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会文献汇编 - 第 366 页/共 368 页

又云,天主不能摄人之身,专能摄人之魂,此亦必不得之数。此语不特伤於率尔,更悖孔子不知妄作之戒。盖天主能赏罚人之灵魂,并能赏罚人之肉身,但时有先后之不同耳,《圣经》及《庞子遗诠》、《复活论》诸书载极详悉,汝辈既不博览以求明,复不下问以解惑,故不知也。 夫灵魂原本轻清,为一身之主,又能涓洁心志,力制私欲,则纯乎轻清,以事天主。天主慈悯,先挈上升,俾享天堂真福,宜也。 肉身原本重浊,为灵魂之仆,能顺义理道德之正命,天主亦慈悯之。故使暂痊名山,以俟天地终穷复活之日,配合灵魂,复还原体,锡以殊恩。使其身发大光明,数倍於日;水火刀劍,不伤不死;往来迅速,万里一瞬,山海江河,绝无阻碍,并拔上升,永享长生真福焉。(洪济:《驳设狱残忍之非第四》,《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至若升天之义,天主洪恩,实有至理。汝观物性,轻清者上升,重浊者下降,一切物理,莫不尽然。如火性轻清上炎,虽倒持蜡炬,欲降其焰,焰仍上飚而难遏;石性重浊下坠,虽高掷千寻,欲升其质,质仍下坠而不已。 天主生人,轻清重浊,二者悉备。内之灵性,类乎天神;外之肉躯,类乎禽兽。人能从灵性之嗜,力行仁义礼智,是为浑然天理,进迩天神,轻清之类。天主於是鉴其立功,拔之上升,享天堂长生之真福。人若从肉躯之嗜,专务骄奢淫佚,是名全锢私欲,逼肖禽兽,重浊之流。天主於是恶其获罪,罚之下坠,受地狱无穷之极苦。 天主之赏善罚恶,犹朝廷之黜幽陟明也。然朝廷虽有荣辱人之权,必三载考绩。阅历三考,见其果贤也,而后晋之上爵;果不贤也,而后下之典刑。设有大声诋毁,谓朝廷既有荣人之大权,何不使草莽微贱,立赐公卿,仰望北阙,一试其能否乎?如果不能,谓朝廷有荣辱人之权,亦不足信之矣。呜呼!为此说者,非疯狂之废疾,必庸鄙之下愚矣。故知朝廷於群臣功绩未建,万无立赐公侯之理;即知奉事天主之人,德业未定,断无仰望太虚,现摄升天之理矣。(洪济:《驳设狱残忍之非第四》,《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然恶者之魂,亦属轻清,其永堕地狱,使不得上升者何?盖恶者之魂,虽属轻清本可上升,止缘如前第二驳中,所谓背叛天主之极重罪恶,必堕地狱,永不超升也。譬若鸟然,飞鸣霄汉,其天性也。使缠以铁絚,虽欲奋飞,辄复陨仆,以铁絚加其重坠故也。(洪济:《驳设狱残忍之非第四》,《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四、永罚与“破狱”—天、佛地狱观之比较 普仁截云:地狱不可以有无论,以唯心具造故;亦可以有无论,以唯心具造故。何以言之?盖依於理谓之具,依於事谓之造。以心具故,不可言无也;以心造故,不可言有也。以心自具,非外来故,亦可言有也;以心妄造,非实有故,亦可言无也。若理若事,若具若造,若有若无,总由一心。如是了达,方得免於戏论也。 昔有俗士问黄蘖和尚:“地狱实有否?”蘖曰:“无”。又问大慧和尚,慧曰:“有”。士曰:“黄蘖和尚道无,和尚为甚说有?”慧曰:“居士有妻子否?”曰:“有”。“黄蘖和尚有妻子否?”曰:“无”。慧曰:“待你到黄蘖和尚地位,自然一切皆无。”故了达明人,说有亦得,说无亦得。 岂似汝辈钉钉胶粘,不定执为有,即定执为无。