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 - 第 35 页/共 86 页

〔一〕程炎震云:「金楼子九上引此文云:『并抑抗之论也。』惟云『晋中朝庾道季』,中朝字有误。」嘉锡案:金楼子立言篇作「曹摅」,或梁元帝所见本与孝标不同。   〔二〕山谷外集注一引作「尚凛凛有生气」。   〔三〕程炎震云:「晋无纯阳县,恐是绥阳,属荆州新城郡。」   〔四〕「厌厌」,金楼子作「黯黯」。   卫君长是萧祖周妇兄,谢公问孙僧奴:僧奴,孙腾小字也。晋百官名曰:「腾字伯海,太原人。」中兴书曰:「腾,紞子也。〔一〕博学。历中庶子、廷尉。」「君家道卫君长云何?」孙曰:「云是世业人。」谢曰:「殊不尔,卫自是理义人。」于时以比殷洪远。   【笺疏】   〔一〕嘉锡案:腾,孙统子,见晋书五十六孙楚传。此作紞误。   王子敬问谢公:「林公何如庾公?」谢殊不受,答曰:「先辈初无论,庾公自足没林公。」殷羡言行曰:「时有人称庾太尉理者。羡曰:『此公好举宗本槌人。』」   【校文】   注「宗本槌人」「宗」,景宋本作「素」。   谢遏诸人共道竹林优劣,谢公云:「先辈初不臧贬七贤。」魏氏春秋曰:「山涛通简有德,秀、咸、戎、伶朗达有俊才。于时之谈,以阮为首,王戎次之,山、向之徒,皆其伦也。」若如盛言,则非无臧贬,此言谬也。〔一〕   【笺疏】   〔一〕嘉锡案:竹林诸人,在当时齐名并品,自无高下。若知人论世,考厥生平,则其优劣,亦有可言。叔夜人中卧龙,如孤松之独立。乃心魏室,菲薄权奸,卒以伉直不容,死非其罪。际正始风流之会,有东京节义之遗。虽保身之术疏,而高世之行着。七子之中,其最优乎!嗣宗阳狂玩世,志求苟免,知括囊之无咎,故纵酒以自全。然不免草劝进之文词,为马昭之狎客,智虽足多,行固无取。宜其慕浮诞者,奉为宗主;而重名教者,谓之罪人矣。巨源之典选举,有当官之誉。而其在霸府,实入幕之宾。虽号名臣,却为叛党。平生善与时俯仰,以取富贵。迹其终始,功名之士耳。仲容借驴追婢,偕猪共饮,贻讥清议,直一狂生。徒以从其叔父游,为之附庸而已。子期以注庄显,伯伦以酒德着。流风余韵,蔑尔无闻,不足多讥,聊可备数。浚冲居官则阘茸,持身则贪□。王夷甫辈承其衣钵,遂致神州陆沈。斯真窃位之盗臣,抑亦王纲之巨蠹。名士若兹,风斯下矣。魏氏春秋之评,乃庸人之谬论,不足据也。   有人以王中郎比车骑,车骑闻之曰:「伊窟窟成就。〔一〕」续晋阳秋曰:「坦之雅贵有识量,风格峻整。」   【笺疏】   〔一〕嘉锡案:车骑,谢玄也。窟窟无义,当作掘掘,以形声相近致讹耳。说文:「搰,掘也。掘,搰也。」左氏哀二十六年传:「掘褚师定子之墓焚之。」释文云:「本或作搰。」庄子天地篇云:「子贡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遂而入井,抱瓮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释文云:「搰搰,用力貌。」晋人谈论,好称引老、庄,必庄子别本有作掘掘者,故谢玄用之,云掘掘成就者,言坦之随事辄搰搰用力,故能成就其志业也。谢玄有经国之略,其平生使才,虽履屐闲,咸得其任。是亦能搰搰用其心力者。卒之克建大勋,为晋室安危所系,与王坦之功名略等。其称坦之之言,殆即所以自寓也。   谢太傅谓王孝伯:「刘尹亦奇自知,然不言胜长史。」   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王氏谱曰:「操之字子重,羲之第六子。历秘书监、侍中、尚书、豫章太守。」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坐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一〕推此知之。」   【笺疏】   〔一〕刘盼遂曰:「二语本易系辞传。」   