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危言 - 第 10 页/共 10 页

治河   河水发源昆仑之墟,伏流数千里,涌出地上汇为星宿海,至积石流入中国。   由积石而东北而南三千里至龙门,山石崇辣,河流湍急,禹凿之以分其势。其在河南省河阴县以西,两岸夹山,势不能改道旁泄,故河流至今如旧。   自荣泽县广武山而东既无两岸之山以束之,而又土松地旷,乃得逞其浩瀚奔腾之势,横流于衮徐冀豫之区,不可复制。我朝定鼎幽燕,正河道敝坏之,后溃决频仍。然河道避逆趋顺,避坚趋疏,避远趋近,避高趋下,挽之即忽左忽右,扼之又乍进乍退,皆失其本性使然。善乎,欧阳公之言曰:河本泥沙,下流淤高,水流不快,上流乃决。故河流已弃之道自古难复,强复之则每决于上流。惟有曲体其性,为分为合,为宽为束,顺其势以驱之,勿容其下流有淤。且下淤之故在于积沙,沙去而不停,则河流自畅。昔李公议制铁龙爪、揭泥竿车,绳曳舟尾而沉之水,篙工急棹,乘流相继而下水,深数尺。   黄怀信制濬川,笆以石压之,取大绳钉两船之端,相距八十步,各用滑车绞动,去来挠荡泥沙,已,又移船以濬,水浅则反齿曳之。凡此皆去沙之具也。   即或施用之法,今昔偶殊,则神明变化在得其人不使河积沙。水落而沙已刷,不与河争地,水涨而有所容则河归山东入海可也,从淮徐入海亦可也,但祛其患而已,何论南北?   我中国防河之员古有能者,防河之策世有成书。国家不惜费数千万金为亿万生灵谋安乐,奈泥沙至下流愈壅,而堤防至下流愈多。且堤工之需土地,势难掘河中泥沙,则必掘就近之田土,迨堤上之土渐坍入河,又再掘田土以修之。年复一年,堤身既高,河身与之俱高,河身愈高,田地因之愈低。河高田低,水性就下,必河变为田、田变为河,沧桑迭变,职是故耳。伊古以来,河自开封而下东北逆流入海,《禹贡》所谓“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者”,是也。迨九河既塞,沙石日增,堤岸日倾,河底渐高,乃东南趋清江浦入海。积久而沙石之埋也如故,堤岸之倾也如故,河底之渐高也亦如故,故咸丰四年又自大清河而东北趋入海。数十年间,河流屡变,为患滋甚,此所以近年为大决也。一决于郑口,而徐豫被灾,再决于泺口,而齐鲁受害。   仰邀庙社之神灵,上廑朝廷之筹画,仅得安澜顺轨,大溜归漕,费数千万金钱,大工于焉告竣。   甚矣,河之不治,正不得委之天数而无预于人事也。惟是决口,虽塞而不求善后之策,则犹未可恃也。今就管见所及,略举四端以资采择。   一曰缓上游。河之上游诸山峙立,当于山下锹塘,谷里通渠,引水停蓄。   如本河不得宣泄,则开沟引归别河。若不能另筑别路,可在本河两边开沟受水。皆用堰闸,随时蓄放,庶河流迂缓,不至横决,所谓“顺路通渠,顺渠通沟,顺沟通河”,是也。且设闸穿渠则两岸村庄可收水田之利,或地势稍高、去河较远,可用桔槔吸筒取水,多掘深井,兼用辘轳。河道涝则益,旱则涸。西法治河务防旱涝,防旱在设闸蓄水,防涝在启闸泄水,建立双闸得力尤多,开浚河尚其次也。   一曰开支河。河水当春夏之交积雨平添,一泻千里,海口淤浅,支河少淤,势必泛滥。宜遴选千员悉心甚察,浅者深之,狭者宽之,曲者直之,水得归墟,自无倒激。且河流之分莫便于郑州,此处直抵淮河,自洪泽湖、清江浦老河入海。   颖州府去河数里,四周望,一片汪洋,广袤二百余里,豫南水汇于此,复有自正南六安州来诸河之水,正阳关宛在中央,可藉势辟为湖。   由豫通皖多有西南顺向东北之深沟、高堤,昔人所造,取大河泛滥之水分入小黄河,有此堤为沟,即为东北十数州县之保障。支河开河流分,水势杀矣。   取泥之法可参用泰西挖泥机器船,即以水中之泥为筑水边之岸。兼而行之,事半功倍,庶免筑堤反以填河之害也。   