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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
江陵副使李君,未第时,于华阴店中见白衣人,与之围炉饮啜,随与同行。至昭应,白衣人曰:“凡事预定,不可多求。君欲知后事,当留一笔。”乃书三封,题缄云:“甚急则开之。”遂谢别而去:后连求第,不得,且无资粮。乃开书一封,则曰:“青龙寺门前坐。”遂往,已晚矣。坐良久,不敢归。适寺僧将闭门,见李君,延入。熟视久之,曰:“得非松滋李长官之子乎?”李君曰:“然。”憎曰:“长君,我故旧也。曾有钱二千贯,寄在我处。今还付郎君,幸之幸矣。”明日李君载而行,遂为富室。后又不第,进退两难。再开书一封,则曰:“西市辔行头坐。”即往坐楼饮。适楼下有议将钱买科甲者。问之,曰:“曾有愿出钱一千贯买及第者,约之不至。所以主试郎君在此。”李君即自买之,及第,官至殿中江陵副使。后患心痛危急,开第三封书,则曰:“可处置家享矣。”由是遂卒。
李行修
故谏议大夫李行修,娶江西廉使王仲舒女。贞懿贤淑,行修敬之如宾。王久有幼妹,尝挈以自随。行修亦深所鞠爱,如己之同气。
元和中,有名公与淮南节度李公论亲,诸族人在洛下。时行修罢宜州从事,寓居东洛。李家吉期有日,固请行修为傧。是夜礼竟,行修昏然而寐,梦己之再娶,其妇即王氏之幼妹。行修惊觉,甚恶之,遽命驾而归。入门,见王氏晨兴,拥膝而泣。行修寻究其由,家人皆曰:“老奴于厨中自说,五更作梦,梦阿郎再娶王家小娘子。”行修以符己之梦,尤恶其事,乃强喻王氏曰:“此老奴梦,安足信。”元何,王氏果以疾终。
王公悲恸且极。遂有书疏,意托行修续亲。行修伤悼未忘,固阻王公之请。有秘书卫随者,即故江陵尹伯玉之子,有知人之鉴,言事屡中,忽谓行修曰:“侍御何怀亡夫人之深乎?如侍御要见夫人,奚不问稠桑王老。”
后二三年,王公屡讽行修,托以小女,行修坚不纳。及行修除东台御史,是岁,汴人李介逐其帅,诏征徐泅兵讨之。行修缓辔出关,程次稠桑驿,已闻敕使数人先至,遂取稠桑店宿。至是日造曛瞑,往逆旅间,有老人自东而过,店之南北,争牵衣请驻。行修讯其由,店人曰:“王老善录命书,为乡里所敬。”行修忽悟卫秘书之言,密令召之。遂说所怀之事。老人曰:“十一郎欲见亡夫人,今夜可也。”乃引行修,使去左右,屣屦,由一径入土山中。又涉一坡,近数仞,坡侧,隐隐若见丛林。老人止于路隅,谓行修曰:“十一郎但于林下呼‘妙子’,必有人应。应即答云:‘传语九娘子,今夜暂将妙子,同看亡妻。’”行修如王老教,呼于林间,果有人应。仍以老人语传人。有顷,一女子出,行年十五,便云:“九娘子遣随十一郎去。”其女子言讫,便折竹一枝跨焉。行修观之,迅疾如马。须臾,与行修折一竹枝,亦令行修跨,与女子并驰。依依如抵西南。行约数十里,忽到一处,城阙壮丽,前经一大宫,宫有门。乃云:“但循西廊直北,从南第二院,则贤夫人所居。内有所睹,必趋而过,慎勿怪。”行修心记之。循西廊,见朱里堤幕下灯明,其内有横眸寸余数百。行修一如女子之言,趋至北廊。及院,果见行修十数年前亡者一青衣出焉,迎行修前拜,乃赍一榻云:“十一郎请坐,娘子续出。”行修比苦肺疾,王氏尝与行修备治疾皂英子汤。自王氏之亡也,此汤少得。至是,青衣持汤,令行修啜焉,即宛似王氏手煎之味。饮未竟,夫人遽出,涕位相见。行修方欲伸离恨之久,王氏固止之曰:“今与君幽显异途,深不愿如此,贻某之患。苟不忘平生,但得纳小妹鞠养,即于某之道尽矣。所要相见,奉托如此。”言讫,已闻门外女子叫:“李十一郎速出!”声甚切。行修仓卒而出,其女子且怒且责:“措大不别头脑,宜速返!”依前跨竹枝同行。有顷,却至旧所。老人枕块而寐,闻行修至,遽起云:“岂不如意乎?”行修答曰“然”。老人曰:
“须谢九娘子遣人相送。”行修亦如其教。
