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史 - 第 4 页/共 9 页
二十七、刘黑闼锄菜为贼黑闼,彰南人。少骁勇。初事王世充,使守新乡,为窦建德所虏,署为将军。屡将奇兵克敌,封东汉公。及唐灭世充,建其故将有居闾里为民患者,诏悉征之。于是,高雅贤等,惧罪谋乱,因相与诣彰南,约黑闼起兵。时黑闼方家居种蔬,即杀耕牛飨众,定计聚众,袭县据之,自称大将军。诸州响应,兵势大振。半岁之间,尽复建德旧境。唐高祖武德三年,黑闼自称东汉王,改元。唐遣秦王世民征之,大败,奔突厥。至饶阳,从者数十人,馁甚,为其将葛德威所执,送唐斩之。临刑叹曰:“我方在家锄菜,为高雅贤所从至此!”
论曰:彼锄菜者,去帝王远甚,甘心做贼,死而后悔。此班彪所以作《王命论》乎!
二十八、魏博悍卒
初,魏博节度使田承嗣选募骁勇五千人为牙将,厚其给赏以自卫,名“外宅男”。自唐藩镇祸起,皆得自称留后。故魏博之卒日益骄横,往往诛族旧帅而易之。天子拱手而已。自史宪诚以来,五六十年皆听命于牙军,力不能制。唐昭宣天二年,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借朱全忠之兵,潜遣人入营,断其弓弦甲襻,合击殪之。凡八千家,婴孺无遗。
论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唐自藩镇不掉,故军吏亦得长其傲。此上之人有以教之也。日坑八千,天之怨积恶甚矣哉!
二十九、陈友谅弑主为贼友谅,沔阳渔人子。尝为县吏,不乐。元至正十七年,会徐寿辉兵起,往从之,为簿书掾。领兵为元帅,攻掠诸郡。友谅攻破龙兴,寿辉欲徙都之。友谅恐不利,谋弑寿辉,遂自称帝,国号“汉”。骄奢无度。至正二十三年,我太祖诸将击之,大战鄱阳湖。友谅中流矢贯颅而死,其子陈理败降。后有以友谅镂金床进者,太祖曰:“此与孟昶七宝溺器何异?以一床工巧奢靡如此,安得不败?”立命毁之。
论曰:按友谅功业,已成犄角,几鼎峙矣。至其谋弑寿辉,是篡贼也。贼安能成大业乎?盖天生此辈,为我太祖作獭耳。鄱阳贯颅,摧枯拉朽,殆天授非人力也。呜呼,皇明巍巍大哉!
卷二 淫十九案
一、楚平王纳妇鞭尸
平王,楚灵王子,名弃疾。其在蔡也,郧阳封人之女,奔之,生子建。王使伍奢、费无极为之师,如秦为太子建娶妇。妇好,未至。无极曰:“秦女好,可自娶之,为太子更求妇。”乃自取秦女。无极得罪太子,因怨伍奢,乃谗之王:“自无极入秦女,太子怨,皆伍奢教之。奢有二子,他日助太子,不能无望于王。”王囚伍奢,欲召其二子诛之。奢之子伍尚至,伍员不至。奢曰:“员不至,楚其旰食乎?”楚遂杀奢及尚。员走于吴,为吴行人。平王死,昭王元年,员帅吴王阖闾与唐蔡俱伐楚。昭王出奔。员掘平王之墓,鞭其尸。阖闾尽妻其后宫,士大夫尽妻其士大夫之妻。三旬而后去。
论曰:弃疾以乱立,以淫亡,而不免鞭尸之祸。无极逢恶工谗,卒亦不免于诛。天道明威,各以类应,可不畏哉!
二、吴王阖闾淫虐楚后宫
吴王阖闾弑王僚以自立,从伍员之谋,大败楚师。五战而入郢,以班处宫三旬而秦救至。越勾践闻吴王在楚,亦起兵伐吴。吴遂引兵还吴。十一年,阖闾帅师伐越。勾践御之,陈于李,大败之,使死士以戈击阖闾。伤将指,取一屦而还。阖闾遂死于军,命其子夫差曰:“尔勿忘勾践杀尔父也!”三年,乃报越。
论曰:怨毒之于人,甚矣哉!以淫报淫,以暴易暴,吴楚之怨深,而越得其瑕,螳螂相角无已时也。后吴越构兵,而楚仍称霸。
三、齐襄公内乱
春秋齐襄公,僖公子也。女弟为鲁桓公夫人。公内奸焉。既嫁,夫人与桓公数如齐。襄公乱不止。桓公知之,怒夫人。襄公使力士彭生拉杀桓公于车上。鲁人以为让,公乃杀彭生,为鲁除丑焉。是年冬十有二月,襄公猎沛邱,见彘,从者曰:“彭生也。”公怒射之。彘人立而啼。公惧,坠车伤足,失屦归,为无知所杀。
论曰:《春秋》记桓公十七年,公与夫人姜氏遂如齐,因会泺而入齐。故曰遂志不谨也。桓公之死,其在敝笱时乎?齐襄公内乱,禽行既无不道,至鲁庄忘仇纵母,复有于师于防于聚之会。《春秋》特书,不一而足,戒乱伦也。迨彭生现彘,身弑而嗣残,则礼之于人国也,大矣!
