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杂俎 - 第 17 页/共 18 页

周处少时无赖,乡里称其与白额虎、巨蛟为三害。武后时酷吏郭霸死,洛阳桥成,大旱而雨,中外传为三庆:卿有恶人,其害固不啻山上之虎,水中之蛟,而酷吏之死,其为庆又岂桥成雨降而已哉?”余每见贪官酷吏,剥民膏脂,以自封殖,而复峻刑法以箝其口,使百里之内,重足一息,重者亡身破家,轻者形残毁体,即洪水猛兽未足喻其惨也。   酷吏以击剥为声,上多以为能;贪吏以要结为事,上多为所中。然以贪败者,十尚五六;以酷去者,十无一二。盖近来之吏治尚操切,而人情喜近名故也。   杀人者死,法也,而有不尽然者。妒妇杀人,不死也;庸医杀人,不死也;酷吏杀人,不死也;猛将杀人,不死也。不惟不死,且敬信之,褒奖之,死者枕籍乎前而不知也,则法有时而穷也。   释氏地狱之说,有抽肠、拔舌、油锅、火山、刀梯、碓锉之刑,如此,则阎王之酷虐甚矣。即使愚民有罪,无知犯法,圣人犹怜悯之,岂能便加以人世所无之刑,使之冤楚叫号,求自新而不可得哉?盖设教之意,不过以人世之刑,止于黥、杖、绞、斩、凌迟而极,而犯者往往不顾,故特峻为之说,使之惊惧,而不敢为恶,此亦子产“为政莫如猛”之意也。然张汤、杜周、周兴、来俊臣之徒,其狱具惨酷不减地府,而不闻民之迁善改过也。使冥冥之中,万一任使不得其人,而夜、罗刹得以为政,其滥及无辜,贻害无类,岂浅鲜哉?老氏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世有一种穷奇杌、凶淫暴戾者,即入之地狱而出,其恶犹不改也。小说载:“华光天王之母以喜食人,入饿鬼狱经数百年,其子得道,乃拔而出之,甫出狱门,即求人肉。其子泣谏。母怒曰:‘不孝之子如此,若无人食,何用救吾出来?’”世之为恶者,往往如此矣。   小说野俚诸书,稗官所不载者,虽极幻妄无当,然亦有至理存焉。如《水浒传》无论已,《西游记》曼衍虚诞,而其纵横变化,以猿为心之神,以猪为意之驰,其始之放纵,上天下地,莫能禁制,而归于紧箍一咒,能使心猿驯伏,至死靡他,盖亦求放心之喻,非浪作也。华光小说,则皆五行生克之理,火之炽也,亦上天下地莫之扑灭,而真武以水制之,始归正道,其他诸传记之寓言者,亦皆有可采。惟《三国演义》与《钱唐记》、《宣和遗事》、《杨六郎》等书,俚而无味矣。何者?事太实则近腐,可以悦里巷小儿,而不足为士君子道也。   凡为小说及杂剧戏文,须是虚实相半,方为游戏三昧之笔。亦要情景造极而止,不必问其有无也。古今小说家,如《西京杂记》、《飞燕外传》、《天宝遗事》诸书,虬髯、红线、隐娘、白猿诸传,杂剧家如琵琶、西厢、荆钗、蒙正等词,岂必真有是事哉?近来作小说,稍涉怪诞,人便笑其不经,而新出杂剧,若浣纱、青衫、义乳、孤儿等作,必事事考之正史,年月不合,姓字不同,不敢作也,如此则看史传足矣,何名为戏?   戏与梦同,离合悲欢,非真情也;富贵贫贱,非真境也。人世转眼,亦犹是也,而愚人得吉梦则喜,得凶梦则忧,遇苦楚之戏则愀然变容,遇荣盛之戏则欢然嬉笑,总之,不脱处世见解耳。近来文人好以史传合之杂剧而辨其谬讹,此正是痴人前说梦也。   戏文如西厢、蒙正、苏秦之属,犹有所本,至于琵琶则绝无影响,只有蔡中郎一人,而其余事情人物,无非假借者,此其所以为独俞之笔也。   胡元瑞曰:“凡传奇以戏文为称也,无往而非戏也,故其事欲谬悠而无根也;其名欲颠倒而亡实也。故曲欲熟,而命以生也;妇宜夜,而命以旦也;开场始事,而命以末也;涂污不洁,而名以净也。凡以颠倒其名也。”此语可谓先得我心矣。然元瑞既知为戏一语道尽,而于琵琶、西厢、董永关、云长等事,又娓娓引证,辩论不休,岂胸中技痒耶?   宦官、妇女看演杂戏,至投水遭难,无不恸哭失声,人多笑之。余谓此不足异也。人世仕宦,政如戏场上耳,倏而贫贱,倏而富贵,俄而为主,俄而为臣,荣辱万状,悲欢千状,曲终场散,终成乌有。今仕宦于得丧,有不动心者乎?罢官削职有不恸哭失声者乎?彼之恸哭忧愁,不过一时而止,而此之牵缠系累,有终其身不能忘者,其见尚不及宦官妇人矣。然则古之名贤,亦有悲愁拂郁者,何也?