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 - 第 85 页/共 86 页

〔二〕嘉锡案:并州凶荒之状,具见于晋书本传琨在路所上怀帝表。御览四百八十六引琨与王丞相笺曰:「不得进军者,实困无食。残民鸟散,拥发徒跣。木弓一张,荆矢十发。编草盛粮,不盈二日。夏即桑椹,冬则营豆。视此哀叹,令人气索。恐吴、孙、韩、白,犹或难之。况以琨怯弱凡才,而当率此,以殄强寇。」此笺晋书不载。观其所言,知遗民所以逃散者,实因乏食之故。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汉书食货志引)大禹曰:「民无食也,则我弗能使也。」(贾子修政语上引)饥困如此,而责琨不能抚御,是必王敦党徒之议论,所谓「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三〕嘉锡案:汪藻考异录第十卷五十一事,与世说多重出,惟有三事为今本所无。其注则与孝标注全不同,多自称「敬胤案」。汪藻云:「其所载以宋、齐人为今人。则敬胤者,孝标以前人也。」嘉锡又案:孝标并不采用敬胤注,而独有此一条,盖宋人所附入也。   王平子始下,丞相语大将军:「不可复使羌人东行。」平子面似羌。按王澄自为王敦所害,丞相名德,岂应有斯言也。   王大将军起事,丞相兄弟诣阙谢。周侯深忧诸王,始入,甚有忧色。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周直过不应。既入,苦相存救。既释,周大说,饮酒。及出,诸王故在门。周曰:「今年杀诸贼奴,当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大将军至石头,问丞相曰:「周侯可为三公不?」丞相不答。又问:「可为尚书令不?」又不应。因云:「如此,唯当杀之耳!」复默然。逮周侯被害,丞相后知周侯救己,叹曰:「我不杀周侯,周侯由我而死。幽冥中负此人!」〔一〕虞预晋书曰:「敦克京邑,参军吕漪说敦曰:『周顗、戴渊,皆有名望,足以惑众。视近日之言,无惭惧之色,若不除之,役将未歇也。』敦即然之,遂害渊、顗。初,漪为台郎,渊既上官,素有高气,以漪小器待之,故售其说焉。」   【笺疏】   〔一〕建康实录五引中兴书曰:「顗死后,王导校料中书故事,见顗表救己殷勤。乃执表垂泣,悲不自胜,告诸子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今晋书顗本传略同。宋施德操北窗炙輠录卷上云:「禹锡问余曰:『周伯仁救王导,逮事已解,固尝同车入见,虽告之以相救之意,庸何伤?卒不告,后竟遇害。伯仁亦□□。』余曰:『不然,此所以见古人用心处也。元帝与王导,岂他君臣比?同甘共苦,相与奋起于艰难颠沛之中。今以王敦,遂相猜疑如此,此君子所以深惜也。故伯仁之救导,欲其尽出于元帝,不出于己,所以全君臣终始之义。伯仁之贤,正在于此。』」嘉锡案:此论推勘伯仁心事可谓入微。   王导、温峤俱见明帝,帝问温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温未荅。顷,王曰:「温峤年少未谙,臣为陛下陈之。」王乃具叙宣王创业之始,诛夷名族,宠树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贵乡公事。宣王创业,诛曹爽,任蒋济之流者是也。高贵乡公之事,已见上。明帝闻之,覆面箸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一〕   【校文】   「祚安得长」袁本「祚」作「胙」。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祚李本作胙,是也。古无祚字。」程炎震云:「晋书宣纪载此事,但云导,不言峤,盖略之。」   王大将军于众坐中曰:「诸周由来未有作三公者。」