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 - 第 41 页/共 86 页
〔一〕程炎震云:「今晋书庾敳传云:『敳在其中,常自神王。』不作庾亮语,盖有脱误。亮传云:『年十六,东海王越辟为掾,不就。』按亮年五十二,以咸康六年卒。则十六年是惠帝永兴元年,正越为太傅时。」
御览二百四十九引臧荣绪晋书曰:「庾敳参太傅军事,从子亮少时见敳在太傅府,僚佐多名士,皆一世秀异。敳处其中,常自神王。」
太傅东海王镇许昌,以王安期为记室参军,雅相知重。敕世子毗曰:「夫学之所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闲习礼度,不如式瞻仪形。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王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或曰:「王、赵、邓三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谓安期、邓伯道、赵穆也。〔一〕赵吴郡行状曰:「穆字季子,汲郡人。贞淑平粹,才识清通。历尚书郎、太傅参军。后太傅越与穆及王承、阮瞻、邓攸书曰:『礼:八岁出就外傅,十年曰幼学,明可以渐先王之教也。然学之所受者浅,体之所安者深。是以闲习礼度,不如式瞻轨仪。讽味遗言,不如亲承辞旨。小儿毗既无令淑之资,未闻道德之风,欲屈诸君,时以闲豫,周旋燕诲也。』穆历晋明帝师、冠军将军、吴郡太守。封南乡侯。」袁宏作名士传直云王参军。或云赵家先犹有此本〔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今晋书阮瞻传作『瞻与王承、谢鲲、邓攸俱在越府,越与瞻书』。而王承传则与此同。盖两存之。文选竟陵王行状注引何法盛晋中兴书亦与此同,盖临川所取也。」嘉锡案:此当出于王隐晋书。书钞六十九引王晋书:「王丞为东海王越记室。越与世子毗敕曰:『王参军人伦师表。』」王晋书即王隐晋书。是记此事者,不始于何法盛。且世说明云袁宏作名士传「直云王参军」,则临川实取之名士传。据沈约自序,何法盛为宋世祖时人,年辈当尚在临川之后,安得取其书乎?
〔二〕程炎震云:「全晋文一百三十八张湛列子注序云『寻从辅嗣女婿赵季子家得六卷』,盖即赵穆。辅嗣以嘉平元年卒,至永嘉二年已六十年。穆过江时,当暮齿矣。即于三参军中,亦最为老宿也。」嘉锡案:王辅嗣亡时年二十四,其女不过数岁。又十余年,方可适人。赵穆之年,若与之相匹,则过江之时最长亦不过四十余耳。邓攸不知得年若干。王承卒于元帝时,年四十六。盖与穆齿相上下,无以见穆为老宿也。
庾太尉少为王眉子所知。庾过江,叹王曰:「庇其宇下,使人忘寒暑。」晋诸公赞曰:「玄少希慕简旷。」八王故事曰:「玄为陈留太守。或劝玄过江投琅邪王,玄曰:『王处仲得志于彼,家叔犹不免害,岂能容我?』谓其器宇不容于敦也。」
谢幼舆曰:「友人王眉子清通简畅,嵇延祖弘雅劭长,董仲道卓荦有致度。」王隐晋书曰:「董养字仲道,太始初,到洛下,干禄求荣。永嘉中,洛城东北角步广里中地陷,中有二鹅,苍者飞去,白者不能飞。问之博识者,不能知。养闻,叹曰:『昔周时所盟会狄泉,此地也。卒有二鹅,苍者胡象,后明当入洛,白者不能飞,此国讳也。』」谢鲲元化论序曰:「陈留董仲道于元康中见惠帝废杨悼后,升太学堂叹曰:〔一〕『建此堂也,将何为乎?每见国家赦书,谋反逆皆赦,孙杀王父母,子杀父母不赦,以为王法所不容也。奈何公卿处议,文饰礼典以至此乎?天人之理既灭,大乱斯起。』顾谓谢鲲、阮孚曰:『易称:知几其神乎!君等可深藏矣!』乃与妻荷担入蜀,莫知其所终。」〔二〕
【校文】
注「到洛下干禄」「下」,沉本作「不」。