只因智识浅陋,不达事理之关,所以说无,则拨无因果,谓原无地狱,可以不破;说有,则心外有狱,谓是天主所设,坚不可破。据汝见处,地狱定决是有,但不许破狱耳。我辈凡流,不能破且置。(普仁截:《驳地狱亦有亦无之非第一》,《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我世尊说法五时,因机设教,随机随解,初无定义。虽言天堂地狱,实一时方便。以人有造善恶之业,故说业有轻重,感报不同。善者随善业,感天堂之报,福尽还堕;恶者随恶业堕地狱、饿鬼、畜生之报,乃至从迷入迷,轮转不息。盖天堂等报因人造业而有,非有定所也。 若智者悟明业,果本无自性,则当下解脱。觅罪福之原,了不可得,安有善恶业之可随耶?古佛偈云:“身从无相中受生,犹如幻出诸形象。幻人心识本来无,罪福皆空无所住。”《华严经》云:“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古云:“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还夙债。”如是则吾教本以明心见性导人为怀,岂有天堂地狱之实法系缀于人乎?又岂若玛窦梗执有天堂地狱,天主畀之上下乎?足见玛窦不能明吾教之根源,而徒滞迹狂吠,何异韩獹舍人而逐块哉。(《拆利偶言》,《辟邪集》,《汇编》第五卷,第五十八册,第—页) 普仁截云:只如天主,有意设出地狱,困苦冥魂。若人不奉彼者,即永远拘禁。尽未来际,虽有改过迁善之心,永不许忏悔。虽有盛德神通之力,永不许救援。如是天主,即是恶中之恶。世有此人,必为众所共怒矣。且上帝好生之谓何?而乃残忍暴厉,过於桀纣百千亿倍,有是理乎?(普仁截:《驳设狱残忍之非第二》,《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普仁截云:地狱有六种差别,非关天造,亦非地设,皆是众生三业所感。恶业熟故,妄成地狱,妄受剧苦。譬如梦中为虎狼所噬,或被打、被缚,或遭王难,受种种苦。及至醒时,了无所见。地狱及苦,亦复如是,以全是三业妄成故。 佛於瑜珈教中,大悲拔济敕。诸贤圣师,口诵真言,手结密印,心运妙观,三处同放赤色光照触彼狱,顿令破坏也。况地狱从本是空,本是虚妄,故可破坏。昔因三业恶感而成,今以三业智照而破,焉有不破之理?狱既可以法力破坏,魂独不可以法力超脱乎? 犹如世间狱囚,本未应出,忽遇国王大赦,即便脱免,岂难言狱门牢固,必不可开。一人情面,必不可幸免耶?(普仁截:《驳法力幸免地狱之非第三》,《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一曰破狱之妄。 夫地狱以为有耶,无耶?无则罪人原自不入,可以不破。有则为大主所设,坚於铁围,乃困苦冥魂者,竟为无赖凡流念数番言,狱破魂走,有是理乎?(徐光启:《辟释氏诸妄》,《汇编》第三卷,第二十四册,第页) 汝云俗士有妻子,黄蘖无妻子,此言是有无之一定者。依此以论有无,则地狱系善人所无,恶人所有,亦有无之一定者。今汝混言了达明人,说有亦得,说无亦得。故汝论地狱,可言有,亦可言无。汝论妻子,何不亦言黄蘖无妻子亦有妻子,俗士有妻子亦无妻子耶?必如此说,方信汝说有亦得,说无亦得。苐恐黄蘖无妻子,汝说他有妻子不得;俗士有妻子,汝说他无妻子不得。汝宗门言语,亦不得不钉钉胶粘也。故吾即汝言以问汝,汝知大慧言俗士之有妻子,为实有。