四、鲁庄公割臂私盟
鲁桓公为彭生杀于齐,公子同生,立为庄公。母夫人以杀桓公故,留齐不敢归。庄公复娶齐女哀姜为夫人。娣曰叔姜,从生子开。哀姜无子。二十二年,庄公台上见孟女而悦之,割臂而盟,许立为夫人。生子班。公爱孟女,欲立班为太子,问弟叔牙。叔牙欲立公弟庆父。问弟季友,友请立班。公遂使人鸩杀叔牙而立班。庄公卒,庆父与哀姜私通,欲立叔姜子开,使圉人荦杀公子班于党氏。初,班亦常与荦争戏梁氏女,有怨,故及之。班死子,开立,是为公。庆父与哀姜通益甚,乃谋杀其子公而立庆父。鲁人怒,欲诛庆父。庆父奔莒,遂自杀。时齐桓称霸,闻哀姜乱鲁,召而杀之,以尸归鲁。
论曰:余按鲁世家,盖三世淫报矣。鲁惠公妾生子息,是为隐公。为公子时,娶于宋,女至而美,惠公夺为夫人,生子允。惠公卒,听公子挥之言谗,允弑隐公而自立,是为桓公。桓公娶齐女,齐襄公淫之。公为彭生所杀,一报也。桓公生子同,是为庄公。公夫人哀姜,淫于庆父,杀公子班而立庆父,二报也。庄公割臂私孟氏女,生班,班亦与圉人荦争梁氏女而为所杀,三报也。虽天之祸淫,历历不爽,而淫气所结,绵污数世。或亦家法乎哉!贻厥孙谋,可不慎欤?
五、卫宣公夺妇
卫宣公于夸姜,生太子。娶齐女美,未入室,宣公悦而纳之,更为太子娶妇。宣公得齐女,生子寿、子朔。自以为夺太子妻也。常心恶而欲废之。予太子以白旄,使于齐,而令盗遮杀白旄者。且行,子朔之兄寿知其谋,不忍,谓太子曰:“界盗见太子欲使白旄,因而杀之,可勿行!”太子曰:“逆父命求生,不如遂行。”寿见太子不止,盗白旄先往,以代太子死,盗见白旄,果杀之。寿死而太子后至,谓盗曰:“所当杀乃我也。”盗并杀太子以报宣公。宣公立朔为太子。国人不平,逐朔而立弟黔年。卫遂亡。
论曰:祸有惨于自杀其子者哉?杀一子而二子争死焉。谓非天乎?宣公杀,非杀子也,奸夺妇也。寿代死,非报兄也,仇乱母也。祸以奸成,伦以淫灭,天之巧报也。亦严且当矣!新台之诗,所以悲有乎?可与平王鞭尸之报参观。
六、明皇纳寿王妃致祸
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册寿王妃杨氏。寿王瑁,玄宗第十八子也。天宝四年,玄宗注意后宫,无当意者。或言寿王妃杨氏之美,帝见而悦之,令妃自以其意,乞为女官,号“太真”,潜内宫,宠遇异常,宫中号为“娘子”。凡仪体皆如皇后,更为寿王娶郎将韦昭训女。四年八月,遂以太真为贵妃,赠其父杨立琰兵部尚书,以从兄为殿中少监,为附马都尉,三姊皆赐第京师,奉朝请,封国夫人。从祖兄钊善,出入禁中,赐金紫,更名国忠,为司空,领四十余使,贵振天下,贵妃宠冠后宫,每乘马则高力士执辔授鞭。织绣之工,专供贵妃院者七百人。妃欲得生荔枝,岁命岭南驰驿飞送。民间歌曰:“生男勿喜女勿悲,君看女却为门楣。”贵妃宠胡人安禄山,为假子,出入宫掖,丑闻于外。天宝十五年,安禄山反,玄宗奔蜀,杨贵妃及国忠等皆伏诛。于是,盗贼蜂起,屠灭郡县,不可胜计。太子即位于灵武,唐室遂衰。
论曰:玄宗初政,天下想望风采,似亦有为主也。及后,杲杲日出,为月所食,而众星宵乱矣。语云:马醻踬车,恶妇败家;床第之言,三世不安。明皇之谓也。
七、三女灭密
《国语》曰:周共王游于泾上,密康公从。有三女奔之,密母曰:“必致之王。夫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粲。王曰:不掩群,公行下众,王御不参一族。此粲美之物也。众以美物归汝,而何德以堪之。王犹不堪,况尔小丑乎?小丑备物终必亡。”康公久而不献。一年,王灭密。
论曰:女,阴象也。女之美则阴丛矣。阴丛而阳消矣。治乱之所生也。维国曰:女戎维家。曰:妇索三女成奸。密母其知道欤?