一曰宣积涝。积水不宣,行涝暴发,则横冲直决,平陆顿成泽国。清口云梯关通海河道今俱干涸,如导黄水行此道而以洪泽等湖蓄来路之水,水性就下,颇堪逐渐归江。黄河经行,率皆高地,今决而行,东南路属低尘,如顺势筑堤束水,可开浅水船往来镇江之大路。荷兰治水之法,岸设大风车,逐水归海。凡近海之处皆筑堤防,有高至四五丈者,或于堤上开路达水以备宣泄而资灌溉,酌量参用可免壅塞之虞。   一曰开大湖以蓄水。黄河之开湖莫便于口外蒙古之地,上古不乏示成之湖,虽大小不等,而综计大概周围约千里有奇,历年久远,沙石充塞,遂成荒野,即所称沙漠之区也。黄河自宁夏出关,北经其地,倘于其处开成大湖,自湖之西面或开一口或开二口以纳水,湖之东面开口泻水亦如之。湖之两面各口建闸以限水之多寡,各闸设员以主闸之启闭。河水不大,两闸皆闭,则河自河,湖自湖,各不相谋也。万一奔流倒峡自天而来,则开其西面之口以纳之,水势虽猛而有此千余里之大湖以分,其势当亦杀其大半矣。况河水至此一停,沙石沉于湖底,上流既留沙石,下流自免淤填。即有时河水满盈而大溜既通,何至泛滥洋溢?此非无据而云然也。亚美利加之北鄙有大河名圣桑罗,流长水急,与黄河相埒,幸其间有天成三大湖,水入其中略为停蓄,泥土沙石悉沉于湖底,故河流清涟直至海,而舟之行乎其间者往来不绝。又埃及之泥勒河,昔日为患,尤甚于圣桑罗夏季。   约瑟执政,于其国之东南掘一大湖,湖名美利,自此历数千年不为患。则甚矣,开湖之为益大也。   然河之开湖于蒙古地,共益正不仅此。一不侵占土田,盖沙漠之地半皆死水,未及耕耘即有草本蕃芜,不足供刍牧。开湖于此,上不妨国课,下不害民生,其便一;二可以时蓄泻。河水盛则放其西闸,约之于湖而不致太盛,河水衰则开其东闸,引之入河而不致过衰。河水以人为消长,是不啻在驭之马驰驱由我而范者,其便二;三可以资灌溉。无湖之先,沿河之民亦间赖灌溉之利,然水之消长无定,水涨则千顷汪洋,水消则两岸辽远,是水大不便,小亦不便也。有湖以主其出入,水之消长大小皆由人定,斯灌溉之利赖无穷矣,其便三;湖水之出入有定,河水之盛衰亦有定,凡河水所经之地如陕西东界、山西西界、河南中界、山东西界、安徽北界、直隶南界,五六省皆可资其余润,即天灾流行,国家代有,而人力胜天,旱涝无患矣。泰西埃及一国阳多雨少,一岁之中甘霖绝少,其所以润养稼穑者则全恃乎泥勒一河,而黄河从可知矣。盖黄河水中之土肥美宜田,使疏而通之如泥勒河之利便,则稷嶷黍与千万之仓箱可庆,前被其害者今且享其利矣。其便四:鱼性喜清而不喜浊,黄河之鱼无多者水浊耳。今既开湖以清上游,则自蒙古而下直至东海,河水清涟,虽非鱼,知鱼之乐矣。况河流既清,而舟舶之往来于其中者毫无艰阻,则舟楫之利达于北方,而水磨之设更无论矣。其便五。   说者曰:“河身年年淤塞,两岸筑堤,河身愈淤愈高,建瓴之势,一决则胥为泽国。”是河以河身为堤,另于河外挖阔数里,所挖之土另筑一堤,由河南山东以下节节相机改筑,俟筑成之后,则决水入所挖之河身,而两堤夹之以入海,此可保数百年无患。但事关重大,军民伤财,成功非易,恐贻天下笑。曰:天下事因仍者易为功,创始者难为力。又曰:小民难与图始,可与乐成。夫黄河自开封而东数经溃决,河臣随时修筑,决于此者修于此,决于彼者修于彼,补偏救弊易,于见功而无。如今日筑者明日溃矣,明日筑者后日又溃矣,十日之筑不敌一日之溃,而一朝之溃足费经年之筑,则始易而终营,名易而实难,功之成者安在?   故河治之事尤贵得人,然而责之河官不如责之疆吏,责之疆吏不如责之乡绅。   盖生长聚族于斯则痛痒相关,不敢自贻伊戚也。夫中国之人动曰“黄河有神”,决口合拢者皆一归之于天意,而不然也。南亚美利加之亚马孙,北亚美利加之米西昔比,其河源之高,河流之急,亦与黄河等。