有人荅曰:「唯周侯邑五马领头而不克。」〔一〕大将军曰:「我与周,洛下相遇,一面顿尽。值世纷纭,遂至于此!」因为流涕。邓粲晋纪曰:「王敦参军,有于敦坐樗蒱,临当成都,马头被杀,〔二〕因谓曰:『周家奕世令望,而位不至三公,伯仁垂作而不果,有似下官此马。』敦慨然流涕曰:『伯仁总角时,与于东宫,相遇一面,披衿便许之三司,何图不幸,王法所裁,凄怆之深,言何能尽!』」   【校文】   注「临当成都」「都」,景宋本作「者」,是。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邑疑已字之误。」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顗传作『敦坐有一参军摴蒱,马于博头被杀』。   温公初受刘司空使劝进,母崔氏固驻之,峤绝裾而去。温氏谱曰:「峤父襜,娶清河崔参女。」迄于崇贵,乡品犹不过也。每爵皆发诏。〔一〕虞预晋书曰:「元帝即位,以温峤为散骑侍郎。峤以母亡,逼贼,不得往临葬,固辞。诏曰:『峤以未葬,朝议又颇有异同,故不拜。其令入坐议,吾将折其衷。』」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孔愉传云:『初,愉为司徒长史,以平南将军温峤母亡,遭乱不葬,乃不过其品。至苏峻平,而峤有重功。愉往石头诣峤,峤执手流涕曰:「天下丧乱,忠孝道废。能持古人节,岁寒不凋者,惟君一人耳!」时人咸称峤居公,而重愉之守正。』」吴承仕曰:「乡评不与,而发诏特进之。然则平人进爵,必先检乡评矣。当时九品中正之制乃如此。」   庾公欲起周子南,子南执辞愈固。庾每诣周,庾从南门入,周从后门出。庾尝一往奄至,周不及去,相对终日。庾从周索食,周出蔬食,庾亦强饭,极欢;并语世故,约相推引,同佐世之任。既仕,至将军二千石,寻阳记曰:「周邵字子南,与南阳翟汤隐于寻阳庐山。庾亮临江州,闻翟、周之风,束带蹑履而诣焉。闻庾至,转避之。亮后密往,值邵弹鸟于林,因前与语。还,便云:『此人可起。』即拔为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其集载与邵书曰:「西阳一郡,户口差实,非履道真纯,何以镇其流遁?询之朝野,佥曰足下。今具上表,请足下临之,无让。」而不称意。中宵慨然曰:「大丈夫乃为庾元规所卖!」一叹,遂发背而卒。   阮思旷奉大法,敬信甚至。大儿年未弱冠,忽被笃疾。阮氏谱曰:「牖字彦伦,裕长子也。〔一〕仕至州主簿。」儿既是偏所爱重,为之祈请三宝,昼夜不懈。谓至诚有感者,必当蒙佑。而儿遂不济。于是结恨释氏,宿命都除。以阮公智识,必无此弊。脱此非谬,何其惑欤?夫文王期尽,圣子不能驻其年,释种诛夷,神力无以延其命。故业有定限,报不可移。若请祷而望其灵,匪验而忽其道,固陋之徒耳。岂可以言神明之智者哉?   【校文】   「蒙佑」「佑」,沉本作「佑」。   注「岂可以」「以」,景宋本及沉本俱作「与」。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裕传云:『三子:佣、宁、普,佣早卒。』牖、佣字相近,恐是晋书误也。」   桓宣武对简文帝,不甚得语。废海西后,宜自申叙,乃豫撰数百语,陈废立之意。既见简文,简文便泣下数十行。宣武矜愧,不得一言。   桓公卧语曰:「作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既而屈起坐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邪?」续晋阳秋曰:「桓温既以雄武专朝,任兼将相,其不臣之心,形于音迹。曾卧对亲僚,抚枕而起曰:『为尔寂寂,为文、景所笑!』众莫敢对。」   谢太傅于东船行,小人引船,或迟或速,或停或待,又放船从横,撞人触岸。公初不呵谴。人谓公常无嗔喜。曾送兄征西葬还,征西,谢奕。日莫雨驶,小人皆醉,〔一〕不可处分。公乃于车中,手取车柱撞驭人,声色甚厉。