行修困惫甚。因问老人曰:“此等何哉?”老人曰:“此原上有灵应九子母祠耳。”老人行,引行修却至逆旅。壁荧荧,枥马啖刍如故,仆夫等昏惫熟寐。老人因辞而去。行修心帻然一呕,所饮皂英子汤出焉。
时王公亡,移镇江西矣。从是,行修续王氏之婚,后官至谏议大夫。
卢求
杨嗣复,李翱之妹婿也。卢求者,翱之子婿也。嗣复主试时,卢求不第。翱典合肥郡,识一道士,奇之。令备奏章,问卢功名焉。道士乃饮酒数斗,稍寝,整衣北拜。对案手疏二缄,授翱曰:“有主试,方开小缄。见榜,方开大缄。不可错乱。”及定主试,仍杨嗣复也。小缄云:“裴头黄尾,三求六李。”翱亦未知卢求之果得功名否也。及张榜,状元即裴求也。卢求次之。榜未者黄驾也。翱始开大缄,缄中并无他说,但抄录所张之榜耳。翱益奇敬之。
后翱领襄阳,道士复来曰:“公之政美,当有善报。盍出子女示之。”既视翱子,乃曰:“不及公矣。”又曰:“三女皆贵人母也,外孙必皆宰辅。”后果卢求子卢携,郑亚子郑畋,杜审权子杜让能,皆官将相。
秀师言记
唐建中未,崔晤、李仁钧,表兄弟也,同候调京师。荐福寺一僧名神秀,晓阴阳术,崔李共问己之祸福焉。僧不应,而私厚礼李曰:“君今选江南县,甚称意。又六年,摄本府纠曹, 合监刑小僧。乞将小僧骸骨,葬于瓦棺寺后松林中,则僧愿也。”言讫堕泪。又曰:“崔之福,已尽此矣。崔之孤子,君实扶之。崔之孤女,君之继室也。秘之秘之。”崔诘朝问李,李曰:“无他说也,但云李当作崔之婿耳。”崔妄其言不信。
后果僧坐泄宫中密事,付李笞死。李捐俸,赁瓦棺寺地,筑浮图以葬之。未几。一军伶前白曰:“一女子求婚于君。云君之表侄女也。”召而问之,乃:知即崔晤之女也。晤已死五六年矣。晤子女因不能糊口,乃随叔晔来至李之任所,而晔又不知所之矣。李怜而纳之,曰:“僧之言信也。”
尉迟敬德
隋未,太原一书生,家邻官库,因穴入之。内有金甲人持戈曰:“此钱数万贯,尉迟公之有也。得尉迟帖来,任汝所取。”书生乃遍访之,适裸身锻铁处得尉迟敬德焉。尉迟方蓬首锻炼,书生乃伺其歇也,拜之曰:“生贫困,乞借君钱五百贯可乎?”尉迟曰:“吾打铁人耳,何故侮我。”生曰:“若能哀悯,但赐一帖足矣。尉迟大笑,即书付之。书生以帖至库,金甲人即令书生系之于梁上,而以五百贯与之。
后敬德立殊功,请归乡里,敕赐钱一库。阅其簿,则失五百贯矣。主库者乃于梁上得帖,即尉迟之手笔也。尉迟大惊,召书生问其故而礼之。出库钱,聚故旧而分之。
车公
唐贞元中,万年县捕贼官李公,以脍食客。脍未至,适一客遽然来曰:“我能识定数。”李公曰:“今日食脍,抑谁不得食者?”客微笑曰:“惟足下不得食耳。”李公不信。适京兆尹来召,李公趋赴,且曰:“庖人必留脍以待我。”及李公归,御脍将食,适屋毁堕,盘碎脍泥,竟不得食。
崔洁
太府乡进士陈彤,能知定数。崔洁谓其妄,不信也。同寓长安。一日,陈谓崔曰:“我当与汝食于裴公亭。”崔笑之,不应也。至午,同过天门街,逢卖者。崔爱其鲜也,买之,乃谋食所。左右曰:“裴公亭近,可食也。”崔始惊悟,谓陈曰:“解是者谁也?”陈曰:“第一部乐人,衣紫者也。”乃备砧刀待之。适衣紫者三四人来,熟视曰:“甚鲜也。”其一人拊刀砧曰:“有脍不能解乎?我解之,但祈分而已。”崔谓陈曰:“彼得食乎?”陈曰:“不得食也。止有三千里外九品官,得食半碗汁耳。”既解,忽人来呼紫衣曰:“驾幸龙首池,唤第一部乐人。”紫衣急应呼而去。崔、陈食毕,适延县尉李耿来谒。崔索食之,止半碗汁矣。李果捧食之而去。
张太
京师有王四老,镪贯巨万。张太者,其故人之子也。贫无糊口,丐于王门,王遽叱之。王妻曰:“叱者谁也?”王老曰:“故人子也。”妻曰:“既故人子,不周之,而叱之何哉?”遂呼太礼食,教之话言,助之十金。曰:“以是贸易,慎毋妄费。”太亦能警省,王老亦颇爱之,遣侄随太贩木荆南。奈江行甚迟,二子谋先陆进。一夕,月下见水面有缸盛物,自远浮来,其行如飞。二子揽之,缸流不止,止得缸爿一片。明夕,舍于田翁。田翁曰:“得非张太乎?”太曰:“子何以知我也?”翁曰:“昨夕得一缸金银,内有一银牌曰:‘张太应得五百金。’故拱候久矣。”随以五百金还张太。复出五十金赠之,太不受。翁乃作饼五十,每饼藏银一两送之。二子途中渴甚,乞浆,一田妇欣然与之。二子衔感,以五十饼酬之。妇随以一付儿,以四十九示夫。夫曰:“盍同一鸡,携送汝父,告借银息肩可乎?”妇之父,即得缸之田翁也。翁笑曰:“饼中五十金不受,反来告贷耶?”妇惊,将儿手中饼开之,则又无银者。翁究其故,乃知妻作饼时,偶有一饼失置银者。翁乃叹曰:“数也,命也,不可强也。”予女十金而遣之。