八、齐懿公夺骖乘妻
懿公,齐公子,商人,弑其君舍而自立。其为公子时,尝与丙歇之父猎,争怨。及即位,断丙歇父足,而使丙歇仆。阎职妻美,纳之宫中。而职骖乘。五月,公游于申池,而歇与职浴,戏职。曰:“断足子!”歇曰:“断妻者!”两人怨谋,弑懿公于竹中。
论曰:刖其父而御其子,夺其妻而近其夫,欲不亡得乎?然商人弑其君,有天道焉,不徒祸淫也。
九、陈灵公衷衣伏弩
春秋,陈灵公与其大夫孔宁、仪行父,皆通于夏姬。夏姬者,陈大夫征舒之母也。灵公尝衷夏姬之衣戏于朝。大夫泄冶谏曰:“君臣淫乱,民何效焉?”公不听,复杀泄冶。十五年,公与孔宁、仪行父饮于夏姬家,公戏二子曰:“征舒似汝。”二子曰:“亦似公。”征舒闻之,怒,伏弩厩门,射杀灵公。孔宁、仪行父奔鲁,为人所杀。
论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及灭亡。灵父衷衣而戏,南冠即淫,君臣之大伦灭矣。单襄公所以知其亡也。
十、齐庄公登台被弑
庄公,齐灵公子,名光,为灵公所废。大臣崔杼迎而立之。初,棠公妻好,崔杼娶之。庄公与之通,数如崔杼家,以崔杼之冠赐人。崔杼怒,尝欲与晋合谋袭之,不得间。公笞宦者贾举,举怒公,遂为崔杼间以报怨。正月,莒子朝齐,公飨之。崔杼称病。公问崔杼病,遂从其妻。妻与杼谋,闭公不得出。登台而请解,不许,遂射杀之。
论曰:齐太史书:崔杼弑其君。然则,杼过乎哉?曰:此为臣道训也。夫天道则直报之耳。使杼能弃妻而逃,不为公臣则完矣。天岂无杀淫君之手乎?
十一、周幽王一笑倾城
按周太史伯阳曰:夏后氏之衰,有二神龙止于帝庭,自言曰:“余褒之二君。”夏帝卜之,杀与去之,皆不吉;卜请其,而藏之乃吉。于是神龙亡而在椟焉。及夏、商,传其器而不敢发。至厉王之末,发而观之,流于庭,不能除。使妇人裸而噪之,为元龟,入王后宫。后宫之童妾遭之,遂孕,无夫而生子。惧弃于路。及宣王时,有童女谣曰:“弧箕服,实亡周国。”宣王闻之,适有卖是器者,使执而戮之。逃于道,见乡者后宫童妾所弃妖女,啼于路而收之,亡奔于褒。女长而美,后褒人有罪,入其女于王以请赎。以女子出于褒也。故曰“褒姒。”当幽王三年,王之后宫见而爱之,生子伯服,竟废申后及太子宜臼,以褒姒为后,伯服为太子。褒姒不好笑。周制:为烽燧大鼓,有寇至,则举烽,诸侯皆来援。王欲以褒姒笑,乃大举烽燧。诸侯至而无寇,褒姒遂大笑。幽王悦之,为数举烽火,诸侯益不至。有号虢石父者,佞巧善谀,好利,王用之为卿。幽王九年,太子宜臼奔申。王欲杀太子,求之申侯,不与。王伐之。申侯乃与人召西夸犬戎共攻王。王举烽,兵不至。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贿而去。于是诸侯共立宜臼为平王,东迁于洛邑。周室遂微。
论曰:降于庭,夏书近怪,诚有之乎?厚积三代,淫气至周始发毒焉。其天数耶,非耶?褒姒不宠,老宫中耳,何能妖人。废嫡立褒,而后淫气得而报之矣。女戎何代无之?无如王之不御何!吾不欲人之援,诡怪以自解也。
十二、晋厉公外嬖致祸晋
厉公多外嬖,鄢陵之胜,欲尽去群大夫而立诸姬兄弟。宠姬兄曰胥童,尝与至有怨而嬖于厉公,嬖人夷阳五、长鱼矫,皆有宠于厉公。,夺其田,咸怨之。栾书又怨至不用已计,遂败楚师,乘间使楚公子茂告公曰:“鄢陵之战,实至召楚,欲作乱,纳子周立之。”公告栾书,栾书曰:“其有焉。试使至聘于周。”栾书使周见之。”以实其言,公觇信之焉。遂怨至。八月,厉公猎,与姬杀禽而饮。至以豕进,寺人夺之。至射杀寺人。公怒曰:“季子欺余!”公将作难,胥童曰:“必先三,族大多怨。”公曰:“然。”胥童、夷阳五以兵八百人袭杀三。又欲杀栾书,不果,遂使胥童为卿。厉公避嬖人匠骊氏之家。栾书、中行偃袭捕厉公而弑之,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胥童等伏诛。迎立周为悼公。至晋平公元年,亦灭栾书宗。