注「后明当入洛」「明」,景宋本作「胡」。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董养传:『及杨后废,养因游太学,升堂叹曰云云。因着无化论以非之。』此则元化当作旡化。养作论而鲲序之也。」
〔二〕御览五百二引王隐晋书曰:「董养字仲道。惠帝时迁杨后于金墉,有侍婢十余人,贾后夺之,然后绝膳,八日而崩。仲道喟然叹曰:『天人既灭,大乱将至。倾危宗庙,在其日矣!』顾谓谢鲲、阮千里等曰:『时既如斯,难可保也。不如深居岩洞耳!』乃自荷担,妻推鹿车,入于蜀山,莫知所止。」嘉锡案:盖即此注所引之下篇。孝标因其事出于元化论序,故舍彼取此耳。
王公目太尉:〔一〕「岩岩清峙,壁立千仞。」顾恺之夷甫画赞曰:「夷甫天形瑰特,识者以为岩岩秀峙,壁立千仞。」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王公当是茂宏,晋书则直用顾语。」
庾太尉在洛下,问讯中郎。庾敳。中郎留之云:「诸人当来。」寻温元甫、晋诸公赞曰:「温几字符甫,太原人。才性清婉。历司徒右长史、湘州刺史,卒官。」刘王乔、〔一〕曹嘉之晋纪曰:「刘畴字王乔,彭城人。父讷,司隶校尉。畴善谈名理。曾避乱坞壁,有胡数百欲害之。畴无惧色,援笳而吹之,为出塞入塞之声,以动其游客之思。于是群胡皆泣而去之。〔二〕位至司徒左长史。」裴叔则俱至,酬酢终日。庾公犹忆刘、裴之才俊,元甫之清中。〔三〕中,一作平。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刘隗传云:『隗伯父讷,字令言。子畴,永嘉中位至司徒左长史,寻为阎鼎所杀。』文选王文宪集序注引晋诸公赞曰:『傅宣定九品,未讫,刘畴代之,悉改宣法。于是人人望品,求者奔竞。』即此刘王乔也。傅宣以怀帝即位转吏部郎。畴之代宣,晋书略之。」
〔二〕李慈铭云:「案晋书刘琨传言『琨在晋阳,尝为胡骑所围。琨乃乘月登楼清啸,贼闻之,皆凄然长叹。中夜奏胡笳,贼又流涕歔欷,有怀土之切。向晓复吹之,贼并弃围而走』。此以为刘畴事。畴晋书附刘隗传,亦载此事。两事相同,又皆刘姓,盖传闻各异。」
〔三〕程炎震云:「庾敳死于永嘉五年,亮时年二十三,虽早从父过江,容能忆洛下时事。若裴楷死时,亮纔数岁,纵能追为题目,焉得忆其酬酢耶?」
蔡司徒在洛,见陆机兄弟住参佐廨中,三间瓦屋,士龙住东头,士衡住西头。士龙为人,文弱可爱。士衡长七尺余,声作钟声,言多慷慨。〔一〕文士传曰:「云性弘静,怡怡然为士友所宗。机清厉有风格,为乡党所惮。」
【校文】
「慷慨」「?」,景宋本作「慷」。
【笺疏】
〔一〕程炎震云:「机、云死于惠帝大安二年癸亥,谟年十九矣。谟父子尼与士衡同仕于成都王颖。士衡之死,子尼救之,其投分为不浅矣。」
王长史是庾子躬外孙,王氏谱曰:「蒙父讷,娶颍州庾琮之女,〔一〕字三寿也。」丞相目子躬云:「入理泓然,我已上人。」子躬,子嵩兄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蒙传云:讷,新淦令。」又云:「王本颖州作颍川。」
庾太尉目庾中郎:家从谈谈之许。〔一〕名士传曰:「敳不为辨析之谈,而举其旨要。太尉王夷甫雅重之也」。一作「家从谈之祖。」从,一作诵。许,一作辞。
【笺疏】
〔一〕程炎震云:「敳与亮父琛皆庾道之孙。亮为敳之族子,敳为从父矣,故曰家从。」李详云:「谈谈犹沉沉,谓言论深邃也。史记陈涉世家:『涉之为王沉沉者。』索隐:『应劭以为沉沉,宫室深邃貌,音长含反。刘伯庄以沉沉犹谈谈,犹俗云谈谈汉。』是伯庄唐人,偶举俗语。是晋人此称,尚至唐代。要皆指为深邃,或状人物,或指言论,皆可通也。」嘉锡案:应劭语乃集解所引,以为索隐者误。「谈谈汉」,殿本作「谈谈深」。
庾公目中郎:「神气融散,差如得上。」晋阳秋曰:「敳颓然渊放,莫有动其听者。」
