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危言 - 第 9 页/共 10 页
若此中国邮政内隶于兵部,外统于臬司,塘讯铺兵,星罗棋布,凡朝廷之诏旨,臣工之章疏,本管之上下文移,隔省之关提照会,统谓之公牍,或由马递,或用铺司。遇有军务,羽檄飞驰,又必增设驿马,公家之费累万盈千而积弊所丛,时虞旷误。近各省复设文报局以捷信音,至商旅工役人等过都越国,偶有私信,局寄艰难,道路浮沉,无从追究。
国家岁费百万之款项,养数万之人夫,设官数百员,置驿数百所,以为有利于国与?而稽延贻误时有所闻,国固未尝利也。其商民之音问则秦越肥瘠漠不相关,于君民一体之意久已忘久,习而安之矣。泰西各国向亦如中国骚站专送公文,不寄私信。乾隆间,经德国上、下院会议,谓此法止便于国,不便于民,因于国中城乡市镇商民聚集之区遍设书信馆,统以大员,派员经理,凡公文私信莫不递传。嗣后各国亦皆仿行。近日、英、法、美复于上海设局经理其事,自常年用费外,所入之款岁有赢余。可知邮政一端其利甚宏,其效甚速,轻而易举,无耗费之虞,远而可通,无濡滞之虑,所谓上下均利而无所不利者也。
中国幅员最广而邮政不行,跬步之间远于千里,人通而我塞,人速而我迟,人明而我暗,日皇皇然忧贫患寡而不知大利之所在即在便民便国之中也,日汲汲然筹饷练兵而不知隐患之所伏即在无见无闻之内也。十余年前各国约商邮政办法,举地球各国通为一制,摈而弃之。法京巴黎斯前岁清单核计往来书信,英人约每人四十封,奥人三十五,瑞人三十,美二十一,德、荷人二十,法人十七、意人七,西班牙人六,葡人五,日本人三,俄人二,而中国之人亦未与其列也。国体所关即开外人轻侮之端,以为不及日本。日本近日讲求邮政,逐渐扩充。长崎岭事余眉云书云:自丁丑年起,该国邮政局总结岁收银八十一万三千余元,除经费七十六万八千余元,尚余四万五千余元。
不数年间,岁收已至一百四十二万四千余元,支销大小官员廉俸一万零八百余元,局员工傣及雇西人数名,又津贴该国轮船公司、商务公司,捐助各处学校等项经费银一百三十四万七千余元外,尚余利银七万六千余元,可谓能自收利益者矣!各国向设书信馆于日本各埠今全行撤去,凡西人书信均归该局邮传,而邮政之利权毫无渗漏。所有经费出于商民信赀,公文往来资以津贴,每年所余巨款悉归国家,而来往程途克期可达,商民信件取赀极廉,以故上下翕然同声称便。
夫制无分今古,法无论中西,苟有益于民,有利于国者,行行可也。必鳃鳃然刻舟膠柱,欲如太古之老死不相往来,则庄、列之寓言,佛、老之余沈,绝圣弃智,剖斗折衡,又岂特邮政一端而已,非鲰生一孔所敢知矣!
难者曰:创办邮政必先设局,合中国二十三行省计之,设局之数盈千,款何从出?局既林立,支用纷繁,安保不入不敷出乎?曰:无虑也。美国邮局共六万四千三百三十七所,前岁清单计一年中售出印记信面等三千四百兆零四十万六千五百七十三件,收资六十四兆二十万九千四百九十一元,其利息之丰厚如此。况中国幅员甚广,风气日辟,信件不多,即收资亦必畅旺,安有不敷虑?若为省费计则莫如就现有之电局、船局先行试办,盖轮船、电报本与邮政相辅而行,西国轮电所通之处即邮政所有之处。今中国轮、电业已畅行,倘即于局中附设邮政,则事半而功倍矣。
难者又曰:泰西各国凡邮本国信件远件悉取二分,邮至外国则取五分。
中国如仿此而行,岂能获利?曰:创行邮政,参酌西法可也。创办之始,取资不必过廉,盖西人每兴一事皆厚集资本,广事招徕,并由国家提款相助,初虽折耗,久则赢余。今中国资本无多,稍形折耗,人言蜂起,必将不支,故信资不得不稍重者,情也,亦势也。似宜分路之远近而定信资之多寡:其在五百里以内者,取资洋一分五厘;千里之内,取资二分;千五百里之内,取资二分五厘;二千里之内,取资三分,其余以资递加。开办之初,先将天下路程某处至某地若干里一标明,粘贴局门,刊印成书以昭定式,庶使寄信者一览而知,且杜送信工人婪索酒资之弊。
难者曰:驿站之设已经数百余年,所用人役无虑数十万人,皆恃此为生活,今一旦仿西法设邮政,自应裁去驿站,而此数十万驿夫何以谋食?势必揭竿为乱,劫夺频仍。昔有明末造因裁驿站盗贼蜂起,饥馑洊臻,遂开流寇之祸,前车之覆,吁可危也!噫!为此说者真因噎废食之见,不足与谈经世之务者也!明时所裁驿夫既不善为调遣,又不善为抚循,故不免迫而为乱。
今仿西法,公私兼办,需传递者更信于前,至内地轮、电不通之区,自应仍用驿夫以资熟手。惟昔则工资克扣,口几致无资;今则薪费丰盈,谋生反有实济耳。法宜于开办之初将各省驿夫查明,综计若干,即以现在驿站改为邮政局,驿官改为局员,专送内地公私文报、信件,取赀之数与海疆轮、电各局远近一律以广招徕,不得任意低昂,致小民不便。至夫役等人,留其精壮,汰其老弱,工傣亦一律加增,赏罚严明,勿蹈从前之故辙斯可矣!
