道学公论必以阳明先为第一。有诗为证。 世间讲学尽皮肤 虚誉虽隆实用无 养就良知满天地 阳明纔是仲尼徒      且说阳明先生之父、名华、字德辉、别号龙山公。自幼警敏异常、六歳时与羣儿戏于水滨。望见一醉汉濯足于水中而去、公先到水次、见一布囊。提之颇重、意其中必有物。知是前醉汉所遗。酒醒必追寻至此。犹恐为他儿所见、乃潜投于水中。羣儿至问、 「汝投水是何物。」公谬对曰: 「石块耳。」 羣儿戏罢、将晩餐拉公同归。公假称腹痛不能行、独坐水次而守之。   少顷前醉汉、酒醒悟失囊、号泣而至。公起迎问曰: 「汝求囊中物耶。」 醉汉曰: 「然。童子曾见之否。」 公曰: 「吾恐为他人所取、为汝藏于水中。汝可自取。」 醉汉取囊解而视之、内裹白金数锭分毫不动。醉汉大惊曰: 「闻古人有还金之事、不意出自童子。」 简一小锭为谢曰: 「与尔买果饵吃。」 公笑曰: 「吾家岂乏果饵、而需尔金耶。」 奔而去。归家亦絶不言于父母。      年七歳母岑夫人授以句读。値邑中迎春。里中儿皆欢呼出观。公危坐读书不辍。岑夫人怜之谓曰: 「儿可出外暂观。再读不妨。」 公拱手对曰: 「观春不若观书也。」 岑夫人喜曰: 「是儿他日成就殆不可量。」      自此送郷塾就学。过目辄不忘。同学小儿所读书、经其耳无不成诵。年十一从里师钱希宠初习对句、辄工。月余学为诗。又月余学为文。出语惊人。为文两月、同学诸生虽年长无出其右者。钱师惊叹曰: 「一歳之后、吾且无以教汝矣。」      値新县令出外拜客。仆从甚盛。在塾前喝道而过。同学生停书争往出观。公据案朗诵不辍。馨琅琅达外。钱师止之曰: 「汝不畏知县耶。」 公对曰: 「知县亦人耳。吾何畏。况读书、未有罪也。」 钱师语其父竹轩翁一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