谢公问王子敬:「君书何如君家尊?」答曰:「固当不同。」公曰:「外人论殊不尔。」王曰:「外人那得知?」〔一〕宋明帝文章志曰:「献之善隶书,变右军法为今体。字画秀媚,妙绝时伦,与父俱得名。其章草疏弱,殊不及父。或讯献之云:『羲之书胜不?』『莫能判。』有问羲之云:『世论卿书不逮献之?』答曰:『殊不尔也。』它日见献之,问:『尊君书何如?』献之不答。又问:『论者云,君固当不如?』献之笑而答曰:『人那得知之也。』」   【笺疏】   〔一〕法书要录一南齐王僧虔论书云:「谢安亦入能流,殊亦自重。得子敬书,有时裂作校纸。」张怀瓘书断卷中云:「谢安学草正于右军,右军云:『卿是解书者。』」又卷下云:「小王尝与谢安书,意必珍录;乃题后答之,亦以为恨。或曰:安问子敬:『君书何如家君?』答云:『固当不同。』安云:『外论殊不尔!』又云:『人那得知。』此乃短谢公也。」嘉锡案:据此两书所言,则谢安既自重其书,又甚尊右军,而颇轻子敬。其发问时,盖亦有此意。子敬心不平之,故答之如此。所谓「外人那得知」者,即以隐斥安石,非真与其父争名也。   王孝伯问谢太傅:「林公何如长史?」太傅曰:「长史韶兴。」〔一〕问:「何如刘尹?」谢曰:「噫!刘尹秀。」王曰:「若如公言,并不如此二人邪?」谢云:「身意正尔也。」   【笺疏】   〔一〕嘉锡案:蒙自言「韶音令辞胜刘惔」,故谢亦赞其有韶美之兴会也。   人有问太傅:「子敬可是先辈谁比?」谢曰:「阿敬近撮王、刘之标。」续晋阳秋曰:「献之文义并非所长,而能撮其胜会,故擅名一时,为风流之冠也。」   谢公语孝伯:「君祖比刘尹,故为得逮。」孝伯云:「刘尹非不能逮,直不逮。」言蒙质,而惔文也。   袁彦伯为吏部郎,〔一〕子敬与郗嘉宾书曰:「彦伯已入,殊足顿兴往之气。故知捶挞自难为人,冀小却,当复差耳。」〔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彦伯为吏部郎在宁康中。」   〔二〕嘉锡案:御览二百十六引袁宏与谢仆射书曰:「闻见拟为吏部郎,不知审尔?果当至此,诚相遇之过。」谢仆射者,安也。晋书孝武帝纪:宁康元年九月,以吏部尚书谢安为尚书仆射。捶挞,谓笞刑也。唐律疏议一曰:「笞者,击也。又训为耻。言人有小愆,法须惩诫,故加捶挞以耻之。」唐书刑法志亦曰:「笞之为言耻也。凡过之小者,捶挞以耻之。」子敬所以言此者,既喜彦伯之入吏部,又以晋世尚书郎不免笞挞,虑其蒙受耻辱,殆难为人也。日知录二十八有「职官受杖」一条,略云:「撞郎之事,始自汉明,后代因之,有杖属官之法。曹公性严,掾属公事,往往加杖。魏略:『韩宣以当受杖,豫脱葱缠裈而缚。』晋书王蒙传:『为司徒左西属,蒙以此职有谴则应受杖,固辞。诏为停罚,犹不就。』南齐书陆澄传:『郎官旧有坐杖,有名无实。澄在官,积前后罚,一日并受千杖。』南史萧琛传:『齐明帝用法严峻,尚书郎坐杖罚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启曰:「郎有杖起自后汉,尔时郎官位卑,亲主文案,与令史不异,故郎三十五人,令史二十人。士人多耻为此职。自魏、晋以来,郎官稍重。今方参用高华,吏部又近于通贵。不应官高昔品,而罚遵曩科。所以从来弹举,止是空文。许以推迁,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停息。乞特赐输赎,使与令史有异,以彰优缓之泽。」帝纳之。自是应受罚者,依旧不行。』此今日公谴拟杖之所自始。」顾氏所引,虽无晋世吏部郎受杖之明文,然御览六百五十引王隐晋书曰:「武帝以山涛为司徒,频让,不许。出而径归家。左丞白褒又奏涛违诏,杖褒五十。」又引傅集曰:「咸为左丞,杨济与咸书曰:『昨遣人相视,受罚云大重,以为恒然,相念杖痕不耐风寒,宜深慎护,不可轻也。』咸答:『违距上命,稽停诏罚,退思此罪,在于不测。纔加罚黜,退用战悸。何复以杖重为剧?』」