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域周咨录 - 第 12 页/共 16 页
纳哈出等赴京入见。上赐纳哈出以一品服,封为海西侯。其所部官属悉赐衣服冠带,授以指挥千百户有差。俾各食禄,不任事,分棣云南、两广、福建各都司处之。纳哈出寻卒。其子察罕袭封沈阳侯。茂坐前罪,当诛。上念其父遇春之功,释之,安置于广西之龙州。建北平行都指挥使司于大宁。胜至京,上以其勋旧不加谴,命建第凤阳,奉朝请。
故元四大王来降。上以其元之子孙,悯而宥之,且厚其赐赍。命随西平侯沐英戍守云南。大将军蓝玉送降胡寡妇一百六十二人至京,命以文绮帛衣四百八十余袭、钞一千二百三十锭给赐之。
二十年冬,闻漠北复立脱古思贴木儿为主。遣永昌侯蓝玉讨之。玉得降人脱脱等,言故元丞相哈剌章等遁入和林,乞进兵共剿。
二十一年春,遣定远侯王弼等七将军从征。四月,闻虏主在捕儿海。兼程进至百眼井哨,不见虏。将还,弼曰:“吾等深入,徒劳师旅,将何以复命哉!复进。侦知虏营在海东八十里,直簿其营。始虏以我军乏水草,必不深入。大军忽至,其酋大尉蛮子率众拒战被杀。虏主与其子天保奴,知院捏怯来等遁去。获其次子地保奴、妃子等六十人,及故太子妃、公主、吴王、代王等三千六十人,军士男女八万,得宝玺、金银印、图书、牌面百五十三,车三千辆,马驼牛羊十余万。又破哈剌章营。六月,献俘京师。命有司给第饩养。
方大军之度岭也,进次游魂南道。无水,将士渴甚,至一小山,忽闻有声如炮,使人视之,则四泉涌出。士马就饮,得不困乏,余流溢出成溪。先是,上尝梦殿西北隅有小泉流出,至御足下,至是适与梦符。玉等还,上大喜,拟封梁国公。既而有言玉逼私元主妃者。上怒谓玉曰:“尔北征功大,但虏主妃降,不能遇之以礼,又恃劳遣人入朝觇伺,此岂人臣之道哉!今屈法宥尔,尔其率德改行,以慎厥终。”改封凉国公,仍镌其过于券。宴征北诸将于奉天殿。上赋《平胡师》二章,命群臣和之。元主妃愧玉事,自杀。地保奴由是有怨言。乃遣使护送琉球安住。
二十二年六月,捏怯来等遣人降。知虏主至和林为也速失儿所害。
蓝玉,定远人。其姊归常遇春。胡、陈之党,玉尝预焉。上以开平之功,宥而不问。征陕西取获月鲁帖木儿还,意觊升太师爵。命为太傅,玉怒。退语所亲曰:“上疑我矣。”时鹤庆侯张翼、侍郎傅友德等及诸武臣尝为玉部将者,晨夜会玉私第。为锦衣卫指挥蒋告变。命群臣讯状,皆伏诛。
按野史载玉往见铁冠道人,铁冠草鞋出迎之。玉遽云:“著草鞋以迎宾,足下无履。”(言无礼也)玉偶持揶杯劝酒,铁冠即云:“执揶杯而劝酒,尊前不钟。”(言不终也)未几,玉果就戮。铁冠固前知耶?又闻太祖克金华,召一星者刘曰新推命。答曰:“将军当极富极贵。”又推诸将校,则言或为公或为侯。太祖怒其不言官职。刘请屏去左右曰:“极富者富有四海,极贵者贵为天子。”太祖大喜。洪武四年召至。问:“欲贵乎?”曰:“不愿。”“欲富乎?”曰:“不愿。”问:“何欲?”曰:“臣所欲者,求一符可以遍游天下耳。”太祖因以手所挥白扇题曰:“江南一老叟,腹内罗星斗。许朕作君王,果应神仙口。赐官官不要,赐金金不受。持此一握扇,横行天下走。”识以御宝。刘持此遍游十二年。回家忽对妻子言:“我当死于非命,故归。”欲作别去游京师。妻留曰:“既当死,死于家耳。”答言:“当死于京。”遂至南京都市中,但讲命而已。盖先被旨不许与人算故也。蓝玉平云南回,因诣刘。言:“将军将星见梁地,当封梁国。然七日必有一险,我当与将军同死。”后果封为梁国公。侍朝穿红袍,在西班时日照映。上目之曰:“此将军不独外邦人畏之,朕亦胆寒矣。”有张尚书者,同往云南,与玉不睦。对曰:“此人陛下前不妨,但恐非少主臣也。”上由是欲诛之。因潜令科道纠玉。科道问张尚书何以为罪。张第言军还不交军,欲乘此作乱耳。玉临刑时叹曰:“神乎刘先生之言!”上闻,因逮刘至。问:“汝与玉算命?”对曰:“曾算。”又问:“汝命尽几时?”曰:“尽今日。”因杀之。今其家子孙犹在,赐扇尚存。
二十四年春三月,傅友德北伐,驻师开平。因命齐王以护卫兵至开平闪猎。敕曰:“山东都司各卫骑士皆从友德调发。军政尔毋有与。遇战可自为队,或在其左,或在其右,有胆略则当前,无胆略则继后。奏凯之时勿自矜伐,与诸将分功。八月秋高,可以师旋。”
按此因山东骑士悉发北征,因命齐府以护卫至也。夫齐称东秦,人急功利,故北征赖之。亲藩身将护卫悉行,所以均劳逸习地利也。今河南班军犹存此意。而练习之政渐弛,技击之长靡效,失本意矣。