刘琨称祖车骑为朗诣,曰:「少为王敦所叹。」〔一〕虞预晋书曰:「逖字士稚,范阳遒人。豁荡不修仪检,轻财好施。」晋阳秋曰:「逖与司空刘琨俱以雄豪著名。年二十四,与琨同辟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而寝。中夜闻鸡鸣,俱起曰:『此非恶声也。』〔二〕每语世事,则中宵起坐,相谓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共起,吾与足下相避中原耳!』为汝南太守,值京师倾覆,率流民数百家南度,行达泗口,安东板为徐州刺史。逖既有豪才,常慷慨以中原为己任,乃说中宗雪复神州之计,拜为豫州刺史,使自招募。逖遂率部曲百余家,北度江,誓曰:『祖逖若不清中原而复济此者,有如大江!』攻城略地,招怀义士,屡摧石虎,虎不敢复窥河南,石勒为逖母墓置守吏。刘琨与亲旧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箸鞭耳!』会其病卒。先有妖星见豫州分,逖曰:『此必为我也!天未欲灭寇故耳!』赠车骑将军。」
【校文】
注「则中宵起坐」「则」,景宋本及沉本作「或」。
注「慷慨」「?」,景宋本作「慷」。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刘琨传载琨闻逖被用,与亲故书,与晋阳秋同,愚谓世说此条,当亦琨书中之语。
〔二〕文选集注六十三引续文章志云:「早与祖逖友善,尝二大角枕同寐,闻鸡夜鸣,?而相蹋,逖遂坠地。」嘉锡案:开元占经百十五引京房曰:「鸡夜半鸣,有军。」又曰:「鸡夜半鸣,流血滂沱。」盖时人恶中夜鸡鸣为不祥。逖、琨素有大志,以兵起世乱,正英雄立功名之秋,故喜而相蹋。且曰非恶声也。此与尹纬见祅星喜而再拜(见晋书姚兴载记),用心虽异,立意则同。今晋书逖传作「中夜闻荒鸡鸣」。周亮工因树屋书影四曰:「古以三更前鸡鸣为荒鸡,又曰兵象。」晋书祖逖传史臣曰:「祖逖散谷周贫,闻鸡暗舞。思中原之燎火,幸天步之多艰。原其素怀,抑为贪乱。」
「中夜闻鸡鸣」,晋书祖逖传作「中夜闻荒鸡鸣」。嘉锡又案:元王恽秋涧集卷十有荒鸡行云:「茆檐月落霜棱棱,夜半起听荒鸡声。不知首唱自何处,喔喔满城争乱鸣。尔缘气类司早晏,乃今失职能无惊。凄风吹空星斗黑,漫漫长夜何时明。」读其诗,可以识荒鸡之义矣。
明胡侍真珠船七云:「晋书:『祖逖与刘琨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史臣曰:「祖逖闻鸡暗舞,思中原之燎火,幸天步之多艰。原其素怀,抑为贪乱者矣。」』元史:『史天倪金大安末举进士不第,乃叹曰:「大丈夫立身,独以文乎哉?使吾遇荒鸡夜鸣,拥百万之众,功名可唾手取也!」』草木子:『南阳府,廉访佥事保保巡按至彼,忽初更闻鸡啼,曰:「此荒鸡也。不久此地当为丘墟,天下其将乱乎?」遂弃官而隐。后南阳果陷。盖初更啼,即为荒鸡。』余谓凡鸡夜鸣不时,皆谓之荒。祖逖之闻,在于中夜,不特初更,乃有兹称。有问荒鸡之说及起舞之义者,因述此。」
魏志管辂传注引辂别传曰:「清河令徐季龙言:『世有军事,则感鸡雉先鸣,其道何由?』辂言:『贵人有事,其应在天。在天,则日月星辰也。兵动民忧,其应在物。在物,则山林鸟兽也。夫鸡者,兑之畜;金者,兵之精;雉者,离之鸟;兽者,武之神。故太白扬辉则鸡鸣,荧惑流行则雉惊。各感数而动。』」
时人目庾中郎:「善于托大,长于自藏。」名士传曰:「敳虽居职任,未尝以事自婴,从容博畅,寄通而已。是时天下多故,机事屡起,有为者拔奇吐异,而祸福继之。敳常默然,故忧喜不至也。」
王平子迈世有俊才,少所推服。〔一〕每闻卫玠言,辄叹息绝倒。〔二〕玠别传曰:「玠少有名理,善通庄、老。琅邪王平子高气不群,迈世独傲,每闻玠之语议,至于理会之间,要妙之际,辄绝倒于坐。前后三闻,为之三倒。时人遂曰:『卫君谈道,平子三倒。』」
【笺疏】
〔一〕程炎震云:「澄、玠皆以永嘉六年卒。澄四十四,玠二十七。盖以澄长玠十七岁而推服玠,故为异耳。」