考宋书百官志:尚书丞郎虽为第六品,然书钞六十引晋百官志曰「左丞总领纲纪」,则其职任实远在曹郎之上。故宋志又称郎呼二丞曰左君右君。左丞尚以公事至受重杖,何有于吏部郎乎?子敬之意谓彦伯既知此职不免捶挞,当即进表辞让,或可得诏停罚,如王蒙故事。故曰:「冀小却,当复差耳。」广雅释言:「却,退也。」方言三:「差,愈也。南楚病愈者谓之差。」此条因言彦伯有兴往之气,故入品藻。   王子猷、子敬兄弟共赏高士传人及赞。子敬赏井丹高洁,子猷云:「未若长卿慢世。」〔一〕嵇康高士传曰:「丹字大春,扶风郿人。博学高论,京师为之语曰:『五经纷纶井大春,未尝书刺谒一人。』北宫五王更请,莫能致。新阳侯阴就使人要之,不得已而行。侯设麦饭、葱菜,以观其意,丹推却曰:『以君侯能供美膳,故来相过,何谓如此!』乃出盛馔。侯起,左右进辇,丹笑曰:『闻桀、纣驾人车,此所谓人车者邪?』侯即去辇。越骑梁松,贵震朝廷,请交丹,丹不肯见。后丹得时疾,松自将医视之。病愈久之,松失大男磊,丹一往吊之,时宾客满廷,丹裘褐不完,入门,坐者皆悚,望其颜色。丹四向长揖,〔二〕前与松语,客主礼毕后,长揖径坐,莫得与语。不肯为吏,径出,后遂隐遁。其赞曰:『井丹高洁,不慕荣贵。抗节五王,不交非类。显讥辇车,左右失气。披褐长揖,义陵群萃。』」「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字长卿。初为郎,事景帝。梁孝王来朝,从游说士邹阳等,相如说之,因病免游梁。后过临卬,富人卓王孙女文君新寡,好音,相如以琴心挑之,文君奔之,俱归成都。后居贫,至临卬买酒舍,文君当垆,相如着犊鼻?,涤器市中。为人口吃,善属文。仕宦不慕高爵,常托疾不与公卿大事。终于家。其赞曰:『长卿慢世,越礼自放。犊鼻居市,不耻其状。托疾避官,蔑此卿相。乃赋大人,超然莫尚。』」   【笺疏】   〔一〕嘉锡案:二王平生,皆可于此见之。子敬赏井丹之高洁,故其为人峻整,不交非类(见忿狷篇注)。子猷爱长卿之慢世,故任诞不羁。中兴书言其欲为傲达,放肆声色颇过度。时人钦其才,秽其行(见任诞篇注)。岂非慢世之效欤?右军尝箴谢安之虚谈废务,浮文妨要,以为非宜(见言语篇)。又尝诫谢万之迈往不屑,劝其积小以致高大(见本传)。而子猷为桓冲骑兵参军,至不知身在何署,惟解道「西山朝来致有爽气」耳(见简傲篇)。以此为名士,真庾翼所谓「此辈宜束之高阁」者也。右军欲教子孙以敦厚退让,令举策数马,仿佛万石之风(见本传与谢万书)。而子猷之轻薄如此,即子敬亦不免有骄慢之失,致为郗愔、顾辟疆所愤怒(见简傲篇)。乃知自王、何清谈,嵇、阮作达,终晋之世,成为风气。虽名父不能化其子。而其习俗,往而不返。晋之所以为晋,亦可知矣。   〔二〕刘盼遂曰:「按四向长揖,犹袁绍之横揖也(魏志绍传注引献帝春秋)。今吾乡谓之撒网揖。王葵园校谓『四向无解』,改作『西向』,失之。」嘉锡案:「四向长揖」,今俗又谓之「罗圈揖」。   有人问袁侍中袁氏谱曰:「恪之字符祖,陈郡阳夏人。祖王孙,司徒从事中郎。父纶,临汝令。恪之仕黄门侍郎,义熙初为侍中。」曰:「殷仲堪何如韩康伯?」答曰:「理义所得,优劣乃复未辨;然门庭萧寂,居然有名士风流,殷不及韩。」故殷作诔云:「荆门昼掩,闲庭晏然。」   王子敬问谢公:「嘉宾何如道季?」答曰:「道季诚复钞撮清悟,嘉宾故自上。」〔一〕谓超拔也。   【笺疏】   〔一〕说文:「钞,叉取也。」「撮,四圭也。一曰两指撮也。」春秋序正义引刘向别录云:「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吴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铎椒,铎椒作抄撮八卷,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荀卿授张苍。」