难者又曰:近来信局愈设愈多,倚此为生者不可胜数,一旦创办邮政,信局无利可图,势必胥动浮言从中作梗,可夺何?而不知此亦无难也。开办之时宜由地方官约齐信业董事,晓以大义,告以邮政一端实为利国利民起见,自某月日为始,各信局一律闭歇,不得阻挠,并劝各信局出资入股,每年从优分给官利以示体恤,其不欲入股愿改图别业者亦听听。至信避业已入股,其中颗友亦不可尽使投闲,今每局保送二三人以凭委用,如是则情义兼尽,本末皆清。其各局工役人等亦可收入局中以备差遣,何梗之有?
难者又曰:外洋邮政皆有公司轮船往来各国,故推行日广,权利日增。
今中国轮船罕能至外洋,曩者“和众”轮船偶至美国,竟被苛待,从此遂无出洋之议。虽兴邮政,安能夺彼利权乎?曰:前者泰西各国欲合五大洲之邮政联为一气,因中国章程不同故未商办耳,固未尝外视中国也。当兴办之先,须照会各国外部大臣,请将邮政定章详细译覆以便照章办理,随后即设公司轮船往来外洋传递信件。况华人旅居外洋新。旧金山、檀香山、新加坡、宾榔屿、秘鲁等处者不下数百万人,既有公司轮船,则华人来往捎寄信件即可自讬本国之船,利息之丰可操左券。迨行之已久,土货可自运出洋,洋货亦可自运进口,是亦夺回利权之一大转机也。
难者又曰:西国办理邮政,于海口则有轮船,于陆地则有铁路,是以传递迅速,消息灵通。今中国沿海各埠轮舶通行而西北各省铁路未达,即创行邮政,岂能如西国利便乎?曰:欲使西北各省利于遄行,亦未尝无法也,当择要途创木路。
木路之法简而易行,所置木式如大方木梁,其车轮有两种:一为辅轮,宜配摺边式之车,并令车不离其木梁;一为正轮,讬车体之重,直行木面,若两轮相较,当以辅轮尤为合用。查辅轮乃西人普刺煞所创,倘正轮或断或脱,则仍可藉辅轮之力而不至倾覆。有时道路弯曲亦可径行,故为邮政计,宜于西北要区个造木路。
况中国所产树木甚多,可饬地方官各按所辖地段采取沿路之木以资造路,其便有六:本路之费较铁路省十之七八,举办自易,其便一。造车修车较煤火之费亦省十之五六,其便二。铁路之面日久虽可翻用不过一次,若木条则可翻二三次,其便三。造成木路所需时日约当铁路三分之一,是时亦可省,其便四。车行甚稳,公文信件不致遗失,其便五。铁路宜直不宜曲,故须开山凿洞、绕道而行;若木路则弯路亦可行,可免开凿之费,其便六。
木路已成,将来若辅以铁便成铁路,是本路实铁路先基也。
盖全地大势譬之人身,土地犹肌肤也,财货犹膏血也,而文报之往返犹脉络之贯通也。不有邮政以联之,则跬步之间无殊千里,偶有睽隔,声息不通,尪赢跛躄之夫,岂足与马足车轮争强斗捷哉?识者亦可以憬然悟矣!
附泰西邮政考
欧洲风气未开之时往来信件或用舟船,或用驴马,任百姓自为携带,与国家绝不相干。
道光十四年,法王以军书被误,知民间寄信总不可凭。且当时送信之资轻重靡定,但视路之远近以为衡,物件之重在一百磅以外者概不寄带;其余每件在五十里内信资银一佛郎,此就十磅内重物言之;若十磅以地三十磅则收一佛郎半;三十一磅至五十磅收两佛郎;若过十磅则当由物主自送。
法王见民间通信一事种种未便,爰自设文报局并代民间寄信,物件不寄,后数年又专设寄物件之局。各国见所行甚善,争相效之。适火船、火车通行,始将寄送物件之局归并火车、火船公司,由国家督办,并严民局寄信之禁,无论官、商、兵、民,凡文件、札信、日报、书藉均归国家公局代寄,是为邮政开创之始。
初或有海关兼办,后则专人司理,推广章程,又创售卖信花之法,中国俗名“人头”,其信四方式,每方约大半寸,由局中自造,上盖印花。初行时间有分价值五六等十数等者,如百里内,若干千里内。若干后则嫌其纷杂,一律改定,凡在国中送信,无论一里之内、千里之外,皆一律英洋五分,此就本省送至本省言之也;若隔一省,则加五分;英送至外国,更加五分。近日邮务通行,生意大为起色,故再减其价,本省只收三分,外省则收五分,他国则收一角。如有信须寄外国者,但购一角价之信花粘贴信上,即万不虑或有遗失也。其余物件则须称其轻重,惟书籍、公文、国纪、日报则只收三分之一;茗烟酒食品则须信之,此近日邮政之大略也。
旗籍
窃尝思古之王者居中国为一人,合天下为一家,甚盛轨也。溯我朝龙兴辽沈,入关平祸乱,天下生民皆仰赖焉。二百余年来,久应域全销矣,顾满汉之名犹别,旗籍之生未遂,甚非所以示宽大图久远也。
考旗籍有三:上则天潢之贵胄,中则勳戚之世裔,下则甲士之子孙。国初生息无多,原可人给廪饩,迄中叶后生齿日繁、户口滋盛、廪给钱米何足以济其事?