论曰:《左传》至献捷于周,骤称其代。单襄子曰:温季之亡乎,怨不在明,不见是图。是年而晋杀三,固不在美男破老之时,知有翼门之祸矣。偏听成奸,故灶不要炀也。
十三、吕不韦春申君
秦昭王四十二年,以其太子安国君之中男子楚质于赵。时秦攻邯郸,子楚久赵礼衰,困乏不得志。阳翟大贾吕不韦游赵见之,曰:“此奇货可居。以五百金结楚欢,赍千金西入秦为之游说。”时太子爱姬华阳夫人无子,以不韦力得立楚为子。不韦取邯郸歌姬与居有身,使子楚见而悦之,因钓奇以献。其姬及期生子政,子楚以姬为夫人。秦昭王五十年,子楚与不韦谋,去赵归秦。昭王薨,太子安国君立,为孝文王。子楚为太子。一年,孝文王薨,子楚立,为庄襄王。三年,薨,太子政立。太子政者,不韦进姬所生子也,计二王共立四年薨,而及太子政,疑不韦有力焉。是为始皇。始皇幼,以不韦为相国,号仲父。进姬为太后。太后与不韦私通。及始皇壮,太后淫不止。不韦乃私求大阴人者为舍人。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以啖太后,拔须眉纳之宫中为宦者,日夜侍太后,与不韦淫乱。太后又有身焉。当是,不韦家僮万人,食客三千余人。家僮亦数千人。始皇九年,有人告谋反与太后通,事连相国吕不韦。于是秦王下吏治,夷三族,不韦饮鸩而死,秦亦夷其族。先是,楚有黄歇者,游学博闻,事楚顷襄王有功,封于江东为春申君。能下士,食客珥珠履者三千人。楚王无子,歇私幸李园女弟有身进楚王,生男,立为太子。王贵幸李女,李园用事,妒春申君,恐泄其谋,阴伏死士于棘门之内,斩春申君。使吏灭其家。
论曰:不韦居人为货,借色穿窬,子母之术大矣!卒至器漏身灭,则亦亡其本矣。拔须,春申进李,何淫报之相踵也耶?
一四、杨贵妃兄姊骄淫
贵妃,杨立琰女也。开元初,册为寿王妃。玄宗闻其美,纳之宫中,号“太真”。遂以为贵妃。妃肌肉凝腻,神采光艳。帝宠昵之,后宫无与伦者。兄钊不学无行,素善,能揣摩人意。上见而悦之,恩幸日隆,一岁迁十五使。帝更其名曰“国忠”,位至司空,与弟、,皆任近要。贵妃姊三人,皆有才色,上呼之为“姨”,出入宫掖,并承恩幸,封韩、虢、秦国夫人。赐第京师。穷其丽,一堂之费,动逾千万。国忠与虢国夫人通,往来无度。三夫人从幸华清,皆会与国忠第,水陆珍馐数千盘,一盘费中人十家之产。或并辔走马,不施帐幕,道路为之掩目。凡杨氏五家,各为一色衣以自别。五家各队,灿若云锦。国忠仍以剑南节度使旌节引于前,车马、仆从充溢街衢。锦绣珠玉,鲜华夺目。国忠尝谓人曰:“吾本农家,一旦缘椒房至此,未知税驾之所,终不能致令名,不如且极乐耳!”范阳节度使安禄山,本以胡人,为上宠贵妃悦而幸之,尝以锦绣为大襁褓,舆之宫中,名为“贵妃洗儿。”上赐金钱甚厚,命国忠娣弟皆与禄山叙兄弟,故禄山出入禁中,通宵不出,丑闻于外,遂致天宝之乱。天宝十四年,禄山反,帝出奔蜀,独与贵妃姊妹皇子妃主及亲近宦官、宫女出延秋门,其皇孙、妃主在外者,皆委之而去。中外大扰。至咸阳,日中犹未得食,命军士散诣村落,求乞麦饭。诸妃主以手掬之,须臾而尽。夜半至金城县,民逃驿无灯,帝与军士相枕以卧,贵贱无复辨。明日,至马嵬驿,将士饥疲,日中无食,皆忿怒以祸由国忠,遂于马上杀之。及三国夫人,以枪揭其首。陈元礼劫帝缢贵妃于驿庭。杨氏灭,军中皆呼“万岁”。