曰:“上等圣贤如孔、孟之忧不遇,为道也;其次名贤如屈原、梁鸿之忧不遇,为国也;又其次如退之、子瞻之贬窜,孟郊、贾岛之流落,其忧为身命也;若今之世,法纲既宽,山林皆乐,流窜贬谪皆俨然安居高卧,丰衣美食,老死牖下矣,昔人所谓富不如贫,贵不如贱,正谓今日之仕宦言也。而犹恋恋不已,不亦惑之甚乎?   白乐天抗志辞荣,似知道者,而其诗有曰:“眼前何日赤?腰下几时黄?”识趣之卑陋甚矣。宋夏侯嘉正常语人曰:“吾得见水银银一钱,目制诰一日,死无恨矣。”此正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者。世间乃有此痴心汉,真堪一棒打杀也。   人若存一止足之心,则贫贱而衣食粗足,可以止矣;富贵而博一官一第,异于凡民,亦可以止矣,流行坎止,听之可也。若不知足,必满其愿而止,则将相不足必为帝王;帝王不足,必为神仙;神仙不足,必为玉皇大帝;又要超元会大劫之外,方为称心也,少不如意,忧戚生矣。死生亦然,人之死也,卒然而去,即有天大未了之事,只得舍之而行。若语人以料理诸事,俱毕而后就死,则虽万有千岁事,无了期也。人能于进退死生,处之泰然,保其必不堕落矣!   韩胄用事时,其诞日,高似孙献诗九章,每章用一锡字,谓宜加九锡也。辛弃疾以词赞其用兵,则用司马昭假黄钺异姓真王故事。二人皆名士也,乃作此举动,当时笔端信手草草,惟恐趋承之恐后,岂知其遗臭万世乎?赵师■之犬吠,程松之献妾,不足异也。当江陵柄国时,其诞日,有以“天与人归”四字题册子送之者,有以禅授废立命题者,其留夺情之旨,有朕“不日举畴庸之典”者。当时已作首相矣,又将登庸,非禅位乎?一时臣工以逢迎为戏,谀之惟恐不足,而为人臣子者,受之而不疑,当之而无惊畏之色,是尚可立于天地间乎?   为大臣者,处盛满之极,则意念难持;为小臣者,见势焰之张,则立脚难定。人能不以宠利居成功,如诸葛、汾阳,终无倾覆之理,能不以炎凉为向背,如汲黯、宋,岂有冰山之虑哉?勋如博陆,而竟以凶终;才若元柳,而未免濡足。信哉,自立之难也!   国初各省,试官临期,所命不拘资次。洪武初,吾闽中一老广文家居,忽命主某省试,事毕归家,犹一广文也,亦不知主试之为荣,所取士子之为门生也。弘正中渐用京官,然王文成以主政丁艰家居,方阕即起,主山东试。其两京主试,向亦有用本省人者,如嘉靖癸卯则无锡华察,戊午则常熟瞿景淳,辛酉则无锡吴情,皆主南畿试,而情于是科,同邑登榜者颇众,物论哗然,自此著为令,不用本省人矣。然乡会一体也,主会试者又安得于四海九州之外别择一人,使知贡举耶?   宋试士以四场初本经;次兼经大义十道;次论一首;次策三道。其十道义,知者直书本文,不知者止云某知未审,不敢对;谨对,十对其六以上,即合格矣。国朝洪武初,初场本经义一道,四书义一道;二场论一首,诏、诰、表、笺、内科一道;三场策一道而已。后十日面试,骑、射、书、律四事。至十七年,始定今式;初场七义,次场去笺,而加五判,三场增策四道,而面试废矣。然七义五策皆似太多,风檐寸晷,力不能办,求其完璧,事事精好,安可得也?然弘、正之前,书义三,经义二,亦有中式者。诏、诰与表,惟人所择。今则俱榜出不收矣。然论、策、判皆无用之物,士子亦不甚究心,即阅卷者,亦以初场为主也。   省试南宫,皆以文字为主;至廷试,则必取字画端楷无讹者居首,以便进御宣读也。相传惟罗修撰伦,因策长书不能竟,遂书于彤墀上。   上命人录之,另誊以进。隆庆戊辰,上初即位,问人言状头有可私得者,乃于二甲卷中随意取之,得罗宗伯万化,擢为第一。罗素不善书,卷中涂抹甚多,信乎其有命也。   天下之物,妍媸皆一定而不易,独制义不然。甲之所赏,乙之所摈,好丑纷然,终无定价。不独此也,一人之身,昨所取士,而今日糊名复试,去取必不尽同矣,甚可怪也。唐韩昌黎应试,“不迁怒,不二过”题,见黜于陆宣公。翌岁,宣公复为试官,仍命此题,昌黎复书旧作,一字不易,而宣公大加称赏,擢为第一。以昌黎之文,宣公之鉴,犹无定若此,况今日乎?   唐及宋初皆以诗赋取士,虽无益于实用,而人之学问才气,一览可见。且其优劣自有定评,传之后代,足以不朽。自荆公制义兴,而聪明才辩之士,妥首帖耳,勤索哔之不暇矣。所谓变秀才为学究者,公亦自知其弊也。至我国家,始为不刊之典。