治法:夹河筑堤,高厚近水,使河身宽窄相均,水溜疾徐相均。先用木石于海口修坝,五年工毕。溯流而上筑土堤,长五千里有奇,经二年而工亦毕。于是沿堤种树,年年修补,至今屹然无恙。   端在堤近水深则溜急,力大始能带沙泥下行,上游河底刷深,则海口之底亦恻深,此一利也;河身上下游宽窄相均,则堤不能决,此二利也;入海之处既深,则商贾大船可进,此三利也。一成之后,功坚料实,水患永除。其他意大利之治官河,埃及之治尼勒河,英人之治印度河,大致不外此法,至今永无河患。   彼亦人耳,所尽者亦人事耳,何竟一劳永逸若是?美人李佳白之言曰:河之决口,其敌有二,一由水盛,一由淤塞。无论何国之河,当制其水势之盛而去其淤方为妙法。首在理河源。或于近源处递修层坝以节其流,或扩开一湖以停蓄之,即上游众水来归,亦于此为总汇。且多作旁池,使水入池中,旋而后进,泥沙因以沉落。兼多植草木以潜呼其水气,不致泛滥为灾,此理河源制水去淤之说也;次开海口。须兼用机器挖其底,令深,又于海口左右用木石作坝,直入海中一二里许,以速其势,则入海之处泥沙不停。前土耳其国开多瑙河,延伸至海中一二里多,用以加快入海的势头,那么海口未开以前,水深七尺,开后水深二十尺。   荷兰国有止水名马河,堑不通海,嗣凿通之,海口深至二十尺。德国一河入海处水深七尺,开后深十八尺。俄国有河入海处水深三尺,开后深十二尺。他国开海口亦有由六七尺增至一二十尺不等者。此海口之说也。再说身两堤多植草木竹苇之属,能吸河水,能固河堤,此治堤之说也。   连岁俄人于西北诸境经画河渠,泄暴涨,杀恕流,意以中国为壑,建瓴高屋,坌涌来源,水势将自此益大。苟不尽法以疏沦之,为患将何极哉?   且西北两江两湖水患之外,广东之东西北三江于古未尝患者今亦为患年甚一年,安得当道如大禹复生,相度形势为之疏凿,使水患尽平,化有害为有利哉?   雍正间李敏达疏云:天地之有江河,犹人身之有血脉,宜流通,不宜壅阻。   而黄河西北之水,山高就下,悍激湍流,尤非人力所能夺,故神禹治水,止言疏引,顺其性而利导之。《尚书》所载无庸琐赘,然“洪流浩瀚,汹涌奔溢,急则冲刷无底,漫则沙泥淤塞,治河之法或导或防”,惟于此处可施作用耳。臣闻黄河入海之口原设有船夫,不叶疏浚,使不致沙淤壅积。   下流之脉络宣通则上流之横决自少,此必然之理也。后经河臣为节省裁革,不于此处留心,以致沙填海口。   黄河下流之处听其散漫,沙日盖益而水日益浅,所以年年上流决口。前次北岸之冲夺运道犹可补救,惟去年决开南岸,水无所容,直趋洪泽湖,仍由清口会合,黄水方入东海。但洪泽一湖上自陕西商南以东等处山水并河南五府以及江北一带诸流总汇。即此一湖之水,每年伏秋二汛高堰已属危险,再加黄河归并其中,更当何如?况黄河浑沙一见清水必然澄落,湖底势将垫高,再遇水发则湖愈浅而受水愈少,高堰之保固愈难,倘有漫溢则淮浦高宝以东数千万生灵皆有可虑。久在圣明洞鉴,而未闻河臣言及于此,深为惶惑。臣幼龄时即闻从前三十余载黄河不为大患者,实赖原任河臣勒辅之力,迄今小民犹食其福。且彼时沿河官地尽种柳蓄草,坝扫之需不累百姓,嗣后治河诸臣莫能改其成规,不过托天家之洪福,循途守辙,仍无大患。   及渐次崇尚节俭,遂多用不知,河务之腐儒因而渐至废驰耳。   电报   电报创于丹,成于美,继乃遍行泰西,山海阻深,顷刻可达。各国陆路电报皆设于国家,商民发电者官收其费,以所入济局用而岁有所赢,用之兵间尤足以先事预防,出奇制胜。普法之战,普人于大军所到之区遍设电线而尽毁法人之电线,法京声息不通,遂以败法。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者,非电报不足以当之矣。   国家版图式廓,幅员之广冠绝亚洲。各省距京师远则数千里,近亦数百里,合沿海沿边那属国属部属藩,周围约四五万里,鞭长莫及,文报稽延。   