夫以水性沉柔,入隘奔激。方之人情,固知迫隘之地,无得保其夷粹。孟子曰:「湍水,决之东则东,决之西则西。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岂水之性哉?人可使为不善,性亦犹是也。」   【校文】   「或速」景宋本及沉本作「或疾」。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卷十雨部引驶作驭,无小字,是也。」   简文见田稻不识,问是何草?左右荅是稻。简文还,三日不出,云:「宁有赖其末,而不识其本?」文公种菜,曾子牧羊,纵不识稻,何所多悔!〔一〕此言必虚。   【笺疏】   〔一〕淮南子泰族训曰:「夫观逐者,于其反也。而观行者,于其终也。故舜放弟,周公杀兄,犹之为仁也。文公树米,曾子架羊,犹之为知也。」高诱注云:「文公,晋文公也。树米而欲生之也。架,连架所以备知也。」其语仍不可解。新语辅政篇曰:「故智者之所短,不如愚者之所长。文公种米,曾子驾羊,相士不熟,信邪失方。察察者有所不见,恢恢者何所不容。」说苑杂言篇曰:「文公种米,曾子驾羊,孙叔敖相楚,三年不知轭在衡后。务大者,固忘小。」刘子新论观量篇曰:「项羽不学一艺,韩信不营一餐。非其心不爱艺,口不嗜味。由其性大,不缀细业也。晋文种米,曾子植羊,非性闇惷,不辩方隅。以其运大,不习小务也。」以此参互考之,知菜当作米,牧当作驾。此言君子可大受,而不可小知。故智有所不明,神有所不通。如种田当树谷,驾车当用牛,此愚夫愚妇之所知也,而文公、曾子不知。然不可谓之不智,何者?君子之学务其大者、远者,薄物细故,虽不知无害也。故曰:「纵不识稻,何所多悔?」若作种菜牧羊,则语意全失。高诱之注,望文生义,亦非也。   桓车骑在上明畋猎。东信至,传淮上大捷。语左右云:「群谢年少,大破贼。」因发病薨。谈者以为此死,贤于让扬之荆〔一〕。续晋阳秋曰:「桓冲本以将相异宜,才用不同,忖己德量,不及谢安,故解扬州以让安。自谓少经军镇,及为荆州,闻符坚自出淮、肥,深以根本为虑,遣其随身精兵三千人赴京师。时安已遣诸军,且欲外示闲暇,因令冲军还。冲大惊曰:『谢安乃有庙堂之量,不闲将略。吾量贼必破襄阳,而并力淮、肥。今大敌果至,方游谈示暇,遣诸不经事年少,而实寡弱,天下谁知?〔二〕吾其左衽矣!』俄闻大勋克举,惭慨而薨。」〔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宁康元年,冲为扬州。三年,改徐州,镇丹徒。太元二年,桓豁卒,始代为荆州,非自扬之荆也。」   〔二〕程炎震云:「『天下谁知』,晋书冲传作『天下事可知』。」   〔三〕程炎震云:「太元八年十月,有肥水之捷。九年二月,桓冲卒。晋书七十四冲传云『冲本疾病,加以惭耻』,得之。」嘉锡案:冲不知谢玄之必能立勋,其知人料事,诚不及郗超。然淝水破敌,江左危而复安,举国以为大庆。冲闻捷音,固当惊喜出于意外。纵耻其前言之失,不过惭沮而已。亦复何关利害,而遂至于发病以死乎?今以晋书及通鉴考之,则冲之死,盖自有其故矣。孝武纪云:「宁康三年五月,以中军将军扬州刺史桓冲为镇北将军、徐州刺史,镇丹徒。尚书仆射谢安领扬州刺史。」此即续晋阳秋所谓「解扬州以让安」也。冲传云:「时丹杨尹王蕴以后父之重昵于安。安意欲出蕴为方伯,乃复解冲徐州,直以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军事,自京口迁镇姑熟。」纪不书解冲徐州事,传又不着年月,惟通鉴一百四载之。太元元年正月云「谢安欲以王蕴为方伯,故先解冲徐州」,是也。(晋书记此事多误。如称王蕴为丹杨尹,而据蕴传则其尹丹阳在徐州之后。又纪于太元二年十月始书尚书王蕴为徐州刺史,恐亦不当悬缺,待蕴至年余之久也。)其时距冲之让扬州纔八阅月耳。徐州刺史镇京口,为天下劲兵处。桓温所称「京口酒可饮、兵可使」者也(见捷悟篇注)。故温尝逐郗愔而代之。冲先本以江州刺史监江、荆、豫三州之六郡军事。