嘉锡案:史记十二诸侯年表曰:「鲁君子左丘明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傅,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然则铎椒书所以名抄撮,正谓采取春秋,以著书耳。此云「钞撮清悟」,与续晋阳秋言王献之于文义能撮其胜会同意。言庾龢之谈名理,虽复采取群言,得其清悟,然不如郗超之自然超拔也。   王珣疾,临困,问王武冈曰:中兴书曰:「谧字雅远,丞相导孙,车骑劭子。有才器,袭爵武冈侯,位至司徒。」「世论以我家领军比谁?」武冈曰:「世以比王北中郎。」东亭转卧向壁,叹曰:「人固不可以无年!」〔一〕领军王洽,珣之父也。年二十六卒。〔二〕珣意以其父名德过坦之而无年,故致此论。   【笺疏】   〔一〕刘盼遂曰:「按孝标指北中郎为王坦之。坦之学诣绩业,与安石齐名,洽非其比。借时人阿好,拟于不伦,珣亦宜欣然相领,不至有无年之叹。窃谓北中郎系指王舒。本传:『褚裒薨,遂代裒镇,除北中郎将。』考舒平生,庸庸无奇迹,正洽之媲,故时人得以相提并论。特人知王坦之之为北中郎者多,知舒之为北中郎者少,故孝标有此失耳。又南朝矜尚伐阅,拟人往往取其支属之中。此处不应独以太原王比琅邪也。」嘉锡案:刘说固亦有理,但舒即谧之族祖。使谧所指为舒,则第称为北中郎可矣,似不必加王字。孝标之注,恐不可易。姑存其说,以俟再考。   〔二〕程炎震云:「二十六应作三十六,辨见前。」   王孝伯道谢公:「浓至。」又曰:「长史虚,刘尹秀,谢公融。」谓条畅也。   王孝伯问谢公:「林公何如右军?」谢曰:「右军胜林公,林公在司州前亦贵彻。」不言若羲之,而言胜胡之。   桓玄为太傅,〔一〕大会,朝臣毕集。坐裁竟,问王桢之曰:「我何如卿第七叔?」王氏谱曰:「桢之字公干,琅邪人,徽之子。历侍中、大司马长史。」第七叔,献之也。于时宾客为之咽气。王徐徐答曰:「亡叔是一时之标,公是千载之英。」一坐欢然。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桓玄不为『太傅』,当是『太尉』之误,事在元兴元年。晋书桢之传作『太尉』。」   桓玄问刘太常曰:〔一〕「我何如谢太傅?」〔二〕刘瑾集叙曰:「瑾字仲璋,南阳人。祖遐,父畅。畅娶王羲之女,生瑾。瑾有才力,历尚书、太常卿。」刘答曰:「公高,太傅深。」又曰:「何如贤舅子敬?」〔三〕答曰:「樝、梨、橘、柚,各有其美。」庄子曰:「樝、梨、橘、柚,其味相反,皆可于口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九玄传:『玄为相国,楚王以平西长史刘瑾为尚书。』」嘉锡案:隋志有晋太常卿刘瑾集九卷。   〔二〕法书要录二梁中书侍郎虞龢论书表曰:「谢灵运母刘氏,子敬之甥。故灵运能书,而特多王法。」嘉锡案:灵运母盖即刘畅之女也。   〔三〕嘉锡案:桓玄之为人,性耽文艺,酷爱书画,纯然名士家风,而又暴戾恣睢,有同狂狡。盖是杨广、赵佶一流人物,但彼皆帝王家儿,适承末运;而玄乃欲为开国之太祖,为可笑耳。其平生最得意者,尤在书法。今以法书要录考之,王僧虔论书云:「桓玄书自比右军,议者未之许,云可比孔琳之。」虞龢论书表云:「二王暮年,皆胜于少,同为终古之独绝,百代之楷式。桓玄耽玩,不能释手。乃撰二王纸迹,杂有缣素正行之尤美者,各为一帙,常置左右。及南奔,虽甚狼狈,犹以自随。擒获之后,莫知所在。」又云:「子敬常笺与简文十许纸,题最后云:『民此书甚合,愿存之。』此书为桓玄所宝。」又云:「谢奉起庙,悉用棐材。右军取棐,书之满床,奉收得一大箦。子敬后往,谢为说右军书甚佳,而密已削作数十棐板,请子敬书之,亦甚合。奉并珍录。奉后孙履,分半与桓玄,用履为扬州主簿。」庾肩吾书品:「桓玄、敬道,品在中上。论曰:『季琰(王?字)、桓玄,筋力俱骏。』」李嗣真后书品中中品云:「桓玄如惊蛇入草,铦锋出匣。」窦臮述书赋云:「敬道耽翫,锐思毫翰。