则知地狱之有,亦为实有。岂得以唯心具造,亦有亦无一语,抹杀天主罚恶之大权哉。盖人之为恶,心始之,身成之也。天主之设地狱,大审判之前,则罚其魂;大审判之后,并罚其身也。使谓自心造恶,因堕地狱则犹可;若谓自心能具地狱而非天主之义罚也,则大谬矣。譬如世人犯法,彼心亦畏刑狱,但未经官司访拿,及差役拘捕,自己万万不肯走入牢狱去也。 今汝云地狱非实有,不独不达天主罚恶之权,即汝教中破狱之意,亦可不必矣。何则?实有罪人陷于囹圄,方求情赦免,今既非实有,破狱亦妄,安用破为?汝何不思之甚耶?宋陈师道,《后山□谈》,载西京崇都寺有僧名善端,酒色自恣。既病,度必死。念地狱果有耶,若有不亦危乎?乃燃香祝之曰,地狱若无,烟当上;有,则当下。既炷,烟下而地裂受之,端大惊失色而逝,夫烟之上升,物性然也。因僧善端之祷,而烟反下降,则地狱之有不诬矣。此时善端之心,正畏入狱。若非实有地狱,非天主命狱魔者驱之,善端能自造自入耶?(张星曜:《驳地狱亦有亦无之非第一》,《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驳:洪济曰:欲知此理,须举世间极重不赦之罪,二端并观而截沙门之诬秽彰彰矣。夫君之于臣民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敢有不奉正朔,不输税粮,如是人者,莫逃叛逆之诛。父母之于子也,鞠养乳哺,教诲顾恤,莫大深恩,报施罔极。乃为子者掉臂不认,难免忤逆之罪。 明此二端,则知天主者,造天覆我,造地载我,日月照临,雨露滋润,万物养育,是造物主实天地之大君也。人皆有此灵性,思灵性从何而有,非如释氏所谓从无始迁劫,生生轮转来也。思我未生之前,未尝有我;迨我生之时,惟皇上帝,降衷于我,而后有此不死不灭之灵性也。人皆有此灵性,皆从天主赋畀,则人皆天主所生,而天主者,实万民之共父也。大君共父,有不事奉之者,与背叛其君,忤逆其父同科,当受地狱永远沉沦之罚。义也,事理之当然也。(洪济:《驳设狱残忍之非第二》,《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张星曜曰:天主上帝者,生天地生万物之主宰也。全善全能全知,至神至纯至一,无始之始,始万物之始,而自无所始,天下无善不从天主出也。虽天主为仁慈之源,而又为义罚之本。仁义二德,不容偏废。设也有仁而无义,姑息之仁也。如李后主梁武帝,从佛教,虽有罪者,亦依违苟免以亡天下,则仁之过也。有义而无仁,则残暴之义也;如武则天,选用酷吏周典来俊臣之徒,仿地狱制刑具,则义之过也,天主赏善人以上升,是其仁也;罚恶人以地狱,是其义也。 至尊无偶,人不奉事,未尝灭尊;人能奉事,未尝加尊。但人不奉事天主,则不达降衷本源,悖逆君父,为恶则易,为善则难。故千古圣人,无不尊奉上帝。 人在生时虽极恶不肖,尚可悔过迁善。天主慈悲无限,正愿人痛悔,救拔人魂,岂有不许忏悔之理?若人已死,无能改悔,一生之判断已定,天主亦无如之何。(张星曜:《驳设狱残忍之非第二》,《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二十三日,夏万程、龚云甫问道于司铎。 万程曰:“天主之爱人无已也,亦既闻命矣。但人生为不善,死即受地狱之永苦。既无轮回,则人欲自新而无路矣,所云慈悯者谓何?” 司铎曰:“人生在世,多行不义,若天主不慈悯,而辄加重罚,吾恐人无噍类矣。 