温死后,乃徙督扬、江、豫三州,扬州刺史代温居任。及让扬州,改授都督徐、兖、豫、青、扬五州之六郡军事、徐州刺史。至是,谢安忽无故解其徐州。盖安意在强干弱枝,以尊王室,不欲桓氏兵权过重,故解冲方镇之任,以朝廷亲信之王蕴代之。仅令冲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又不兼刺史,其势任反不如温未死时。自常人视之,则安为以怨报德,殆非人情所能堪。度冲之心,未必无少望。至太元二年,桓豁卒,乃复用冲都督荆、江等七州军事、荆州刺史,始得复领重镇。此在谢安,必有甚不得已者。盖已察知冲之心无他,而桓氏积为荆、楚所服,非冲无以安之耳。冲至镇,请以王荟补江州刺史。荟遭兄丧,不欲出,谢安更以中领军谢輶代之。冲闻之而发怒,上疏以为輶文武无堪,求自领江州,许之。按輶乃会稽谢氏,非安之子弟,其人南土之望(见宋书裴松之传),后为会稽内史,尝发妖贼孙泰反谋,泰遂伏诛(见晋书孙恩传)。是其才智足办,何至如冲所诋「文武无堪」?安以宰相用一刺史,而为方镇所距,朝廷亦曲从之。孰谓冲与安果能和衷共济,毫无芥蔕耶?传又云:「初,冲之西镇,以贼寇方强,故移镇上明。谓江东力弱,正可保固封疆,自守而已。又以将相异宜,自以德望不逮谢安,故委之内相,而四方镇扞,以为己任。又与朱序款密,俄而序没于贼,冲深用愧惋。」今按冲之材武,本不如温。惩于枋头之败,而苻坚之强,又过慕容暐,故甫镇荆州,即移州治。其畏葸之情,已可概见。然当温北伐时,冲尝破苻雄于白鹿原,大败姚襄于伊水(见温传)。故心虽怯敌,犹狃于前事,自负将才,以镇扞四方为己任。既而坚遣苻丕等寇樊、邓,(此据苻坚载记及通鉴。冲传作苻融,误也。)鲁阳、南乡、魏兴等郡,所在陷没(事在太元三四年)。此皆冲之所部,坐视胡骑纵横,而莫之能御。冲之愧惋,盖不独朱序败没一事而已。其后六年冬,冲遣桓石虔击擒秦襄阳太守阎震。计冲与秦战,惟此一役,尚为有功。至八年五月,冲帅师十万伐秦,攻襄阳不克,仅桓石虔败其别将张崇,颇有俘获。会秦慕容垂救至,冲惧,遽退,还上明。(冲传载此事不详,又误叙于擒阎震之前,今据坚载记及通鉴一百五。)其畏敌如虎若此。冲之所以自任者,固已情见势绌矣。(传言冲遣将攻克魏兴等三郡,据纪及通鉴乃九年事。)及其年八月,苻坚倾国入寇。以当时诸将位望言之,元帅之任,非冲莫属。荆州虽重,别遣他将守之可矣。安竟以谢石为征讨大都督,(安传言安亦为此官,不应顿有二人,本纪及通鉴皆不书。)诸将玄、琰等,皆其子弟也,而冲不敢争。固由其能尽忠守分,亦以前此屡败,气已中馁故也。冲尝以十万之众,望风遁走。石等所统,纔八万人耳。以与百万之敌相当,固应忧其寡弱。又为坚先声所夺,谈虎色变,则其惴惴惧为左衽也亦宜。然谢玄已于太元四年破秦将俱难等于淮阴,其时秦兵去广陵仅百里,朝廷震动,赖玄却敌,功亦鉅矣。玄三战三胜(见玄传),虽古之名将,何以过之?而冲乃斥为不经事年少,何其言之易也。盖冲畏坚太甚,又夙轻安不知兵,料其必败,且己与安有隙,故发此愤懑不平之言耳。既而玄等竟获大捷,勋庸莫二,而己无尺寸之功。回思居分陕之任,既已六年,丧败频仍,而大功乃出于向所薄视之少年,不免相形见绌。此乃于桓氏之威望有损,不徒自愧而已。冲之为人,非能不以得丧动心者。固宜其愤怒伤身,郁郁以死矣。然但深自怨艾,而不为跋扈之举,为国家生事。此所以谈者以为此死贤于让扬之荆也。续晋阳秋叙次不明,晋书改之曰:「俄而闻坚破,大勋克举。又知朱序因以得还。冲本疾病,加以惭耻,发病而卒。」于情事较为得之。通鉴但云「冲自以失言惭恨」,而删去朱序得还事,非也。由此可见谢安虽保全江左,功在奕世,而当其时,固众谤群疑,极艰贞之会。大勋之成,良非易事。冲既卒,朝议欲以谢玄为荆、江二州刺史,安自以父子名位太盛,又惧桓氏失职怨望,桓石虔新有功,而虑其难制,不欲令据形胜之地,乃以桓石民为荆州,桓伊为江州,石虔为豫州。彼此无怨,各得其任(安传及通鉴一百五)。安之所以能安江左者,以其能用人,而不务张己之权势也。然当其用王蕴及石、玄时,人犹不免疑其信用私昵。