二十五年春三月,安庆侯仇政、西凉侯濮来宣府理武备。以沿边诸州武备渐弛,分遣重臣理之。政理振武、朔州,理岢风、蔚州。都督刘真、指挥使李彬来宣府,行障塞,历宣德、兴和、云州、大兴、保安、龙庆、怀来诸处,度量城隍,增设险隘。上谕宋国公冯胜、隶国公傅友德曰:“屯田守边,今之良法。然寓兵于农,亦古之制。今与其养兵以困民,曷若使民力耕而自卫。尔等宜从山西布政使司集守令耆老,以朕意谕之。”乃分命开国公常升、定远侯王弼、全宁侯孙恪、凤翔侯张龙等往平阳等府,安庆侯仇正、怀远侯曹兴等往太原等府阅民。户四丁以上者抽其一为军。蠲其身徭,分隶各卫,赴大同等处开垦荒田。东胜与大同城中各立卫五,大同北境立卫六。戒其屯耕,所在毋扰于民。
遣都督周兴总兵讨故元逆臣也速迭儿。先是蓝玉北征,元主脱古思帖木儿遁至也速迭儿部,为其所弑。其众悉奔散来附。是岁兴等进讨,追至彻彻儿山。大败之,自是虏不敢进边者十余年。
二十六年,置宣府前左右卫于宣德府,万全左右卫于宣德县,怀安卫于怀安。民户不足,调山西诸处余丁实之。
二十七年春三月,初谷王封于宣府,以旧城隘,至是命增大之。都督真、指挥使彬役所统展筑今城及德胜口。
二十八年春三月,城怀来,役北平都司燕山诸卫军。
按十五年以后,宣府之经略置卫成城,大抵皆刘、李二公之画也。夫不急其工,举恒春暮,无妨<亩犬>亩,役以部兵,斯其为国初人物也与。
三十年,夜有星大如鸡子,尾迹有光。自天厨入紫微垣,有二小星随之,至游气中没。上敕成祖(时为燕王,上第四子)及晋、代、辽、宁、谷六王曰:“稽之历代天象,若此者边戍不宁,往往必验。今天示象与往昔正同,不可不慎也。其应虽非今岁,然二三岁灼有寇边者。宜令军马东西布列,各守其地。兵法云,致人不致于人,多算胜少算不胜。况无算乎!吾今老矣,精力衰微,难于运筹。尔等受封朔土,藩屏朝廷,若不深思远虏,倘或失机误事,非惟贻忧朕躬,尔等安危亦系于是,可不慎哉!吾今略与尔谋,倘遇胡骑十数万寇边,不宜与战,收入壁垒,或据山谷险隘之处,夹以步兵,深伏以待。彼见吾不与战,必四出抄掠,俟其骄怠分散,我以马步邀截,破之必矣。若一见胡马,辄以三五千或一二万,轻与之战,岂特不能胜,必至于失利。”
成祖(时为燕邸)及代、辽、宁、谷王率都督杨文、武定侯郭英来备北虏。时塞下屡警,诏成祖曰:“闻烽火警数,此胡虏之诈。欲诱我师出,纵伏兵也。可西凉召庄德、张文杰二指挥,开平召刘真、宋晟二都督,辽东召武定侯郭英会兵一处。步军须十五万,布阵以待。武定侯与刘、宋翼于左,庄、张与指挥陈用翼于右,尔与代、辽、宁、谷五王居其中,彼此相护,首尾相救,无不胜矣。”复敕都督杨文以北平都司行都司燕谷宁护卫精锐从成祖;敕武定侯郭英以辽东都司辽护卫精锐从辽王。悉至开平,相择险要,屯备一切,号令悉听成祖节制。
三十一年,城阳和、天城卫。上不豫。赐敕成祖曰:“朕观成周之时,天下治矣。周王犹告成王曰:‘诘尔戎兵,安不忘危之道也。’今虽四海无事,然天象示戒。夷狄之患岂可不防!朕之诸子,汝独才智克堪其任。秦、晋已薨,汝实为长。攘外安内,非汝而谁!已命杨文、郭英并辽府护卫悉听尔节制。尔其总率诸王,相机度势,用防边患,又安黎民,以答上天之心,以副吾付托之意。其敬慎之勿怠!”
上进齐泰为兵部尚书。尝召齐泰问边将姓名,泰历数无遗。又问诸图籍,泰出袖中手册进。简要详密,上大奇之。闰五月,乙酉,召齐泰受顾命,辅皇太孙。上崩于西宫,寿七十一。遣诏皇太孙嗣位。
按圣祖之攘胡元也,既逐之出境矣,然于其父子生则有书谕之使,死则有吊祭之礼焉。俘其孙复封之,既封之后复归之,所以待亡国其恩甚厚。至于边防,则屡添卫增戍以定兵,屯田以足食;数遣功臣视师而边将警惰;命亲王出塞而武备扬威。凡可以慎固封守者无不曲尽。虽在弥留,而未尝倦勤,所谓一息尚存,此志不怠。若是者,盖其得之也艰,故其防之也切;虑之也远,故其谋之也深。使后世守其成规,不愆不忘,则瀚海永清,幕南永空矣。安有所谓烽火通甘泉也哉!
又按是时建六王于边地,而末命独委重于燕邸。盖圣祖知燕王雄略神武,足以系单于之颈,而宿将重兵遂得藉以为龙飞之资,岂非天命攸在,假之翼哉!史载圣祖尝欲易储立燕王为太子,问高后。后曰:“幸无泄。”又密问侍臣曰:“太子卒,皇孙弱,立燕储可乎?”学士刘三吾曰:“皇孙尚富春秋,徐俟其成,立嫡孙礼也。”乃止。及疾亟,遣使持符召燕王来。至淮安,用事者矫诏却回。临终问曰:“四子来未?”圣祖之属意有在矣。事虽中阻,其如天命何!
三十二年,成祖由紫荆历广昌、蔚州进幸大同,诸将张玉、朱能、薛禄、陈亨一子愆,皆以兵从。
按此靖难之师也。盖自河南画后顾之谋而东催蓟门之师,东平奔郑村之阵而西收云中之助,由是鼓行以南,遂下镇定也。於戏!蓟宁者,燕都之左藩;宣大者,燕都之右翼。即成祖开创之规模,非后世培植之大较乎!今宣大虽重镇而士马日耗,蓟宁虽近地而经略渐废。且朵颜渐倔强,云中数反侧,则杞人者何能无戚戚也!
