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信录 - 第 12 页/共 77 页

【附录】“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邪说暴行又作,园囿污池沛泽多而禽兽至。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孟子》)   △孟子言“暴君代作”   按:此文所称不见於他传记,不知为何王之事。孟子生秦火以前,古书存者尚多,盖必有所考而知之。然云“暴君代作”,则固统夏、商两代言之,非一人之事矣。姑附录於此。   【备览】“帝乙崩,子辛立。”(《史记殷本纪》)   ○纣   【补】“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孟子》)   【备览】“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史记殷本纪》)   △爵生乌事刘向书两说   《说苑》云:“帝辛时,爵生乌於城隅,占之,曰:‘小以生巨,国家必祉。’帝辛喜,亢暴无极,遂亡殷国。”余按:“小而生巨”,《新序》以为宋康王事,向所推为“黑眚”者也。盖传闻者异词,向遂两载之耳。今不录。   “箕子者,纣亲戚也。”(《史记宋微子世家》)   “王子比干者,亦纣之亲戚也。”(同上)   △箕子非纣诸父   世儒谓箕子,比干皆纣之叔父。余按:《史记》但称为“纣亲戚”,《孟子》称比干为“王子”,以为诸父,似矣;若箕子,则未有以见其为纣诸父也。世儒盖因误读《孟子》“王子比干、箕子、胶鬲”之文而谓“王子”兼下二人言之。不知比干爵邑不著,故连“王子”为文,箕子自有爵邑,岂得复以“王子”冠之。若云“王子箕子”,尚复成文义乎!《告子篇》称微子、比干,皆以为纣叔父,乃文义之小误,然无箕子,则箕子或商宗室世卿亦未可知,不得悬断为纣之诸父也。   【备览】“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否;为玉否,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史记宋微子世家》)   “胶鬲举於鱼盐之中。”(《孟子》)   △《晋语》、《吕览》言胶鬲事之诬   《晋语》云:“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於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吕氏春秋》云:“武王使叔旦就胶鬲於次四内而与之盟曰:‘加富三等,就官一列。’为三书同词,血之以牲;埋一於四内,皆以一归。”余按:孟子以胶鬲与傅说并称,又与微子、箕、比皆称为贤,乌有与妲己比,与周人盟,以倾其国者哉!盖《国语》亦战国人所作,战国之士固多毁圣贤以快其意者;至《吕氏春秋》尤不足为怪。说并见後《丰镐别录》、《伯夷叔斋篇》中。   “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书牧誓》)   “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显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诞惟厥纵淫于非彝,用燕丧威仪,—民罔不尽伤心,—惟荒腆于酒。”(《书酒诰》)   【备览】“殷辛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晋语》)   【备览】“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於是使师涓作新淫声,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而盈钜桥之粟。益收狗马奇物,充仞宫室;益广沙邱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史记殷本纪》)   此言纣荒於酒色事,做先列之。   △荒酒色   “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书牧誓》)   “其在受德愍,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书立政》)   【备览】“用费中为政;费中善谀好利,殷人弗亲。