乃至慈上主,必宽以俟之。少不知改,俟其壮;壮不知改,俟其老。其不即加罚者,盖徐徐焉,冀有悔过迁善之日耳。 夫天主之慈悲若此,人竟至死而不改图,是为恶之心无尽,而永苦之期亦无尽也,将奚辞焉?” (艾儒略等:《口铎日抄》,《汇编》第一卷,第九册,第—页) 且使念动真言,地狱即破,则人之权反重於大主。(徐光启:《辟释氏诸妄》,《汇编》第卷,第二十四册,第页) 至汝言手口心,三处同放赤色光,照触彼狱,顿令破坏,此语殊属无稽。盖光能照物,不能破物。言光能破狱,已为荒诞。 若汝一身三处同放赤色光,照触彼狱,则汝必照知狱之破与不破,魂之脱与不脱矣。使知其已脱,而重复施食,是诓骗生者;使不知其已脱,而重复施食,是汝之光,未尝照触彼狱,生者死者,皆受汝诓骗耳。未借日月灯之光,尚能无幽不烛,岂己身有光,而茫然无知者哉?虎之夜行也,一目放光,一目视物,故虽暗亦见。今汝身有三处光,何反不能照知冥魂之脱与不脱耶?(张星曜:《驳设狱残忍之非第二》,《辟略说条驳》,《汇编》第三卷,第三十六册,第页) 夫地狱系天主所设困苦罪魂之处,即据彼□言,亦有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十殿阎罗等管理。若果钟声百八,苦恼即除,三筑杖头,狱门即破。今日之鸣钟者,朝朝不断;做法事者,时时常有。狱内必无苦恼,狱外又多宴会。其乐陶陶,刑罚不得而加之。是造物之权,反不如用物之人矣。 独不想天主于一物未有之时,造成天地人物,分别赏功罚罪之法而宰制之。事无大小,终古不移。以天神、魔鬼之力,尚不能稍出其范围。岂有钟声、锡杖,即能苦除、狱破? 果尔,则能于地者,必能于天;能于大者,必能于小。何不使人人共见之太阳常在中天,除此黑夜?又何不使年年一定之冬夏,尽转阳春,除此严寒酷暑?且与其苦而后除,入而使出。何不使其常生在世,不苦、不入,更为容易?乃共见者不能,一定者不能,容易者又不能,有何凭据而信其苦除、狱破也?(冯秉正:《盛世刍荛》,《汇编》第二卷,第二十二册,第页) 第十五节 明末清初天、佛对话的精神 一、各从其类与万物一体 物性不同人性,人性不同天主性,唯我独尊之义未彻也。(《非杨篇》,《辟邪集》,《汇编》第五卷,第五十八册,第页) 彼夷不悟万物一体,故揣摩有天主以生万物,遂以天主之性不同人性,人性不同禽兽性。(…)此不能尽自性以尽人物之性,故不知人物同灵原为一体,至错谬乃尔。(释寂基:《昭奸》,《辟邪集》,《汇编》第五卷,第五十八册,第页) 今吾心之乱,固不能混天上天主之永攸澄澈,彼永攸澄澈又不免我心之混淆,则吾于天主非共为一体,岂不验乎? 夫曰天主与物同:或谓天主即是其物,而外无他物。或谓其在物,而为内分之一。或谓物为天主所使用,如械器为匠之所使用。此三言皆伤理者,吾逐逐辩之也。其云:天主即是‘各物’,则宇宙之间虽有万物,当无二性,既无二性,是无万物,岂不混淆物理?况物有常情,皆欲自全,无欲自害。吾视天下之物固有相害相殛者,如水灭火,火焚木,大鱼食小鱼,强禽吞弱禽,既天主即是各物,岂天主自为戕害而不及一存护乎?然天主无可戕害之理。从是说也,吾身即上帝,吾祭上帝即自为祭耳,益无是礼也。果尔,则天主可谓木石等物,而人能耳顺之乎? 其曰天主为物之内本分,则是天主微乎物矣。凡全者,皆其大于名分者也。斗大于升,升乃斗十分之一耳。外者包乎内。若天主在物之内为其本分,则物大于天主,而天主反小也。万物之原乃小乎其所生之物,其然乎?岂其然乎?且问天主在人内分,为尊主欤?