三十三年,北虏国公赵脱列干、司徒刘哈剌帖木儿等率众至北平助靖难兵,成祖大加赏赉。既而谍报胡寇将侵边,成祖以书谕鞑靼可汗坤贴木儿(继脱古思贴木儿立者),并谕瓦剌王(鞑靼别部)猛哥贴木儿等以祸福。
按太祖初封诸王,各以一高僧相之。时姚广孝预语成祖曰:“殿下能讨臣辅佐,当使戴一白帽。”(王字上加白字)于是奏讨之。及至藩,又告曰:“浙东袁珙(即柳庄)天下相法第一,乞假以其名棣尺籍勾取到燕,使相之。”珙至见上,因极道天表之盛。曰:“髯过脐必登大宝,为二十年太平天子。”后建文间,朝廷多大防燕。燕亦逡巡未举。指挥张玉进曰:“安可束手待缚?”遂夺九门杀三司,一鼓而兵出矣。是知成祖之有天下始于姚,定于袁,成于张也。然非姚则不萌,非袁则不决,非张则不聚。岂非天意有右而致此三人之言耶!《寓圃杂记》曰:“自五代以来,北虏侵我疆土,索我金帛,以宋太祖、太宗之继兴,终不能制。下至靖康之变,尤不忍言。盖由都非形势之地也。胡元据有中国,垂九十载,无复天理之可言,天生我太祖扫除之。推戴之初,即欲宅形势以临中夏,御夷狄,故尝幸汴、幸关陕而还。斯时中原之地,久为胡马所践,继以寇盗,民不聊生,六非所过,率皆空城。于是定鼎江南,以资兵食,而都北之志未尝一日忘也。且以燕城为元旧都,形势可以制虏,因以封我成祖焉。及上登极,即广旧邸为皇城,频年驻跸,当时群臣不知睿意所向,屡请南还。因出令曰:“敢有复谋迁者,论以妖言。”于是河南布政使周文褒等皆遭重罚。自此基命始定,遂成万世之业。虽淆函之固,莫能及矣。永乐壬辰之后,频征沙漠,搜剿遗孽,屡抵巢穴而归。是则都燕之志,太祖实启之,成祖克成之。祖宗之功德盛矣!
●卷十八 鞑靼
永乐元年,弃兴和。洪武末,调大兴卫左所来守兴和,是为兴和所,至是以兴和无援,置移宣府镇城。
或问兴和之所以弃。曰:“余闻之土人云,国初有新兴伯谭某者,镇守兴和。尝出猎,守备王涣候之郊,中酒,为伏虏所缚。因胁其从人乘昏呼门。守者不察,纳之,城遂陷。今考成祖北征,每驻兴和,而所卒不复,岂以其孤绝难守,鉴涣事邪?然自是遂失兴和矣。”
上遣使谕鞑靼可汗鬼力赤(继坤贴木儿立者)曰:“元运既衰,皇考太祖皇帝受天明命,抚有天下。朕太祖嫡子,奉藩于燕。恭承天眷,入继大统,嘉兴万邦,同臻安乐。比闻北地推奉可汗正位,特差指挥朵儿恍惚等赍织金文绮四端,往致朕意。今天下大定,薄海内外皆来朝贡。可汗能遣使往来通好,同为一家,使边城烽堠无警,彼此熙然共享太平之福,岂不美哉!”并遣敕赐虏太师右丞相马哈儿暨太傅左丞相也孙台、太保枢密知院阿鲁台等。谕以遣使往来之意。
虏寇辽东三万卫,辽东都指挥沈永匿不以闻。上以欺蔽诛之。命兵部榜谕天下镇戌武臣,凡有盗贼及虏寇声息不奏者,罪如之(国初治边臣欺蔽,其法甚严如此)。谕宁夏总兵官都督何福等曰:“宁夏多屯所,虏卒至时,恐各屯先受掠,可于四五屯内择一屯有水草者,四围浚濠,广一丈五尺,深如广之半,筑土城高二丈,开八门以便出入。旁近四五屯,辎重粮草皆聚于内。无事则各居本屯耕牧,有警则驱牛羊入城固守,以待援兵至,则寇无所掠。其攻取战守之策,尔辈其深思之。”(此即坚壁清野之策。近日边乡屯聚皆当遵此。)
御史有言:“甘肃总兵官宗晟擅窃威权,事多专制。”上谕侍臣曰:“任人不专则不能成功。况大将受边寄,岂可尽拘文法。今当明与晟言,使之释疑。”敕晟曰:“前者御史言卿专擅,此言官欲举其职。夫为将不专则功不立。朕既付卿以阃外之寄,事有便宜,即行而后闻。自古明君任将率用此道,忠臣事君亦在推诚。朕知卿有素,委以重任。彼虽有言,卿勿置意,亻且尽心边务,以副朕怀。”
陈瑛等劾奏驸马都尉梅殷畜养亡命,出入其家者八十余人。又私匿鞑靼人,又与女秀才刘氏造为邪谋,乞正其罪。上曰:“梅殷朕自处之。”因命户部考定公、侯、驸马、伯应得仪仗户及从人数以闻。命锦衣卫执殷所匿鞑靼人送辽东,后殷被盗所杀。
甘肃总兵官宋晟奏以急乏边储,乞不为常例,五分官民,令于甘肃卫仓中纳淮浙盐,庶边储易充。从之。上以天下屯田积谷宁夏最多,皆总兵何福勤于用心所致。又以福请更定屯田赏罚,为经久之计,降敕奖谕之。
遣书谕赵王高燧曰:“朕居北京二十余年,每有边报,但令谨守地方,未尝遣人轻出。昔中山武宁王,开国元勋,亦惟严守边境,防慎出入,故无败失。凡遇警急,但令严固守备,勿轻出兵。”