近日番舶畅行,华洋杂处,兵机万变,瞬息不同,一旦有事,疆场飞章入告,庙算遥颁动,稽时日,而彼以电线指挥如意,如桴应鼓,如响应声,一迟一速之间即胜负所由决矣。近年各省电线八达四通,其为利便人皆知之,而创造之初几经辩难,几费经营,始克于群疑众谤之中,翕然定议,成见之不易化而风气之不易开也若是。电报如此则铁路可知,今日之排斥火车亦犹当日之阻挠电线也。电线字码皆中华字数,数千百字皆由数字年生,从一至十交相编辑,曩承玉轩京卿及盛杏荪、刘芗林、唐景星、朱静山诸观察,公禀传相,札委会办津沪电线。时曾与同事者有万国电报通例,测量浅学电报。新编各书、各电报局及各书局均有售者。如有机密可先约定照电报号码或加或减,则外人不得而知,今使署及各埠。   殷商亦有另编号码合数字而成一字,费用更省,事机更密,而消息更灵。故电线、轮车、铁路、火器四事孰为之?   天为之也。天将使万国大通,合地球为一统,非是不足以利往来速文报也。   迩日外国盛行德律风之法,略如传声之器,亦藉电线以通数百里,数百里之遥,彼此互谈,无殊晤对,各国商埠及其国家行用浸多,费用尤广,亦电报之别格矣。又闻照德律风之式用电气写字,此间举笔而书,彼处亦照式而写,笔迹分毫无误。惟电报虽已畅行,而造线配药之法中国知者甚罕,岂西人故秘其传欤?   抑华人心性粗疏未能深求其故欤?盖电报之为用际地蟠天,今所用者未及一万分之一,约而言之,生力生光二事而已矣。电报取用之气系意大利人嗄刺法尼及佛尔塔二人考验,后来之法较诸往昔益为灵便。   以前发报每一分钟止发七十五字,今每分钟可发六百字矣。   夫因仍者易为力而创始者难为功,若中国能就其己然精求其理,陆线、水线、打报机、测量表、干湿电药水皆能自行制造,无假外求,更复触类旁通,别成奇制。天下之大岂无能者?亦由董功之未得其人耳。现在所用材料皆购自外洋,总计漏巵,为数颇巨,电报,学生测量未准,停报久而虚耗多,电码时有舛错,电杆亦多朽折。外国电报皆用铁杆,日本则用铜杆,我国亦宜概换铁杆以垂久远。   各局总办帮办,宜由报生司事推择洊升,其巡丁亦当分别等差,由下递升以期精益求精,用资鼓励。外国陆路电线俱归国家主持,惟水线往来乃归商办。今我国电线已环绕于十八行省间,仍宜由国家购回,派人专办。沿边要地,逐次扩充,严定章程节省靡费,他日如有军务,即照西例不收商报,庶机密重事无从泄漏而维持操纵于国家之政体,所保全者亦多矣。曩奉神机营札委在沪采办军械及侦探中外军情时,苦电线未通,机事不密,因购德律风四具,军线百里,进呈醇贤亲王,力辞奖叙,冀开风气之先。今时甫十年而电报已通行天下,道与时为变通后之君子,幸勿泥古违天,以人之国家为孤注也,谓予不信,请俟将来。   西国自设电报以来,千里传音捿于影响,可谓神矣。惟深山大泽,人迹罕到之区未能遍设,其为用也仍有所穷。复创为光报以继之,能影射于九百里之外,其法射影者,背日悬圆镜一,测日而聚其光,每三百里更设一方镜,接射之收影者设三角镜,向日取影,得所射,书焉,报书则如射者。   法近英,伐苏鲁,被围,曾用以请援兵,查得电灯火有险,须上下有物遮隔,方不碍事。又电灯线与电报线德津风线及更钟之线不能相遇,遇则电火必走各线内,是以务须装固,勿令相融。又电灯线于发电时如偶断折则断线尖头上必有电火冲出,射于木料或易燃之物,立即焚烧,融于人身则有性命之虞,留心时务者宜知之。   开矿   五金之产,天地自然之利,居今日而策富强,开矿诚为急务矣,夫金银所以利财用,铅铁所以造军械,铜锡所以备器用,硫磺所以制火药,石炭所以运轮轴,皆宇宙间不可一日或少之物。初不能雨这于天,要必采之于地,则矿务之兴有益于公私上下者非浅鲜也。   