艳异编(续集)卷十七冥迹部
刘长史女
吉州刘长史,与司丘掾高广相善。俱秩满,同归。刘无子者也。生三女,皆殊色,甚爱之,而长女年十五,忽以病死,尸载舟中。广之子,年二十,貌扬质慧。两船相去百余步。一夕,子披书未睡,适一婢来借火,曰:“我长史船中也。”子甚爱之,通焉。婢曰:“我家小娘子,比奴更艳。奴当为郎致之。”明夕又来,曰:“事谐矣,郎可少待。”子喜,立候船外。是时风清 月朗。女子自后船来,子遥望见之,不自禁也,纵步相搂,倍常款爱。嗣此月余,来无虚夕。忽谓子曰:“有言欲启,得无相猜乎?”子固请说之。乃曰:“我长史亡女也。今肖更生,为汝之妻。汝当白我家尊开棺,使我得面承霜露,可耳。”子以告父广。广即达长史。长史不信,子更苦求之。长史怒。长史夫妻同梦女有言,乃信之。开棺视之,面如生。乃帷岸置棺,守焉。达旦,能饮。数日,依然如旧。遂择吉于此地成婚。后生数子。因以“礼会村”名其地焉。
丽春
丽春者,唐韦讽祖母之美婢也。祖母妒之,乘夫他出,生埋丽春于园中。至韦讽时,已九十年矣。讽好园事,锄地,见发,掘之,乃丽春也。眉目渐开。已而前来拜讽曰:“丽春初蒙冤死,即被二黑人引至一王府。春亦不敢自诉,而阴府已经知悉。减主母十一年禄以与春,乃付判官处分。适判官去职,此事遂寝,九十年矣。盖阴司亦以下人故,不急也。昨天官来搜幽司,积滞者皆决遣。春是以得生。”讽问曰:“天官何状?”曰:“绛衣赤冠,如今道士一也。”又问曰:“汝尸何得不毁?”曰:“冥事未结,尸不毁也。盖地界主以药敷之耳。”讽遂以为室。相道幽冥事,劝讽修德。曰:“天报之以福,信也。”劝讽修炼。曰:“入仙之路,福之福也。”嗣后数年,忽失讽、春所在。
秋英
临海乐安章泛,年二十,死经日而苏。乃曰:“吾之外兄,即天曹主也,吾是以得免,不惟免吾身,并一女子名秋英者,吾亦乞免之矣,其女即与我同归。日暮路宿共枕,约以夫妇。当访问之,彼云‘吴县乌门,临渎徐家,门前有倒枣树者。,”至其所问秋英。主人亦心知矣,阳为不知者,而递示以婢数人。泛 曰:“皆非也。”乃出秋英示之,遂成婚,生子日“天赐”。
郄惠连
大历中,山阳人郄惠连,始居泗上。以其父尝为河朔官,遂从居清河。父没,惠连以哀瘠闻。廉使命吏临吊,赠粟帛。既免丧,表授漳南尉。
岁余,一夕独处于堂,忽见一人,绣衣佩刀,趋至前,谓惠连曰:“上帝有命,拜公为司命主者,以册立阎波罗王。”即以锦纹箱贮书,进于惠连曰:“此上帝命也。”轴用琼钿,襟以纹锦。又象笏、紫缓、金鱼、玉带以赐。惠连且喜且惧,心甚惶惑,不暇顾问,遂受之。立于前轩,有相者趋入,赞曰:“驱殿吏卒且至。”已而有数百人,绣衣红额,左右佩兵器,趋入,罗为数行,再拜。一人前曰:“某幸得为使之吏,敢以谢。”词竟又拜。拜讫,分立于前。相者又曰:“五岳卫兵主将。”复有百余人趋入。罗为五行,衣如五方色,皆再拜。相者又曰:“礼器乐悬吏、鼓吹吏、车舆乘马吏、符印簿书吏、帑藏厨膳吏。”近数百辈,皆趋而至。有顷,相者曰:“诸岳卫兵,及礼器乐悬车舆乘马等,请使躬自阅之。”惠连曰:“诸岳卫安在?”对曰:“自有所自耳。”惠连即命驾。于是控一白马至,具以金玉。其导引控御从辈,皆向者绣衣也。数骑夹道前驱,引惠连东北而去,传呼甚严。可行数里,兵至万余,或骑或步,尽介金执戈,列于路。枪槊旗旆,文绣交焕。俄见朱门外,有数十人,皆衣绿执笏,曲躬而拜者,曰“此属吏也”。其门内,悉张帷几榻,若王者居。惠连既升阶,据几而坐,俄绿衣者十辈,各赍簿书,请惠连判署。