依凭右军,志在凌乱。草狂逸而有度,正疏涩而犹惮。如浴鸟之畏人,等惊波之泛岸。」张怀瓘书断妙品云:「桓玄尝慕小王,善于草法,譬之于马,则肉翅已就,兰筋初生,畜怒而驰,日可千里。洸洸赳赳,实亦武哉。非王之武臣,即世之刺客。列缺吐火,共工触山,尤刚健倜傥。夫水火之性,各有所长。火能外光,不能内照。水能内照,不能外光。若包五行之长,则可谓通矣。」按嗣真之意谓玄书虽佳,但嫌其过刚,而乏柔美之趣耳。综各书之言观之,玄赏鉴之精既如彼,毫素之工又如此。毕生景仰,惟在二王。结习既深,故屡以献之自比。其不上拟右军者,以永和胜流,沦丧都尽,无可发问故也。身为操、莽,而自命若斯,宁复有英雄之气乎?   旧以桓谦比殷仲文。中兴书曰:「谦字敬祖,冲第三子。尚书仆射、中军将军。」晋安帝纪曰:「仲文有器貌才思。」桓玄时,仲文入,桓于庭中望见之,谓同坐曰:「我家中军,那得及此也!」      规箴第十   汉武帝乳母尝于外犯事,帝欲申宪,乳母求救东方朔。汉书曰:「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朔别传曰:「朔,南阳步广里人。」列仙传云:「朔是楚人。武帝时上书说便宜,拜郎中。宣帝初,弃官而去,共谓岁星也。」朔曰:「此非唇舌所争,尔必望济者,将去时但当屡顾帝,慎勿言!此或可万一冀耳。」乳母既至,朔亦侍侧,因谓曰:「汝痴耳!帝岂复忆汝乳哺时恩邪?」帝虽才雄心忍,亦深有情恋,乃凄然愍之,即敕免罪。史记滑稽传曰:「汉武帝少时,东武侯母尝养帝,后号大乳母。其子孙从奴,横暴长安中,当道夺人衣物。有司请徙乳母于边,奏可。乳母入辞。帝所幸倡郭舍人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乳母乃先见,为下泣。舍人曰:『即入辞,勿去,数还顾。』乳母如其言。舍人疾言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乳母活邪?尚何还顾邪?』于是人主怜之。诏止毋徙,罚请者。」   京房与汉元帝共论,因问帝:「幽、厉之君何以亡?所任何人?」答曰:「其任人不忠。」房曰:「知不忠而任之,何邪?」曰:「亡国之君,各贤其臣,岂知不忠而任之?」房稽首曰:「将恐今之视古,亦犹后之视今也。」汉书曰:「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尤好锺律,知音声,以孝廉为郎。是时中书令石显专权,及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与房同经,论议相是非,而此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亡?所任何人?』上曰:『君亦不明,而臣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任之邪?将以为贤邪?』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是任贤而理,任不肖而乱,自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悟而蚤纳贤?何为卒任不肖以至亡?』于是上曰:『乱亡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悟,安得乱亡之君?』房曰:『齐桓、二世何不以幽、厉疑之,而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邪?』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曰:『自陛下即位,盗贼不禁,刑人满市』云云,问上曰:『今治也?乱也?』上曰:『然愈于彼。』房曰:『前二君皆然。