论曰:盖闻情者弱骨之媒,爱者醉心之蘖。星眸粉黛,名为伐性之斧斤;狐媚娇痴,号作登床之机弩。况假合能得几时?玉质珠颜,转眼而鸡皮鹤发,好丑原同一味。金床象枕,回头而骨冷魂消。愚者,沉焉;达者,笑之。故琴瑟取诸《关雎》,乐而不淫。床第戒乎牝鸡,礼以防乱。乃有唐多秽,兆自开邦。兄收弟妇,有忝日角之雄;君子纳父姬,忽代月升之女主。点筹借筹,投子闻声。此皆历代丑踪,缵述祖武,亦不爽矣!逮至玄宗,恣情渔色,纳子妇而号太真,宠妃姊耐封列士。华清水滑,凝脂流合欢之香;绣岭尘飞,连骑贡侧生之笑。堂开锦绣,排甲第于云霄;门列戟,掷泥沙于金玉。或联镳则云锦迷天,或狎坐而珠玑满地。雕麟织凤,罗纨穷天女之工;玉冰鳞,水陆尽小民之血。以兹淫风相煽,阴气乘权。蛾眉娇妹,鸳鸯入之群;碧眼胡儿,虎豹结狐狸之党。洗耳之金钱一人,渔阳之鼙鼓忽来。凤辇云奔,马嵬尘起。路旁弃霓裳之宝器,道隅走乞食之王孙,遂使蛴颈投缳,羊头贯槊。七夕密约,化为冷烟三峡淋铃销魂夜雨矣。不亦悲哉!然后知玉碎香残,前日之珠翠也。鼙鼓征尘,前日之歌舞也。手掬麦饭,前日之珍馐也。以枪揭首,前日之剑南旌节也。乐极而悲来,物穷而理返,是故君子土木形骸,电光富贵,性不以情移而不识以爱乱,盖审于浓淡久暂之间,不以彼易此也。
十五、武三思秽乱唐宫
武三思者,武后之侄。则天初,废帝欲传位三思。狄仁杰以姑侄子母孰亲谏,遂不果。卒以三思为内史。唐神龙元年,张柬之等举兵讨武氏之乱。二张既诛,中宗复位,以帝女安乐公主适三思子崇训。宫人上官婕妤党于武氏,为之先容,故复三思为司空。婕妤辨慧能文,与三思通,复荐于韦后。帝尝使后与三思发陆,为之点筹,故三思得与后通,出入宫掖。武后之势复振,遂封张柬之等五人为王,而后杀之。以宗楚客、周利用等为耳目,时人谓之“五狗”。景龙元年,太子重俊起兵攻三思,及其子崇训皆死。景龙四年,韦后与上官婕妤为临淄王隆基所诛,复暴三思尸于市。
论曰:中宗徇房陵之盟,复辟奉妇,已无阳纲矣。至于筐倾覆而不能制,卒死其手。盖阴孽为疾,除之不净,唐室秽运未终耳。龙尽狗来,倏焉倾覆,语云“宠臣不敝轩”,信矣夫!
十六、张昌宗兄弟伏诛武后既乱唐为周,废帝鸩子,内行愈不正。张昌宗、易之,皆年少,美姿容,太平公主荐之内侍,皆为武后所幸。常傅朱粉衣锦绣,赏赐不可胜计。武承嗣、三思、宗楚客等皆候其门,争执鞭辔,谓易之为五郎,昌宗为六郎。改控鹤监以易之为奉宸令。每内殿曲宴,太后便衣羽衣,吹笙乘木鹤于庭中。文士皆赋诗以美之,称为子晋后身。又曰莲花似六郎。兄弟竞尚豪奢,中外侧目。弟昌仪为洛阳令,请属公行。有选人薛姓,以金五千两贿昌仪。昌仪以属天官侍郎,后失其名,遂举在铨,姓薛者六十余人,悉留注官。其权如此。嗣圣十八年,封昌宗爵邺国公。神龙元年,后不豫。张柬之举兵讨乱,诣东宫迎太子,斩昌宗、易之于庑下,枭首藁街。
论曰:明月作尽,众星自出。阴气淫贼,玄狐入室。污泥涅淄,妄拟莲花。五王举义,拔根抽芽。以丈夫之妄妇,事女子之官家,岂偶然哉!吁嗟兮,黄台之瓜!
十七、和士开佞宠
和士开为齐黄门侍郎,以善握槊弹琵琶有宠于胡太后。出入卧内,齐主委任之,与娄定远等俱用事。时号“八贵”。尉赵郡王高睿请出之。士开以美女、珠帘结定远为援,遂杀睿。以士开为尚书令,与宦婢陆令萱、穆提婆相依附,为之养子,威权日盛。朝士干进无耻者,呼为假父。士开尝伤寒,医云当服黄龙汤,士开有难色。有候之者,先尝一饮而尽。其好佞如此。天元五年,琅邪王俨矫诏杀之。陆令萱、穆提婆为周所杀。
论曰:情之不为者,君子有以耻之。吮痈舔痣,尝粪拂须为甚甘而当之无愧,何哉?曰:求富贵也。夫内为人之养子,外必为人之假父,譬如放债取偿,以利牟利也。他日琅邪之诛,奥灶俱焚,则获罪于天矣。
十八、丹阳太守妻徐氏报冤
献帝时,吴丹阳太守孙翊为其督妫览、丞戴员所杀。妻徐氏甚丽,览欲逼而纳之,徐绐之曰:“乞须晦日,设祭除服,然后听命。”潜使所亲呼翊旧将孙高、傅婴等与共图览。高、婴涕泣许诺,密呼翊所恩养者二十余人,与盟杀览。及晦设祭,徐氏哭泣尽哀毕,及服艳服,薰香沐浴,言笑欢悦若得意者。览密觇之,果不复疑。因呼高、婴匿室中,使人召览入,遂杀之。即率余人就外杀员。徐氏还衣,奉二人首以祭翊墓。吴孙权闻之,震服,族诛览、员余党,以高、婴二将为牙门将军。
论曰:士君子当途穷志变,卖君父以图全者多矣。即能奋志以死而博节义之名,犹寥寥也。徐氏夫人耳,全身而报仇,能不落人手而甘心焉,智勇过人远矣。呜呼!杀人而淫其室,天之所殛。徐氏殆凭之欤?
