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会文献汇编 - 第 209 页/共 368 页
天主之名非创自西域
刘凝
第一节 《左传》中的天主之名考
一、畏天者必爱人
按《左传文十五年》:《诗》曰:“胡不相畏,不畏于天。君子之不虐幼贱,畏于天也。”在《周颂》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不畏于天,将何能保?”季文子此言,可谓得畏天之实矣。夫畏天者必爱人,天心仁爱,爱人即所以爱上帝。此泰西儒者,极为有本领之学也。凡人所以虐幼稚虐卑贱,无所顾忌者,谓幼稚无知,卑贱无能,我可以肆焉加之。岂知日监在兹者,实憎且恶乎?君子畏焉而不设虐,凡以畏天焉耳。幼稚不设凌,卑贱不设侮,况又设背弃君父而自取罪戾也哉。
二、畏天主不如爱天主
畏天之始事,必在于不虐幼贱;畏天之极诣,遂至于乐天知命。畏上帝不如爱上帝,乐天者,爱之之至也。不设违理,渐进而自然合理,其由勉而底于安乎。
三、敬畏天即敬畏天主
又《文四年》:《诗》曰:“畏天之威,于时保之。”敬主之谓也。畏天、敬天非敬畏苍苍之圆体,实是敬畏天之主宰。惜乎杜元凯,无所发明也。左氏云:“弃信而坏其主,在国必乱,在家必亡。”岂有天地万物之主,而设不敬也哉?又何人斯云,不愧于人,不畏于天。若仅苍苍之天,彼鬼域反侧者,又何所谓乎?
第二节 经史书籍中的天主之名考
天主之名,匪自今而始有也,不独《左传》有敬主之文,其见诸经史者可稽也。
一、天为天下主
《谷梁传宣十五年》:“为天下主者,天也;继天者,君也。”
二、天道为主
《庄子在宥》篇:“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
三、天为万物主
《春秋繁露天地之行》篇:“天执其道,为万物主;君执其常,为一国主。”
四、天为人物主
《论衡变动》篇:“人物系于天,天为人物主也。”
五、天主一词
《史封禅》书及《汉郊祀志》八神:“一曰天主,二曰地主,三曰兵主,四曰阴主,五曰阳主,六曰月主,七曰日主,八曰四时主。”八神将自古而有之。或曰:“大公以来作之,有误以主字属下读者。”凌稚隆曰:观书后有“天子至梁父,礼祠地主”之句,则此八神名,当在主字为句矣。按《广舆记》载,登州府三祠,其一、日主祠,在成山;其二、月主祠,在莱山;其三、阳主祠,在之罘山下,亦可证主字句绝。不独误读史汉之句,即《周易》亦然。《坤彖辞》:“先迷后得主。”句绝,方与《文言》“后得主而有常”相合。
六、天主与上帝无异
程子於主下添一利字,来知德己不从之。其言曰:“君为臣主、夫为妻主。后乾,即得所主矣。”由是观之,天主之名,非由于晚近,亦非专见于远荒四译也。即使不见于记载之书,天主与上帝,胡以异也。
七、上帝是天之主宰
况紫阳氏又有上帝者天之主宰之训哉,奈之何,世之学者,詹詹守其一家之见,谓天主为杜撰之名。岂未尝读左、谷、董、王、马、班之书与《周易》彖辞、文言邪?
第三节 天主之名的明晦
一、秦汉以后晦暗不明
大抵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之真传,至秦汉时几晦,故以天主而并称八神,未知所以定一尊。必自古惟有天主,至大公以来,遂并七神皆称主。或者之言非无因,所以以兵主而继天地之后,其阴谋家之所为乎?七者非无天神以主之也,特七神之主,皆天主为之主。以共主而等于众主,尊卑之义谓何?《越语》:“皇天后土,四乡地主。”亦犹是也。然以天主冠于七神之首,犹有近本之意,尚远于譊譊嚾嚾之所为也。
二、儒臣方士之争
至末流之失,以万乘之尊而甘心于方士之夸诞。幸有儒臣贡禹、韦玄成等,能洞皙其谬。而匡衡、张谭等,罢诸淫祠,尤为三代后之创见。乃或罢或复,卒无救于寝疾继嗣之殃。谷永、杜邺二人,侃侃正论,岂不伟邪讵意。刘向号称博雅,犹溺于祸福之说,其谓《易大传》所云,诬神者,殃及三世,正指渎神矫祀之事耳,何反误执此为辞欤?
三、天道复明
噫!此道不明久矣,非有泰西儒者,杭海远来,极力阐发,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之真传几乎熄矣。
辨天童密云和尚三说
《辨天三说》与《三教正论》总评
天教与释氏,如黑白水火之不相入也久矣。其始云凄和尚,有《竹窗天说》四端。虽旨归不同,然据彼理辨论而已。继则密云和尚有《辨天三说》,遂支离其词,胜气以相加,犹未甚也。最后则虔之西郊莲石庵。抚松和尚,镌刻《三教正论》,大旨不离《辨天三说》,然诋毁怒骂,无所不至,所谓每况逾下者非邪。于是亦见抚松之不及密云,密云之不及云栖也。今将《辨天三说》,略疏其解,亦大道攸关,匪总故云。
第一节 辨天初说辨
一、华夷之辨
凡立言之意,矢口即知其非。发端之初,一曰泰西夷人,一曰辟佛而不知佛,则辨非和辨可见矣。夫夷之为言,内外之称,非子夺之词也。中国而夷狄,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则中国之,乃春秋无私之义。况舜为东夷之人,文为西夷之人,亦不以夷为讳,曷为先以此一字贬之。既知为利夷,独不知为佛夷乎?夷利而不夷佛,呜乎可?