管子曰:“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银;上有铅者下有银;上有赭者下有铁。此山之见荣者也。”彼时化学未有专门而矿学已精深若此。   历考泰西各国所由致富强者,得开矿之利耳。国家之督率也严,官商之集办世易,士民之期望也切,矿师之辨别也真。有机器以代人工,有铁路以资转运,故能钩深索隐,兴美利于无穷。我中土地大物丰,万汇之菁华所萃,五金之盘薄郁积于深山穷谷者,便仆数之未易终也。如云南出铜锡,山西贵州出煤铁,湖广江西出钢铁铅锡煤,人皆知之矣。特以地产之多寡,体质之纯杂,矿脉之厚薄,矿洞之深浅,人不得而尽知。大半封禁未开,良为可惜。   推原其故,由于明时矿税内监恣横,借开采之名为搜括之实,海内流毒,天下骚然,故天下人谈虎色变,因噎而废食非一日矣。国朝鉴明覆辙,乃一切封禁以安民心,此一说也。又或任用非人,办理不善,激成变故以致查封,此一说也。   又以风水之说深入人心,动以伤残龙脉为辞环请封禁,不知地形之凶吉本无关于地宝之蕴藏,而庸师俗人辄生凝阻,此又一说也。   今者漠河之金,开平之煤,台湾之五金,各矿已有成效。而滇南一省专设矿务大臣,朝野上下闲风气渐开,拘泥渐化矣。然利害各半,赢绌无凭,终未能有把握者,由于承办之未尽得人,开采之不皆得法也。约而言之,其事有六:一曰选矿师。中国旧法辨薤葱识器物,虽或偶中,未可为常。西国矿师辨山色,辨石纹,辨草木,辨矿脉,辨矿苗,钻矿穴,取矿子,化矿石,验成色,其言精实较有可凭。泰西各国中尤以比国为最,野世城所设学堂规模宏敞,欧美各国多遣学生往学。今诚延比国头等矿师勘查矿苗,审慎开采,勿使西人之游手无赖妄相羼杂,虚糜俸糈,则利兴弊去矣,二曰购精器。中国开矿用人工,力费而效迟。西国开矿用机器,事办而功倍。今之言开矿者皆知之矣。或曰:用人工则贫民自食其力,以工代赈,莫便于斯。用机器则夺小民之利矣。可夺何?此其间有权衡焉。   西人工贵而中国工贱,当以人力为主,人力所不及者以机器之力济之,则一举两得。然其中有不得不用机器者,开矿机器亦以比国所造为良,大要有三;一为注生气之器,一为戽水之器,一为拉重举重之器。更有力猛极大之器,尤比国所擅长。苟留心购订,择善而从,则运用在心,程功自倍耳。   三曰官督商办。全恃官力,则巨费难筹,兼集商赀,则众擎易举。然全归商办则土棍或至阻挠,兼倚官威则吏役又多需索,必官督商办各有责成。   商招股以兴工,不得有心隐漏;官稽查以征税,京不得分外诛求,则上下相继,二弊俱去,与会典有司治之召商开采之言亦正相符合也。四曰购地给价。   中国每俗开矿,民间动至龃龉者,以办事者倚势强占不能尽顺民心耳。   欲绝其弊莫如购地时按亩查明,秉公估价,不使山民失业、致起纷争;其不愿领价者,即将地段估价几何作为股本,付给股票息,折准其按年支取利息。   如此持平办理,则民间有矿地者无不欲献之于官,尚何阻挠之虑哉?查西例,凡地面产业,其地下不能擅自开采。如知其地下有矿可准其先凿一井探之,俟探明可采,即具禀矿政大臣,派员往验,准其在地下开挖苦干,界限可挖至他人产业之地下,不准他人再于自己地面开井以与之争,因其未有官准也。   如二家同在近处,各开一井试探,则先见矿而先报者准给以若干,界限可开至他人地下,而其第二家不准再开矣。盖地面虽有业主,而地下之矿系公物,下属地面之业主,故国家可任意给与何人,准其开挖也。五曰勿定税数。泰西各矿章程不同,然大致视其出产若干,按二十分而取一;或此矿已竭,勘验得实,即罢采停征。会典言矿法视出产之多少,岁无常数,则税之多寡应视矿之衰旺以为衡,此理势必然,无中外古今一也。乃有地方官吏不习情形,率请改为定额。是税减即累官矿,竭更累商,官商均畏累,不敢议开矣。查日本煤矿,大小已开六十余处,其中用机器者十余处。   中国用机器开者,惟有开平,台湾两处,所以出数不多。