且唐、宋尚有杂科,而国家则惟有此一途耳。士童而习之,白而纷如,文字之变,日异月更,不可穷诘,即登上第,取华九者,其间醇疵相半,瑕瑜不掩,十年之外,便成刍狗,不足以训;今不可以传后,不足以裨身心,不足以经世务,不知国家何故而以是为进贤之具也?宣正以前尚参用诸途,吏员荐辟皆得取位卿相,近来即乡荐登九列者亦绝无而仅有矣。上以是求,即下不得不以是应,虽名公钜卿,往往出于其间,而欲野无遗贤,终不可得已。后有作者,人材荐辟之途,断所当开,而用人资格亦当少破拘挛可也。   国朝进士一入史馆,即与六卿抗礼,鼎甲无论,即庶常吉士亦尔,二十年间,便可跻卿相清华之选,百职莫敢望焉。弘、成以前,内阁尚参用外秩,如陈山以举人,杨士奇以荐辟,杨一清以大司马,张琮以南刑曹,皆入纶扉,五十年以来,遂颛用词臣矣。说者曰:“内阁大学士,原词臣之官也,而非相也。然内阁既可兼吏户,则外秩岂不可兼学士乎?唐、宋以前,出为郡守,入为两制,即词林亦未尝择人也。今必以鼎甲及庶常吉士为之,已拘矣,又以内开必词臣可入。不见祖宗故事耶?”近来枚卜之典,言官娓娓论列,欲循内外兼用之制,而卒格不行,盖相沿已定,遽难议更耳。   汉、卜式、司马相如皆入赀为郎,则知古者鬻爵之制,其来已久,盖亦当时开边治河,军国之需,不足而取给于是也,然止于为郎而已。至桓、灵时,始卖至三公。唐至德宗告身才易一醉,财之窟而爵之滥可知也。国朝设太学以待天下之英才,最重其选铨,选京职方面与进士等。乃后来贡举之外,一切入赀为之,谓之援例。其有子弟员,屡试不利于乡,而援入成均者,犹可言也,民家白丁,目不识字,但有余资,即厕衣冠之列,谓之后秀。大都太学之中,举贡十一,弟子员十二,而此辈十之七也,鲜衣怒马,酒肆倡家,惟其所之,有司不敢谁何,司成不能遍察,遂使首善贤士之关,翻为纳汗藏秽之府。制度之最失古意者,莫此为甚矣!   自边饷之乏也,河工之兴也,土木之繁也,司、农司空惟以鬻爵为良策矣,盖损富室有余之财以佐官家不时之需,事亦甚便。而纨裤子弟,捐囊橐之腐镪,博进贤之荣秩,又何苦而不为?至于用度窘急之日,当事者惟恐其招之不至,令之弗从,每加贬损,以示招徕,故一时赴募,云集响应,虽足以供目前之缓急,而于国家设官命爵之典亦稍亵矣。今文华、武英二殿,中舍动逾数百,而鸿胪、光禄二寺之属,亦皆以百计,绣衣银艾,拥传遨游,呵殿里阊,雄行乡曲,所入几何?而其取价已不赀矣。近来言事者屡行白简,欲行裁抑沙汰,而卒不见施行,亦势有所不可行也。   五行禄命,财能生官,故多訾之家可以致贵。然余里中尝有入粟得官,而卒罄其产者,人皆嗤笑之。余谓:“古人亦有之,诸君不察耳。昔司马长卿以赀为郎,至武骑常侍,其后病免,客游梁,家徒四壁立,非买官而贫之故事乎?”众为绝倒。   汉文帝承诸吕之乱,即位数年间,匈奴寇边,济北叛逆,乘舆行幸,军国之费不知纪极,而民不告困,国有余积,二年、十二年,俱免天下田租之半,而十三年遂并其半之租税尽除之。末年又令诸侯无入贡弛山泽。不知当时国用于何取给?盖文帝之恭俭节爱,固自性成,而当时差役之法,尚行用民之力,不必催募也,然亦异矣。转眼至于武皇,遂至榷酤算缗,海内虚耗。今天下漕粟之费,数百万有奇,而上供御用者,名为金花,亦四百万有奇,其它司农司空之属,各项徵输,计不亦三百万。而不足者,又取诸监课百余万,取诸太仆马价四十余万。而度支犹告匮不已边军之饷常迟半载水衡之钱入不继出至于矸税之使。四出张弥天之网,设竟地之罘,其取利无所不届,而用度常苦不足,此真不可解之事也。   国用之不足,虽由上之不节,而下焉者,综核之未精,虚文之糜费,蠹克之多端,因循之亏耗,亦常居其半焉。三殿之工木,取诸川、贵、吴、楚,每条最巨者计费九千金,而沿途传置之费不与焉。若遇节省之朝,一木可作一殿矣。余在缮部,适皇极门兴工,有铁钉炉头者,一切铁及柴炭皆取诸官之外,但铸冶手工至一千五百金,其他大率往往如是,真可笑也。   朝庭御用之物,其工直视民间常千百倍,而其坚固适用,反不及民间。计侵渔冒破之外,得实用者千分中之一分耳。每一缮造,必内使与台省部寺诸臣公估其直,直不浮,内使不从也;一物之进,自外达内,处处必索铺垫,一处不饱其欲,物不得前也。领官镪置办者,皆京师大驵积猾,内结近侍,外通胥曹,预支白镪,以营身肥家,广置田宅妻妾,鲜车怒马,出入呵殿。