使非遇桓冲能守臣节,或尚难免因以致乱。桓伊尝为孝武歌曰:「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伊传),讵不信哉!   桓公初报破殷荆州,〔一〕周祗隆安记曰:「仲堪以人情注于玄,疑朝廷欲以玄代己,遣道人竺僧愆赍宝物遗相王宠幸、媒尼、左右,〔二〕以罪状玄,玄知其谋,而击灭之。」曾讲论语,〔三〕至「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孔安国注曰:「不以其道得富贵,则仁者不处。」玄意色甚恶。   【笺疏】   〔一〕程炎震云:「陈少章曰:桓公当作桓玄。」又云:「隆安三年十二月,玄袭江陵。」   〔二〕嘉锡案:此所谓媒尼,疑是支妙因,详识鉴篇「王忱死」条注。   〔三〕李慈铭云:「案曾当作会。」      纰漏第三十四   王敦初尚主,敦尚武帝女舞阳公主,字修袆。如厕,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盛澡豆,〔一〕因倒箸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笺疏】   〔一〕千金方六下面药篇有「洗手面令白净悦泽澡豆方:每日常用,以浆水洗手面甚良」。又有「洗面黑不凈澡豆洗手面方:用洗手面,十日色白如雪,三十日如凝脂。神验。」又有「洗面药澡豆方:每旦取洗手面,百日白凈如素。」又有「澡豆治手干燥少润腻二方、澡豆方、桃人澡豆主悦泽去□黯方。」   元皇初见贺司空,言及吴时事,问:「孙皓烧锯截一贺头,是谁?」司空未得言,元皇自忆曰:「是贺劭。」邵即循父也。皓凶暴骄矜,邵上书切谏,皓深恨之。亲近惮邵贞正,谮云谤毁国事。被诘责。后还复职。邵中恶风,口不能言语,皓疑邵托疾,收付酒藏,考掠千数,卒无一言。锯杀之。司空流涕曰:「臣父遭遇无道,创巨痛深,无以仰答明诏。」〔一〕礼记:「创巨者其日久,痛深者其愈迟。」元皇愧惭,三日不出。   【校文】   注「锯杀之」「锯」,景宋本作「遂」。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六十八循传,臣父作先父,创巨上有循字。明诏二字无。盖以元帝为安东时,循非王国官,不当称臣也。」   蔡司徒渡江,〔一〕见彭蜞,〔二〕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三〕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顿,方知非蟹。后向谢仁祖说此事,谢曰:「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四〕大戴礼劝学篇曰:「蟹二螯八足,非蛇蟺之穴无所寄托者,用心躁也。」故蔡邕为劝学章取义焉。尔雅曰:「螖蠌小者劳,即彭蜞也,似蟹而小。」今彭蜞小于蟹,而大于彭螖,即尔雅所谓螖蠌也。然此三物,皆八足二螯,而状甚相类。蔡谟不精其小大,食而致弊,故谓读尔雅不熟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七谟传云:『避乱渡江,时明帝为东中郎将,引为参军。』盖建兴中。」   〔二〕北户录一曰:「儋州出?蜞。」注引证俗音曰:「有毛者曰?蜞,无毛者为彭滑,堪食。俗呼彭越,讹耳。」并引世说此条为证。   〔三〕李慈铭云:「案螯俗字。说文蟹字注作敖。荀子、大戴亦俱作螯。」   〔四〕李氏晋书札记四云:「大戴礼劝学云『蟹二螯八足』,荀子劝学篇云『蟹六跪而二螯』,跪即足也,六亦八之误。大戴劝学即本荀子。后蔡邕用之作劝学篇,如急就、凡将之流。其文盖四字为句。『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二语,疑即劝学篇语。谟为邕之从曾孙行,故诵其语。而谢尚以为劝学死嘲之。」嘉锡案:李氏此解,最为明晰。