推其故,非但集股难,亦因所抽税利过重。洋煤出口无税,进中国口岸每吨止完税五分,三年之内复运出口,不问自用出售,概准给还存票。中国土法所挖之煤,每吨税三钱;机器所挖之煤,每吨税一钱;所过厘卡仍须照纳,不准给还存票,较外国抽税二十分之一奚止多至数倍,所以缴费多而价值贵,不敌洋产之廉也。窃思以土法所挖者必是股本不敷,皆赖手足之力,冀获蝇头微利,穷民亦藉此谋生,何反重其税扶植外人以自遏斯民之生计?允宜基酌变通以卫吾民而塞漏卮。夫有治人斯有治法,督办之人必能耐劳习苦,身亲目系,因地制宜,审其山川,察其井硐,核其成本,计其销场,毋滥用私人,毋苟待工役,毋铺张局面,毋浪费薪赀,综计每年出矿若干,销售若干,提出官息税银及支销各项,此外赢余以苦干存厂,以若干均分,以若干酬赠执事,以若干犒赏矿丁,按结报明张贴工厂,使内外咸知,庶几在厂诸人皆欢欣踊跃,联为一气,为赞其成矣。   西人谓一国之盛衰可以所产各矿定之,此言岂欺我哉?方今各口通商垂六十载,西人之游历者遍于内地,内地之矿产彼族无不周知,交邻通市中外一家,当轴诸公更事既多,成心渐化,凡有益于国计民生者莫不参仿西法,次第举行,而但师其制造之精,不知其富强之本,则度支有限,日久何以应之?近闻泰西各处矿苗开采殆尽,惟我中国如川藏,如滇黔,如台湾,如东三省,矿产绕富,莫不欣羡而垂涎,故英之入缅通藏,法之吞越逼暹,俄不惜千万帑金以开西伯利亚之铁路,阴谋秘计行道皆知。与其拘泥因循慢藏诲盗,何如变通办理,取之宫中以济军国之需要,即绝外人之窥伺哉?   各国之富全赖矿产。英国矿产最饶,其国亦最富。昔有西人尝谓山西煤矿共有一万四千方里,约可得煤七十三万万兆吨,以天下各国岁用三百兆吨计之,可供二千四百三十三年之用,且白煤居多,较美国白煤更坚。至于铁则光绪二年曾有英国矿师郭斯敦遍历楚疆勘寻矿脉十七年,又有名谢高礼者赴青齐查验诸矿。   皆云矿产甚多,五金遍地皆是。可知中国之矿不亚于泰西。   特开采未能得法耳。   试观漠河金矿,自李秋亭太守捐馆后,经理乏人,所得甚为有限。青溪铁矿,潘镜如观察督办时,初用小炉试办颇获利益,及用大炉诸多窒碍。   云南铜矿虽由唐鄂生中丞悉心开采,而近亦未见起色。开平试办之细棉土,所聘洋匠虽大书院出身,因尚无历练,以致所烧之土成数甚少,不敌洋产价廉,亏耗停工。朱翼甫观察所开之三山银矿,陈崑山司马所开之潭州银矿,均为矿师所愚,亏折颇多。   至于真隶平泉石门,安徽池州利国,山东潍且诸矿则等诸自桧以下矣。其有把握者以开平煤矿、大冶铁矿为最。查开平煤矿有九层可开,其煤质之佳,甲于他处,南北洋兵轮,招商局船所用大半取给于此,惜糜费颇多,不及日本煤获利之厚。   大冶之铁由比国化学师白乃富验得其矿苗甚旺,每百分中可得纯铁六十三分,与英之红色,法之棕色矿不相上下,惜未能于相近之地寻有炼焦炭之煤矿,而后开办。且熔铁厂不设于产铁之处而设于汉阳,故亦糜费多而成本重。以上各矿督办总办者虽然精明,奈非其所长,未能深知矿师之优劣,遂致为人欺蒙。可见创办一事非素精其事而又专心筹虑周密者必多中蹶也。可不慎欤?   夫中国之矿既如此之多且佳,则致富之道莫善于此,惟是矿产地中采之非易而识之更难。矿有层次浅深之别,必先明夫地学而后可以辩其苗,矿有体质纯杂之殊,必先谙夫化学而后可以区其类。近来泰西地学校前益精,谓地球土石皆由层累而成;一为新时石层,二为白石粉层;三为鱼子石层;’四为得来斯层,五为比尔米安层;六为煤炭层;七为旧红砂层;八为昔卢里安层;九为甘比里安层;十为老林低安层;十一为化形石层;十二为花岗石层,土脉高下各有其位,考订既确,能知其矿在某层,不至贸贸然开采,枉费经营。   若夫熔炼之法则非化学不为功。盖各矿皆含杂质,如养硫炭磷之类是也。   未谙化炼则不能得其纯质,且火侯或至不齐,紧脆必难如度。