畜除汉军旗,已于乾隆初年奏准出旗自便外,尚有满、蒙二籍闲散无所事事,置产营建有禁,出京四十里有禁,侷促一城俨同党锢,日臻贫乏,乃失恒心,作奸犯科者有之,窝赌包讼者有之,此强有力者所为也。弱者则弯易姓名冒汉产,赴各处省谋生者有之,甚至服役执鞭亦所不辞。其贫瘠莫能谋生之苦已可概见,是非有善法以疏通而安插之不可。其疏通安插之法似应酌量内外情形分别而调济之,凡在京城内外旗籍,除世爵、有世绿得俸较丰足赡身家及各参领,佐领本有职事俸禄编入羽林军籍不计外,其余应请饬下九门提督照领粮户口,查明档册,先稽核其户口人口实数而后下一明诏,许其解散旗籍,悉听自便谋生,农商百业任其他出经营,则十分中可去其一二矣。继乃查验其无业营运,无技操作者,悉计其户口,发就直隶本省及直隶边近地方屯田为农。
其说亦有二:查天津小站海边旷地不下数十万亩,向年周武壮暨周刚敏总统盛军驻屯于此,约计马步炮队十三四营,每营开水田不下七八千亩,一营每年收稻米不下万石,杂粮在外,总全屯当在十万亩有奇,每年收谷亦即有十余万石,合之杂粮盖不下二十万石矣。今盛军裁撤,小站屯田已虚,岂宜再令败将家属,散勇余丁私利其地?计莫如即以分授旗民。以一户授田百亩计之,即可容插一千数百户,此十成中又去其四五矣。再查直隶就近边外热河朝阳之地本亦膏腴,奈力田者少耳。前岁土民之乱十户九空,死亡无数,其地必更形荒废,签旗籍以实之,当可容插一二千户,则京师旗籍之游闲可以扫数安顿矣。惟津沽最近,朝阳较远,遣屯者不免有苦乐之分,是则在上者设法以均平之。或于屯田津沽者每户预发五年应领朱粮,折实钱以给之,俾为耕种资本;其就热河朝阳屯垦者则发十年廪粮,信于津屯,折实银以资其行,再饬都统将军妥调护之,又永免其丁粮赋税,则自有愿往者矣。至小站屯田每年出米十万石,皆上等白米,较之漕运南米尤佳。
与其国家每岁费无数帑项以转运南漕,何如遣旗民授亩耕屯,后每年所出之米即以折漕粮之价收之,是旗民与天瘐两有利益,下可资耕凿之计,上可省转运之劳。抑亦更有关要图者,如一旦海疆有事,南北漕运不通,有此十万石粮米岁入仓场,亦可稍补万一,免立时为庚癸之呼,际此铁路未成,南北道路修阻尤为有裨于大局也。若夫小站屯田本为成熟之地,并无开垦之劳,惟赋税须先准免十年,俟旗籍力田得利后乃可徐议升科。况小站军屯十数年来从未有一粒一钱完粮解部者,则免赋十年未为过也。此酌量要顿京城内外旗民之法也。
至如外省驻防,计陕西之西安,四川之成都,湖北之荆州,岭南之广州,江苏之南京、镇江,浙之杭州,闽之福州各处旗营户口乱后生息又复日多,是宜饬下各省将军按籍重查户口,编造清册,挑其壮丁年三十以上五十以下者,验明身体坚强,气力足用,即编选入营。每将军以前、后、左、右、中五营为度,认真操练,另扎营盘,不得日至夜归,每月只许宁家四次,余日概归伍,在营厚给月粮以代绿营孱弱老兵之额。其少年子弟则挑选其聪敏强健者派入学堂,或入方言馆,或入水师学堂,名入武备学堂,或入技艺学堂,虽世家不得规免,贫者亦不可遗漏。不但教育成材,可备干城象胥之用,亦可令其技艺通习资生有路也。若夫开烟馆、设赌场、游手无赖好斗生事则严禁之。其有读书成名,早习商贾营运为生自有作业者,亦悉任其呈明自便,不在选练营兵及入学堂之数。如是而再游惰,自甘暴弃、废业则是咎由自取,穷苦更无所怨尤矣。此酌量安置各省驻防旗籍之法也。
夫有恒产斯有恒心,三代以下之生民孰是能甘心冻馁而死守道义者?况皇仁广布,必使一夫皆得其所,今独于旗籍之万众不加优恤,俨同禁锢,是直以汉末党人之法治从龙之勳裔也,岂祖宗立法之初意哉!《易》曰:“穷则变,变则通。”
及今而泥守成规,则窒碍难行者众矣,又岂仅旗籍之一端已耶!