二、辟佛而不知佛辨
汉明帝知佛辟佛
佛之名,不见于三代。自后汉明帝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书,楚王英最先好之。而楚王英竟以叛逆伏法,丘琼山极咎。明帝谓其开兹大衅,以为中国千万年无穷之祸害,岂非名教中之罪人哉,其言最为激切。
理学名儒知佛辟佛
凡理学名儒,无不严为排斥。于学术之近禅者,不得俎豆孔庭;颁于学宫者,唯紫阳集注是遵。朱子《中庸序》云,老佛之徒出,则弥近理而大乱真矣。又两引程子之言,於《论语注》云:“佛氏之言,比之杨墨尤为近理,所以其害为尤甚,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骎骎然入於其中矣。”於《孟子注》云:“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氏之害,甚于杨墨。”薄海内外,童而习之家,传而户诵之。是利氏未入中国之先,辟佛者,不知凡几,不自利氏始辟佛也。辟佛者不知佛,则程朱诸大儒皆不知佛者矣。
三、不识众生辨
至云,不惟不识佛,亦且不识众生,尤可骇异。
众生皆有佛性是抄袭之作
问其不识众生之故,则云佛睹明星悟道,曰:“奇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此不过抄袭人性皆善,人皆可以为尧舜,而改换其字句耳。
佛不知天文之理
天之运旋,地之广衍,日月星辰之照耀,卉木飞走之蕃殖,是谁为为之?必非无所统御者。无一不可以悟道,何独荧荧星光,遂以为智慧德相?不过因《普耀经》所云,於树下坐,明星出时豁然大悟之说耳。不知月星无光,受日之照以为光。月有盈亏,而星无消长者,星天高于月天,大地之暗景至星天已尽。明星虽有光而无灵,而谓其具智慧,何知慧之有?
佛不知天主与众生
并谓凡各具知慧者,皆不必执箸,不自执天主为天主,不执佛为佛,不执众生为众生。则至尊不执为至尊,百僚不执为百僚,群黎不执为群黎,谩无等杀,谩无分别,以是而云不执箸。人我彼此是非之相,欲一切空之,成何世界邪?且天之主宰即《诗》《书》之上帝,不敬之、畏之、昭事之,而云执与不执,任其取舍下等于人物,其为知上帝者乎?不知造物大主,势必以所受造者为主,遂谓星光为具智慧,并亦不知星矣。此等不近理之言,程朱所谓近理者不在是。即其近理者,亦皆纰谬,当徐申其辨焉。
第二节 辨天二说辨
一、论辨之态度方法
学、问、思、辨四者,所以求知也,而辨居其终。以辨要学问与思之成,辨曷可少哉?然有和辨焉,有讼辨焉。和辨者,求明此理,虽有异同之见,不存彼此之形,故无胜气以相加。讼辨者,非求明此理,峻门户之防,竞党伐之势,故戈矛起于口舌,攻守生于笔墨。利氏谓钟不考不鸣,石不击不光,谓和辨也。傅先生初欲辨,后置不辨者,知其徒负胜气,绝无相商之雅,谓讼辨也。何尝互相矛盾乎?夫辨者之所冯,惟准于理,是诚然矣。然各执其理,此亦一理也,彼亦一理也。欲验理之是否,当证之于古先圣贤。如辨金之高下,必试之以镠石也。
二、佛僭妄天人之上
今云:“佛者,觉也。”人人觉悟,则人人皆佛,此亦庶几伊尹使先觉觉后觉之意。然伊尹必推本于天,曰天之生此民也。生之者天,则使之者亦天,而觉为天所赋之觉明矣。佛氏自以为觉,在天而天,在人而人,何间于天人群生之类?是佛在天人之上,僭矣,妄矣。
三、佛并没有觉悟
且伊尹以斯道觉斯民者,其道即尧舜之道也。
传迦叶之言迷昧本原
佛氏所谓觉者何道焉,其传迦叶之言乎?“法法本无法,无法法亦法,付汝无法时,法法何曾法。”谈空说幻,迷昧本原。其觉邪,否邪?
《金刚经》浮浅重沓
《金刚经》: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译言无上正等正觉,反覆只此一句,浮浅重沓。其觉邪,否邪?
《楞严经》求心于外
《楞严经》乃唐时房管之父房融所笔授者,其七处徵心,自谓微妙。一徵心不在内,二徵心不在外,三徵心非潜伏根里,四徵心非两在,五徵心非随合,六徵心非在中,七徵心非无箸,是皆求心于外,告子之学也。最后云,即能推者,我将为心,庶几近之,乃谓此是前尘认贼为子。其觉邪,否邪?