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曰:『今为乱者谁?』房曰:『上所亲与图事帷幄中者。』房指谓石显及充宗。显等乃建言,宜试房以郡守,遂以房为东郡。显发其私事,坐弃市。」   【校文】   注「以房为东郡」「东」,沈本作「魏」。   陈元方遭父丧,哭泣哀恸,躯体骨立。其母愍之,窃以锦被蒙上。郭林宗吊而见之,谓曰:「卿海内之俊才,四方是则,如何当丧,锦被蒙上?孔子曰:『衣夫锦也,食夫稻也,于汝安乎?』论语曰:「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汝安乎?夫君子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汝安,则为之。』」吾不取也!」奋衣而去。〔一〕自后宾客绝百所日。〔二〕所,一作许。   【笺疏】   〔一〕程炎震云:「林宗之没,乃先于太丘二十余年。范书、蔡集皆明着之,此之诬谤,可谓巨谬。」   〔二〕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五百六十一,文较略。又七百七引较详。而云「傅信字子思,遭父丧」云云。盖有两说。   孙休好射雉,至其时则晨去夕反。群臣莫不止谏:「此为小物,何足甚耽?」休曰:「虽为小物,耿介过人,朕所以好之。」〔一〕环济吴纪曰:「休字子烈,吴大帝第六子。初封琅邪王,梦乘龙上天,顾不见尾。孙琳废少主,迎休立之。锐意典籍,欲毕览百家之事。〔二〕颇好射雉,至春,晨出莫反,唯此时舍书。崩,谥景皇帝。」条列吴事曰:「休在位烝烝无有遗事,唯射雉可讥。」〔三〕   【校文】   「莫不上谏」唐本作「莫不上谏曰」。   注「吴大帝第六子」唐本作「齐太皇帝第六子也」。   注「晨出莫反」「莫」,唐本作「暮」。   注「无有遗事」「无」,唐本作「少」。   注「唯射雉可讥」唐本作「颇以射雉为讥云尔」。   【笺疏】   〔一〕嘉锡案:按吴志潘浚传注引江表传曰:「权数射雉,浚谏权。权曰:『相与别后,时时蹔出耳,不复如往日之时也。』浚出,见雉翳故在,手自撤坏之。权由是自绝,不复射雉。」今读世说及吴纪,知权父子皆有此好。但权闻义能徙,而休饰辞拒谏,以故贻讥当世。   〔二〕嘉锡案:今吴志孙休传言「休锐意典籍」云云,与吴纪同。且载休答张布曰:「孤之涉学,群书略遍,所见不少。」又韦曜传言「休命曜依刘向故事,校定群书」,均可见休之好学。   〔三〕嘉锡案:初学记十一引有薛莹条列吴事。吴志薛综传注引干宝晋纪:「武帝问莹孙皓之所以亡,吴士存亡者之贤愚。莹各以状对。」   孙皓问丞相陆凯曰:「卿一宗在朝有几人?」陆曰:「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皓曰:「盛哉!」陆曰:「君贤臣忠,国之盛也。父慈子孝,家之盛也。今政荒民弊,覆亡是惧,臣何敢言盛!」吴录曰:「凯字敬风,吴人,丞相逊族子。忠鲠有大节,笃志好学。初为建忠校尉,虽有军事,手不释卷。累迁左丞相。时后主暴虐,凯正直强谏,以其宗族强盛,不敢加诛也。」   【校文】   「有几人」唐本作「有人几」。   注「字敬风」下唐本有「吴郡」二字。   注「不释卷」「卷」,唐本作「书」。   注「不敢加诛也」沈本「不」上有「故」字。   何晏、邓扬令管辂作卦,云:「不知位至三公不?」卦成,辂称引古义,深以戒之。扬曰:「此老生之常谈。」辂别传曰:「辂字公明,平原人也。明周易,声发徐州。冀州刺史裴徽举秀才,谓曰:『何、邓二尚书有经国才略,于物理无不精也。〔一〕何尚书神明清彻,殆破秋豪,君当慎之。自言不解易中九事,必当相问。比至洛,宜善精其理。』辂曰:『若九事皆至义,不足劳思。若阴阳者,精之久矣。』辂至洛阳,果为何尚书问,九事皆明。何曰:『君论阴阳,此世无双也。』时邓尚书在曰:『此君善易,而语初不论易中辞义,何邪?』