按:八旗生计前贤固早有及此日之弊者。顺治十四年,给事中王益朋有全地利重根本一疏,请将辽阳等处田地分酌功臣家开垦、厚功臣以收地利云云。乾隆二年,御史舒赫德有“请八旗开垦边地”一疏,亦言固格本变通布置,使不聚于一方,庶可并得其利益,收益于日后,务使家有恒产,人有恒心云云。五年,又有御史范咸奏请八旗屯种辽东,使旗人生计有余而边圉之苞桑永固云云。近年李祖陶亦有旗户分居议。前大学士沈桂芬亦有请等费移屯东三省兼舒国用一疏,言尤剀切详明。故时有发遣旗籍迁垦东三省之议,奈各旗民以关山修阻,畏难苟安,又或恐官给行粮,屯本必不敷用,与其流离道路,何如老守都城?其议竟格,余尝闻而惜之。若今日之情势则又与前大异,朝鲜已去,藩离尽撤关东,北偪强俄,东邻朝、日,虎狼咄咄,势难与争。则旗籍之屯垦生计惟有就近筹画矣。
直省近附畿甸,或当为旗籍所乐居;热河亦附边熟地,非关东可比。亦乘今日朝阳之乱初平,赤地必广;小站防军已撤,沃壤空悬,所谓因势以利导之,事半而功信也。及今再不为之所,则满、蒙穷困固无已时,而国家岁糜廪饩,亦将有难继之势矣。梁诗正侍郎云:旗人穷乏,不使之自为养而常欲以官养之,此势有所不能者也。旨哉斯言!查各国均无天潢贵胄、勳戚世裔永远仰食国家,不准谋生之例。除太子、亲王、公主外,凡有功于国者,不过食俸终身,世袭一人而已。夫宗室功臣之子孙给以薄俸,使其饥寒,岂得谓之厚待乎?当立法之初不知今日物价之昂,库饷之绌,现在时势迥异,各国成例:凡有病于民者无不随时改革,其地少人多,觅食艰难,则必谋辟土地以殖其民。英移民于澳洲、美洲,近俄移民于西比利亚、珲春等处,给以地亩并免税若干年,俾勤开垦以实边隅,其法最善。中国西北荒地最多,满、蒙穷民颇众,胡不仿而行之?
弭兵
先王耀德不观兵,诚以兵凶战危,不得已而用之也。洎周室既衰秦汉以来,竟以武力取天下而战争之祸遂无已时,辟地争城,生灵涂炭,此也喋血,彼也舆尸,老弱罹锋镝,血肉膏原野,闾阎凋敝,帑藏空虚,默揣仁爱之天心,当亦恻然不忍矣!呜呼!好战非策,佳兵不祥,天命靡常,盛衰如寄,岂独中国为然哉!
尝读西人“万国史记”,历观泰西古昔雄才大略之君往往好大喜功,穷兵默武,如罗马、法兰西并吞列国,囊括欧洲,自谓无敌,卒至身七国破,弗戢自焚,未尝不废书三叹也。夫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古今诸国莫不弱肉强食,虎视鲸吞。其国之大者,兵将日广,炮舰日坚,机械日精,火器日利,奇技新法层出不穷,皆为争地杀人。此攻彼守之计,万钧之炮,百钧之弹,以之平城郭、坏村舍、杀人亿万盈野盈城,何其残忍若此?盖天地之杀机至今日而尤酷尤烈矣。《普法战纪》载师丹之战一日殒数万人,蔑士之战一日殒十万人,俄、土之战加里布一刻殒三万二千人。英国《泰吾士报》载泰西军兴而后,自咸丰二年迄光绪三年止,此二十五年中战死疆场者凡一百九十余万人,费饷项凡一万二千六十五兆圆。至军士之积劳成疾,商贾之废业失时,房屋货物之焚烧毁坏,种种伤残不可枚举,兵祸之烈,未有过于今世者。
西人刚劲性成,伊古以来罕有息战休兵至三四十年之久者,倘异日群雄并起,鹬蚌相争、祸患之来不堪设想。且各国之失和开衅,大抵外托信义,阴肆并吞,名辟商途,实窥土地。或则婚姻之国浸为仇讐,或以唇齿之邦激成水火,只知树威克敌,不顾靡烂其民,何不仁不义之甚也?况既勤远略,必增额兵,以英而论,曩日岁需兵饷约合中银一万万两,迩来逐渐增至一万四千万两。其余各国兵饷亦年增一年,为数不可以亿兆计。一开兵衅,上干天地之和;即无事之秋,亦岁耗民财以供兵饷,国安得不困,民安得不穷手?