遣忽都帖木儿答剌罕赍敕谕鬼力赤部下阿鲁台曰:“曩者丑间回言,尔聪明识天命,有归诚之心。近忽都贴木儿至又言,尔母子同心。自古名世之臣,怀先见之明者,能审时宜识去就。如王陵、陈平去楚归汉;尉迟敬德、李靖舍隋归唐;曹彬、潘美安身事宋。此数人者皆知天命去留之几,是以功成名遂,福及子孙。况尔明达不下古人,既知天命所在,则当决之趋吉避凶,就安去危,在此一举。他日进退两难,虽悔莫追。尔宜审之!”仍赐阿鲁台织金文绮二端。改北平行都司棣后军都督府徒于保定。命郡王高煦往开平操备。后太白出昴北,遗书谕高煦曰:“仰观乾象,当知所省。占书云,金星出昴北,北军胜;金星出昴南,南军胜。今钦天监奏金星出昴北,而我军在南,宜益加慎,不可忽略。”
按太祖因天厨入紫微而有边寇之敕;成祖因金星出昴北而有加慎之谕。盖二祖之备胡,每以天象为占。其留意周密如此。今之边将其果有知天文者乎?宜其制胜之不如昔也!然成祖之命高煦往开平操备,亦因其前在燕有功,故重委之耳。而不虞高煦乃因有夺嫡之志也。
二年,移万全右卫于德胜口。
三年,置镇守总兵官佩镇朔将军印。驻宣府,专总兵事。于是宣府称镇。
六年,置巡抚大同都御史史仲成始任。
故元宗室本雅失里。初,虏主坤贴木儿被弑。鬼力赤立,以非元裔,部下叛杀之。阿鲁台为太师代领其众,至是迎立本雅失里。瓦剌三酋马哈木等不附,与阿鲁台相仇杀。乃皆来贡。诏封马哈木为顺宁王;太平为贤义王;把秃孛罗为安乐王。后马哈木死,命其子脱观袭封顺宁王。
七年,遣给事中郭骥赍书谕虏主本雅失里通好,为所杀。
置镇守大同总兵官佩征西前将军印驻大同、江阴侯吴高始任,于是大同称镇。命淇国公丘福为征虏大将军;武城侯王聪、同安侯火真为左右副将军;靖安侯王忠、安平侯李远为左右参将。率师征本雅失理。
甘肃总兵何福奏鞑靼脱脱卜花等各率所部来归,今止于亦集乃。上遣杨荣赍敕谕福曰:“脱脱卜花等既来而止于亦集乃,迟回日久,或致生变。尔可与杨荣计度从长行事。须斟酌权宜,处之务在得当。”
八月,丘福等率将校千余人至胪朐河,获虏一人。福饮劳而询之。言:“本雅失里知大兵至,惶惧欲北遁,去此可三十余里。”福喜曰:“当疾驰禽之。”是时官军未集。诸将皆曰:“恐虏遣此人诱我。且驻兵候诸军俱至而后击之,毋堕虏计。”福不从。令所获者为响道,率众直薄虏营。每战虏辄佯败引去,福锐意乘之。李远曰:“孤军深入,虏故示弱诒我,进必不利;莫若结营自固,以待我军毕至。”王聪亦力言不可。福皆不从。谋遣火真使虏营假言求和,自率骑继之。火真犹豫未决。福厉声曰:“不从命者斩。”乃先驰马麾士卒行,控马者皆泣下。诸将不得已与之俱行。虏众奄至,李远、王聪率五百骑突虏阵。聪战死;远马蹶被执,骂不绝口而死。福与火真、王忠为虏所执,俱死之。
九月,遣书谕皇太子曰:“比遣丘福等率兵北征,皆没于虏。辱国如此,若不再举殄灭之,边祸未已。来春决意亲征,凡国家之事尔当慎重,不可忽也。”(时太子留守南京。)
上亲征虏酋本雅失里。诏告天下,命湖广杨荣、金幼孜扈从。命夏原吉辅皇长孙留守北京。车驾发北京。三月,驻跸鸣銮戍。瓦剌顺宁王马哈木遣使贡马,谢恩。赐彩币袭衣。上大阅誓师,次凌霄峰,登绝顶。望漠北顾胡广等曰:“元盛时,此皆民居。今万里萧条,尚敢倔强,果何所恃哉!”进至清水源,其地水皆咸苦,不可饮。人马皆渴,忽有清泉涌出。上命取尝之,人马给足,赐名神应泉。进次玄石坡。制铭勒于立马峰之石。铭曰:“惟日月明,惟天地寿。玄石勒铭,与之悠久。”进至干难河,元太祖始兴之地也。本雅失里率众拒战,一鼓败之。本雅失里弃辎重牲畜遁去。下令班师,至靖虏镇,阿鲁台复来战。上亲率铁骑败之。次擒胡山。勒铭曰:“瀚海为镡,天山为锷,一扫胡尘,永清沙漠。”又次清流泉。勒铭曰:“于铄六师,用歼丑虏;山高水清,永彰我武。”上在军中,每日暮,中官请进膳。上曰:“军士未食,朕何忍先饱乎!”次开平,宴劳诸将士。上曰:“朕久素食,非乏肉也,但在塞外念士率艰苦,岂能甘味,故宁已之。”车驾至北京,何福惧罪自杀。
按妇《北征录》曰:“六月九日发飞云壑,虏列阵以待。上敕诸将严行阵。虏伪乞降,上命敢招降敕授之。俄而左哨接战,至为龙口虏拥众犯御营。都督谭广以神机营兵直冲其阵,败之。追奔十余里。上亲逐虏于山谷间,复大败之。虏叶辎重弥望,牛羊狗马遍满山谷。广,骁将也。每用为前锋。此北伐之初驾也。此时虏尚能师,所谓列阵诈降是已。
九年,阿鲁台遣使来纳款,且请谕女直、吐蕃诸部属其约束。上问黄淮。淮曰:“虏使各心则易制,若并为一则难图。此实其奸谋,不可听。”乃诏却之。敕阿鲁台无以丘福事怀虑。汉呼韩邪、唐阿史那社尔受享显爵,福及子孙,尔宜效焉。特赐尔母子金币。谕意瓦剌三酋共废本雅失里而立答里巴。贡使亦不至。
十二年,议亲征瓦剌。命安远侯柳升将中军,武安侯郑亨、宁阳侯陈懋领左右哨,成山侯王通、都督谭清领左右掖,都督刘江、朱荣等为前锋。三月,设隆庆州,并永安县隶北京行部。隆庆,古缙云氏所都之地。金置缙山县;元仁宗生于县东,改为隆庆州。国初移其民入关内,州遂废。至是以其路当要冲,土宜稼穑,改为隆庆州。又设永宁县棣焉,以有罪当迁谪者实之。