中国开矿往往不明乎此,任意高谈,动人听闻。及至兴工开采,每由择地不善以致徒劳无功,即或偶有所得,又苦于熔炼不精,全不合用,惟有聘请外洋矿师来华指示。然前此中国开矿未尝不请矿师,惜来者皆南郭先生一流人物,名曰矿师,实则毫无本领。盖西国上等矿师在彼本国各有职司,安肯远涉重洋为人作嫁?   其有甘于小就者,决非上等矿师。然则如之何而可?日!当由总署咨行出使大臣访明彼国著名矿师曾经开采有实效者,不惜重聘延订来华,则西人亦未尝不为我用。如将来中国矿师多而且精,不必求诸外人,自然更无以上等弊矣。   有教士由山东致书西字报馆云:迩来中倭和局已成,中国急应兴利除弊,力冀自强,庶为上策。东省地方六千五百英里,人民三十万,可谓地广人稠,甲于他处,无如利之所在,不知振作,即如开矿一节获利最多,乃竟置诸不顾,不知者以为民间感于风水之故,然我则谓大半皆为官长所误。   盖华官性最畏葸,而心又贪婪,若令矿务一兴,工匠必多,工匠既多,颇易滋事,官甚畏之。如开办后矿苗既旺,官又思欲分肥,多方剥蚀,设法侵渔,以致半途而废者甚多,数年前离金州三十里之某处银矿,离本处一百四十里之铜矿,又一年前有友在省所开之铅矿类,皆旋开旋止,徒费经营。   仅存某煤矿未停,亦以捐税太重,挑费太巨,势渐不支。他如兖州有土人私开银铁各矿,非不得手,奈屡为官长所阻而止。   故以目前矿务而论,东地富商其夥,固不必官长集赀开办,无如动辄必为官长掣肘,遂至有利难图,有心人甚为惋惜。且铁路未建,车价甚昂,每日需洋一角五分仅能行英路二里之遥,合华路六里。当中倭未用兵以前有广甲轮船一艘,往来烟台、羊角浦一带,专运芦席等物销售,驳力既省,获利稍丰。近自此轮停驶,贸迁者不便殊多,我西人旅华有年,甚欲使华民同沾利益,奈中国积习已深,苦于爱莫能助,言之不胜扼腕云。吁!彼教士亦世之有心人哉!中国之官视同秦越,而外国之人代为惜之,不亦深可慨哉?   中国矿务不兴,利源未辟,其故有二○一由于官吏之需索。苟苞宜未至,必先托辞以拒,或谓舆情未洽,或谓势多窒碍,恐致扰民,由是事卒难行,每多中止,一由谬谈风水者妄言休咎,指为不便于民,以耸众听,于是因循推诿,动多掣肘,而有志于开矿者不禁废然返矣。   夫开矿为中国一大利源,奈何任其蕴而不宣,坐致穷困?此犹富者积粟满仓而反嗟无食也。今各省理财之人明知中国煤铁五金诸矿为至旺至美而竟不能立时开掘者,皆为风水价格。谬悠之说,信之甚坚,积习相沿,牢不可破。以形家者言遵守奉行,同于圣贤经传,一孔之人凭其目论。若以为吉凶之来,其应如响。   使其说而诚,何以郭景纯为千古葬师之祖而不能保其身?   后世之善青鸟术者,何以其子孙夫闻有富贵者?其虚诞伪妄不待明者而知之矣。试观法人在越南开煤矿、筑铁路以裕富国之谋,而其国益强,日人近拟赴台湾开五金各矿,将来其国必益富,皆不闻为风水所阻。故欲图富强必先开矿,奈何徇俗流之见而甘于自域也哉?   中国既不能自开,徒增外人之垂涎。于以叹信风水而阻止开掘者,乃外人之功狗而中国之蟊贼也。至于西人之所讲风水则大异于是。西人所至通商开埠,但择四山环绕,风静水深以备停泊舟舰,可冀安稳而无虞;其所居之屋宇,只求其高燥轩爽,敞朗通达,街衢洁净而已。若择葬地,止卜高原远于民居,多植树木以泄秽气,且多数十家同葬。俟葬满再择别处。从来未闻开矿辟路而专讲风水以致多所窒碍者也。日本不讲风水,国祚永久,一姓相承至数千年。欧洲不讲风水,富强甲于五洲,其商民有坐拥多赀富至二三百兆者。由是言之,风水安足凭哉?   是宜有以革之秉国钧者,盍加以剀切谕导用辟其谬,藉以转移风气哉?   招工   粤东澳门,香港,汕头等处向有拐贩华人出洋之事,名其馆曰招工,称其人为猪仔。猪仔一名载至西洋,身价五六十元,税银一元,澳门议事番官收费二元。   