已而相者引惠连于东庑下一院,其前庭有车舆乘马甚多,又有乐器鼓萧,及符印管钥,尽致于榻上,以黄纹帕蔽之。其榻绕四墉。又有玉册,用紫金填字,似篆籀书,盘曲若龙凤之势。主吏白曰:“此阎波罗王之册也。”有一人具簪冕来谒,惠连与抗礼。即坐,谓惠连曰:“上帝以邺郡内黄县南兰若海悟惮师有德,立心画一,册为阎波罗王,礼甚重。以执事有至行,故拜执事为司命主者,统册立使。某幸列宾掾,故得侍左右。”惠连问曰:“阎波罗王居何?”府掾曰:“地府之尊者也。冠岳读,总幽冥之务;非有奇特之行者,不在是选。”惠连思曰:“吾行册礼于幽冥,岂非身已死乎?”又念及妻子,怏怏有不平之色。府掾已察其旨,谓惠连曰:“执事有忧色,得非以妻子为念乎?”惠连曰:“然。”府掾曰:“册命之礼用明日。执事可暂归治其家。然执事官至崇,幸不以幽显为恨。”言讫遂起。 惠连即命驾出行,而昏然若醉者,即据案假寐。
及寤,已在县。时天才晓。惊叹且久,自度上帝命,固不可免。即具白妻子,为遗命,又白于县令。令曹某不信。惠连遂汤沐,具绅冕,卧于榻。是夕,县吏数辈,皆闻空中有声若风雨,自北来,直入惠连之室。食顷,惠连卒,又闻其声北向而去。叹骇。因遣使往邺郡内黄县南问,果是兰若院禅师海悟 者近卒矣。
苍壁
苍壁性聪慧,唐李林甫之爱仆也。暴死而苏。以告林甫曰:“我初见门首,仪仗拥一贵人,如君上者。方窥视之,即被后人擒去,至一奇山一大楼下。望见殿上珠帘、碧玉案,道袍白玉 冠。殿下仗卫千人。即门首贵人也。一朱衣人奏一文簿,备载安禄山颠未。贵人曰:‘唐君之祚绝,而唐君之寿未绝,何也?’朱衣对曰:‘唐君奢侈,所以绝祚。独不好杀,所以寿不绝也。’贵人曰:‘继安禄山者,不一伪主,无令多叙,以伤帝心,今李林甫、杨国忠等,宜早追之,毋残民也。’朱衣曰‘诺’。少顷,又一朱衣奏一文簿,乃大唐第六朝天子复位,及佐命大臣全具者。贵人曰:‘但可惜秦世民耳。’乃召苍壁曰:‘当语林甫,速归我紫府。应知人间之苦也。’言讫,遣人送我,我由是复醒,初不知身之死,但觉身之归也。”林甫由是恣酒色,不视事。
艳异编(续集)卷十八冤报部
卢氏 上谷侯生妻韩氏,梦黄衣数辈,召至官署。轩宇华壮,人物极众。随引至一院。院主青衣,危冠方履,状甚峻峙。左右数百。韩氏再拜。有一妇人,年二十许,身长丰丽,衣碧襦绛袖,以金玉钗为首饰,门外而来,自称卢氏,谓韩氏曰:“妾与子仇敌,且久,子知之乎?”韩氏曰:“妾一女子,未尝出深闺,安得有仇敌耶?”卢氏怒曰:“我前身,尝为子诬告,使吾野死,非仇敌乎?今我诉帝,且欲雪冤,汝之死,不朝夕矣。”韩氏惧而辩,而卢氏喋喋不已。青衣谓卢氏曰:“汝之冤固如是,然韩氏未当死,不可为也。”遂令吏出案牍。吏曰:“韩氏余寿一年。”青衣曰:“可疾遣归。”行未数里,忽若惊,而是梦醒矣。恶之,不敢言。自是神色沮丧,若抱疾者。侯生讯之,以告。后韩氏又梦卢氏曰:“子将死矣。”韩氏惊寤,疾甚遂卒。侯生窃叹异,未尝告人。后旅游襄汉,复娶萧氏。萧氏尝衣绛袖碧襦,以金玉钗为首饰,身长丰丽,与韩氏先梦同。生因以韩氏之梦告焉。萧氏不乐曰:“妾外族卢氏。妾孩提时,为伯舅见念,命为己女,故以卢为小字。则君亡室之梦信矣。”
绿翘
唐咸通戊子,西京咸宜观有女道士,名鱼玄机,字幼微者,色丽能文,尤善吟咏,人多私焉。绿翘者,即其女童也。亦聪慧有色,而性贞节,人咸敬之。
玄机适邻院。有访玄机者,即玄机之私昵也。闻玄机出,即策马而回。绿翘亦未之面也。玄机归,疑绿翘与之通也。迨更余,扃户,裸而笞之数百。将死,请杯水酹地曰:“今必死矣。无天则无可诉,若有,谁能禁我。”言讫命绝。机瘗之于后庭,自谓无人知者。不意人之多踪迹绿翘也。机应之曰:“逃矣。”而人疑益甚。客宴于机室,见瘗地苍蝇集,视之则血痕存焉,且腥也。客私语仆,仆归语兄。仆兄,府卒也,而素不悦机者。闻之,即至观。观门有数人聚语绿翘事者,仆兄引之,同发绿翘之尸,则貌犹如生也。报官伏罪。而朝士犹多袒机者。机狱中诗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独府尊上表求决,言甚真恳。是秋,竟枭首示众。