为贱役欤?为贱役而听他分之命固不可也。如为尊主而专握一身之柄,则天下宜无一人为恶者,何为恶者滋众耶?天主为善之本根,德纯无渣,既为一身之主,犹致蔽于私欲,恣为邪行,德何衰耶? 当其制作乾坤,无为不中节,奚今司一身之行,乃有不中者?又为诸戒原,乃有不守戒者,不能乎?不识乎?不思乎?不肯乎?皆不可谓也。 其曰物如躯壳,天主使用之若匠者使用其器械,则天主尤非其物矣。石匠非其凿,渔者非其网、非其舟。天主非其物,何谓之同一体乎?循此辩焉,其说谓万物行动不系于物,皆天主事,如械器之事皆使械器者之功:夫不曰耜耒耕田,乃曰农夫耕之;不曰斧劈柴,乃曰樵夫劈之;不曰锯断板,乃曰梓人断之。则是火莫焚,水莫流,鸟莫鸣,兽莫走,人莫骑马乘车,乃皆惟天主者也。小人穴壁逾墙、御旅于野,非其罪,亦天主使之罪乎?何以当恶怨其人,惩戮其人乎?为善之人亦悉非其功,何为当赏之乎?乱天下者,莫大于信是语矣。 且凡物不以天主为本分,故散而不返归于天主,惟归其所结物类尔矣。如物坏死而皆归本分,则将返归天主,不谓坏死,乃益生全,人亦谁不悦速死以化归上帝乎?孝子为亲厚置棺椁,何不令考妣速化为上尊乎?尝证天主者,始万物而制作之者也。其性浑全成就,物不及测,矧谓之同?(利玛窦:《天主实义》,《汇编》第一卷,第二册,第—页) 分物之类,贵邦士者曰;或得其形,如金石是也;或另得生气而长大,如草木是也;或更得知觉,如禽兽是也;或益精而得灵才,如人类是也。吾西洋之士犹加详焉,观后图可见。但其倚赖之类最多,难以图尽,故略之,而特书其类之九元宗云。凡此物之万品,各有一定之类,有属灵者,有属愚者。如吾于外国士传:中国有儒谓鸟兽草木金石皆灵,与人类齐。岂不令之大惊哉? 中士曰:虽吾国有谓鸟兽之性同乎人,但鸟兽性偏而人得其正,虽谓鸟兽有灵,然其灵微缈,人则得灵之广大也,是以其类异也。 西士曰:夫正偏小大不足以别类,仅别同类之等耳。正山、偏山、大山、小山,并为山类也。智者获灵之大,愚人获灵之小,贤者得灵之正,不肖得灵之偏,岂谓异类者哉?如小大偏正能分类,僻其类甚多。 苟观物类之图,则审世上固惟“有”“无”二者可别物异类焉耳。试言之:有形者为一类,则无形者异类也;生者为一类,则不生者异类也;能论理者惟人类本分,故天下万类无与能论也。 人之中,论有正偏小大,均列于会论之类,而惟差精粗。如谓鸟兽之性本灵,则夫其偏、其小,固同类于人者也,但不宜以似为真,以由外来者为内本。譬如因见铜壶之漏能定时候,即谓铜水本灵可乎?将军者有智谋以全军而败敌,其士卒顺其令而或进、或退、或伏、或突,以成其功,谁曰士卒之本智不从外导者乎? 明于类者,视各类之行动;熟察其本情,而审其志之所及。则知鸟兽者有鬼神为之暗诱,而引之以行上帝之命,出于不得不然,而莫知其然,非有自主之意。吾人类则能自立主张,而事为之际皆用其所本有之灵志也。 中士曰:虽云天地万物共一气,然物之貌像不同,以是各分其类。如见身只是躯壳,躯壳内外莫非天地阴阳之气,气以造物,物以类异;如鱼之在水,其外水与肚裹之水同,鳜鱼肚裹之水与鲤鱼肚裹之水同,独其貌像常不一,则鱼之类亦不一焉。故观天下之万像,而可以验万类矣。 西士曰:设徒以像分物,此非分物之类者也,是别像之类者耳。像固非其物,也以‘像’分物,不以‘性’分物,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犬牛之性犹人之性欤,是告子之后又一告子也。以泥塑虎塑人二者,惟以貌像谓之异,宜也;活虎与活人,谓止以其貌异焉,决不宜矣。