又用恶来;恶来善毁谗,诸侯以此益疏。”(《史记殷本纪》)   【备览】“商容贤者,百姓爱之,纣废之。”(同上)   △辨商容欲伐纣之说   《韩诗外传》云:“商容尝执羽龠,冯於马徒,欲以伐纣,而不能遂,去伏於太行。”余按:商容,纣之臣也,岂容有伐纣之心,又岂能有伐纣之力!微、箕、比干,皆商贵戚大臣,尚不敢萌此念,况容之微贱乎!此後人所妄,故不录。   △用舍失宜   此言纣用舍失宜事,故次列之。   “厥终,智藏在;夫知保抱携持厥妇子,以哀吁天;徂厥亡,出执。”(《书召诰》)   △失民心   此言纣失民心事,故又次列之。   【附录】“商纣为黎之东夷畔之。”(《左传》昭公四年)   此事不知当在何年,姑附录于此。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於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格人元龟,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淫戏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今我民罔弗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挚?”今王其如台?’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祖伊反,曰:‘呜呼,乃罪多参在上,乃能责命于天!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书西伯戡黎》)   “微子若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我祖遂陈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乱败厥德于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雠。今殷其沦丧!若涉大水,其无津涯!殷遂丧,越至于今!’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今尔无指告予颠齐,若之何其?’”(《书微子》)   “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于酒;乃罔畏畏,弗其长,旧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窃神之牺牲,用以容,将食无灾。降监殷民,用雠敛召敌雠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诏。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诏王子出迪。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颠齐。自靖,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遁。’”(同上)   △“父师、少师”非箕子、比干   “父师、少师”,《史记》以为“太帅疵、少师强”,《伪孔传》及《蔡传》皆以为箕子、比干。余按:《史记》称疵、强抱其乐器而奔周,则是皆乐师耳;玩《书》父师所言,殊不类乐官语,《传》不之从,是也。然以为箕、比,亦初无所据,且比干称王子,似爵卑而无禄邑者;若为少师,尊矣,不应微、箕皆以封爵著而此干独以名称。尤可异者,世既以父师为箕子矣,而又以箕子为纣叔父;夫纣叔父则王子也,箕子身为王子,乃以“王子”称微子乎!大抵後儒之失皆在於强不知以为知,古书既缺,不知其名则亦已矣,必欲强指其人,无怪乎其舛也!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是余所深慕尔。   △风俗之敝之由来   按:微子与父师所言纣失道事,不过沈酗于酒而已;而所言殷民之失乃居大半焉。曰“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曰“小民方兴,相为敌雠”,曰“攘窃神之牺牲”,曰“敛召敌雠”,曰“罪合于一”,此皆殷民风俗之敝,非谓纣也。然风俗之敝,由於所用之非人,故言“草窃奸宄”即继之以“卿士师师非度”,言“攘窃”“敌雠”必先之以“弗其长”也。