十九、元顺帝淫奢
元至正十三年,以哈麻为丞。哈麻,奸邪倾巧,以淫术媚于上。有西番僧善行房中运气之术。号“演揲儿法”。又有僧伽真,善秘密法。皆以淫戏为乐。哈麻进于上。上习之。尝谓上曰:“陛下尊富极矣,不过保有见世而已。人生几何,当受此秘密,大喜乐禅定。”于是,元帝大悦,诏以西番僧为司徒,伽真为元国师。各取良家美女,奉之谓之供养,帝日从事于其法。广择天下女子,以求淫乐。君臣纵欲,男女裸处,群僧出入无禁。丑声外闻。帝性巧善剑,制龙舟于内苑,长一百二十丈。行舟,龙首尾眼爪皆动。游观山海,于宫中昼夜不息。时中原大乱,天变屡作:龙斗于乐清江,天火烧万余人;天鼓鸣于绛州,空中有战斗声;大都昼晦如夜者,旬有五日,至正二十五年春,日旁有一月一星,山东赤气千里。我明太祖起兵滁阳,所至皆归款。元帝北奔,遂以灭亡。
论曰:天寒冰霜,阴道闭藏。夷狄百年,盘据我邦。长夜大明,日月顿光。腥一扫,我武维扬。人纪天道,礼乐孔彰。峻极于天,悠久无疆。
卷三 残三十六案
一、蚩 尤
蚩尤,姜姓,炎帝裔也。好兵喜乱,作刀戟大弩以暴虐天下,兼并诸候,贪欲无度。炎帝榆罔不能制,命居少颢,以临西方。蚩益肆其虐,出炎水,登九淖,以攻炎帝于空桑。炎帝避居涿鹿。轩辕乃命师攻之,战于涿鹿之野。蚩尤能作大雾,军士皆迷。轩辕为指南车,以示四方,遂擒蚩尤,戮于中冀,因名其地曰绝辔之墅。
论曰:嗟乎!害气伏阳,天开杀伐。疑战万年,玄黄其血。君子慎之于扶抑间矣。
二、舜殛四凶
《左传》太史充曰: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杌、饕餮,皆恶兽也。能为害人,故天下之人,目为四凶。投诸四裔,以御魑魅,故虞书曰:宾于四门,四门穆之,无凶人也。尧十有一载,殛鲧于羽山,放兜于崇山,流共工于幽州,窜三苗于三危,四罪而天下咸服。
论曰:书契在唐虞者,不可考矣,故四凶之恶无闻焉。曰鲧方命圮族,治水绩用弗成,兜比周罔上,共工史触天,女祸补之,三苗遗种至今存,讵可尽信乎?姑阙而不论云。
三、桀 纣
夏桀,名癸,贪狠无道,能申勾铁,负其才力,不务德武,伤百姓。伐有施氏,得妹喜而嬖之,为琼室象廊,瑶台玉床,行淫纵乐。杀谏臣关龙逢,召汤囚之夏台。汤修德,诸侯皆归。率兵伐桀,桀走南巢,放而死,汤乃践天子位,代夏以有天下,国号:“商”。商传二十八主而生帝辛,谓之纣。纣资辨捷敏,材力过人,拒谏饰非。爱妲己,作新淫声。北里舞,酒池肉林,使男女裸逐,为长夜之饮,纵淫乐。重刑辟,百姓颤怨。为炮烙之型,醢九候,脯鄂侯。西伯闻之窃叹,并囚西伯。赂以美女奇货,释归。西伯阴行善,天下三分有其二。以服事殷,西伯卒不伐纣。子发立,是为武王。天下叛殷,会周者八百国。纣犹淫乱不止,杀王子比干,剖其心视之。微子去,箕子佯狂为奴,民为之歌曰:“天曷不降威,时日曷丧?”纣闻之,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暴虐滋甚。武王乃率天下诸侯伐纣。纣发七十万人距武王,皆倒戈反开周。二月甲子,纣走鹿台,衣珠玉自焚死。
论曰:当桀之暴也,不知有南巢也。汤放见天道焉。然遂以此王天下,君臣之间,一大变局哉!而德尽数终,安得无鹿台之孙子耶?武王又步其后辙矣。得失之于子孙,何若券也。予历数夏殷,惟周享八百。孔子曰:文王可谓至德也已矣。吾从周,然而天道于此深焉矣。
四、秦始皇无道
秦始皇,名政,秦庄襄之子,吕不韦之姬所生也。鸷膺豺声,刚毅深戾。初并天下,以咸阳不堪居,起七十余万人筑阿房宫,连络三百余里。恶先王之道不便,用李斯谋,焚书坑儒。铸金人十二,聚天下之兵。筑长城以避胡,游四海以求不死药。颂功勒石,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三十六年,有使者夜行过华阴,鬼遗使者璧,曰:“为我遗东君,今年祖龙死。”明年,巡东海,至琅邪,西至平原津而病,崩于沙邱。丞相李斯恐变,为置凉车中,载鳆鱼乱其臭。通宦者赵高,杀太子扶苏而立二世。二世为高所弑,传立子婴。项羽入咸阳,烧秦宫阙,杀婴亡秦,计十四年而国亡。
论曰:吾读太史公《秦本纪》,乃知秦之积恶深矣。习戎狄之行,弃礼乐之化,自商君刻深,至政而愈振焉。弃天灭人,古未有者。死未寒而地分,至二世而督责愈力,欲不亡得乎?呜呼,鬼物遗璧,贼臣灭宗,天之报亦彰矣哉!