王士真
唐贞元中,有李生者,家河朔间。少有膂力,恃气好侠,不拘细行,常与轻薄少年游。年二十余,方折节读书,为诗歌,人颇称之。屡为河朔官,后至深州录事参军。生美丰仪,善谈笑, 曲晓吏事,廉谨明干。至于击鞠饮酒,皆号为能,雅为太守所知。
时王武俊帅成德军,恃功负众,不顾法度,支郡守畏之侧目。尝遣其子士真巡属郡,至深州。太守大具牛酒,所居备声乐,宴士真。太守畏武俊,而奉士真之礼甚谨。又虑有以酒忤士真者,以故僚吏宾客一不敢召。士真大喜,以为他郡莫能及。饮酒至夜,士真乃曰:“幸使君见待之厚,欲尽欢于今夕。岂无嘉宾,愿得召之。”太守曰:“偏郡无名人,不敢奉宴席。惟录事参军李某,足以侍谈笑。”士真曰:“但命之。”于是召李生入,趋拜。士真目之,色甚怒。既而命坐,貌益恭,士真愈不悦,瞪顾攘腕,无向时之欢矣。太守惧,莫知所谓。顾视生,腼然而汗,不能持杯。一坐皆愕。有顷,士真叱左右,缚李某系狱。左右即牵李袂疾去,械狱中。已而士真欢饮如初。迨晓宴罢,太守且惊且惧,乃潜使于狱中讯李生曰:“君貌甚恭,且未尝言,固非忤于王君。君宁自知耶?”李生悲泣久之,乃曰:“常闻释氏有现世之报,吾知之矣。某少贫,无以自资,由是好与侠士游,往往掠夺里人财物。常驰马弯弓,往还大行道,日百余里。一日遇一少年,鞭一骏驴,负二巨囊,吾利其资,顾左右皆岩崖万仞,而曰渐曛黑,遂力排之,堕于崖下。即疾驱其驴至逆旅,解其囊,得缯百余段。自此家稍赡。因折弓矢,闭门读书,遂仕而致此。及今凡二十七年矣。昨夕君侯命与王公之宴,既入而视王公之貌,乃吾曩时所杀少年也。一拜之后,中心惭惕。自知死不朝夕,今则延颈待刃,又何言哉。为我谢君侯,幸知我深,敢以身后为托。”有顷,士真醉悟,急召左右,往取李某首。左右即于狱中斩其首以进。土真熟视而笑。既而又与太守大饮于郡斋,酒醉。大守因欢而讯其故,士真笑曰:“李生亦无罪。但吾一见之,遂忿然激吾心,已有戮之之意。今既杀之,吾亦不知其所以然也。吾无复言。”及宴罢,太守密讯其年,则二十有七矣。盖李生杀少年之岁,而士真生于王氏也。太守叹异久之。因以家财厚葬焉。
军使女
唐西川节度使严武,少时仗气任侠。尝于京师与军使邻居。军使女美,窥见之,赂左右诱而窃之以逃。军使告官,且以上闻。诏遣万年县捕贼官乘递追逐武舟。自巩县闻,惧不免,饮女酒,解琵琶弦以缢之,沉于河。明日,诏使至,搜之不得。此 武少时事也。
及病甚,有道士从峨嵋山来谒。武素不信巫祝之类,门者拒之。道士曰:“吾望君府,鬼祟气横,所以远来。”门者纳之。未至阶,自为呵叱,论辩久之。谓武曰:“君有宿怨。君知之乎?”武曰:“无之。”道士曰:“阶前冤女,年十六七,颈系一弦者谁乎?”武叩首曰:“有之。奈何?”道士曰:“彼云欲面,盍自求解。”乃洒扫堂中,令武斋戒,正笏立槛内,一童独侍槛外。道士坐于堂外行法。另洒扫东阁,垂帘以俟女至。良久,阁中有声。道士曰:“娘子可出。”其女被发颈弦,褰帘而出。及堂门,约发拜武。武惊惭掩面。女曰:“妾虽失行,元负于公,公何太忍!纵欲逃罪,何必忍杀?含冤已久,诉帝得伸。”武悔谢求免,道士亦为之请。女曰:“事经上帝,已三十年矣。期在明晚,言无益也。”遂转身还阁。未至帘而失其形矣。道士谢去,武乃处置家事,明晚遂卒。
唐绍
唐给事中唐绍,能记忆前生事。独善视里中李邈,虽事亲不之若也。人皆异之。邈亦不知其故。
及开元初,骊山讲武之昨日,召家人曰:“李邈者,前生被我杀之犬也。我前生为灞陵王氏妇。姑严。而吾年十七,于冬至夜,奉姑命主馔,惫甚。姑又命我缝罗裙,倦灯忙针,周章不暇。适犬自外冲扉,击灯油仆。叱之,犬走突扉,扉阖,犬不得出,伏于床下。举火,则见裙之尽油也,惧甚。乃以剪刀刺犬于床下,折剪一股。以一股又刺之,犬毙。又二年而我卒,遂生于此。明日之死,盖缘报也,执刀者其李邈乎?