及期限时迫,则捐十之三以啖内使,而以十之一供应,夤绿为奸,苟图塞责而已。其中千孔百穴,盘据溷乱,牢不可破,稷蜂社鼠,难以穷诘,故财用坐困,而竟未尝享其利也。   宦官之尊贵者,赵高为中丞相,龚澄枢为内太师。然曰中,曰内,犹所以别于廷臣也。至唐鱼朝恩始为国子祭酒,宋童贯为枢密院使,官至太师。甚矣,我国家之制,内臣秩止四品,而其后如王振、刘瑾,颐指公卿,不啻奴仆,则亦无其名而有其实矣。   汉时宦官骄横,目中至无天子。然王甫一休沐归舍,司隶校尉捕治,死于杖下,犹孤雏腐鼠耳。唐宦官典兵柄,废立自由,然郑朗自中书归,李敬实冲路不避,一疏奏闻,立剥紫绶配南衙,神策小将冲京兆尹前导,得以立马杖杀之。至宋韩魏公之去任守忠,又不足言也。盖当时内竖之势虽盛,而国家所以尊礼大臣而假借之者,体貌常优,即人主意,向亦未尝不欲除去此辈也,但力不能耳。我国家宦官虽不与朝政,不典兵权,而体统尊崇,常据百僚之右。辅臣出入,九卿避道,而内监小竖,扬扬驰马,交臂击毂而过,前驱不敢问,辅臣不敢嗔也。如往年敖宗伯,为一内使奔马触其舆仆地,且鞭及其衣,幸上圣明为笞内使而窜之。然地既禁近,人复众多,声势ピ赫,动移主心。近日宛平令李嗣善以擅朱内竖,几罹不测,赖廷臣力争,上怒始解。李止外谪,然亦百年来创见之事也。至于外藩,采金榷税者,皆蟒衣玉带,侍卫数百人,建牙吹角,一与制府等,郡县大夫莫敢与横行也。虽其中不无彼善于此,但习与性成,善者十分中之一二耳。   宋吴味道对苏公言:“贩建阳小纱二百端,计道路所经,场务尽行抽税,则至都下不存其半。”宋当庆历、元丰盛时,乃榷税之繁重若此。国家于临安、浒墅、淮安、临清、芦沟、崇文门,各设有榷关曹郎,而各省之税课司经过者,必抽取焉。至于近来,内使四出,税益加重,爪牙广布,商旅疾首蹙额,几于断绝矣。此辈不足责也,吾辈受讥关之任者,宽一分则受一分之赐,奈何必以茧丝为能,而务民之膏血也?   国朝各省有镇守内臣,其权埒开府,藩、臬而下不敢抗也。近来矿税之使,其体稍杀,然如陈增之在山东,陈奉之在湖、广,高淮之在辽东,皆妄自尊大,抑县令使行属礼,然皆不久而败,其它依违而已。盖我朝内臣,目不识字者多,尽凭左右,拨置一二驵棍,挟之于股掌上以鱼肉小民。如徽之程守训,扬之王朝寅,闽之林世卿,皆以衣冠子弟,投为膺犬,逢迎其欲,而播其恶于众。所欲不遂,立破其家。中户以上,无一得免。故天下不怨内使之掊克,而恨此辈深入骨髓也。卒之内臣未去,而此辈已先败矣。   马堂初以榷税至临清,鸱张尤甚,出入数百人,皆郡国无赖少年,白昼攫人,井邑骚然,商贾罢市。州民王朝佐不胜忿,率众噪而攻之,火其居,堂仅以身免,其党三十七人,尽毙煨烬中,堂自此戢矣。高き至闽数时,屡破监商之家,后因怒一诸生之父廷朴之,合学诸生大噪击之,几不免火其所建望京亭,き伏署中不敢喘,林世卿极力救之,且以软语诸生乃散,而采虐焰遂大减。曩时所谓小惩而大戒,小人之福也,攻马堂者,王朝佐为首,时议欲宽之,而按臣张大谟抚臣刘易从、道臣马怡皆与堂善,遂列朝佐罪状,坐弃市。攻高き者,余友人王武部宇为首。き廉知之,必欲得而甘心焉。当事者莫之应。王乃入北太学避之,遂登甲第。二人者,其激于义,奋不顾身,一也;而幸不幸乃尔,岂非天哉?   高き在闽,闽缙绅不与往还者,不过二三人耳。其他不惟与往还,且称公祖行旁门,腼然自附于子民之末。且立石诵功德,称为贤名,亦可羞也。盖吾郡缙绅,多以监起家,虽致政家居,犹亲估客之事,不得不受其约束耳。噫,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者,果何人哉?   文徵仲作诗画有三戒:一不为阉宦作,二不为诸侯王作,二不为外夷作。故当时处刘瑾、宸濠之际,而超然远引,二氏籍没,求其片纸只字不可得,亦可谓旷世之高士矣。当徵仲在史局,同事太史诸君,皆笑其不由科目滥竽木天,然分宜、江陵之败,家奴箧中无非翰林诸君题赠诗扇者。以此笑彼,不亦更可羞哉?   太祖时置一铁牌,高三尺许,树宫门外,上铸“内臣不许干预政事”八字。至英庙时,王振专恣,遂毁其牌。永乐年间,遣内官至五府六部禀事者,内官俱离府部一丈作揖;路遇公侯驸马伯,则下马傍立。