而老成所以不用,群臣所以失职,则皆由於纣之荒於酒色而不慎於用舍,不勤於政事,是以微子父师皆先言其“沈酗于酒”,而《戡黎》亦以“民罔弗欲丧”归咎於“淫戏”也。是知立国之道当正其本,而用人尤在所当慎。孔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季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它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以卫灵之失道,犹能保其国,况於中主,又况於贤主乎!然则人君之要务可知已矣。   【附论】“子贡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论语子张篇》)   △纣之不善五端   《战国策》称纣醢九侯,脯鄂侯。《史记》称纣有酒池肉林,倮逐之戏,炮烙之刑。《新序》称纣为鹿台,七年而成,其大三里,高千尺,临望云。《帝王世纪》称纣剖比干妻以视其胎,烹伯邑考为羹以赐文王。《水经注》称老人晨将渡水而沈吟难济,左右曰:“老者髓不实故也。”纣乃胫而视髓。由是《伪古文尚书》逐以“焚炙忠良,刳剔孕妇,朝涉之胫”等语入《泰誓篇》中。余按:纣之不善,《尚书微子》、《牧誓》等篇言之详矣。约其大概有五。一曰听妇言,《牧誓》所谓“牝鸡之晨”者也。二曰荒酒,《酒诰》所谓“酣身”,《微子》所谓“酗酒”者也。三曰怠祀,《牧誓》所谓“昏弃肆祀”,《微子》所谓“攘窃牺牲”者也。四曰斥逐贵戚老成,《牧誓》所谓“昏弃王父母弟”,《微子》所谓“耄逊于荒,弗其长”者也。五曰收用忄佥邪小人,《牧誓》所谓“多罪逋逃是信,是使”,《立政》所谓“羞刑暴德同于厥邦”,《微子》所谓“草窃奸宄,罪合于一”者也。《论语》之称“三仁”,《晋语》之述妲己,皆与此合。即《大雅荡》之篇为後人之言,而其讥切纣失亦不外此五端,盖惟迷於酒色,是以不复畏天念祖,以致忠直逆耳,谗人幸进,故《牧誓》必推本於“妇言”,《酒诰》悉归咎於“荒腆”,惟仁贤不用而掊克在位,是以民罹其殃,故《召诰》於“徂亡出执”必推本於“智藏在”也。经传之文互相印证,纣之不善了然可见,初无世俗所传云云也。然则世所传纣之事,犹今人语谶必归之诸葛孔明、刘伯温,语奸诈必归之曹操也;犹以周新折狱之事尽加之海瑞也。其意不过欲甚纣之恶耳,不知君子之论贵於持平,不但当为圣王辨其诬,亦不必为暴主增其罪。且使人知纣之恶未至如世所传而已足以亡国,其为後世炯戒不更大乎!故今但载《尚书》之文及《晋语》之与《尚书》合者,於《史记》则采其近似者列之备览,其馀不近情理之事概弗载焉,亦子贡之意也。纣之虐不及於天下,说已见前《夏桀篇》中。   【补】“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论语微子篇》)   【附论】“孔子曰:‘殷有三仁焉。’”(《论语微子篇》)   △三仁行事之次第   《史记殷本纪》微子之去在箕奴比死之前,而《宋世家》则载之於箕、此受祸之後。且记微子言云:“父子有骨肉而臣主以义属,故父有过,子三谏而不听则随而号之;人臣三谏不听,则其义可以去矣。”於是太师少师乃劝微子去遂行。其意似惩於箕、比之事而云然者。余按:谏不听而去,乃异姓疏远之臣然耳;微子,商之懿亲,岂得以此为比!且《本纪》、《世家》之文既相矛盾,而《世家》又载《尚书微子篇》文於箕、比未谏之前,则是司马氏原无定见也。细玩《微子》一篇,似微子虽纣兄弟而实不与於政事者,所处之地与《春秋传》卫文公颇相类,与箕、比之有官守者不同,是以父师少师皆不以谏劝之,而但云“王子弗出,我乃颠齐”,不必待箕、比之受祸而後去也。《史记》以为数谏不听,大抵亦出於揣度耳。故今但以《论语》原文次之,而《世家》之文不录焉。   △箕、比受祸非出自期   《韩诗外传》云:“纣作炮烙之刑,王子比干曰:‘主暴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见过即谏,不用即死,忠之至也!’遂谏,三日不去朝;纣囚杀之。”又云:“比干谏而死,箕子曰:‘知不用而言,愚也;杀身以彰君之恶,不忠也。二者不可,然且为之,不祥莫大焉!’遂解佯狂而去。”是比干死而後箕子奴,箕子以比干之死为非也。《史记宋世家》云:“纣为淫,箕子谏不听,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於民,吾不忍为也。’乃被佯狂而为奴。”