以貌像别物者大概相同,不可谓异类;如以泥虎例泥人,其貌虽殊,其为泥类则一耳。(利玛窦:《天主实义》,《汇编》第一卷,第二册,第—页) 人之称人谓曰:“尔为尔,我为我。”而今凡沟壑昆虫与上帝曰:“尔为我,我为尔。”岂不谓极抗大悖乎哉? 中士曰:佛氏无逊于上帝也。其贵人身,尊人德,有可取也。上帝之德固厚,而吾人亦具有至德;上帝固具无量能,而吾人心亦能应万事。试观先圣调元开物,立教明伦,养民以耕凿机杼,利民以舟车财货,其肇基经世,垂万世不易之鸿猷,而天下永赖以安,未闻蔑先圣而上帝自作自树,以臻至治。由是论之,人之德能,虽上帝罔或逾焉。讵云创造天地独天主能乎?世不达己心之妙,而曰心局身界之内;佛氏见其大,不肯自屈,则谓:“是身也,与天地万物咸蕴乎心。”是心无远不逮,无高不升,无广不括,无细不入,无坚不度,故具识根者宜知:方寸间俨居天主。非天主,宁如是耶? 西士曰:佛氏未知己,奚知天主?彼以眇眇躬受明于天主,偶蓄一材、饬一行,矜傲睨,肆然比附于天主之尊,是岂贵吾人身、尊吾人德?乃适以贱人丧德耳。傲者诸德之敌也,一养傲于心,百行皆败焉。 西土圣人有曰:“心无谦而积德,如对风堆沙。”圣人崇谦让。天主之弗让,如逊人何哉?其视圣人,翼翼乹乹,畏天明威,身后天下,不有其知,殆天渊而水火矣。圣人不敢居圣,而令恒人拟天主乎?夫德基于修身,成于事上帝。周之德必以事上帝为务,今以所当凛然敬事者而曰“吾与同焉”,悖何甚乎? 至于裁成庶物,盖因天主已形之物而顺材以成之,非先自无物而能创之也。如制器然,陶者以金,者以木,然而金木之体先备也。无体而使之有体,人孰能之?人之成人,循其性而教之,非人本无性而能使之有性也。(利玛窦:《天主实义》,《汇编》第一卷,第二册,第—页) 若夫天主造物,则以无而为有,一令而万像即出焉。故曰:无量能也,于人大殊矣。 且天主之造物也,如朱印之印楮帛,楮帛之印非可执之为印,斯乃印之迹耳。人物之理皆天主迹也。使欲当之原印而复以印诸物,不亦谬乎? 智者之心含天地、具万物,非真天地万物之体也。惟仰观俯察,鉴其形而达其理,求其本而遂其用耳,故目所未睹,则心不得有其像。若止水、若明镜影诸万物,乃谓明镜、止水均有天地,即能造作之,岂可乎? 必言顾行乃可信焉,天主万物之原,能生万物。若人即与之同,当亦能生之,然谁人能生一山一川于此乎?(利玛窦:《天主实义》,《汇编》第一卷,第二册,第—页) 中士曰:谓‘同体之同’也。曰:君子以天下万物为一体者也;间形体而分尔我,则小人矣。君子一体万物非由作意,缘吾心仁体如是。岂惟君子,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 西士曰:前世之儒借万物一体之说,以翼愚民悦从于仁,所谓一体,仅谓一原耳已。如信之为真一体,将反灭仁义之道矣。何为其然耶?仁义相施必待有二;若以众物实为一体,则是以众物实为一物,而但以虚像为之异耳,彼虚像焉能相爱相敬哉?故曰为仁者推己及人也。仁者以己及人也,义者人老老、长长也,俱要人己之殊,除人己之殊,则毕除仁义之理矣。设谓物都是己,则但以爱己、奉己为仁义。将小人惟知有己,不知有人,独得仁义乎?书言人己,非徒言形,乃兼言形性耳。且夫仁德之厚,在远不在近。近爱本体,虽无知觉者亦能之。故水恒润下,就湿处,合同类,以养存本体也;火恒升上,就乾处,合同类,以养全本性也。