夫保民与殃民孰善,守土与辟土孰公?与其争强弱于百年,何如享太平于千载?各君其国,各子其民,反衰世之陵夷,即以体天心之仁爱,不骄不信,无诈无虞,庶几长治久安,干戈永息。国有工商之利,地无畛域之分,而铁路轮船四通八达,遐迩一体,中外又要,不亦善乎?然而未敢必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弃好从恶,始合终乖,强者固明恣狼贪,弱者亦阴图蚕食,兵乱祸结,扰攘不休,不至如洪水之横流浩浩滔天而其事不止。夫剥而必复者,天心也;危而思安者,人事也。
以目前论之,泰西各国亦渐有悔祸之心矣!如俄、土之争及秘鲁,智利之役,各大国勒兵劝和,烽烟少息,生灵之祸稍纾。并以兵费至繁,尽倾积蓄,幸而胜,所得已不偿所失;不幸而败,则既折兵力又损国威,是以善筹国者皆讲求攻守之具,欲战胜于无形,初不欲轻后衅端,见诸实事也。
然后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不备。国家当无事之日,明其政刑,兴其教化,缮其城郭,濬其池隍,将帅得人,士卒用命,饷精充裕,器械精良,则敌人觊觎之心默焉自息,何至听其玩于股掌,肆厥凭陵,削夺我藩服而不能援,逼处我边疆而不能拒,虔刘我烝黎而不能较,要求我金帛而不敢违耶?
噫!谁非人子?谁非大臣?此长沙贾生所以痛哭流锑、扼腕抚心而不能已已也!
英国有著名硕彦殷富巨绅设立“弭兵会”,约三百余人,别国亦有愿入者。
如有两国失和,会中人即举极有位望者前赴两国,察其事之曲直,论其理之从违,另浼局外之国讲信修睦,俾无失和好而免启兵戎。并劝各国立约之初必宜添入一条曰:凡我两国苟有龃龉,必延他国秉公解劝,不可先动干戈等语,各国中颇有从其议者。今其会不仅为英国私会,竟成“万国弭兵公会”,第一次会于法京巴黎,第二次会于英京伦敦,第三次会于意京罗马,有十七国达官赴会共议弭兵善策,其成效颇为昭著。如昔年美国南北省大乱,英船数艘乘危图利,攻动美国商船财货。美乱既定,核算美船之受害于英国者共银若干,即向英国索偿,英廷答以此事曲直非我二国所能遽定,不如延请公正人持平判断,庶彼此不致受亏。
于是英、美两国各邀公正人持平核议,询谋佥同,乃判曰:此条美国理直。
盖美国当自顾不暇之时,英国宜及早约束本国船只,不准在美洋滋扰,英计不出此,应以英金三百万镑偿还美商耗损之款,英廷即允照偿。法与荷兰因南亚美利加属地互有龃龉,后遵弭兵会公请俄国君主剖断,得免纷争。
英、美两国之人在卑令海峡捕鱼,争竞不已,几酿事端,后亦遵弭兵会议公请著名之人公断,遂不至以兵戎相见。其余小国因得调和而数宁者亦复不少。
虽霸主之强横,枭雄之寿焰,难执此议相绳。或有谓此会专为阴谋中国而设,然既以仁义为名,持之者日坚,从之者日众,使桀骜之徒亦顾名而思义,未必非挽回兵祸之奇策也。英人罗柏村曰:现议“两法”如能遵行,则各国自得大益。
其第一法:欲令各国永立和好之约。议定各国各派两人成一和好会,办理各国相争之案,所派入会之人必为众所推举。第二法:欲将各国应许公法汇成一书,已经俄京与日内瓦“处成会”将其数要款订立公法,为各国所应允。无论因何肇衅,俱有定章办理,使无可疑之处,则强国弱国俱免误起争端。善哉此举!诚上契天心,非常之功德矣!
卷八
工政
技艺
今夫远取诸物以制器,尚象古圣王之所由利用而厚民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劝工之典,并列九经,乃后世概以工匠轻之,以舆隶概之,以片长薄技鄙数之。
若辈亦自等庸奴,自安愚拙,无一聪明秀颖之士肯降心而相从者,无惑乎?
器用朽窳,物业凋敝,一见泰西之工艺而瞠目咋舌,疑若鬼神也。
上年恭读上谕园子监司业潘衍桐奏请特开艺学一科、方汝绍奏请特开实
学一科,著大学士六部九卿会同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妥议具奏,仰见圣朝励精图治,综贯中西,与古圣王制作之精心隐相符合。无如当轴者诸公安常习故,以艺学为末务,遂使良法美意仍托空言,而天下多能博学之人亦绝无自幼至长,孜孜焉专精一艺以期用世而成名者,盖工艺之疏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
夫泰西诸国富强之基根于工艺,而工艺之学不能不赖于读书,否则终身习之而莫能尽其巧,不先通算学即格致诸学亦苦其深远而唯穷。何则欲精工作必先绘图,则勾股、三角、弧之学不可不讲也,精于此而后绘图测算成器在胸,及其成物,不失累黍。否则,方隅不准,钩斗难工。英国伦敦设有工匠学堂以为工技之成,弟子每不能及师,不免每况愈下。故今学工艺者先读工程专书,研究机器之理,然后各就所业,日新月异,不独与师异曲同工,且变化神明进而益上,此工艺所由人巧极而天工错也。苟专设艺学一科,延聘名师,广开艺院,先选已通西文算法者学习,读书学艺两而化,则小可开工商之源,大可济国家之用。