又云:“王子比干见箕子谏不听而为奴,则曰:‘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乃直言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信有诸乎?’乃遂杀王子比干,刳视其心。”是箕子奴而後比干死,比干以箕子之奴为非也。余按:箕、比之奴与死皆由所遇之殊非必自期於奴死也。且箕子不谏纣则已,被佯狂欲何为者?此必箕、比皆骤谏纣,幸而纣怒未甚则取而奴之,不幸而纣怒甚则取而杀之耳。谓箕子不辞奴则然,谓箕子自欲奴则不然;谓比干不畏死则可,谓比干必欲死则不可也。二书之文皆後人因二人之奴与死而代为之言者,是以其言浅近轻率而亦不得圣贤之心也。《殷本纪》载此事,其先後与《诗传》同而与《宋世家》互异,然则子长亦自无定见矣。所称“箕子惧,乃佯狂为奴”者,亦非是。箕子固非惧死之人,而死不死亦不在於为奴与否也。要之,三仁者贤同心同,事之先後原可不必区别,但《论语》文简直,疑得其实;《宋世家》之先後与《论语》合,而所称剖心者《诗传》无之,恐亦出於附会。故今但载《论语》之文,而《本纪》、《世家》、《诗传》之言悉不录。   “箕子之明夷。”(《易明夷卦》)   【附论】“内难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易彖下传》)   【附录】“纣克东夷而陨其身。”(《左传》)   【附录】“河竭而商亡。”(《周语》)   克东夷与河竭俱不知何年事,姑附录於此。   “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左传》宣公三年)   【备览】“周武王於是遂率诸侯伐纣,纣亦发兵距之牧野。甲子日,纣兵败。纣走入,登鹿台,衣其宝玉衣,赴火而死。”(《史记殷本纪》)   △辨微子衔璧之说   《春秋传》云:“蔡穆侯将许僖公以见楚子於武城:许男面缚衔璧,大夫衰,士舆榇。楚子问诸逢伯,对曰:‘昔武王克商,微子启如是。王亲释其缚,受其璧,焚其榇,礼而归之。’楚子从之。”《史记》云:“武王克殷,微子持其祭器造於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金仁山《通鉴前编》驳之曰:“武王伐纣,非讨微子也。使微子未遁,面缚衔璧,亦非其事也。且武王岂不闻微子之贤,宾王家,备三恪,何不以处微子而顾首以处武庚也?故面缚衔璧必武庚也,後世失其传耳。若微子则遁於荒野,武王释箕子之囚,封比于之墓,百尔恩礼举行悉遍而来及徽子,以微子遁野未获也。”(此文据《纲目前编》删节之,当考本书)何孟春曰:“按《书》,殷纣无道,微子去之,在武王克殷之前,何应当日而有是事。已去之後无复还之理,而牧野之战亦必不从人而伐其宗国也。意此殆非微子事,而逢伯之言特之古人以规楚子乎?”徐孚远曰:“武王既立武庚而又复微子之位,则是微子与武庚同在故都也。厥後武庚之叛,微子何以初无异同之迹?然则武王克商,微子未尝来归也。”由三子之言观之,则微子之不在殷明矣。盖武庚既诛之後,乃求得微子而立之,若鲁召叔孙豹於齐,齐召鲍国於鲁者;然初无所谓衔璧面缚之事也。然仁山谓面缚衔璧为武庚,孟春谓逢伯古人以规楚子,则犹过於信《传》而曲为之解者。盖不但微子无衔璧事,即许男亦无衔璧事也。何者?楚之围许,非争许也,特以齐帅诸侯伐郑,楚欲救郑而畏其强,故不得已围许,冀齐之移师以救许耳。是以齐师一来,楚师即退,楚之不争许明矣。藉使许欲叛齐即楚,亦当在楚围许之时,岂有待楚归国,始帅其臣弃国远涉而因蔡以求降者!且许果降於楚,则以後当遂从楚,何以此後许仍事齐而楚亦听之乎?比其前後观之,此乃必无之事;盖楚人自张大之言,左氏罗太广而误采之耳,不必别为之说也。   △辨商容观军之说   《帝王世纪》云:“商容及殷民观周军之入,见毕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太公及周公至,皆然。武王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然,(云云)。’”余按:商容,殷之贤臣,当此时非去则隐耳,必不率百姓而观其国之亡也。且周之君臣舆卫各别,岂容屡误!此乃後人形容之词,非其事实,故不录。   【备考】“契为子姓;其後分封以国为姓,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稚氏、北殷氏、目夷氏。孔子曰:‘殷路车为善’,而色尚白。”