至王振、汪直、刘瑾时,呼唤府部如呼所属;公侯伯遇诸涂,反回马避之,倒置甚矣。自世宗革诸镇守,内使之权势大减。余官两都曹郎,即司礼监守备极尊贵者,皆彼此抗礼。至闽,闽税使高き欲缙绅执治民礼,余谢绝之,不与往还。在山东为司理,时马堂陈增之横皆与钧敌,不敢有加也。但南都守备内臣遇大阅之时,必据中席,而大司马侯伯皆让之。京师内臣,虽至贱者,路遇相君,亦扬鞭交臂,不肯避道,此稍失国初意耳。   宦官之祸,虽天性之无良,而亦我辈让成之,辅相大臣,不得辞其责也。当三杨辅政时,王振鼠伏不敢动,及徐禧、王辈,逢迎谄媚以保富贵,于是振之威权渐识。商文毅击汪直,疏直十皋西厂,即日报罢,可谓易若发蒙矣。而刘尹等继之,使直之灰复然。李献吉之击刘瑾,阁臣从中主之,阉竖环跪啼泣,彷徨无计,上心几移矣。而李东阳持议不坚,遂倒太阿以授之,卒毒天下。岂天之未厌乱耶?亦小人阶之厉也?   ●卷十六 事部四   《诗云》:“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古今载籍,有可以资解颐者多矣,苟悟其趣,皆禅机也,略录数端于左:   尉有夜半击令之门者,求见甚急。令曰:“半夜有何事?请俟旦。”尉曰:“不可。”披衣遽起,取火延尉入,坐未定,问曰:“事何急?岂有盗贼窃发,君欲往捕耶?”曰:“非也。”然则家有仓卒疾病耶?”曰:“非也。”然则何以不待旦?”曰:“某见春夏之交,农事方兴,百姓皆下田,又使养蚕,恐民力不给。”令曰:“然则君有何策?”曰:“某见冬间农隙无事,不若移令此时养蚕,实为两便。”令笑曰:“君策甚善,古人不及,但冬月何处得桑?”尉瞠目久之,拱手长揖曰:“夜已深,伏惟安置。”然《周礼》禁原蚕,而闽、广之地桑经冬不凋,有一岁四蚕者,则尉之言,未足深笑也。   程覃为京兆尹,不甚识字,有道人投牒,乞执照造桥。覃大书“昭执”二字。其人白云:“合是执照,今作昭执,仍漏四点。”覃取笔于执字下加四点与之,乃为“昭热。”庠舍诸生,作传以讥之。   宋,陈东通判苏州,权州事,因断流罪命黥其面,曰:“特刺配某州牢城。”黥毕,幕中相与白曰:“凡称特者,罪不至是。而出于朝廷一时之旨,非有司所得行。”东大恐,即改特剌字为准条,再黥之,颇为人所传笑。后有荐其才于两府者,石参政曰:“吾知其人矣。得非权苏州日,于人面上起草者乎?”   唐萧炅不识字,尝以伏腊为伏猎。又一日,张九龄送芋刺称蹲鸱,萧以为鸱,答云:“损芋拜嘉,惟蹲鸱未至耳。”然仆家多怪,亦不愿见此恶鸟也。”九龄得书大笑。   党进过市,见缚勾拦者,问:“汝说何人?”优者言:“说韩信。”进怒曰:“汝对我说韩信,见韩信即当说我,此三头两面之人!”命杖之。   周定州刺史孙彦高,被突厥围城,不敢出厅,文符须徵发者,于小窗接入。锁州宅门,及贼登垒,乃入柜中藏,令奴曰:“牢掌钥匙,贼来索,慎勿与也。”昔有人入京,选皮袋被贼盗去,其人曰:“贼偷我袋,将终不得我物用。”或问其故,曰:“钥匙在我衣带上。”此亦孙彦高之流也。   钱良臣自讳其名,幼子颇慧,凡经史中有“良臣”字,辄改之。一日,读《孟子》“今之所谓良臣”,遂改云:“今之所谓爹爹,古之所谓民贼也。”一时哄传为笑。   冯道门客讲《道德经》首章“道可道,非常道”,门客见犯其讳多,乃曰:“不敢说,可不敢说,非常不敢说。”   洞庭湖阔数百里,秋水归壑,惟一条湘川而已。僧齐已欲吟一诗,徘徊未就,有蔡押衙者,辄吟曰:“可怜洞庭湖,恰到三冬无髭须。”人怪问之,曰:“以其不成湖也。”   南燕慕容德时,妖贼王始聚众于太山莱芜谷,自称“太平皇帝”,父ぁ为太上皇,兄休等为征、东征西将军。慕容镇讨擒之,将斩于马市。有人问之曰:“何为妖妄,自取族灭?父及兄弟何在?”答曰:“太上皇蒙尘在外,征东、征西为乱兵所害,如朕今日,复何聊赖?”其妻赵氏怒曰:“君正坐此口死,如何临刑犹不改?”始曰:“皇后不达天命。自古及今,岂有不亡之国,不破之家哉?行刑者以刀钚筑其口,始曰:“朕今为卿所苦,崩即崩矣,终当不易尊号。”德闻而笑之。   虞集未遇时,为许衡门客。虞有所私,午后辄出,许每往不遇,病之,因书于简云:“夜夜出游,知虞公之不可谏。”虞归见之,即对云:“时时来扰,何许子之不惮烦??