辂答曰:『夫善易者,不论易也。』何尚书含笑赞之曰:『可谓要言不烦也。』因谓辂曰:『闻君非徒善论易,至于分蓍思爻,亦为神妙,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顷梦青蝇数十来鼻头上,驱之不去,有何意故?』辂曰:『鸱鸮,天下贱鸟也。及其在林食桑椹,则怀我好音。况辂心过草木,注情葵藿,敢不尽忠?唯察之尔。昔元、凯之相重华,宣慈惠和,仁义之至也。周公之翼成王,坐以待旦,敬慎之至也。故能流光六合,万国咸宁,然后据鼎足而登金铉,调阴阳而济兆民,此履道之休应,非卜筮之所明也。今君侯位重山岳,势若雷霆,望云赴景,万里驰风。而怀德者少,畏威者众,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士。〔二〕又鼻者,艮也,此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青蝇臭恶之物,而集之焉。位峻者颠,轻豪者亡,必至之分也。夫变化虽相生,极则有害。虚满虽相受,溢则有竭。圣人见阴阳之性,明存亡之理,损益以为衰,抑进以为退。是故山在地中曰谦,雷在天上曰大壮。谦则裒多益寡,大壮则非礼不履。伏愿君侯上寻文王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义,则三公可决,青蝇可驱。』邓曰:『此老生之常谈。』辂曰:『夫老生者,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也。』」〔三〕晏曰:「知几其神乎!古人以为难。交疏吐诚,今人以为难。今君一面尽二难之道,可谓『明德惟馨』。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四〕名士传曰:「是时曹爽辅政,识者虑有危机。晏有重名,与魏姻戚,内虽怀忧,而无复退也。着五言诗以言志曰:『鸿鹄比翼游,群飞戏太清。常畏大网罗,忧祸一旦并。岂若集五湖,从流唼浮萍。承宁旷中怀,何为怵惕惊。』盖因辂言,惧而赋诗。」   【校文】   注「辂别传」唐本与今本文字颇有不同,另录如下:辂别传曰:辂字公明,平原人也。八岁便好仰观星辰,得人辄问。及成人,果明周易,仰观风角占相之道,声发徐州,号曰「神童」。冀州刺史裴徽召补文学,一见清论终日,再见转为部巨鹿从事,三见转为治中,四见转为别驾。至十月,举为秀才。临辞,徽谓曰:「何、邓二尚书有经国才干,于物理不精也。何尚书神明清微,殆破秋豪,君当慎之。自言不解易中九,必当相问。比至洛,宜善精其理也。」辂曰:「若九事皆王义者,不足劳思也。若阴阳者,精之久矣。」辂至洛,果为何尚书所请,共论易九事,九事皆明。何曰:「君论阴阳,此世无双也。」时邓尚书在坐曰:「此君善易,而语初不及易中辞义,何耶?」辂寻声答曰:「夫善易者不论易。」何尚书含笑赞之曰:「可谓要言不烦也。」因谓辂曰:「闻君非徒善论易而已,至于分蓍思爻亦为神妙。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项连青蝇数十头来鼻上,驱之不去,有何意故?」辂曰:「鸱鸮,天下贼鸟。及其在林,食桑椹则怀我好音。况辂心过草木,注情葵藿,敢不尽忠,唯之耳。昔元、凯之相重华,惠和仁义之至也。周公之翼成王,坐而待旦,敬慎之至也。故能流光六合,万国咸宁,然后据鼎足而登金,调阴阳而济兆民。此履道之休应,非卜筮之所明也。今君侯位重山岳,势若雷电,望云赴景,万里驰风,而怀德者少,畏威者众,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士。又鼻者艮,此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青蝇,臭恶之物,集而之焉。位峻者颠,轻豪者亡,必至之分也。夫变化虽相生,极则有害;虚满虽相受,溢则有竭。