近爱所亲,鸟兽亦能之,故有跪乳、反哺者;近爱己家,小人亦能之,故常有苦劳行险阻为窃盗以养其家属者;近爱本国,庸人亦能之,故常有群卒致命以御强寇奸宄者。独至仁之君子能施‘远爱’,包覆天下万国而无所不及焉。君子岂不知我一体、彼一体;此吾家吾国,彼异家异国?然以为皆天主上帝生养之民、物,即分当兼切爱恤之,岂若小人但爱己之骨肉者哉? 中士曰:谓以物为一体乃仁义之贼,何为《中庸》列“体群臣”于九经之内乎? 西士曰:体物以譬喻言之,无所伤焉。如以为实言,伤理不浅。《中庸》令君体群臣,君臣同类者也,岂草木瓦石皆可体耶?吾闻君子于物也,爱之弗仁,今使之于人为一体, 必宜均仁之矣。墨翟兼爱人,而先儒辩之为非。今劝仁土泥,而时儒顺之为是,异哉!(利玛窦:《天主实义》,《汇编》第一卷,第二册,第—页) 此真天地万物本原,而实无喜怒、无造作、无赏罚、无声臭,但此天然性德之中,法尔具足理气体用。 故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等。然虽云易有太极,而太极即全是易,如湿性为水,水全是湿。虽云太极生两仪,而两仪即全太极;虽云两仪生四象,四象亦即全是两仪;虽云四象生八卦,八卦亦即全是四象。乃至八卦荡而为六十四,六十四互变而为四千九十六,于彼四千九十六卦之中,随举一卦,随举一爻,亦无不全是八卦,全是四象,全是两仪,全是太极,全是易理者。(钟始声:《天学再征》,《辟邪集》,《汇编》第五卷,第五十八册,第页) 夷又曰:如《易》称“范围”,《中庸》称“参配”,犹非至当之语。惟孔子所谓“知我其天”,及“获罪于天”之“天”,即彼天主之明证。嗟乎!彼认性外有天,故讥“范围”、“参配”,其浅陋固不必辨。若使“知我其天”之“天”,果属夷所妄立之天主,是不胜其畔援歆羡,其为怨尤特甚,宁成不怨不尤?审如是,只宜曰“但奉天”,不宜曰:“不怨天”,又不宜以天人平论矣。(许大受:《圣朝佐辟》,《破邪集》卷四,《汇编》第五卷,第五十七册,第页) 征曰:甚矣!其不知儒理也。吾儒所谓天者有三焉: 一者,望而苍苍之天。所谓昭昭之多,及其无穷者是也。 二者,统御世间主善罚恶之天,即《诗》、《易》、《中庸》所称上帝是也。彼惟知此而已。此之天帝,但治世而非生世,譬如帝王但治民而非生民也。乃谬计为生人、生物之主,则大缪矣。 三者,本有灵明之性,无始无终、不生不灭,名之为天。 此乃天地万物本原,名之为命,故《中庸》云:“天命之谓性。”(钟始声:《天学再征》,《辟邪集》,《汇编》第五卷,第五十八册,第页) 不特此乎,彼夷不悟万物一体,故揣摩有天主以生万物,遂以天主之性不同人性,人性不同禽兽性。谓“禽兽之性本冥顽不灵,然饥知求食,渴知求饮,畏矰缴而薄青冥,惊罟网而潜深泽。或反哺跪乳,俱以保身孳子,防害就利,与夫灵者无异,此必有尊主者默教之才能如此也。” 此荒唐之说,谅有目者莫之或欺。试观大地禽兽,何其綦多,饥食渴饮、防害就利,何其綦紊。若一一必经嘿教,吾恐为尊主者纵有全能全智,亦未免万方照顾,终岁翘勤,又何其数数不惮烦耶?此不能尽自性以尽人物之性,故不知人物同灵原为一体,至错谬乃尔。 且禽兽之灵不止反哺跪乳、保身孳子而已,如巢者莫不知风,穴者莫不知雨。知风知雨,不可谓无知也,有知不可谓无灵也。倘云必有尊主嘿教之,则往往大川深泽之际被暴雨源流,横尸遍野,诚可悯矣!或舟过江湖被狂风覆逝,或葬鱼腹,或暴沙砾,何其惨也,尊主何不默教之以预防乎?(《昭奸》,《辟邪集》,《汇编》第五卷,第五十八册,第—页) 天教云:性异同,由魂异同;类异同,由性异同焉。 