〔二〕元俞德邻佩韦斋辑闻三云:「世谓大笑为绝倒。然晋书王澄每闻卫玠言,辄叹息绝倒。则绝倒,因叹息也。北齐崔瞻使陈,过彭城,读道傍碑绝倒。从者以为中恶。史谓:是碑瞻父为徐州所立,故哀感焉。则又因哀感而绝倒矣。要之绝倒者,形体欹倾,不自支持之貌。笑而绝倒;叹而绝倒;哀而绝倒,皆以形体言,不专谓大笑也。」
王大将军与元皇表云:「舒风概简正,允作雅人,自多于邃。王舒已见。王邃别传曰:「邃字处重,琅邪人,舒弟也。意局刚清,以政事称。累迁中领军、尚书左仆射。」舒、邃并敦从弟。最是臣少所知拔。中间夷甫、澄见语:〔一〕『卿知处明、茂弘。茂弘已有令名,真副卿清论;处明亲疏无知之者,吾常以卿言为意,殊未有得,恐已悔之?』臣慨然曰:『君以此试,顷来始乃有称之者。』言常人正自患知之使过,不知使负实。」使,一作便。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此于王衍独称字者,亦是孝标避梁武讳,追改其文。」
周侯于荆州败绩,还,未得用。王丞相与人书曰:「雅流弘器,何可得遗?」邓粲晋纪曰:「顗为荆州,始至,而建平民傅密等叛迎蜀贼。顗狼狈失据,陶侃救之,得免。顗至武昌投王敦,〔一〕敦更选侃代顗。顗还建康,未即得用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周顗为杜弢所败,投王敦。通鉴在建兴元年。」
时人欲题目高坐而未能。桓廷尉以问周侯,周侯曰:「可谓卓朗。」桓公曰:「精神渊箸。」高坐传曰:「庾亮、周顗、桓彝一代名士,一见和尚,披衿致契。曾为和尚作目,久之未得。有云:『尸利密可称卓朗。』于是桓始咨嗟,以为标之极似。宣武尝云:『少见和尚,称其精神渊箸,当年出伦。』其为名士所叹如此。」
王大将军称其儿云:「其神候似欲可。」王应也。
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间屋。」〔一〕春秋左氏传曰:「叔向,羊舌?也。晋大夫。」〔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周婴卮林一曰:『世说赏誉、品藻止于魏、晋两朝。因曹蜍、李志而及廉、蔺,因高士传而出井丹。若尚论古人,?无义例。予以为望之有叔名向,为之题目,以相标榜,若王大将军称其儿类耳。』炎震案:周氏所疑是也。惟壸叔名向,未见其证。」
〔二〕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五云:「世说皆当时语。若评论古人,不当收入。疑「叔向」二字有误。注则明人妄增也。」嘉锡案:凡题目人者,必亲见其人,挹其风流,听其言论,观其气宇,察其度量,然后为之品题。其言多用比兴之体,以极其形容。如本篇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公孙度目邴原为云中白鹤,以及裴令公之目夏侯太初等,庾子嵩之目和峤皆是也。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闲屋,盖言其气度恢宏,此非与之亲熟者不能道。若为春秋时之晋大夫,卞望之与之相去且千年,安得见其人而为之题目乎?然则叔向之非羊舌?,亦已明矣。称叔向而不言其姓,周氏以为卞令之叔,不为无理也。
王敦为大将军,镇豫章。卫玠避乱,从洛投敦,相见欣然,谈话弥日。于时谢鲲为长史,敦谓鲲曰:「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绝倒。」〔一〕玠别传曰:「玠至武昌见王敦,敦与之谈论,弥日信宿。敦顾谓僚属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今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不悟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绝倒。』」〔二〕