庚寅,车驾发北京,皇太孙从行。上谓侍臣曰:“朕长孙上聪明英睿,勇智过人。今令躬历行阵,知用兵之法。且见将士劳苦,征伐不易。”又谓胡广等曰:“每日营中闲暇,尔即与讲说经史,文事武备不可偏废。”车驾至撒里怯儿之地,虏酋答里巴及马哈木三酋率众逆战。上麾柳升等发神机铳炮,毙贼数百人。亲率铁骑击之,虏大败。杀其王子十余人,斩虏首数十级,余众败走。上还帐中,皇太孙入见,叩首称贺。上曰:“此虏尚未还,夜中尤须慎防。迟明追扑之,必尽歼乃已。”太孙对曰:“天威所加,虏众破胆矣。请不须穷追,宜及时班师。”从之班师。驻跸三峰山之西南。阿鲁台遣所部都督来朝。命中官王安赍敕往劳之,赐米百石、驴羊各百头。马哈木亦遣使贡马谢罪。敕宁夏镇守陈懋曰:“瓦敕使者言马哈木虑阿鲁台与中国和好,将为已害,拟今冬袭之。斯言虽未可信,然吾边境须有备无患。大抵御寇之法,勿轻与战。但坚壁清野,此最上策也。”敕大同、开平、辽东守将皆如之。
按《北征录》曰:“六月七日,发仓崖峡,次急兰忽失温。虏酋答里巴同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扫境来战,四集高山,可三万余。上躬环甲胄,师官军精锐者击之,诸军继进,火铳四发。寇溃弃马走,奔集山巅。将暮,复命精锐前突,继以火铳。虏大败,号恸宵遁。遂名其地曰杀胡镇。十一日,出峡。余虏复聚峡口,诸军仍以火铳击走之。十七日,阿鲁台遣头目数十人谒军门朝见,赐劳回沙城,即元中都。此北伐之再驾也。盖此时虏尚能阵,所谓四集山巅是也。闻之土人,是役也,我兵每以火铳取胜,由此中国益重神器云。
驾次黑山峪。敕太孙以班师告天地宗庙社稷,遂颁诏天下。秋七月,驻跸宣府,至沙河。皇太子遣兵部尚书金忠、指挥使杨义奉表迎銮。迎使来缓,且奏书失辞。曰:“此辅导者之不职。”遂征黄淮等。淮先至下狱。后二日,杨士奇及司经局正字金问至。上曰:“士奇姑宥之,朕未尝识金问,何以得侍东宫?”命法司鞠之。已而亲召士奇,问东宫事。士奇叩首言:“殿下孝敬诚至,凡所稽违,皆臣等之罪。”上悦而罢。于是行在部院诸司交章奏士奇罪不宜独宥,乃下锦衣卫系之。未几特宥复职。上至北京,御奉天殿受贺。大宴群臣及从征将士,诏礼部议功赏。
二十年,阿鲁台数寇边。时议北伐,廷臣方宾等以为宜先养民,宾复言粮储不支,遂召问。户部尚书夏原吉对曰:“仅及将士之费,不足以供大军。”即命原吉至开平稽视军饷。至则具奏与宾同。且言圣体多疾,不宜出塞。上怒,急召原吉还。宾惧自杀。原吉系内官监,籍其家。大理寺丞邹师颜尝署户部,并系之。命英国公张辅等同六部官议北征馈运。先是阿鲁台为瓦敕马哈木等所败,穷蹙日甚。以其部落奔窜而南,奉表称臣,贡驼马。上曰:“虏性黠诈,势穷来归,非其本心。然天地之仁,发育而已,岂有所择哉!”遂纳贡使。诏封阿鲁台为和宁王,母妻皆为夫人,赐金帛,俾仍居漠北。阿鲁台感恩,遣其子来朝,贡马。数年,生聚蕃富,复萌凶悖,其贡使归往往就途劫掠。朝使至彼或恣慢侮拘留之,至是大寇兴和。守御都指挥王祥战没,亲征之议遂决。告于天地宗庙社稷,遣官祭旗纛、太岁风云雷雨等神,及祭居庸山川。
辛巳,驻跸鸡鸣山。虏闻亲征,遂夜遁。诸将请急追之。上曰:“虏非有他计能,譬诸狼贪,一得所欲,急走,追之徒劳。少俟草青马肥,道开平逾应昌,出其不意,直抵窟穴,破之未晚。”次龙门,戍卒言虏遗马二千余匹于洗马岭。敕宣府指挥王礼尽收入城。次云州阅兵,顾谓待臣曰:“今从征之士若不阅习,何以御敌,兵法‘以虞待不虞者胜’,又曰:‘设备于已失之后者非上策’。朕所以慎重而不敢忽也。”
五月端午节,次独石。赐随征文武群臣宴。度偏岭,命将士猎于道傍山下。上顾从臣曰:“朕非好猎,士卒随朕征讨,道中惟畋猎可以驰马挥戈,振扬武事,作其骁勇之气耳。”
金幼孜《扈猎诗》曰:“羽士如林亦壮哉,长风万里蹴飞埃。雕弓射雁云中落,锦臂鞲鹰马上来。绝壁重重围网近,高峰猎猎竖旗开。从臣载笔长扬里,谫薄{斩心}无献赋才。”