辟曰:夫血气之属必有知,凡有知者必同体。盖目均视焉,耳均听焉,身均觉焉。鼻均嗅焉,舌均味焉,心均思焉。顺则乐而逆则悲,生则安而死则危。其不学而知曰良知,不学而能曰良能,岂惟人有哉?即至微如蚊蚋蚤虱,莫不知趣利避害,欲食行藏。 其所以不能推论道理者,黑业使之然也,非知之体有异乎人者也。若必以推理别其类,岂惟禽兽哉,而人亦有之,且多有之亦可谓非类耶。既不能推理,未可以遽分类,是以形而类,非以性类也。况人之行犹有甚于禽兽者,又将何以类之哉?故人畜异类并异其性者非也。孔子曰:“性相近,习相远。”斯言得矣。(释如纯:《天学初辟》,《破邪集》第八卷,《汇编》第五卷,第五十八册,第—页) 天教云: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乃至以之为体,则此亦一体,彼亦一体,不可强而同明矣。 辟曰:盖体有性体之体,有形体之体,形则妄而异,性则真而同,不可不辨也。故论性体则智愚灵蠢,飞潜动植,小至尘芒,大至不可御,无少不同也。如论形体,则万品流形而自异。 然非万物一体之旨之所取,胡可执相难性,而疑万物一体之本性乎? 今子若能了相无自性,并无自相,则相相一相也,性性一性也,而疑释矣。 余故知渠错认本源,故辄云人物不同性,人与天主性尤迥别,是为天主一性,人一性,物一性,而一贯之道碎裂无余。呜呼!以此论性而教斯民,实三教圣人之罪首矣。(释如纯:《天学初辟》,《破邪集》第八卷,《汇编》第五卷,第五十八册,第页) 既人人返照穷元,契无始终,则草木鸟兽天地鬼神,当前廓尔,貌无形迹,便是草木等类全无始终,而显大同之旨也。且草木自不云草木,鸟兽自不云鸟兽,天地自不云天地,鬼神自不云鬼神,皆是当人识心分别,见有差殊。若无识心分别,则头头是道,物物全真。 故《楞严经》佛对阿难云:“汝今谛观,法法何状?”正此之谓也。 又马祖云:“凡所见色,皆是见心。”亦不外此意。 又玄沙禅师一日于斫柴次,见一老虎面前,傍僧云:“和尚,虎。” 玄沙云:“是汝虎。” 玄沙归院,傍僧问:“适来见虎云是汝,未审尊意如何” 玄沙云:“娑婆世界,有四种极重事,若人透得,不妨出得阴界。” 可见无识心分别,则物物契同,纵猛虎当前亦无可惧矣。(释通容:《原道辟邪说》,《破邪集》卷八,《汇编》第五卷,第五十七册,第页) 二、补正儒家与附合儒家 中士曰:(…)然吾頻领大教,称天主无所不通,无所不能,其既为世人慈父,乌忍我侪久居暗晦,不认本原大父,贸贸此道途?曷不自降世界亲引群迷,俾万国之子者明睹真父,了无二尚,岂不快哉? 西士曰:望子此问久矣。苟中华学道者常询此理,必已得之矣。今吾欲著世界治乱之由者,请子服膺焉。 天主始制创天地,化生人物,汝想当初乃即如是乱苦者欤?殊不然也。天主之才最灵,其心至仁,亭育人群以迨天地万物,岂忍置之于不治不祥者乎哉?开辟初生,人无病夭,常是阳和,常甚快乐,令鸟兽万汇顺听其命,毋敢侵害。惟令人循奉上帝,如是而已。 夫乱、夫灾,皆由人以背理犯天主命,人既反背天主,万物亦反背于人,以此自为自致,万祸生焉。世人之祖已败人类性根,则为其子孙者沿其遗累,不得承性之全,生而带疵;又多相率而习丑行,则有疑其性本不善,非关天主所出,亦不足为异也。人所已习可谓第二性,故其所为难分由性由习,虽然性体自善不能因恶而灭,所以凡有发奋迁善,转念可成,天主亦必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