夫工艺非细事也,西人之神明规矩亦断非一蹴所可几也。今各省各局机器师匠略晓机器测算等学,彼此授受,绝少匠心,故廿余年来所造炮船枪弹皆式老价昂。惟闻江南制造局采各枪之长,新造一后膛枪,名利快,较毛瑟轻而且远,不知其坚与速均能胜人否?查京都无工艺书院,同文馆只教外国语言文字算学,各制造局洋匠纵有精通,然贪恋厚赀未免居奇而靳巧。至者未必巧,巧者不能致,能致之巧匠又或不肯传,洋师之难得如此。且华人之心未必远逊于西人也,多有华人习学日久,技艺日精,而当道以其华人也而薄之,薪水不优,反为洋人招去。
教习无法,考察无具,奖劝无方,一曰有事制造无人,则归咎于华人之不可用。
噫,岂华人果不可用哉?是主者之过也。是非专设艺院则人才无由出,格致无由精,而技艺优劣之间亦无由真知而灼见。
西国之技艺以英美为最精、制造各物价值多于土产各物。乾隆十三年即一千七百四十八年,美国将士弗兰克令著成格致书二,全部呈于国家,欲创设格致学堂,教习国中子弟,并开一公会,每期聚集通人,各抒己见,相与讨论发明。国家准共所请,因而美国化学日有进境,可与欧人并驾其驱。
乾隆十八年,英国特开艺术大会,无论巨商小贾,薄技片长,苟有能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则会主给予文凭,以为积学之券。若有能造灵妙机器有利于人,则当奏准进廷奖其才艺。
此会一设,各人乐从,皆自出才力心思以博荣名。
于是各国峰起,争相仿效,无不有工艺院之设。若创一新法,呈验有益于世者准创者独享其利若干年。
英国更另筹巨款专为艺术商人奖赏度支之用,如心思灵巧能制新物或累于家贫未能竟业者,并资以经费,助其成功。斯时有美人雷瑙耳,慧质灵思,胜人数倍,于格致制造各事均能细研其理,明道共法。国人重其才,公举为艺术会中总董。远近奇特之士均来造访,或议论终日或执贽门墙。雷君不炫己长,虚衷博访,倘其才有可用者则潜记其名,以待他日网罗之用。英人之厚待人才如此,民风国运岂有不隆然兴起者乎?近时美国百工居肆,心思日辟,智巧日精,每岁所出新样之物多于英国,其工艺列科十二,别类分门。
吾奥邝容阶司马使美而旅,述美技艺院二十余所,每所约二百余人,教习各十余人,地基由朝廷给发,建院经费或拔国帑,或抽房捐,年费由善士输助,如不敷用,一学生收回修金百元二百元不等。稍有盈积,概免修金。所收学生无论何国,必文法算学均堪造就者方能入选。院中有工艺书无制造厂,学成而后另进工厂,阅历数年。
光绪二年,美设百年大会,见俄国艺学院新制机器甚精,因师其法,在艺院兼设制造厂,俾得同时学习,故学生俱能运巧思,创新器。学期将满,聘请有人,艺院日多,书物日备,制造日广,国势日强。凡有新出奇巧之物,绘图贴说进之当事,验其确有其实用,即详咨执政,予以专利之权,准给执照,并将名姓图说刊入日报,俾遐迩周知,所以有美心彰,无求不得,殚精竭虑,斗巧争奇,莫能测其止境也。美国发牌衙门设总理一人,考验机器及画师画吏各二十余人,每一礼拜呈验器物者不下七十余种,酌收牌费,足敷人用。如此,专门名家实事求是,制造所由日广,工艺所以振兴耳。
夫《周礼》考工居六官之一《虞书》利用列三事之中。华人心思素多灵敏,自造新器古不令人,如江慎修先生制木牛耕田,以木驴代步。法虽不著,闻取猪脬实黄豆,吹以气而缚其口,豆浮正中,可知木制牛驴必用机关纳气,令满即能运动自如,似亦通西法蒸气拔轮之理也。先生又置留声筒,其筒以玻璃为盖,有钥司启闭,向筒发声,闭之以钥,传诸千里,开筒侧耳,宛如晤对一堂,即西国留声简之法也。观此则知华人之聪明智慧实过西人,特在上者无以鼓舞之振兴之,教习而奖励之,故甘让西人独步。且上年所遣出洋学生肆业又未得法,如当时考取又通中外言语文学三十岁以内者赴外国大收院肄习,各专一艺,不过数年可以成材,又省初学之赀,无虑其年少变性,沾染西人风气,何致中途而废?制造各局尚用西人。今日本所需西人之物无不自行制造,其价较西来之货更廉,又与西人时出新样,较华人所制无不价廉而工美,小民生计尽为所夺。我国亟宜筹款广开艺院教育人材,以格致为基,以制造为用,庶制造日精,器物日备,以之通商则四海之利权运之掌上也,以之用兵则三军之器械取诸宫中也。此国富兵强之左券也。
中国士大夫鄙谈洋务者,咸谓欧洲各国富强未久,实不知其强弱无常、盛衰迭变。余阅美国百年大会日报所载英、俄、德、法、奥、美六国富强之略,凡各
国立国先后、人民多寡、国中贫富、国债、经费之如何支销、土产工艺之如何征
入,莫不清列,今择其大略于后,以备考核。
英立国八百六十年,人民计共三十四兆三十万零五千人,其富共四万五千兆,国债共三千八百兆,而每年之费共四百一十五兆,土产所值每年一百二十万,而工艺所出每年则四千兆。法立国共一千一百年,人民共三十七兆零一十六万六千,其富共有四万兆。德立国一千一百年,人民四十五兆三十六万七千,富二万五千兆,国债九十兆,国费一百五十兆,土产一千八百兆,工艺二千二百兆,国费六百兆,土产二千兆,工艺一千三百兆。奥立国一千一百年,人民三十九兆一十七万五千人,其富一万四千兆,国债二千兆,土产一千兆,工艺一千五百兆。美立国一百年,人民五十兆零一十五万,国债一千八百兆,国费二百五十七兆零九十万,土产七千百兆,工艺八千兆。
以上六国人民、财赋、国债、国费、土产、工艺合而参观,亦可知大略也。
然则其工艺之多,土产之盛,国人之富,亚洲远不及矣,何尚庞然自大鄙谈洋务者乎?