上大阅,谓诸将曰:“兵行如水,水因地而顺流,兵因敌而作势。水无常行,兵无常势,能因敌变化取胜者谓之神。今先使之习熟行阵,猝遇寇至,麾之左则左,右则右,无往不中节矣。”戊辰,观士卒射一小旗,三发皆中,赐牛羊各一,钞二锭,银碗二。上曰:“赏重则人劝。”是日,上亲制《平虏》三曲,俾将士歌以自励。召英国公张辅、安远侯柳升、宁阳侯陈懋、隆平侯张信、应城伯孙亨等令就营中驰射,上亲观之。惟辅、升、懋连中,余或半中。孙亨不中被罚,罢其领兵之任。张信托病不至,降充办事官。发隰宁,次西凉,乃故元往来巡游之所。上望其颓垣遗址,树木郁然,曰:“元氏创此将遗子孙为不朽之图,岂计有今日,可以为殷鉴矣!”因下令禁军士斩伐树木。次闵安。下令军中牧放樵采,皆不得出长围之外。时大营居中,营外分驻五军,建左哨、右哨、左掖、右掖以总之;步卒居内,骑卒居外,神机营在骑卒之外,长围又在神机营之外,围各周二十里。上谕诸将曰:“卿等尝从朕征讨,百战成功。试言今日驱除此寇之策。”诸将叩头言:“臣等浅陋,惟成算是命。”上曰:“兵法云,多算胜少算不胜,盖用兵之际智在勇先,不可忽也。驭众之道固须部伍整肃,进退以律,然必将帅抚士卒如父兄于子弟,则士卒附将帅亦如手足之捍头目。上下一心,乃克有济。至于同列,尤须和协,一队当敌,则各队策应,左右前后莫不皆然。譬如同舟遇风,齐力以奋,波涛虽险,靡不获济。尔等勉之。”
发威镇,次行州。命户部以山西、河南、山东所运粮六万余石储于山海。次威远川,开平报虏复攻万全,诸将皆请分兵还击。上曰:“不然,此诈谋也!虏虑大军径捣其巢穴,故为此牵制之术,不足虑也。”次杀胡原,前锋都督朱荣等获阿鲁台部属送御营。备言车驾亲征,阿鲁台举家惴栗。其母及妻骂曰:“大明皇帝何负尔,必欲为逆天负恩事!”阿鲁台尽弃其马驼牛羊辎重于阔栾海,与其家属直北遁矣。上曰:“此黠虏或挟诡谋示弱以误我,不可不严备。”前哨继获虏部曲,验其果遁。乃召都督朱荣等还,发兵尽收虏所弃牛羊驼马,焚其辎重。上曰:“朕非欲穷兵赎武,虏为边患,驱之足矣。将士远来,亦宜体息。”遂命旋师。
阿鲁台弑其主本雅失理,自称可汗。瓦剌脱观攻阿鲁台,败之。虏中有来降者,言阿鲁台将犯边。上召诸将谕曰:“去秋此寇犯兴和,朕率师捣其巢穴,其穷亦甚矣。今以朕既得志,必不复出,故萌妄念。朕当率兵先驰塞外以待之,虏不虞吾兵已出,虏轻肆妄动,我因其劳而击之,破之必矣。”诸将皆曰:“善。”是日命柳升、陈英将中军,郑亨、张辅等将左右军,陈懋等将前锋,先驰攻之。车驾发宣府,次沙岭。赐诸将内厩马。次万全,兵民有进马、牛、瓜等物者,命倍时值酬之。虏中阿失帖木儿、古纳台等率其妻子来降。言阿鲁台今夏为脱欢所败,部落溃散,无所属。今若闻天兵复出,必疾走远避,岂复南向。命赐酒馔衣服,以二人为正千户。
陈懋等以鞑靼王子及其部名王也先土干来降,陈懋引见。土干遥望天颜,尚有惧色。上命稍前曰:“华夷本一家,岂有彼此!”封为忠勇王,赐姓名金忠,并诰命铁券玉带。又以其甥把台罕赞土干归顺,封为都督,赐冠带织金袭衣。左右皆赞上功德之盛。上曰:“昔唐突厥颉利入朝,太宗有矜大自得之意,朕所不敢。惟天下之人皆遂其生,边境无虑,兵甲不用,斯朕志也。”
初,金忠来归,屡请讨阿鲁台,愿为前锋自效。上曰:“兵岂堪数动,朕固厌之矣!”忠曰:“虽天地大德,无物不容,其如边人荼毒何时可已!”上曰:“卿意甚善,但事须有名,姑待之。”是日边报阿鲁台入寇。召公侯大臣计之,且告以金忠之意。群臣奏曰:“忠言不可拒,逆贼不可纵,边患不可坐视,用兵之名不得避也,惟上决之。”上可其奏。即日敕缘边诸将整兵以候驾。次开平,上召大学士杨荣、金幼孜至幄中,谕之曰:“朕昨夕三鼓,梦有若世所画神人者告朕曰‘上帝好生’,如是者再,此何祥也?岂天有意此寇属乎?”荣对曰:“陛下好生恶杀,诚格于天。此举固在除暴安民,然火炎昆冈,玉石俱毁,惟陛下留意。”上曰:“卿言合朕意,岂以一人有罪,罚及无辜。”即命草敕,遣中官伯力歌及所获胡寇赍往虏中,谕其部落曰:“往者阿鲁台穷极归朕,朕待之甚厚,朕何负于彼而寇掠不止!朕体上帝好生之仁,亦犹冀其或改自新也。今王师之来,罪止阿鲁台一人,其所部头目以下悉无所问。有能敬顺天道输诚来朝,悉待以至诚,优与恩赉,毋怀二三,以贻后悔。”
次长乐镇。杨荣、金幼孜待,上曰:“汉高祖过柏人,虑迫于人。今朕至长乐,思于天下同乐,何时而庶几也!”荣等对曰:“陛下圣志如此,天必助顺矣。”次清镇。即元之应昌路。是日,两重车皆在后,上谕诸将曰:“辎重者,六军所恃以为命。兵法无辎重,无粮食,无委积,皆危道。曹操所以屈袁绍者,先尽其辎重。今诸军皆至而重车在后,尔等独不远虑耶!”遂命分兵接之。
次天马峰,复行数十里。陈懋等遣人奏:“臣等已至答兰纳本儿河,弥望荒尘野草,虏只影不见,疑其遁已久矣。”上遣张辅、王通等分兵山谷大索,仍命懋及金忠前行觇贼。次连秀坡。陈懋、金忠引兵抵白邙山,咸无所遇。以粮尽还。张辅奏:“愿假臣等一月粮,率骑深入,罪人必得。”上曰:“今出塞已久,人马俱劳。虏地早塞,一旦有风雪之变,归途尚远,不可不虑。杨荣、金幼孜言是,卿等且休矣。”次清水源。道傍有石崖,高数十丈。命杨荣、金幼孜刻石纪行曰:“使后世知朕亲征过此也。”