魏书刘芳传及文选注、类聚、御览、法书要录诸书引蔡邕劝学篇,皆四字句,可证也。又案:小学钩沈五王念孙校云:「案『蟹有八足,加以二螯』,即蔡邕劝学篇文,与『鼫鼠五能,不成一技』,皆取义于大戴礼劝学篇。其断四字为句,亦正相似。司徒熟于蔡邕劝学篇『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之语,不熟于尔雅释鱼螖蠌之文,因而误食彭蜞。故曰『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也。」然则王怀祖已先言之,李氏偶未考耳。   任育长年少时,甚有令名。武帝崩,选百二十挽郎,〔一〕一时之秀彦,育长亦在其中。王安丰选女婿,从挽郎搜其胜者,且择取四人,任犹在其中。童少时神明可爱,时人谓育长影亦好。自过江,便失志。王丞相请先度时贤共至石头迎之,犹作畴日相待,一见便觉有异。坐席竟,下饮,〔二〕便问人云:「此为茶?为茗?」觉有异色,乃自申明云:「向问饮为热,为冷耳。」尝行从棺邸下度,〔三〕流涕悲哀。王丞相闻之曰:「此是有情痴。」晋百官名曰:「任瞻字育长,乐安人。父琨,少府卿。瞻历谒者、仆射、都尉、天门太守。」   【笺疏】   〔一〕亡友高阆仙步瀛曰:「北堂书钞设官部八引续汉书百官志曰:『辒车拂挽为公卿子弟,六卿。十人挽两边。白素帻,委貌冠,都布衣也。』(今续汉志无此文)可见挽郎之设,起于后汉。世说曰:『武帝崩,选百二十挽郎。』书钞又引晋要事曰:『咸康七年,尚书仆射诸葛恢奏:「恭皇后今当山陵,依旧公卿六品清官子弟为挽郎,非古也。岂牵曳国士,为之役夫,请悉罢之。」』此晋时挽郎也。南齐书高逸传:『何求元嘉末为宋文帝挽郎。』周书檀翥传:『年十九,为魏孝明帝挽郎。』此南北朝时挽郎也。唐代尚沿之。」嘉锡案:续汉书礼仪志下大丧礼曰:「载车着白系,参缪绋,长三十丈,大七寸,为挽六行,行五十人。公卿以下子弟凡三百人,皆素帻,委貌冠,衣素裳。」书钞所引,疑即此条,误作百官志。其不同处,当是别引他书,传写谬乱耳。后汉挽郎三百人,晋武只百二十,已减于旧。晋书礼志曰:「成帝咸康七年,皇后杜氏崩。有司奏依旧选公卿以下六品子弟六十人为挽郎。诏停之。孝武帝太元四年,皇后王氏崩,有司奏选挽郎二十四人。诏停之。」其数更锐减,且停罢不行矣。不知何时?复行选用也。   〔二〕李详云:「详案陆羽茶经引此并原注云:『下饮,谓设茶也。』」   〔三〕嘉锡案:棺邸者,卖棺之店也。唐律疏议卷四曰:「居物之处为邸,沽卖之所为店。」示儿编卷十七引作「棺底下」,无「度」字,非是。   谢虎子尝上屋熏鼠。虎子,据小字。据字玄道,尚书褒第二子。年三十三亡。胡儿既无由知父为此事,闻人道「痴人有作此者」。戏笑之。时道此非复一过。太傅既了己之不知,因其言次,语胡儿曰:「世人以此谤中郎,亦言我共作此。」中郎,据也。章伸反。按世有兄弟三人,则谓第二者为中。今谢昆弟有六,而以据为中郎,未可解。当由有三时,以中为称,因仍不改也。胡儿懊热,一月日闭斋不出。太傅虚托引己之过,以相开悟,可谓德教。   【校文】   注「褒」景宋本及沉本作「裒」。   殷仲堪父病虚悸,闻床下蚁动,谓是牛斗。殷氏谱曰:「殷师字师子。祖识、父融,并有名。师至骠骑咨议,生仲堪。」续晋阳秋曰:「仲堪父曾有失心病,仲堪腰不解带,弥年父卒。」孝武不知是殷公,〔一〕问仲堪「有一殷,病如此不?」仲堪流涕而起曰:「臣进退唯谷。」大雅诗也。毛公注曰:「谷,穷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公字作父字解。」   虞啸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虞家富春,近海,谓帝望其意气,〔一〕对曰:「天时尚?,?鱼虾□未可致,〔二〕寻当有所上献。」帝抚掌大笑。中兴书曰:「啸父,会稽人,光禄潭之孙,右将军纯之子。〔三〕少历显位,与王廞同废为庶人。义旗初,为会稽内史。」〔四〕   【校文】   「虾□」「□」,景宋本作「?」。   