附振兴工艺制造说
当世士大夫所当汲汲焉讲求者,孰有过于西学者哉?顾第曰:“西学而汲汲焉讲求。”或以管窥或以臆度,或浅尝而辄止或泛骛而不专,宜兴?
有轮舟而不能驶,有机器而不能用,皆必有西人为之指示焉,推焉,而华人之从事于轮舟机器者视为固然,不求甚解,遂使西学之奥窍终未尽窥,西学之精微终未尽抉也。
然则言西学者,凡一切水学、火学、气学、光学、声学、电学、力学、算学、化学、医学、兵学、机器学、植物学、天文学,必别户分门,设科校士,各精一艺各擅一长,而后西学可以大兴也。且夫西学之所当效法者,有缓急有本末,当今之时谋人家国事必以通商练兵二者为尤亟。
通商以为富,练兵以为强,国富兵强,于西学乎何有?所谓通商者,岂商贾懋迁舟车通达而已乎?所谓练兵者,岂枪炮储备,步伐整齐而已乎?
闲尝探其源,图共要,以为制造一事为通商练兵之纲领。泰西通商所以致富者在材货之充盈耳,泰西练兵所以致强者在器械之精利耳。材货器械非制造不为功,我中国所产之材货所用之器械由泰西制造者为多,将使我中国袭其故智、效其成法。泰西所制造者我中国皆能制造之,则可以尽制造之能事乎未也。心思愈用而愈出,机括愈变而愈精,天下之物无穷,天下之理亦无穷。
而吾心之灵遂求其间而入焉?必也。取泰西所制造者其常理而穷其故,因泰西所已制之物,进而求泰西所未制之物。我中国地大物博,将见于青出于蓝、冰寒于水,驾泰西而上之,制造之道于是乎得焉,不言富而富在其中,不言强而强在其中矣。
虽然,是必使天下有志之士皆殚思竭精,极深研几,以从事于制造而后可。
我中国辟门吁俊,学古入官率由旧章昭示来世,无敢有侈口陈词酿新法扰民之祸者,其又安能令天下有志之士皆殚思竭精,极深研几,以从事于制造也乎?然则制造一事终不可兴乎?曰:是有术焉。为民上者,以名利二字驱使天下,而天下之民趋之若鹬,奔走恐后者,无他,术为之也。泰西于制造一事既精而益精,日新而又新,谓非有木以驱使之乎?泰西人士往往专习致志,惨淡经营,自少而壮而老,穷毕生之材力、心思以制造一物。
其祖若父有志未成,则子若孙接踵而起,复志心致志,惨淡经营,自少而壮而老,穷毕生之材力、心思以制造一物,必使豁然有得,得大功告成而后已。此其驱使之者,谁也?曰:名也,利也。
泰西立法无论士商军民,有能制造一物者以初造式样上诸议院,考验察试,以为利于民便于民,则给领凭票,定限数年,令其自制自售独专其利,他人有依傍仿效以争利者,征究不怠。彼制造者于数年之间既以独专其利,而获利无算,所呈式样什袭珍藏,后世有摩挲斯物者以为创于某人,犹相与叹赏,不置是利之中有名在焉?此所以泰西制造之精且新者层见叠出,炫异争奇日新月异而岁不同也。
我中国人士于名利二字蟠据固结于胸怀间,终其身不可解,积习相沿牢不可破,仿泰西驱使之法行之,又何患,天下有志之士不殚思竭精,极深研几,以从事于制造也乎?此论颇中肯。余尝考日本技艺书院,自创设至今仅十有七年,设立大学院不过十年,而目前由学塾以升入学院者彬彬济济,于工艺之道无不各造精微,此皆广设书字教育得宜之效也。堂堂华夏乃远逊之,是诚中国之耻也。如耻之莫若师泰西之所长而夺其所恃。今我苟欲发奋自强必自留意人才始,而人才非加意教养不能有成。夫师夷制夷,今日之留心时务者类能知之能言之,然有七年之病而不蓄三年之艾,则因循颓废,锢疾果何日廖乎?余夙欲创办机器技艺院及教养穷民工艺院,以期技艺日精、漏巵可塞,且藉此教养无限,穷民使无外。
向恨经费过巨,力不从心,业托英美诸工师各将其国工艺书院章程抄寄来华,拟续刊之以备富道采择。