及明日讲武,唐绍摄札部尚书。玄宗授桴击鼓,而郭元振遽令绍奏毕。帝怒,将斩元振。众请元振有功,乃斩绍。李邈行戮。初刀折,亦易刀焉。绍妻子因是骇愕。
满少卿
满生少卿者,失其名,世为淮南望族。生独弛不羁,浪游四方。至郑圃,依豪家。久之,觉主人倦客。闻知们出镇长安,往投谒,则已罢去。归次中牟,适故人为主簿,之,不能足,又转而西抵凤翔。穷冬雪寒,饥卧寓舍。邻望焦大郎见而恻然,饭之,旬日不厌。生感幸过望,往拜之。大郎曰:“吾非有余,哀君逆旅披褐,故量相济。非有他意也。”生又拜:“幸异时或有进,不敢忘报。”自是日诣其家,亲昵无间。杯酒流宕,辄通其室女。既而事露,惭愧无所容。大郎叱责之曰:“吾与汝本不相知,过为拯拔,何所为不义若此,岂士君子行哉!业已尔,虽侮何及!吾女亦不为无过。若能遂为婚,吾亦不复言。”生叩头谢罪,愿从命。既成婚,夫妇相得,欢甚。
居二年,中进士第。甫唱名即归。绿袍槐简,跪于外舅前,邻里争持羊酒往贺,歆艳夸诧。生连夕宴饮。然后调官,将戒行,谓妻曰:“我得美官,便来取汝,并迎丈人俱东。”焦氏本市并人,谓生富贵可俯拾,便不事生理,且厚赆厥婿,赀产半空。
生至京,得东海尉。会宗人有在京者,与相遇,喜其成名,拉之还乡。生甚不欲,托辞以拒。宗人骂曰:“书生登科名,可不归展坟墓乎?”命仆负其囊装先赴舟,生不得已而行。到家逾月,其叔父曰:“汝父母俱亡。壮而未娶,宜思嗣续计。吾为汝求宋都朱从简大夫次女,今事谐矣。汝需次尚岁余,先须毕姻,徐为赴官计。”叔性严毅,历显官,且为族长,生素敬畏,不敢违抗,但唯唯而已。心殊窘惧。数日,忽幡然改曰:“彼焦氏非以礼合。况门户寒微,岂真吾偶哉!异时来通消息,以礼遣之足矣!”遂娶于朱。朱女美好,而奁具颇厚,生亦甚适。凡焦氏女所遗香囊中帕,悉焚弃之。常虑其来,而杳不闻问。如是几二十年,累官鸿肿少卿,出知齐州。视印三月,偶携家人子散步后堂。有两青衣自别院右舍出,逢生辄趋避。生追视之,一妇人着冠帔褰帷出,乃焦氏也。生惶惧失措。“焦泫然泣曰:“一别二十年,向来婉娈之情,略不相念,汝真忍人也!”生不暇叩其所从来,具以实告。焦氏曰:“吾知之久矣。吾父已死,兄弟不肖,乡里无所依,千里相投,前一日方至此。为阍者所拒,恳祈再三,仅得托足。今一身孤单,茫无栖泊。汝既有佳偶,吾得备侧室,竟此余生,以奉事君子及尊夫人足矣。前事不复较也。”语毕长恸。生软语慰藉之,且畏彰闻于外,乃以语朱氏。朱素贤淑,欣然迎归。待之如妹。越两旬,生微醉,诣其室寝。明日,门不启。家人趋起视之,则反扃其户,寂若无人,破壁而入,生死牖下。口鼻流血。焦与青衣皆不见,是夕,朱氏梦焦曰:“满生受我家厚恩,而负心若此。自其去后,吾抱恨而死。我父相继沦没。年移岁迁,方获报怨。此已幽府申诉逮证矣。”朱未及问而寤,但护丧柩南还耳。
艳异编(续集)卷十九草木部
妖柳传
熙宁间,福人陶彖,以令至秀州,携子希侃游学。希侃美丰姿,尚诙谚。涉山水而怕情,侣花酒以适意。长吟独咏,慕景兴怀,慨然有超天下志,而功名事不足挂齿也。