圣人见阴阳之性,明存亡之理,损益以为衰,抑进以退,是故山在地中曰谦,雷在天上曰大壮。谦则裒多益寡,大壮则非礼不履。仲伏愿君侯上寻文王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义,则三公可决,青蝇可驱。」邓尚书曰:「此老生之常谈。」辂曰:「夫老生者,见不生。常谈者,见不谈也。」   【笺疏】   〔一〕嘉锡案:「无不精也」,魏志本传注引无「无」字。   〔二〕嘉锡案:「位重山岳」,唐本山字似是后人所补。疑原本亦作东字。魏志本传作「山」。「多福之士」,传作「多福之仁」。   〔三〕嘉锡案:魏志注引辂别传皆与唐本合而加详。其与何晏问答,至「常谈者见不谈」,则已采入本传。但承祚有所删润,此其本文尔。   〔四〕嘉锡案:此出管辰所作辂别传,见魏志管辂传注。   晋武帝既不悟太子之愚,必有传后意。诸名臣亦多献直言。帝尝在陵云台上坐,卫瓘在侧,欲申其怀,因如醉跪帝前,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帝虽悟,因笑曰:「公醉邪?」晋阳秋曰:「初,惠帝之为太子,咸谓不能亲政事。卫瓘每欲陈启废之而未敢也。后因会醉,遂跪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欲言者,何邪?』瓘欲言而复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帝意乃悟,因谬曰:『公真大醉也。』帝后悉召东宫官属大会,令左右赍尚书处事以示太子,令处决。太子不知所对。贾妃以问外人,代太子对,多引古词义。给使张弘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宜以见事断,不宜引书也。』妃从之。弘具草奏,令太子书呈,帝大说,以示瓘。于是贾充语妃曰:『卫瓘老奴,几败汝家。』妃由是怨瓘,后遂诛之。」   【校文】   「欲申其怀」唐本「欲」下有「微」字。   注「晋阳秋」唐本与今本文字不同,另录如下:晋阳秋曰:初,惠帝之为太子,朝廷百寮咸谓太子不能亲政事。卫瓘每欲陈启废之而未敢也。后因会醉,遂跪世祖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言何耶?」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意乃悟,因谬曰:「公真大醉耶?」帝后悉召东宫官属大会,令左右?尚书处事以示太子处决,太子不知所对。贾妃以问外,或代太子对,多引古义。给使张泓曰:「太子不学,陛下所知,今宜以见事断,不宜引书也。」妃从之。泓具草,令太子书呈帝,帝读大悦,以示瓘。于是贾充语妃:「卫瓘老奴,几破汝家!」妃由是怨瓘,后遂诛。嘉锡案:唐本所无之字,惟「奏」字是衍文,余皆传写脱耳。   王夷甫妇郭泰宁女,〔一〕晋诸公赞曰:「郭豫字太宁,太原人。仕至相国参军,知名。早卒。」才拙而性刚,聚敛无厌,干豫人事。夷甫患之而不能禁。时其乡人幽州刺史李阳,京都大侠,晋百官名曰:「阳字景祖,高尚人。〔二〕武帝时为幽州刺史。」语林曰:「阳性游侠,盛暑,一日诣数百家别,宾客与别,常填门,遂死于几下,故惧之。」犹汉之楼护,汉书游侠传曰:「护字君卿,齐人。学经传,甚得名誉。母死,送葬车三千两。仕至天水太守。」郭氏惮之。夷甫骤谏之,乃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阳亦谓卿不可。」郭氏小为之损。〔三〕   【校文】   「干豫」唐本「豫」作「预」。   注「高尚人」唐本、景宋本及沈本作「高平人」。   注「故惧之」唐本无。   注「学经传」唐本作「学渊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