【笺疏】   〔一〕程炎震云:「意气二字恐误,晋书但云『谓帝有所求』。」   〔二〕李慈铭云:「案□当作?。说文:『□,藏鱼也。』玉篇:『□,仄下切,藏鱼也。』又『鲊,同上。』释名:『鲊,葅也。以盐米酿鱼如菹,熟而食之也。』广韵:『鲊,侧下切。』晋书虞啸父传作『虾鲊』。?,说文、玉篇俱无此字。广韵十三祭:『?,鱼名,可为酱。征例切。』」   〔三〕李详云:「晋书虞潭传:『子仡嗣,官至右将军司马。仡卒,子啸父嗣。』是名仡,不名纯。右将军司马又与右将军有异也。」   〔四〕程炎震云:「与王廞同废为庶人。晋书云:『有司奏啸父与廞同谋。』此当脱谋字。晋书云:『桓玄用事,以为太尉左司马,迁护军将军,出为会稽内史。义熙初去职。』与此不同。」   王大丧后,朝论或云「国宝应作荆州」。晋安帝纪曰:「王忱死,会稽王欲以国宝代之。孝武中,诏用仲堪,乃止。」国宝主簿夜函白事,云:〔一〕「荆州事已行。」国宝大喜,而夜开合,唤纲纪话势,〔二〕虽不及作荆州,而意色甚恬。晓遣参问,都无此事。即唤主簿数之曰:「卿何以误人事邪?」   【校文】   「而夜」景宋本及沉本作「其夜」。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忱死时,国宝为中领军,故其属官得有主簿。」   〔二〕李详云:「详案:文选三十六李善注:『纲纪,谓主簿也。』又引虞预晋书:『东平主簿王豹白事,齐王曰:「况豹虽陋,故大州之纲纪也。」』观此条下唤主簿,是主簿即纲纪也。」      惑溺第三十五   魏甄后惠而有色,先为袁熙妻,甚获宠。曹公之屠邺也,令疾召甄,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将去。」公曰:「今年破贼正为奴。」魏略曰:「建安中,袁绍为中子熙娶甄会女。绍死,熙出在幽州,甄留侍姑。及邺城破,五官将从而入绍舍,见甄怖,以头伏姑膝上。五官将谓绍妻袁夫人:『扶甄令举头。』见其色非凡,称叹之。太祖闻其意,遂为迎娶,擅室数岁。」世语曰:「太祖下邺,文帝先入袁尚府,见妇人被发垢面垂涕,立绍妻刘后。文帝问,知是熙妻,使令揽发,以袖拭面,姿貌绝伦。既过,刘谓甄曰:『不复死矣。』遂纳之,有子。」魏氏春秋曰:「五官将纳熙妻也,孔融与太祖书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太祖以融博学,真谓书传所记。后见融问之,对曰:『以今度古,想其然也。』」   【校文】   注「出在幽州」「在」,景宋本及沉本作「任」。   注「见甄怖」沉本无「见」字,「甄」下有「惊」字。   注「有子」景宋本作「有宠」。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粲别传曰:「粲常以妇人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骠骑将军曹洪女有色,粲于是聘焉。容服帷帐甚丽,专房燕婉。历年后妇病亡。未殡,傅嘏往喭粲,粲不明而神伤。〔一〕嘏问曰:『妇人才色,并茂为难。子之聘也,遗才存色,非难遇也,何哀之甚?』粲曰:『佳人难再得!顾逝者不能有倾城之异,然未可易遇也。』痛悼不能已已。岁余亦亡。亡时年二十九。粲简贵,不与常人交接,所交者一时俊杰。至葬夕,赴期者裁十余人,悉同年相知名士也。哭之,感恸路人。粲虽褊隘,以燕婉自丧,然有识犹追惜其能言。」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何劭论粲曰:「仲尼称『有德者有言』。而荀粲减于是,力顾所言有余,而识不足。」   【校文】   注「力顾」「力」,景宋本及沉本作「内」。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明字误。三国志荀彧传注作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