许大叹赏,因荐于朝。   唐玄宗登楼,望渭水,见一醉人临水卧,问左右是何人,左右不知,黄幡绰奏曰:“此是年满令史。”上问:“何以知之?”对曰:“更一转便入流。”上大笑。   苏子瞻戏谓佛印曰:“向尝读古人诗云:‘时闻啄木鸟,疑是打门僧。’又云:‘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未尝不叹息古人必以鸟对僧,自有深意。”佛印曰:“所以老僧今日常得对学士。”坡无以应。   魏人夜暴疾,命门人钻火,是夕阴暝,督迫颇急。门人忿然曰:“君责人亦太无理,今暗如漆,何不把火照我,使觅钻具?”   刘述字彦思,甚庸劣;从子俣,疾甚危笃,述往候之,其父母相对涕泣。述立命酒肉,令俣进之,皆莫知其意。或问之,答曰:“岂不闻礼云:‘有疾,饮酒食肉可也。’”又尝具丧服,值其子亦居忧,客问其子安否,答曰:“所谓父子聚,何劳齿及?”   张丞相天觉,好草书而不工,识者讥笑之,丞相自若也。一日得句,索笔疾书,龙蛇飞动,使侄书之。当险怪处,罔然而止,问丞相曰:“此何字也?”丞相视之,亦自不识,诟其侄曰:“胡不早问,致吾忘之?”   张由古有吏才,而无学术。累历台省,常于众中叹班固有大才而文章不入选,或谓之曰:“《两都赋》、《燕山铭》等并入选,何因言无?”由古曰:“此是班孟坚文章,何关班固事?”   齐王好相。有称神相者求见曰:“臣鬼谷子之高第,而唐举之受业师也。”王大悦曰:“试视寡人何如?”对曰:“王勿亟也。臣相人必熟视竟日而后得。”于是拱立殿上以视,俄有使者持檄入白,王色变,相者问其故。王曰:“秦围即墨三日矣,当发援兵。”相者仰而言曰:“臣见大王天庭黑气,必主刀兵。”王不应。须臾,有人着械入见,王色怒,相者问故。王曰:“此库吏也,盗金帛三万矣。”相者又仰而言曰:“臣见大王地角青色,必主失财。”王不说曰:“此已往者,请勿言,但言寡人终身休咎何如耳。”相者曰:“臣仔细看来,大王面部方正,不是个布衣之士。”   刘贡父晚年得恶疾,须眉坠落,鼻梁崩坏,苦不可言。一日,与东坡会饮,各引古人一,聊相戏。坡遽朗吟曰:“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壮士兮守鼻梁?”坐客皆笑。贡父感怆而已。   彭渊材游京师,十年不归。一日,跨驴南还,以一卒挟布橐,皆斜绊其腋。一邑聚观,以为必金珠也,或问之。渊材喜见须眉曰:“吾富可敌国矣。”遂命开橐,则李廷墨一丸,文与可竹一枝,欧公《五代史》草藁一部,它无所有。   阳伯博任山南一县丞,其妻陆氏,名家女也。县令妇姓伍,它日会诸官之妇,既相见,县令妇问赞府夫人何姓。答曰:“姓陆。”次问主簿夫人,答曰:“姓戚。”县令妇勃然入内,诸夫人不知所以,欲却回。县令闻之,遽入问其妇。妇曰:“以吾姓伍,赞府妇遂云姓六,主簿妇云姓七,相弄若此。余官妇若问,必曰姓八,姓九矣。”令大笑曰:“人姓偶尔,何足怪?”乃令其妇出。   刘义綦封营道封始兴。王浚戏谓之曰:“陆士衡诗云:‘营道无烈心。’此言似为叔父发耶?”义綦曰:“下官初不识士衡,何忽见苦?”   张敬儿开府襄阳,欲移《羊叔子堕泪碑》纲纪白云:“此羊太傅遗德,不宜迁动。”敬儿怒曰:“太傅是谁?我不识。”   有穷书生欲食馒头,计无从得。一日,见市肆有列而鬻者,辄大叫仆地。主人惊问曰:“吾畏馒头。”主人曰:“安有是?”乃设馒头百枚,置空室中,闭之,伺于外,寂不闻声;穴壁窥之,则食过半矣,亟开门,诘其故。曰:“吾今日见此,忽自不畏。”主人知其诈,怒叱曰:“若尚有畏乎?”曰:“更畏腊茶两碗尔。”   御史台仪,凡御史上事,一百日不言,罢为外官。有侍御史王平拜命,垂满百日而未言事,同僚讶之。或曰:“王端公有待而发,必大事也。”一日,闻进札子,众共侦之,乃弹御膳中有发。其弹词曰:“是何穆若之容,忽睹鬈如之状?”   唐明皇坐勤政楼上,见钉铰者,呼之曰:“朕有一破损天平冠,汝能钉铰否?”对曰:“能。”遂整之。即完,上曰:“朕无用此冠,便以赐卿。其人皇恐不敢受。上曰:“俟夜深闭门独自戴,甚无害也。”   绍兴末,谢景思守括苍,司马季思佐之,皆名。刘季高以书与景思曰:“公作守,司马九作ヘ,想郡事皆如律令也。”