其党与洋人勾通,散走四方,投入所好,或炫以赀财,或诱以游博,一吞其饵,即入牢笼被拘,出洋不能自主,或于滨海通衢歧路,突出不意指为负欠,逼迫登舟。官既置若罔闻,民亦何由申诉。初则省城,外黄埔等处皆已蔓延,嗣被大吏访惩,甫能封闭,而澳港外埠之根株犹未绝也。   盖美阿两洲及南洋各岛山汲汲然开矿垦荒,土著寥寥,不能集事,故不得不招工,但工资过微,人谁乐往于是?招之不来,出之以诱;诱之不能,出之以掠,计每年被掠卖者累万盈千。其中途病亡自尽者不知凡几。幸而抵埠即充极苦之工,倦即加以鞭箠,病亦不许休息,日出而作,牵以铁练,日入而息,横受拘囚。   逃走则有连坐之严法,处死则有水火之毒刑,求死不能,逃生无路。其中不乏右族名订单丁爱子,误罹陷阱,望断家乡,一线宗祧于焉中绝,言之酸鼻,闻者伤心。英人华利言西历一千八百九十一年即光绪十七年,华人被拐经新加坡分往各埠者多至十六万余人。其中有少壮者,有中年者,俱由中国口岸引诱出洋。   其至新加坡庇能等埠者尚不至过于困苦,若至秘鲁、渣华般鸟、昆土兰,岑勿他刺租阿或东海各小埠,则备受酷虐,呼吁无门。谁非人子,能不为之流涕而太息哉?   或谓猪仔登舟皆经番官讯官,不愿者遣回,其飘然长往绝无顾虑者皆自愿出洋者耳。不知拐匪奸谋百出,上下交通,当番官审讯时皆拐匪冒名自称,情愿并非本人,即一二号呼哀求释遣者,亦系有意装点,欺饰庸愚,鬼蜮心肠险幻至此。   华官番官纵公正明察,亦安能不堕其术中?   夫贩人为奴本干例禁,今则名为招工,实与贩奴无异,原西律所不容。   昔有贩阿洲黑人为奴者,英国上下议院集商禁止,出赀千百万赎还遣释,严申条约,诸国至今称之。美国南北之战,其始亦以贩奴而起,后乃设法绝,一视同仁。今中外辑睦有年,无分畛域,而竟任彼勾串奸商为此违例害人之举,出入各口漫不稽查,其玩视中国也,甚矣!美国之旧金山向属荒野,招中国工人开垦,遂成富庶之邦,徒以华工佣价廉而效职勤。土人以为夺其大利,焚劫、驱逐无毒不施。土人倡之,义院和之,苛待之条闻者发指,其薄视吾民又如此!澳门虽有严禁拐贩之议,积久弊生,奸民诡计多端,有防不胜防之虑。勾通洋舶诡称某岛某埠有地待辟,有事可图,及至中途易船他适,愚氓入其网罗,永堕地狱。西土之明埋者亦闻而嫉之。今巴西又欲招工,难免不蹈故辙。   似宜查照公法与各国明定章程,如某地需工若干,必先报知中国公使领事查核,所需人数转报总理衙门行知,地方官照章招致。中国派员驻香港澳门及各要口,华工出洋先由船主开单具报,请华官登舟查验盖印,申报本省大吏知照。出使大臣俟船到彼国之时,船主呈请华官照单覆验,然后发与工主具领雇用,毋许虐待欺陵。或其地未驻华官,向有中国殷商为甲必丹者,或各会馆董事主之覆验,后报明存案,本省大吏亦给发谕帖,予以经理之权。   最要者宜由政府照会招工之国,事前不许苛虐,事后尤宜善待。华工之久历辛勤者,倘自愿旅于其地,准其入籍,与土著同,不得如美国之无端逐客。   庶乎民命可保而国体亦自尊矣。   至华商贸易出洋出华工稍有区别,亦应先期报明给凭查验,以免奸民假托,仍成拐贩影射之端,免彼族轻藐华民,有失中朝大体。惟主事者须如此举为保护华民而设,亦非禁阻华人出洋。不得婪索赀财,徒胎讪笑,是又在当局之慎选其人耳。泰西事例领事之权本属有限,降而至于董事,更无论矣。   南洋各岛栉比星罗,势难处处设官经理,必须知照各国,准由华商董事综其事权,庶华人所到之区皆我保护所及之处矣。东南数省生齿日繁,既不能概禁贫民之出洋,又不能坐视华工之受害,如此因势利导,立法维持,救之于已然,不如保之于未然也;争之于事后,不如察之于事先也。斯古帝王民胞物与之本怀,亦今日飞本清源之要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