次翠微冈。上御幄殿,凭几而坐。上顾问内侍海寿曰:“计程何日至北京?”对曰:“八月中可至。”上颔之。即而谕荣、幼孜曰:“东宫历涉年久,政务已熟,还京后军国事悉付之。朕惟优游暮年,享安和之福。”荣、幼孜对曰:“殿下孝友仁厚,天下属心,允称皇上付托。”上喜,顾太监马云赐荣、幼孜羊酒。
次苍崖戍,上不豫,下令大营五军将士严部伍,谨哨毋忽。次榆木川。上大渐,遗命传位皇太子。上崩。太监马云等以六师在远外,秘不发丧。密与杨荣、金幼孜议丧事,一遵古礼。含敛毕,载以龙舆,所至御幄朝夕上食如常仪。遗诏赦夏原吉,给还其家。
此北伐之三驾也。帝出塞已久,尚未抵贼巢而士卒多艰。杨荣、金幼孜夙夜私虑,奏言虏已远遁,遂获班师之命,而龙驭上宾矣。尹耕曰:“二祖之御北虏,缓急不同,战守各异何也?太祖之时,北虏初遁,边境未安。王保保等盘据于西土,蛮子沙不丁辈觊伺于东方,而中山、开平之扫除,岐阳、颖国之经略,日不暇给,良亦劳止矣。太祖知穷寇之难尽,兵威之不可不戢也。惩和林之愤,抑请将之请,实开平之戍,城德胜之关,按甲息兵,以须边人之和,谨烽广侦,以伺犬羊之隙,此与汉高白登解围,绝口兵士之意同。而汉高失之于骄盛之时,得之于围困之后,且奉亲之策,宗女就行,金缯岁费,视此为霄壤也。成祖之时,边土又安,虏亦渐炽,兵不可以忘战,将不可以忘兵。成祖知一劳之永逸,牿牛之不可不豫也,集诸路之师,兴三驾之役,寒突豕之胆,空漠北之穴。张皇六师以示威,招来阿鲁以示德,此与汉武下诏复仇鞭挞四夷之意同。而汉武不顾海内之虚耗,兼事西南之不急,且委任将校李陵败降,二师覆没,视此为霄壤也。夫太祖之休息正所以为今日三驾之资,成祖之三驾正所以成前日休养之绩,其旨固无不同也。太祖末年整饰边兵,联络布阵,步兵调集必十五万以上,此何意也?盖将以有为也。成祖班师至翠微冈谓杨荣等曰:“东宫历涉年久,政务已熟,还京以政付之。朕惟优游暮年。”此何意也?盖将以少息也。於戏!驰张文武之道,二祖备之矣。后圣继嗣,值闾阎之困乏,则生养以保民,当士马之盛强,则诘戎以警侮,具有成宪也夫!
洪熙元年,复前户部尚书官原吉在狱时丧母,未克成服,乞赐归葬终制。赐原吉米十石、钞一万贯、胡椒一百斤,命有司治葬事。
宣德三年,永平及山西民张简等自虏中逸归。上谓户部曰:“此皆身陷虏中数年,艰苦多矣。今获来归,可悯也。其令充御马监勇士,给衣粮以优之,仍免其原籍之家差役,著为令。”
上御奉天门。召公侯伯五军都督府谕之曰:“胡虏每岁秋高马肥必扰边,比来边备不审,何以东北诸关隘皆在畿内。今农务将毕,朕将亲历诸关,警饬兵备,卿等整齐士马以俟命。”蹇义、夏原吉、杨士奇等各率其职扈从。敕附马都尉袁容、都御史顾佐等居守。车驾发京师,度潞河,驻跸虹桥。召诸将谕曰:“朕深居九重,岂不自乐,但朝夕思念保民,故为此行。今日渡河,道路所经,皆水潦之后,秋田无获。朕念民艰,悯焉于心。尔将士敢有一毫侵扰民者,必杀不赦。”遂命锦衣卫遣官巡察。
入蓟州境内,上览郊原平远,山川明秀。田畴刈获之后,颇有遗秉滞穗。上甚喜,叹曰:“使他处皆若此,朕何忧焉。”次蓟州西之五里,文武官吏耆朝见,上进其州官谕之臼:“此汉渔阳郡也。昔张堪为政,民有乐不可支之歌,流闻至今。古今人材性不相远,尔曹勉之!”又进其耆老谕曰:“今岁斯郡独丰稔,无他虞,善训励子孙,务礼义廉耻之行,毋安于温饱而自弃也。”众叩首而退。
总兵官覃广奏和宁王阿鲁台遣使来朝贡马,已至宣府。命中官王贵驰往宣府劳之。时兀良哈入寇大宁及宽河。上亲击走之。(详具《兀良哈传》中)诏班师。
兵科给事中载弁奏:“自山海至蓟州,守关军万人,列营二十二所。操练之外无他差遣,若稍屯种,亦可实边。请取勘营所附近荒田,斟酌分给,且屯且守,宝为两便。”上嘉纳之。命户部同兵部各遣官与都督陈景先经理。四年,置镇守偏头及雁门、宁武三关总兵官,驻偏头。
按国初建将屯兵,首先偏头,以其极边耳。故偏头当与宣大较,不当与雁宁较也。
阳武侯薛禄至宣府护军饷,于是定开平每岁运粮四万石。自京师至独石立十一堡,每堡屯军千名,各具牛车转运,以六十日达独石。其开平备运官军则于独石转运。禄往来督军防护。盖道里险难,胡马出没故耳。开平不易守以此。五年春二月,北虏寇开平。阳武侯薛禄击败之。战于奇黄山,斩获颇多。
此护饷之战也。故开平之弃,禄持议甚决。
城独石、云州、周鹗、赤城、葛峪、常峪、青边口、大白阳、小白阳,设隆门关诸处。成城设守,及前赵川、张家口城,俱阳武侯禄建议。