《心经》不思自心存亡
《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必有坏,坏也而非空。空归于灭,灭也而非色。”徒知有形之成毁,不思自心存亡。其觉邪,否邪?
棒唱禅机皆是黠慧
至喝棒交作,立地成佛。全凭黠慧,矜为至宝。如青州布衫十六斤,天王殿后乾屎橛等语。其觉邪,否邪?
佛之觉悟不足取
使其觉而是也,不知伊尹之天使先觉觉后觉,其觉犹不足取,况其所觉者亦非邪。如是之觉,尚得谓之“大通之道”,“一道平等,浩然大均”邪?
五、矫诬妄证辨
妄证之辨
大义未明,徒腾口说,谓“余住天童,不逾甬东者五载”,以是为犯妄证之戒。其榜武林者,非密云之笔乎?是即密云也,何关紧要,而捃拾以为讥弹,辨则成是非,此类是矣。
不辨之辨
可与言者,如以石投水;不可与言者,如以水投石。故曰:“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又曰:“再三渎,渎则不告。”孟子亦云:“不屑之教诲,是亦教诲。”
不与西书辨
然而何尝不与天下之人共知共见,无如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何也?西书翻译者,不下百数十,士大夫家藏之者多,惟恐人不读耳,岂肯读而不与之者乎?谓其书果何书。真呓语也。
佛书颁于庠序辨
至云《六经》孔氏不以私其家;五千四十八部,释氏不以私其党己之徒。藏之名山大川,散之通邑大都,颁之辟雍庠序,援儒以匹释,固已可鼓。乃以六经二藏,蒙溷并称,杂入颁之辟雍庠序,有耳有目者,宁受其欺邪?今天下之人廪功令而遵传注,知有朱子《中庸序》、《论》、《孟》注,如前所云辟佛之语,不知有所谓南北二藏也。何言之不怍,一至此邪?
世祖天语辨
由是推之,则其徒弘觉和尚,所述世祖章皇帝天语云云,可不谓之矫诬乎?况世祖锡通微教师之褒称,树宸翰奎章之贞珉,兼今上宠眷西儒屡颁上谕,炳若日星,何处得此无根之语哉。
第三节 辨天三说辨
一、《御制心经序》不足为据
大儒正典皆辟佛
习贝多语者,闻辟佛而与之辨,势也。则凡辟佛如程朱诸大儒,皆当与之辨矣,何独辨利氏,毋亦以泰西远人为可欺耳?不设显与诸大儒,输攻墨守;乃引《御制心经序》,阴相弹压。不知此序为词臣代笔,并未颁诸学宫。而辟雍庠序所共守者,惟是朱子传注。凡《中庸序》,《论》、《孟》注,皆有辟佛之言。一旦俾天下之人,舍煌煌功令,童习皓守之常经,别树一帜曰:洋洋圣训,临汝有赫。业邹鲁而行天竺,不几李卓吾髡其发而大冠若箕,为台臣张问达所劾,自刎狱中乎?其谁敢蹈之?即使果颁于学宫,必且来傅奕之诤,上韩愈之表。
帝王信佛之鉴
况历代帝王笃信佛氏者,非不乏矣。汉楚王英首学佛法,遂谋大逆,而身死国亡。五胡石勒、姚兴,师事释道安、鸠摩罗什,而当世杀人如麻。北齐高洋放生、戒杀,而残暴如豺虎。梁陈二武,舍身为寺奴,何但舍宅,而宗庙丘虚。唐武则天,禁天下屠杀采捕,以僧怀义为白马寺主,命学士李峤、宗楚客等共撰《法苑珠林》等书;而淫秽杀戳,几易唐祚。皆不足以致治,而适足以滋乱。即明成祖宠用姚广孝,而广孝之姐,一女子耳,犹责其为僧不终,况欲以《御制心经序》训士乎哉?夫六经我师,是亦圣人之徒,则有之矣。未闻《心经》我师,为佛氏之徒,而可自附于圣人之徒者也。
二、灵魂辩正
儒家经典论灵魂
⑴《易经》知生死鬼神
为圣人之徒,诵圣人之言,亦闻其言之灵魂矣。《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⑵《礼记》分辨身体灵魂
《礼记》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无不之也。”
⑶《孔子家语》论气魄魂之别
《家语》曰:“人生有气、有魂、有魄,气魂魄会谓之生。气者,神之盛也;魄者,鬼之盛也。夫生必有死,死必归土,此谓鬼;魂气归天,此谓神。”
⑷《系词》论气与魂之别
独《系词》言魂最明。所谓精者,魄之属也。精气有形,故为物,物则有生灭;魂无形故灵,灵则变动不居,永永不灭。魂曰游魂,所以附肉躯而相合,亦离肉躯而独存。
⑸灵魂为人身之主
天主为天地万物之主,灵魂为人身之主。其知识运动,皆灵魂之用。以识神为灵魂,是执用为体,犹之见光即以为火,见润即以为水也,不亦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