一日,道经会稽,泊舟山下。时微风栖林,淡月漾水。希侃不能成寐。起未数步,而山钟野笛,又飘然交送于耳。正欲假律一赋独得,香气已忽忽入息矣。疑盼间,一婢婷参前。陶生惊谓曰:“梦耶,祟耶?”妖曰:“羡君高怀,特伴幽独。”生问其居址远近,妖答曰:“门崖壁石,顾在咫尺。青山我主人,茭葑我邻比也。”生曰:“独居荒寂,得无至此一遣乎?”妖曰:“非也。送月迎风,何居之独!啼驾语燕,何荒之寂!日飘摇于烟水之乡,无所郁也,又何假于一遣乎?”陶因微笑,牵妖袖,井坐月中,引身私之,妖亦不拒。因问生曰:“操帆徒涉,碌碌何之?使得久留,当坚永约。”生曰:“此衷愿耳。奈家尊赴宦,且属意鄙身,固难舍也。”妖恍然欷曰:“君犹未知乎?青苗梗法,荆棘当途,正殆者有投林之想矣,君乃欲为风中之树耶?”生曰:“拙哉子言,将使我埋光丘壑乎?”妖曰:“徙木南门者,孰与种梅孤山之为逸!看花长安者,何如摘菊篱下之为高!孰谓丘壑非贤者事哉?”生曰:“是固然。但君子疾泯泯耳。”妖笑曰:“王庭三槐,窦家五桂,不可谓不芬馥也。今未几而雨露凄凉,调残相继。甚者将军之大树,斧斤及之矣,何赫赫足云!”生曰:“苟能遗芳,是亦可也,何必较身后之遇。”妖曰:“不然也,顾所处何如耳。茹芝四老子,采薇二饿夫,自身已后,其来不知几许时矣。而商山、首阳之秀号,至今与霜松雪竹同清,未闻荣前而悴后者,何耶?”生又曰:“圣于清者不足论矣。若中人已上而身无一遇,如虚生何!”妖曰:“此又不可强也。试以吾辈言之:有步步生莲花者,有妆飞梅萼者,宠爱何其殷也!有蒸梨见逐者,有啖枣求去者,疏斥何其甚也!谓是其色弗若欤?非然也。夫妇女且尔,而况丈夫乎!故天苟遇我,则庙栋堂梁,天不我遇,则涂樗泥栎。遇不遇,命也。君谓由人乎哉!
不然,渭之钓叟,傅之筑佣,苟非商周拔茅而物色,则一竿一版,朽烂滨岩之下。老死无闻矣。故曰遇又不可强也。”生勃然曰:“信如子言,甘与庸庸者伍,何以自别欤?”妖曰:“岂有异哉!杏园一宴,桃李春官,虽与臣草莽、友蓬蒿者不若,及其南柯梦后,衰草荒棒,寒烟暮雨,同一丘耳,孰分梧棘乎?”生曰:“世之急功名者何限,而子独以忤众者愿我,何也?”妖曰:“妾非愿君,欲悟君耳。正以此辈为可鄙也。垂涎富贵者,不啻望梅止渴;妄想功名者,孰无松梦之思。攘攘营营,争枝匝树,虽忙逐槐尘而不惜,祸甘桃实而莫知,彼将谓可根深蒂固也。岂知桑榆之景易穷,草头之露易涸,华茂未几,枯槁随至。方将宴笑堂中,而长夜之室,人已为我筑矣。悲思此景,愿将何属乎?”生曰:“人孰无死也。必欲高洁以逃之,不几于固耶?”妖曰:“死固难免,但当值此死耳。苟徒朝求井上之李,暮拔园中之葵,劳苦迎合,驱驰世途。忧愤迭兴,惊疑靡一,遑遑然无俄顷之舒眉袒腹。人而至此,纵庙柏成龙,雷阳感竹,终无益也。而况未必得此者乎!若夫托赤松以遨游,隐橘中以行乐,餐菊英,纫兰佩,逍遥于坞之北,溪之南,与木石通情,猿鹤同梦,虽片月浮云,不足以喻其闲,飞花流水,莫能以状其适,天地至乐,斯人久享历焉。诚所谓时可当日,而日可犹年者,亦将与恒人论岁月乎!以此评死,果孰值而孰负耶?”生喜曰:“不期一话,足开心胸。子殆非山家者流欤?而何其典达也。”妖复低容促膝曰:“章台旧裔日微,汉禁隋堤,风光非昔,霸陵之门户,问者疏而随者少也。行行种种,无非攀愁送恨之情、故特侨寓以避此耳。”生叹曰:“然,才容兼妙,无怪乎不屑事人也。”妖又太息曰:“张君一别,腰紧眉粗,眠卧含情,春秋虚度。连理之乐,殆不可复望于今矣!”生曰:“然则有兄弟否?”妖曰:“紫荆伐后,萁豆相煎者多也,念本连枝者谁欤?”生曰:“既尔孤独,曷求一友乎?”妖曰:“金兰契绝,势利成风,负荆人遥,青松落色。当今之世,而欲所求乎友,非卖则挤矣!”生曰:“若然,则人可绝乎?吾恐不如是之甚也。”妖曰:“殆有甚焉。朝廷鲜胜任之良干,郡县乏敷惠之甘棠。赵家乔木,为庸材辈寒而蠹也数矣。又且放王吕之牛羊,株连善类。颠仆之祸,行将切于本根,一木岂能支哉!”生曰:“子诚熟识世故者。然今兹之处,乐耶,忧耶?”妖曰:“方其凄风寒雨,杏褪桃残,山路萧条,愁云十里,苔荒藓败,情魂销,不可谓无忧也。