泰西不独新造之物准其专利若干年,即著书者亦有此权利,盖著一书穷年累月费尽心神方得成兹不刊之作。向日无刻字印书之法,初则书于羊皮,继而创行纸张,遂书于纸。每书抄录非易,于是名山述作未容轻易传示于人,其后印法创行,作者遂能专利。每成一书,只准自刊自读,不准他人翻刻,违者治以罪或罚锾以归书主。后英廷以严禁翻刻,销路不宏,遂于康熙三十年驰其禁令,一时牟利之徒纷纷翻刻成书,亥豕鲁鱼,殊多纰缪。名家患之,请于议院再颁前禁,议定作书之人准独享利息十四年,至十四年后方准他人翻刻。嘉庆十九年重定新章,许作书者独享书利二十八年。后复展其限,许作者终身享利,没后及其子孙七年方准他人重刊。迨道光二十二年,颁定国例,作者于所作告成后,报明国家,所著何书,即须刊卖,可卖至四十二年,此后方许坊肆翻刻。如其人不欲久专书利,亦可将售书执照售于他人,骤得巨款,惟执照卖后则作者于其书毫无利权矣。我国亦宜仿行,若所著新书有益于世者,更如法国之奖赏,以示鼓励,则人材自然辈出矣。
工艺一道为国家致富之基,工艺既兴物产即因之以饶裕。中国文明早启,向重百工,《周礼》云:“太宰以九职任万民……五日百工,饬庇八材。”
《考工记》云:“凡攻木之工七,攻金之工六,攻皮之工五,设色之工五,刮磨之工五,抟植之工二”,又“价师各掌其次之货贿之治,辨其物而均平之,展其成而奠其价。”遐稽三代,治道郅隆,庶富之麻,蒸蒸日上。乃沿革至今,故步自封,罕有竭耳目心思以振兴新法者,何怪乎国中贫情而外侮日乘也。
兹欲救中国之贫莫如大兴工艺,其策大略有四:一宜设工艺专科也。中国于工作一门向为夫所轻易,或鄙为雕虫小技或詈为客作之儿。明熹宗以天子之尊而刻木飞鸢,史册犹多遗议。致天下有志之士不敢以艺自鸣,国家何能致富乎?今拟设立工艺专科,即隶于工部,其为尚书侍郎省均须娴习工艺。
诏各省人民有新造一器新得一法为他人所无者为上等,或仿照成法能驾而上之者为中等,若智巧犹人才具开展者为下等。此三等人皆得与试取列,后可以为工务官员。其有自愿售技者,国家准予保护,令专利二十年;一宜开工艺学堂也。
大造生材无地蔑有,而谓华人之巧必逊于西人,此扣盘扪烛之见耳。今宜仿欧西之例,设立工艺学堂,招集幼童,因才教育,各分其业。艺之精者以六年为学成,粗者以三年为学成,其教成各师由学堂敦请。凡声、气、电、光、铁路、镕铸、雕凿等艺悉责成于工部衙门;一宜派人游学各国也。
俄王大彼得以一国之君而屈贵降尊,至何兰、英吉利厂中学习技艺,厥后俄国人材辈出国势大张,史册犹津津乐道。
日本以弹丸小国有志维新,当其初见货物之有入无出也,乃分遣亲藩大臣游历各国,访其政俗、人情,今之伊藤诸臣即当时随派之肆业学生也。
今中国亦宜亲派大臣率领幼童肄业各国,习学技艺,师彼之所长,补吾之所短,国中亦何虑乎才难乎?一宜设博览会以励百工也。欧洲博览会始于法国一千七百六十年以前,至乾隆二十六年英国创雅物会,专赛玩物。嘉庆三年,法王拿破仑第一兴新物会,一千八百十九年,法国共有会场十余处,于是德意志奥各国相继行之。咸丰元年,英创万国通商大会,其最大者为法之巴黎斯会,同治十二年之维也纳会,光绪二年美费拉特费之会。日本在明治初年,子弟工艺学成,于横须贺设立劝工场,以赛新物,其佳者准其专利,虽至微之物皆优奖之,故国本大张,得列公法大国之内。
今中国亦宜于各省会市镇各设劝工场,备列各省出产货物、工作器具,纵人入观,无分中外。一以察各国之好恶,一以考工艺之优劣,使工人互相勉励,自然艺术日新。余尝与陈君敬如拟有上海博览会章程,面呈商务大臣盛宗丞,惟望奏请朝廷严饬各省切实举行,并将出产若干种,人工制造若干种,每年奏报。若出口之土产增多,工匠制造新器增多者,地方官吏及工师分别保奖,不办者予以处分,则无形之奖励多矣。诚所谓西人之富在工而不在商,盖商者运已成之货,工者造未成之货,粗者使精,贱者在贵,朽废者使有用,有工艺然后有货物,有货物然后有商贾耳。大率富强之道,无论何事,皆须平日官为提倡,如农工商务当创新法,开新埠之时必先官设学堂以为教,官创机厂以为式,官助资本以扶持,然后农工商之利可开。
本欲阜财必先费财,西洋各国皆然,而日本为尤著。否则一旦有急,安得人才兵械而用之?纵使可购,亦不过废杂之枪,价且极昂,虚糜而兼误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