(同上)      ┌─────┐   │丰镐考信录│   └─────┘   ●自序   夏、商皆以代称,周何为独系以丰、镐也?周至幽王之世而止也。周何为止於幽王也?东迁以後,载籍较多,称引亦繁,辨之不胜其辨,且非圣王贤相得失所关,故从简也。   何为於成王独系之以周公之相也?曰:周公者,上继文、武,下开孔子者也,故孟子曰:“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又曰:“悦周公、仲尼之道。”韩子曰:“文、武、周公传之孔子。”此非特表之不可也。而周公之事即成王之政,又非可分系者,故系之以“周公相成王”也。   周何为始於稷也?稷播种以开周,故叙文、武之政必追述之,犹商之始终契也。   周之贤臣哲辅何以统附之於後也?曰:周之人才盛矣,太公、召公创业守成之功固已,他如泰伯之让,伯夷之清,召穆公之辟四方,卫武公之称“睿圣”,亦卓卓者,皆不可以从略,故别为一卷,统附於後也。   ●卷一   ○後稷(不附)   “厥初生民,时维姜原。生民如何?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後稷。诞弥厥月,先生如达,不坼不副,无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祀,居然生子。诞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之平林,会伐平林。诞之寒冰,鸟覆翼之。鸟乃去矣,後稷呱矣,实覃实︳,厥声载路。诞实匍匐,克歧克嶷,以就口食。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オオ,麻麦,瓜瓞唪唪。诞後稷之穑,有相之道。厥丰草,种之黄茂:实方实苞,实种实α,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诗大雅》)   “赫赫姜原,其德不回。上帝是依;无灾无害,弥月不迟,是生後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直稚菽麦,──奄有下国,俾民稼穑。有稷有黍,有稻有,──奄有下土,缵禹之绪。”(《诗鲁颂》)   “思文後稷,克配彼天。立我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诗周颂》)   【附录】“吉吉人也,後稷之元妃也。”(《左传》宣公三年)   △辨践迹孕弃之说   《史记周本纪》云:“後稷母曰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弃。”其说盖因《大雅》“履帝武”之文而附会之者。郑氏笺《诗》,遂用其说。至宋,欧阳永叔、苏明允出,皆从毛氏,以为从帝喾之行,而驳《史记》、《郑笺》之非;然後经义始明,圣人之诬始白。而朱子作《诗传》独从郑氏,且云:“古今诸儒多是毛而非郑,然按《史记》亦云然,则非郑之臆说矣。”又云:“稷、契皆天生之:非有人道之感,不可以常理论也。汉高祖之生亦类此。”又引张子厚之言云:“天地之始,固未尝先有人也,则人固有化而生者矣:盖天地之气生之也。”余按:生民之初固由气化,然气化则纯以气化,必无以半形半气相杂而化者。气既可以为父,宁独不可以为母,而必待人然後能孕乎!气化如蚤虱,生於土,生於襦之缝,不生於雌之腹中也。形化如鸡鹜,无雄则卵而<卵段>矣。故凡不本於雄,则必不孕於雌;若孕於雌,必本於雄;无古今,无灵蠢,皆若是而已矣。且鸟卵者,气耶?形耶?人之精血为人道,鸟之卵何以独为天地之气乎!巨人者何耶?鬼神耶,则不得有足迹;有迹,是有形也;有形,是亦一物而已,安得为天地之气乎!凡物皆以同类相交为正,异类相交为妖;况不待交而但以卵与迹,是戾气之所锺耳。丹朱冯身,龙孕女,其说虽不经,然其意犹以为妖也。吞卵践迹,何以独得为瑞乎!至於汉高之生,母与龙交,亦出《史记》说耳,不得即以迁言证迁言也。假令果有此事,则其母为不贞而太公不得为高帝父矣。若之何欲以此诬圣人哉!天主之教,邪教也,其说荒诞难凭,故自诬其始为教之人,曰不父而孕。儒者不当为是言也。况其所称者,女也,非妇也,则是犹以有夫者为不可也。儒者何反不逮焉!由是言之,毛、郑之说是非判然。朱子乃以《史记》之故,独非毛而从郑。迁与康成皆汉人也,出之郑氏为臆说,出之司马氏独非臆说耶!司马氏之诬多矣,其显与经传异及前後自相矛盾者无虑数百,奈何欲尽以为实乎!甚矣说之贵於怪也:怪则人信之,不怪则人不信之矣!