及其芳洲晴暖,一簇翠烟,画舫玉,酒旗摇映;又或送夕阳,挂新月,暮蝉数咽,野鸟一鸣,万缕春光,心怡意适,殆不知造物之有尽也。夫谁曰不乐乎?”生笑曰:“乐则乐矣,第少一知心也奈何?”妖亦笑曰:“安排青眼,窥人多矣,无如郎君。是以不辞李下私嫌,竟赴桑间密约,且为君道也。”生挽其手曰:“咀嚼卿言,不觉俗心顿破,但不能置此身耳。”妖曰:“是不难。即当潜名涧壑,俯结松萝,寄迹云霞,永联丝木。襟披杨柳之风,步缓梧桐之月。山樵泉饮,快一尘于无惊;鹤伴鸥宾,洗垦淄于不染。上踪萃野之孤犁,春田清霭;下续桐江之一线,秋水寒潭。拄杖穿花,一无留念;携壶藉草,百不关情。惟梦绕乎松杉,据弄床头之笛;且心飞于兰桂,移弹石上之琴。诚可谓神仙中人,不特与竹林而较胜;风尘外物,直将与桃源而争芳者也。何必喘慕紫蔽之台阁,肩挨黄棘之门墙,缰锁情怀,桎梏手足,以自取辱哉!”生见其言词流发,博洽多闻,艳冶括目,袅娜醉心,意必仙种也,感慕益切。”复取舟中行褥,铺松阴之下,欲求再会。交接间,极尽情事。起与生别,鸡三唱矣。生因请其姓,妖答曰:
不必牵衣问阿娇,幽情久已属长条。
禹王山上无人处,几度临风夜舞腰。
生溺于欲,竟不详其意而散。
明日,象欲发泊,生意逗延不进。夜果复来。生乃匿之舟中,欲与之任。妊怫然不许曰:“妾奉蒲姿于君者,实欲与君开绿野之堂,结白莲之社,采武安之药,种邵平之瓜,冷淡岩云湖水中也。顾可自蹈危机,为人振落剪拂,甚哉,妾所不愿也。”生情不能舍,哀哀恳乞,约以送至家尊,即当与俱此山。请之再四,乃从。及抵秀年余,希侃忽遘异疾,不可救疗。会元净法师过秀,令彖亟诣告之。师乃除地为坛,设观音像,取杨柳洒水咒之,结跏趺坐,引妖问曰:“汝居何地,而来至此?”妖答曰:“会稽之东,汴山之阳,是我之宅,石木苍苍。”师曰:“噫!儿盖柳也。吾尝闻是儿返性矣,不道其复为幻也。”妖乃冁然笑曰:“陶君有缘,儿将教以不死之术,非祟也。”师不能窘,为宣《楞严秘密神咒》,令痛自悔恨,毋为物邪所转。于是号泣请去。复谓陶生曰:“久与子游,何忍遽舍,愿觞为别。”即相对引满,作诗泣曰:
仲冬二七是良时,江上多缘与子期。
今日临歧一杯酒,共君千里还相思。
遂去不复见。生疾亦寻愈。方知其妖柳也。故所论议,皆花木之事。然凿凿造理者也。因悟其言,改名希靖,不求仕进,归家享年寿云。
薛藩
薛,河东人。幼时于窗棂内窥见一女子,素服珠履,独步中庭,叹曰:“良人负笈游学,艰于会面。对此风景,能无怅 惋!”因吟曰:
夜深独宿使人愁,不见檀郎暗泪流。
明月将舒三五候,向来别恨更悠悠。
又袖中出一画兰卷子,对之微笑,复泪下吟曰:
独自开箱觅素纨,聊将彩笔写芳兰。
与郎图作湘江卷,藏取斋中当卧观。
其音甚细而亮,闻有人声,遂隐于水仙花中。
忽一男子从丛兰中出,曰:“娘子久离,必应相念。阻于跬步,不啻万里。”亦歌诗曰:
相期逾半载,要约不我践。
居无乡县隔,邈若山川限。
神交惟梦中,中夜得相见。
延我入兰帏,羽帐光璀璨。
珊然皆宝袜,转态皆婉娈。
欢娱非一状,共协平生愿。
奈何庭中鸟,迎旦当窗唤。
缱绻犹未毕,使我梦魂散。
于物愿无乌,于时愿无旦。
与子如一身,此外岂足羡。
又歌曰:
忆昔初邂逅,玄虫鸣树间。
崔卺饮好,又将还。
隐几夜不寐,朱火青烟。
没绩素,藉以开我颜。
展转复反侧,伤彼《关睢》篇。
沉吟下阶步,四五月方残。
嗟哉牛女星,遥遥隔河端。
鸳机不成匹,服箱良独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