五、项羽乌江自刎
项羽,名籍,楚将项燕后。长八尺,力能扛鼎,才气过人。秦乱杀守令起兵,立楚怀王孙心为义帝。喑哑叱咤,万夫皆发,所过城邑无不屠灭,杀楚卿子冠军宋义,坑秦降卒二十万人于新安。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宝货妇女而东,自立为西楚霸王。背约不王汉,徙义帝于长沙,阴使其将季布杀之。数败汉,多杀伤,睢水为之不流。汉五月围羽垓下,兵散,汉皆楚歌。羽夜饮帐中,怨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泣数行下。冒围走,陷大泽中,东渡乌江,曰:“天亡我也!无颜见江东父老。”遂自刎。汉将王翳取其首,余骑践踏争割,分其体为五。项羽遂亡。
论曰:羽重瞳绝力,用兵若神,亦人杰哉!乃功成弑主,灭信好杀,欲以人力胜天,不亦悖乎!虽然,秦恶极矣,非羽不能报也。天生羽而报秦,则羽之材亦天授也。然则,君子当用天,不当为天所借也。
六、齐王骄暴擢筋
齐王灭宋而骄,乃侵楚及三晋,欲并二周为天子。狐正议之檀衢,陈举直言杀之东闾。燕昭王日夜抚循其人,益以富实,乃谋伐齐。于是,使乐毅约赵、啖秦、连楚及魏。诸侯害齐王之骄暴,皆许之。燕悉起兵,使乐毅为上将军,并将秦、魏、韩、赵之师以伐齐。战于济南,齐师大败,王出走。毅入临淄,取宝物祭器,输之于燕。燕王亲之济上,劳军行赏,封毅为昌国君,留循齐城之未下者。齐王之卫,卫君辟宫舍之,称臣供具。王不逊,卫人侵之,去奔邹鲁,又有骄色,邹鲁不纳,遂走莒,楚使淖齿将兵救齐,因为齐相。楚欲燕齐地,乃执王而数之曰:“千乘博昌之间,方数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曰:“知之。”羸博之间,地拆及泉,王知之乎?”曰:“知之。”“有人当阙而哭,求之不得,去则闻重声,王知之乎?”曰:“知之。”齿曰:“雨血者,天以告也;地拆者,地以告也;当阙而哭者,人以告也。而王不戒焉,何得无诛?”遂擢王筋悬之庙梁,宿夕而死。
论曰:齐自伐燕之乱,五旬而举者,至是殆三十年矣。至王骄残,燕一举而墟其国,天道好还,讵不信耶?迨一传而至建,松柏兴歌,其国遂灭。然则,强弱虚盈,更迭为之矣。
七、白起坑卒
白起善用兵,为秦昭王将,封武安君。伐赵长平,报上党之怨也。赵受反间,以赵括代廉颇。括屡战不利。秦遮绝赵粮道,降赵卒四十万人。起恐为乱,挟诈而尽坑之于长平。血流成川,沸声若雷,前后斩首虏无计。赵割地以和。明年,秦复攻越邯郸,遣兵不果行。秦王怒,赐之剑使自载。死之日,引剑将自刎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矣,长平坑卒数十万人,是足以死。”遂死。
论曰:诛降杀顺,大不义也。弱鸟投人,犹为依依。一日而坑四十万,为造物忌必矣。何至引天咎?曰“是足以死?”然而亦已晚矣!
八、商鞅作法自弊
商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好刑名之学。事魏为中庶子,魏不用而入秦。因孝公宠臣景监,求见,说以强国变法之令,峻刑尚功,逆民反古。令既具,立木以南门,予徙者五十金以示信。民之言不便者以千数。太子犯法,黥其师公孙贾,刑其傅公子虔,又劓之。民始趋令。为大筑冀阙宫廷于咸阳,自雍徙都。令民父子兄弟同室相禁,有连坐告奸之法,有弃灰、偶语、腹诽之刑。决狱渭水尽赤,赭衣满道,民无完肤。虽日富强而民不堪命。行之数年,鞅伐魏,欺虏公子,尽破其军。魏献河西之地,秦封鞅为商君。商君相秦十年,孝公卒,太子秦惠王立,发吏捕商君。商君亡至关下,欲舍客舍,舍主曰:“商君法严,舍人无验者坐之。因不纳。”商君曰:“嗟乎!为法之弊一至此乎!”因走魏,魏弗受,曰:“商君,秦之贼,弗归不可。”遂纳之。秦惠王车裂商君于市,灭其家。
论曰:先王知人情之不可以法治也。养老恤孤,尊德序礼,而民犹不返古。至于刑罚,羁縻之而已。尝按商君开郡县阡陌,后世亦有便之者,但阴狠峭深,操之太急,是欲以秋冬之气治天下者,求阳和得乎?故作法自弊,而秦亦以亡天下。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怨毒之于人甚矣哉!