嗟乎,苏明允之议论,纰缪者盖不乏矣,朱子之解经,最为纯粹者,然至稷、契之事,则苏之论反纯粹而朱子之说反荒唐,斯诚理之不可解者矣!故今不载践迹之事。说并见前《商契篇》中。   【补】“昔我先世後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王不用失其官而自窜於戎、翟之间。”(《周语》)   【附录】“文、武不先万。”(《左传》文公三年)   【备览】“不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刘立。”(《史记周本纪》)   △不非弃子   《史记周本纪》云:“後稷卒,子不立。”《帝王世纪》云:“后稷纳吉氏,生不。”後世说者遂以不失官为在太康之世。余按:《国语》云:“昔我先世後稷以服事虞、夏。”谯周云:“言世稷官,是失其代数也。若不亲弃之子,至文王千馀岁,惟十四代,亦不合事情。”《史记正义》又引《毛诗疏》云:“虞及夏、殷共有千二百岁;每世在位皆八十年,乃可充其数耳。命之短长,古今一也。而使十五世君在位皆八十许载,子必将老始生,不近人情之甚。以理而推,实难据信也。”以此二说观之,则不之父乃弃之裔孙袭为後稷者,不非弃子也。《国语》所称“夏衰”,盖谓孔甲以後;谓在太康之时,误矣。故今不从《本纪》、《世纪》之说。   ○公刘(高圉、亚圉附)   “笃公刘,匪居匪康,乃埸乃疆,乃积乃仓。乃裹饣侯粮,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笃公刘,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顺乃宣,而无永叹。陟则在,复降在原。何以舟之?维玉及瑶,な奉容刀。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冈,乃觏于京。京师之野,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笃公刘,于京斯依。跄跄济济,俾筵俾几,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执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饮之,君之宗之。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乃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其军三单。度其隰原,彻田为粮。度其夕阳,豳居允荒。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厉取锻。止基乃理,爰众爰有,夹其皇涧,溯其过涧。止旅乃密,芮鞫之即。”(《诗大雅》)   △“匪居匪康”   按:此篇首章云:“匪居匪康,乃埸乃疆,乃积乃仓。”此三句义相生。盖惟其不自安逸,所以尽力於疆埸之间而农事无不治;惟其勤於农事,所以岁丰禾茂,积贮日盛也。然亦非但此也,通篇之文皆自“匪居匪康”来。陟冈觏京,度原彻田,以至涉渭取厉,何一非“匪居匪康”之事乎!诗人诚善於立言哉!   △彻法之始   按此诗,则周之彻法始於公刘,不始於武王也。盖自不窜戎以後,地非安乐,事多草创;历三世至公刘,有令德,而生聚亦渐蕃,物力亦渐充,於是始择善地而迁,立法定制以垂永久;其後遂守之而不改耳。《纲鉴》乃於武王克商之初书“立彻法”,误矣!说并见《三代经制通考》中。   △《公刘篇》章义   首二章叙公刘经营迁国之事;次二章言迁居於京;末二章叙其疆宇之阔,生聚之繁,并记彻法所由始也。前二章言京,後二章言豳者,京其建国之地,豳则统一国而言之,故至“既溥既长”之後始言豳也。   【备览】“公刘卒,子庆节立。”(《史记周本纪》)   《本纪》称“庆节立,国於豳”,与《大雅》文不合,非是。   【备览】“庆节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毁俞立。毁俞卒,子公非立。”(同上)   【备考】“公非,辟方,高圉,侯牟,亚圉,云都,太公,组绀,诸。”(《索隐》引《世本》文)   【存参】“卫齐恶告丧于周,且请命。王使成简公如卫吊,且追命襄公曰:‘叔父陟恪,在我先王之左右,以佐事上帝;余敢忘高圉、亚圉!’”(《左传》昭公七年)   【存参】“高圉大王,能帅稷者也。”(《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