【校文】
注「当复绝倒」景宋本及沉本「倒」下有「矣」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玠以永嘉四年六月南行,六年五月至豫章。王澄之死,亦当在六年。则玠、敦相见时,澄未必便死矣。且敦实杀澄,而为此言,亦殊不近事情。晋书云:『何平叔若在,当复绝倒。』或唐人所见世说不误,抑阿平固指何晏言,而后人附会为王澄耶?」
日知录十三曰:「魏明帝殂,少帝即位。改元正始,凡九年。其十年则太傅司马懿杀大将军曹爽,而魏之大权移矣。三国鼎立,至此垂三十年。一时名士风流,盛于雒下。乃其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视其主之颠危若路人。然即此诸贤,为之倡也。自此以后,竞相祖述。如晋书言王敦见卫玠,谓长史谢鲲曰:『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宋书:『羊玄保二子,太祖赐名曰咸,曰粲。谓玄保曰:「欲令卿二子有林下正始余风。」』王微与何偃书曰:『卿少陶玄风,淹雅修畅,自是正始中人。』南齐书言:袁粲言于帝曰:『臣观张绪有正始遗风。』南史言:何尚之谓王球:『正始之风尚在。』其为后人企慕如此。然而晋书儒林传序云:『摈阙里之典经,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此则虚名虽被于时流,笃论未忘乎学者。是以讲明六艺,郑、王为集汉之终;演说老、庄,王、何为开晋之始。以至国亡于上,教沦于下,?戎互僭,君臣屡易。非林下诸贤之咎而谁咎哉?」
〔二〕程炎震云:「通鉴八十八永嘉六年考异曰:『王澄死,周顗败,王敦镇豫章,王机入广州,纪传皆无年月。按卫玠传:玠依敦于豫章,以永嘉六年卒,故附于此。』」嘉锡案:以「王平子迈世有俊才」条及此条注合而观之,知此二事同出于卫玠别传。先言平子闻玠之语议,辄绝倒于坐;后言阿平若在,当复绝倒。则阿平自是指王平子,文义甚明。唐修晋书作何平叔者,后人妄改耳。通鉴书王澄之死、王敦之镇豫章于永嘉六年者,特因不得其年月,故约略其时,总叙之于此。其实澄未必果死于是年,更无以见澄死定在玠至豫章之后也。
王平子与人书,称其儿:「风气日上,足散人怀。」〔一〕永嘉流人名曰:「澄弟四子微。」澄别传曰:「微迈上有父风。」〔二〕
【校文】
注「微」沉本俱作「徽」。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宋、六朝膏粱门第,父誉其子,兄夸其弟,以为声价。其为子弟者,则务鄙父兄,以示通率。交相伪扇,不顾人伦。世人无识,沿流波诡,从而称之。于是未离乳臭,已得华资。甫识一丁,即为名士。沦胥及溺,凶国害家。平子本是妄人,荆产岂为佳子?所谓风气日上者,淫荡之风、痴顽之气耳。长松下故当有清风,斯言婉矣。」
〔二〕程炎震云:「晋书澄传微作徽。」嘉锡案:微当作徽,说详言语篇。
胡毋彦国吐佳言如屑,后进领袖。〔一〕言谈之流,靡靡如解木出屑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辅之传作王澄与人书语。」
刘盼遂曰:「按本条宜连上『王平子与人书』为一条。晋书胡毋辅之传:澄尝与人书曰:『胡毋彦国吐佳言如锯木屑,霏霏不绝,诚为后进领袖也。』严铁桥辑全晋文,于王澄卷中迻录辅之传此札,乃注出世说注,且于王澄标目下注太原人,緟貤?谬矣。」