九、晋司马氏自剪宗亲
晋武帝司马炎篡位自立,因惩魏孤立之弊,欲大封宗室以自强。故兄弟皆封王,假节授以大郡,得督中外诸军事。国中长吏皆得以自选。及武帝崩,传位惠帝。赵王伦以平贾后之乱,自为相国,加九锡,杀淮南王允及诸大臣。永宁元年,迁帝金墉城,杀太孙臧,伦自称皇帝。齐王、成都王颖、河间王等迎帝还宫,收伦及其子皆赐死,凡内外杀十余万人。齐王以平赵王伦之乱,自为大司马辅政,加九锡,与颖、相图。骄晏乐荡,不入朝省,拜百官不告,嬖宠用事。中外失望。河间王听长吏李含之谋,表陈罪,请檄长沙王义讨,以成都王颖辅政,遂使张方举兵趋洛阳。义入宫辅天子攻,斩之。是日大战,矢集御前,群臣死者相枕。初,河间王以李含谋,欲齐王杀长沙王义而后讨之,废帝立颖,因乘便图颖自立。不虞义遂诛,不如所谋,因嫌义居内有功,不得逞其欲,与颖遂表义争功擅政,请遣义还国,乃以张方、陆机为都督,将兵二十余万,中洛阳奉帝入芒山。张方入就城大掠,死者万计。东海王越收义,使张方炙杀之。颖入京为丞相,寻还邺。
司马表颖为皇太弟,自为大宰。颖僭侈日甚。东海王越奉帝征颖,檄召四方兵十余万。东安王司马由劝颖出迎请罪,颖不从。遣石超拒战。乘舆败绩,帝颊中三矢,侍中嵇绍死之。颖执帝入邺,改元,杀东安王由。及幽、并兵至,奉帝御犊车还洛阳,舍卒南奔。至于贷黄门钱三千,为帝道中买饭。帝丧履,纳从者之履。窘无策,遂为张所劫,迁帝于长安。后军府藏为空,太宰废颖,以越为太傅。惠帝光熙元年,颖据洛阳复谋叛,为长史刘与所诛。
初,与张方劫帝,司马越传檄讨张方,使人说太宰,奉帝还洛,约与分陕为伯,不从,及杀张方,送首于越,请和。越不许,遣将祁弘帅师攻之。逃入太白山中。帝从东还,内外皆服于越。越自为太傅,录尚书事。帝中毒崩,越召未至,为南阳王模所杀。后永嘉五年,刘曜寇长安,模出降,亦为曜所杀。
司马越以讨张方之乱,奉帝东还,政由己出。惠帝即崩,怀帝元嘉元年二月,越杀故太子清河王覃及中书令缪播。帝舅王延等数十人,使将军何伦领东海国兵数百人入宿卫,伦因抄掠公卿,逼辱公主,帝亦恶越专权,密诏苟讨之。遂下诏。越遂忧死,以丧还葬东海。石勒率轻骑追之,戮其尸,曰:“乱天下者,此人也。吾为天下报之!”世子及宗室四十八王,皆死于勒汉,遂陷洛阳。刘曜、王弥、石勒皆引兵入室,大掠。杀太子诠等,发掘诸陵,焚宫庙佛寺,贵官宗室死者数万人。刘曜自纳羊后,迁帝及六玺于平阳。晋室遂微。
论曰: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以其扶之者众也。束箭难折,孤掌不鸣。王者有亲亲之经,所以为盘根固本计耳。典午氏以偏反交兵,引虎入室,卒至天下土崩,亦各不得其死,作法可不善乎?
十、晋景公膏肓入疾
《左传》鲁成公八年,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晋侯梦大厉,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予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言如梦。公曰:“如何?”巫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治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公曰:“良医也!”厚其礼而归之。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胀如厕,陷而卒。
论曰:宿冤之报,古有然矣。或曰鬼果有知者,或曰心气所召者,吾尝见人有亏心之行,多致奇疾异祟。至于悬符以避邪,媒巫以赂鬼,而现世得报焉。然亦有杀人而享长寿者,何耶?岂鬼亦有灵有不灵耶?抑将有所待耶?
十一、吴主嗜杀
吴主孙皓,每宴群臣,咸令沉醉,置黄门郎十人为司过。宴罢之后,各奏阙失。或剥人面皮,或凿人眼睛。由是上下离心,莫为尽力。晋王浚上书武帝曰:“孙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皓死,更立贤主,则强敌也。愿陛下无失事机!”晋咸宁五年冬十一月,大举兵分道伐吴。吴将迎降,遂灭吴,执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