闻者绝倒。   唐王铎镇渚宫,以御黄巢。寇兵渐近,铎赴镇,以姬妾自随,留夫人于家中。忽报夫人离京径来,已在道中。铎谓从事曰:“黄巢渐以南来,夫人又将北至,旦夕情味,何以安处?”幕僚戏曰:“不如降黄巢。”公亦大笑。   唐时有士子奔马入都者,人问:“何急如此?”答曰:“将赴不求闻达科。”宋天圣中,置高蹈丘园科,许本人于所在自投状求试。时人笑之。   宋时,省试“天子之堂九尺”赋。有一士曰:“成汤当陛而立,不欠一分;孔子历阶而升,只余六寸。”盖汤九尺,孔子九尺六寸也。余忆新罗使人有入贡者,见葵花不识,问主人,人绐之云:“名一丈红也。”使作诗咏之,末句云:“五尺兰千遮不尽,更留一半与人看。”噫,何中国夷狄工拙相去之远乎?又有贵老为“其近于亲”赋,其破题云:“见龙锺之黄耆,思仿佛乎家尊。”传以为笑。   宋王琪、张亢俱在晏元献幕客。亢体肥大,琪目之为牛;琪枯瘦,亢目为猴。琪尝嘲亢曰:“张亢独墙成八字。”亢应声曰:“王琪望月叫三声。”一坐为之绝倒。   田元钧狭而长,其夫人,富彦国女弟也,阔而短。石曼卿戏目之为“龟鹤夫妻。”   宋王文康公苦淋,百计弗瘳,洎为枢密使,疾顿除,及罢而疾复作,或戏之曰:要治淋疾,惟用一味枢密副使常服始不发。”又梅询久为侍从,急于进用,晚年多病。石中立曰:“公欲安乎?惟一服清凉散耳。”盖两府在京,许张青盖也。   绍兴末,朝士多饶州人。或谓之曰:“诸公皆不是痴汉。”又有监司荐人,以关节欲与饶州人。或规其当先孤寒,监司愤然曰:“得饶人处且饶人。”   苏子由在政府,子瞻在翰林,有一故人干予由而未遂,求子瞻助一言。子瞻徐曰:“旧闻有人贫甚,发冢为生。发一冢,见一人裸坐,曰:‘吾杨王孙也,裸葬,何以济汝’?又发一冢,见王者,曰:‘朕汉文帝也,遗令薄葬,何以济汝’?遂之首阳山,见二冢相连,先发其左,见一人枯瘠如柴,曰:‘我伯夷也,饥死山中,尚有物乎’?其人叹曰:‘用力之勤,久无所获,不如且发右冢,看何如!’伯夷曰:‘劝汝别谋于它所。汝看我嘴脸若此,舍弟叔齐,岂能为人乎?’”故人一笑而止。   晋庾翌与其兄冰书曰:“天公愦愦,无复皂白。”近时唐伯虎亦有诗云:“骏马每驮痴汉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世间多少不平事,不会作天莫作天。”虽谑词,亦有激之言也。   相传海上有驾舟入鱼腹者,舟中人曰:“天色何陡暗也?”取炬然之,火热而鱼惊,遂吞而入水。是则然矣,然舟人之言,与其取炬也,孰闻而孰见之?《本草》曰:“独活有风不动,无风自摇;石髀入水即干,出水则湿。”出水则湿,诚有之矣。入水即干,何从得知也?言固有习闻而不觉其害于理者,可为一笑。   江西有驿官,以干事自任,白刺史:“驿已理,请阅视。”乃往。初一室为酒库,诸酝毕具,其外画神,问:“何神?”曰:“杜康。”刺史喜。又一室曰茶库,诸茗毕贮,复有神,问:“何神?”曰:“陆鸿渐。”刺史益喜。又一菹库,诸蔬毕备,复有神,问:“何神?”曰:“蔡伯喈。”剌史大笑曰:“君误矣。”   沧州南皮丞郭务静,性糊涂,与主簿刘思庄宿于逆旅,谓庄曰:“从驾大难。静尝从驾,失家口三日,于侍官幕下讨得之。”庄曰:“公夫人在其中否?静曰:“若不在中,更论何事!”   子思荐苟变于卫侯。一日,子思适卫,变拥彗郊迎,执弟子礼甚恭。变有少予,亦从子思,讶问何人。左右曰:“此苟弟子孩儿。”   宋王状元十朋未第时,醉堕沛河,为水神扶出,曰:“公有三百千料钱,若死于此,何处消破?”明年遂登第,归以语人。士有久不第者,闻而效之,阳醉落河,亦为水神扶出。士大喜曰:“我料钱几何?”曰:“吾不知也。但有三百瓮黄钗,无处消破耳。”   有吝于财者,遇一亲故求济,以酒一瓯、钱索一条送之,云:“筋一条,血一碗,右捶胸奉上,伏望铁心肝人留纳。”   有二措大言志。一云:“我平生不足惟饭与睡耳,它日得志,当吃饱饭了便睡,睡了又吃饭。”一云:“我则异于是,当吃了又吃,何暇复睡耶?”   唐魏博节度使韩简,性粗率,每对文士,不晓其说,心常耻之,乃召一孝廉,令讲《论语》。及讲至为政篇,明日谓诸从事曰:“仆近知古人淳朴,年至三十方能站立。”闻者莫不绝倒。   