王丞相云:「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岩岩,虞预书曰:「戴俨字若思,〔一〕广陵人。才义辩济,有风标锋颖。累迁征西将军,为王敦所害。赠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卞望之之峰距。〔二〕」卞壸别传曰:「壸字望之,济阴冤句人。父粹,太常卿。壸少以贵正见称,累迁御史中丞,权门屏迹,转领军尚书令。苏峻作乱,率众距战,父子二人俱死王难。」邓粲晋纪曰:「初,咸和中,贵游子弟能谈嘲者,慕王平子、谢幼舆等为达。壸厉色于朝曰:『悖礼伤教,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于此!』欲奏治之。王导、庾亮不从,乃止。其后皆折节为名士。」〔三〕语林曰:「孔坦为侍中,密启成帝,不宜往拜曹夫人。〔四〕丞相闻之曰:『王茂弘驽痾耳!若卞望之之岩岩,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峰距,当敢尔不?』」此言殊有由绪,故聊载之耳。
【校文】
注「率众距战」「距」,景宋本及沉本作「拒」。
注「不宜往拜」景宋本及沉本俱无「往」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戴若思本名渊,晋书因避唐高祖讳但称字。此云名俨,是若思有二名也。」
〔二〕李慈铭云:「案距,晋书作岠。」陈仅扪烛脞存十二曰:「峰距,犹岳峙也。言其高峻,使人不可近。」
李详云:「详案:丞相品此三人,语意未罄。据注:孔坦阻成帝不往拜曹夫人,故丞相激为此语。御览四百四十七引郭子,语与此同。下有『并一见我而服也』。如此方合。义庆书多本郭子,即郭颁世语也。」嘉锡案:隋志史部杂史类:魏晋世语十卷,晋襄阳令郭颁撰。子部小说家类:郭子三卷,东晋中郎将郭澄之撰。畔然二书。本书方正篇「夏侯玄既被桎梏」条注,以郭颁为西晋人,则自不得记王导之事。审言此语,可称巨谬。
〔三〕文苑英华三百六十二杨夔原晋乱说曰:「晋室南迁,制度草刱,永嘉之后,嚣风未除。廷臣犹以谢鲲轻佻,王澄旷诞,竞相祖习,以为高达。卞壸厉色于朝曰:『帝祚流移,社稷倾荡,职兹浮伪,致此隳败。犹欲崇慕虚诞,污蠹时风,奏请鞫之,以正颓俗。』王导、庾亮抑之而止。噫!西晋之乱,百代所悲。移都江左,是塞源端本之日也。犹乃翼虚驾伪,宗扇佻薄,蹑诸败迹,踵其覆辙。以此创立朝纲,基构王业,何异登胶船而泛巨浸,操朽索以驭奔驷乎?设使从卞壸之奏,黜屏浮伪,登进豪贤,左右大法,维持纪纲,则晋亦未可量也。其后王敦作逆,苏峻继乱,余以为晋乱不自敦、峻,而稔于导、亮。」
〔四〕程炎震云:「通鉴:咸康元年,帝幸司徒府拜导,并拜其妻。孔坦谏。」
大将军语右军:「汝是我佳子弟,按王氏谱:「羲之是敦从父兄子。」当不减阮主簿。」中兴书曰:「阮裕少有德行,王敦闻其名,召为主簿,知敦有不臣之心,纵酒昏酣,不综其事。」
世目周侯:嶷如断山。晋阳秋曰:「顗正情嶷然,虽一时侪类,皆无敢媟近。」
王丞相招祖约夜语,至晓不眠。明旦有客,公头鬓未理,亦小倦。客曰:「公昨如是,似失眠。」公曰:「昨与士少语,遂使人忘疲。」
【校文】
「亦小倦」「亦」上沉本有「体」字。汪藻考异同。
王大将军与丞相书,称杨朗曰:「世彦识器理致,才隐明断,既为国器,且是杨侯淮之子。世语曰:「淮字始立,〔一〕弘农华阴人。曾祖彪、祖修,有名前世。父嚣,典军校尉。淮元康末为冀州刺史。」荀绰冀州记曰:「淮见王纲不振,遂纵酒不以官事规意,消摇卒岁而已。成都王知淮不治,犹以其名士,惜而不遣,召为军咨议祭酒,府散停家。关东诸侯欲以淮补三事,以示怀贤尚德之事,未施行而卒。时年二十有七。」位望殊为陵迟,卿亦足与之处。」
【笺疏】
〔一〕程炎震云:「淮当作准,见前识鉴篇。御览四百四十四引郭子曰:『准字彦清。』」
李慈铭云:「案淮三国魏志陈思王植传注引世说作准,以字始立推之,作准为是。盖准或省作准,遂误为淮。如刘宋时王准之亦作准之,今遂误为王淮之矣。」
何次道往丞相许,丞相以麈尾指坐呼何共坐曰:「来!来!此是君坐。」〔一〕何充已见。
【笺疏】
〔一〕此出郭子,见御览三百九十三及七百三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