晋桓温少与殷浩友善,殷常作诗示温,温后见之谓曰:“汝慎勿犯我,我当出汝诗示人。”   程师孟知洪州,作静堂,自爱之,无日不到,作诗题于石曰:“每日更忙须一到,夜深长是点灯来。”李元规见而笑曰:“此是登溷诗也。”   何承裕知商州,有举人投卷,览其诗,有“日暮猿啼旅思凄”之句,遽曰:“足下此句甚佳,但上句属对未切,奉为改之。何不云,‘月明犬吠张三妇,日暮猿啼吕四妻?’”举人大惭而去。   安禄山好作诗,以樱桃寄其子,作诗云:“樱桃一篮子,半青一半黄,一半与怀王,一半与周贽。”群臣请曰:“圣作诚高妙,但以‘一半与周贽’之句移在上,于韵更为稳叶。”禄山怒曰:“我儿岂可使居周贽之下乎?”   宋郑广以海寇来降,授以职官,旦望趋府,群寮无与立谈者,广郁郁不言。一日晨衙,群寮谈诗,广起于坐曰:“郑广粗人,有拙诗白之诸公。”乃朗吟曰:“郑广有诗上众官,文武看来总一般。众官做官却做贼,郑广做贼却做官。”满坐惭噱。   商则为廪丘尉,值县令丞多贪。一日,宴会起舞,令丞舞皆动手,则但回身而已。令问其故。则曰:“长官动手,赞府亦动手,惟有一个尉,又动手,百姓何容活耶?   大历中,荆州冯希乐者,善佞,尝谒长林令,留宴,语令云:“仁风所感,猛兽出境。昨入县界,见虎狼相尾而去。”有顷,村吏来报:“昨夜有虎食人。”令戏语之。冯遽曰:“此必掠食便过。”   蔡君谟美须髯,一日内燕,上顾问曰:“卿髯甚美,夜间将覆之衾下乎?将置之于外乎?君谟谢不知。及归就寝,思上语,以髯置之内外,悉不安,遂一夕不能寐,盖无心与有心异也。   宋子京留守西都,有同年为河南令,好述利便,以农家艺麦费耕耨,改用长锥剌地下种,自旦至暮,不能一亩;又值蝗灾,科民畜鸡,云:“不惟去蝗之害,兼得畜鸡之利。”克期令民,悉呈所畜。群鸡既集,纷然格斗,势不能止,逐之飞走,尘埃涨天。百姓喧阗不已。相传为笑。   李载仁,唐之后也,避乱江陵。高季兴署观察推官,为性迂缓,一日将赴召,方上马,部曲相欧。载仁怒,命急于厨中取饼及猪肉,令相欧者对餐之,复戒曰:“如敢再犯,必以猪肉中加之以酥。”闻者笑之。   曾纯甫当国日,有归正官萧鹧巴来谒,既退,有一客至,因问曰:“萧鹧巴可对何人?”客曰:“正可对曾鹑脯。”曾怒其己,遂与之绝。   宋叶衡罢相,日与布衣饮甚欢,一日不怡,问诸客曰:“某且死,但未知死佳否耳?”一姓金士人曰:“甚佳。”叶惊曰:“何以知之?”曰使死而不佳,死者皆逃归耳。一去不返,是以知其佳也。”满坐皆笑。无何,而丞相下世。   嘉靖末,金陵吴扩有诗名,曾有《元日怀严分宜相国诗》。一友见之,戏曰:“开岁第一日,怀朝中第一官,如此便做到腊月晦,亦未怀及我辈也。”吴虽笑而甚惭。   汉武帝对群臣云:“相书云:‘鼻下人中长一寸,年百岁。’”东方朔在侧,因大笑。有司奏不敬。方朔免冠云:“臣诚不敢笑陛下,实笑彭祖面长耳。”帝问之。朔曰:“彭祖正八百岁,果如陛下之言,则彭祖人中可长八寸。以此推之,彭祖面长一丈余矣。”帝大笑。   汉有牛通,为陇西主簿;马文渊为太守;羊喜为功曹。凉部云:“三牲备身。”   简雍字宪和。时天旱,禁酒酿者,有刑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雍与先主游观,见一男女行道,谓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对曰:“彼有淫具,与欲酿者同。”先主大笑,而原欲酿者。   侯白在散官隶属,杨素爱其能剧谈,每上番日,即令谈戏弄,或从旦至晚,始得归。才出省门,即逢素子玄感,乃云:“侯秀才可与玄感说一个好话。白被留连,不获已,乃云:“有一大虫,欲向野中觅肉,见一刺猬仰卧,谓是肉脔,便欲衔之,忽被猬卷着鼻,惊走,不知休息,直至山中,困乏不觉昏睡。刺猬乃放鼻而去。大虫忽起,欢喜走至橡树下,低头见橡斗,乃侧身语云:“旦来遭见贤尊,愿郎君且避道。’”   裴玄本好谐谈,为户部郎中时,左仆射房玄龄疾甚,省郎将问疾。玄本戏曰:“仆射病可,须问之,既甚矣,何须问也?”有泄其言者,既而随例看玄龄。玄龄笑曰:“裴郎中来,玄龄不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