弃开平。洪武二十三年,北虏来降者众。诏于潢水北兀良哈之地置朵颜、大宁、福余三卫,命其酋长为都督,使为东北外藩。成祖征伐,三卫从战甚力。乃从封宁府,移大宁都司营州卫于内地,尽以大宁之地与三卫。由是宣辽隔绝,开平失援,虏时出没,饷道艰难。至是阳武侯禄上疏极言其状,以为宜弃开平。时议难之。禄至京面陈其详,遂从开平卫于独石,弃地盖三百里。
尹耕曰:“开平,元之上都也。滦水远南,龙冈奠北,盖形胜之地也。元人以之肇基,成祖北伐往来由之。东路有凉亭、沈河、寨峰、黄崖四驿以接大宁;西路有恒州、威虏、明安、隘宁四驿以接独石。巨镇隐然屏我山后,遇有警急则宣、辽有首尾之援;居常戍防则京师得封殖之固。夫国家定鼎北平,不患于带几之无凭,而患于肩背之失恃。大宁既委三卫,开平复移独石,遂使京师之北仅存藩篱,犬豕游魂籍声黄内,所关岂细微哉!究而论之,则屯田便宜于转输,一劳可以永利。大宁要害于开平,易置亦颇非难。夫五原在丰胜之外,沙碛之间,昔人且犹开渠营田,以规全利。何龙冈之沃,滦水之润,开平独不可田邪?又失开平则后背虽空,尚有宣府独石之固,失大宁则左肩全弱,宣辽隔绝矣。故尝为薛禄计曰:‘开平可田,屯田可也。不可田则易置大宁可也。’夫刘秉忠诸人皆于开平树艺卜隐,则开平无不可田之理。开平为元故都,山水明秀,壤城郭宫阙而留其民居以与三卫,则三卫亦无不乐从之理。二策无不可就也。土人称禄驰驱边塞,悉心经营。然禄知谨于封疆之小利,而昧于夷夏之大防;知惩乎目前之纷扰,而滞乎继世之权变。开平孤远,不易守矣,而北门单弱之不恤;饷道艰难,不易致矣,而屯田开垦之不求;割弃境土三百余里,不之惜矣,而易置三卫之不讲。此所以效成于一时而祸伏于异日,恩加于近塞而谋失于远猷。智者穷源,不能无慨也。
七年春正月,虏由段家村入寇偏头。总兵官李谦设伏于黄草梁,禽其酋隐克力等。置协守大同副总兵官。国初以都督方昭镇东胜,称副总兵,至是定为协守。
初,兵部尚书张本奏:“甘肃、宁夏、大同、宣府粮饷皆出民力运输,所费浩大。近数年来各处边隅无警,田禾丰稔,军士一切用度多以谷栗易换。请遣人与总兵镇守官会议,彼处应用布帛等物,户部差人运去。依价收籴,每处谷粟或十万石二三十万石,岁以为常。储为粮饷,则民力可省,边储可充。”上令遣官驰驿与各处守将计议以闻。至是武安侯郑亨、宁阳侯陈懋、都督谭广、刘广言:“甘肃、宁夏缺丝绵布绢绵花;大同、宣府缺布绢绵花茶盐及农器犁锄等物。如运至依时,易换为便。”户部遂请以折粮丝绵布绢绵花及收买农器,支在官茶盐遣人运送。陕西委参政陈琰、山西委参政樊镇、口外委户部郎中王良等专理其事。从之。
按此事今亦宜。因边地有收之时,间一行之,亦可积粟。
遣兵部侍郎柴车往山东经理屯田。时巡按御史张勖言:“大同地平旷,所种粟麦有收多为军官据占。小民日困,乞遣官按视,占耕者分与军民为便。”乃命车及御史一人往理之。
九年,行在户部员外郎罗通奏:“今运粮赴开平,每军运米一石,又当以骑士护送,计人马资费率以二石七斗致一石。今军民人等有自愿运米至开平中纳盐粮者,乞将旧例二斗五升减作一斗五升。若商一人纳米五百石可当五百军,所运且省行粮二百石。”从之。
瓦剌脱欢攻阿鲁台,杀之。欲领部落,人心不服。乃立元之后脱脱不花为主,居沙漠之北,哈喇嗔等部皆应之。脱欢使臣昂克等朝贡。陛辞。命指挥康能等送之还,并赍敕谕脱欢曰:“王克绍尔先王之志,遣人来朝进马,具见勤诚。闻杀阿鲁台,尤见王之克复世雠。所云己得玉玺,欲献,亦悉王意。然观前代传世之久历年之多,皆不系此。王既得之,可自留用。”仍赐脱欢贮丝五十表里,以答其献云。
车驾巡边,幸宣府镇城。
十年,始置镇守监枪宦官,宣大各二员,雁门关一员,驻太原各路,仍置分守守备,几遍边境。说者谓三杨论思之失。北虏入寇偏宁,由七里沟入。指挥江海、千户包让、百户赤盏胜死之。
按宣庙在位十年,巡边者四。故虏不敢窥隙,其振扬威武,后世莫继。是时宣府为朝廷北门,阳武侯薛禄、都督谭广相继守之,为各边最。侍郎刘琏参谋军事,凡所措画,得边人心,一时君臣之盛如此。
正统元年,上命兵部左侍郎柴车参赞陕西军务。先是虏酋朵儿只伯拥众入寇镇番,副总兵刘广往援,遇虏而退。虏随逼凉州,广闭门不出,虏大掠而去。广奏功徼赏。车劾其罔上不法诸事,请置之法;又劾奏宁夏守将失律。诏各械系至京下狱。朝廷以车公严执法,可当师帅之任,故有是命。仍以白金文绮赐之。
镇守平凉等处都御史罗亨信命都督赵安率岷洮等卫兵巡边,遇虏。安与都督蒋贵听都指挥安敬议,逗留不行。亨信至其营责之。贵等以刍粮不继为解。亨信劾贵、敬等老师玩寇,侵克军饷,乞正罪以振军法。上乃敕兵部尚书王骥巡边,许以便宜行事。骥至甘肃稽阅边备,见庄浪、永昌、山丹路俱废烽堠,军无纪律,大会诸将于辕门。问:“先年大军遇虏畏敌不畏军令者谁最甚。”咸曰:“都指挥安敬。”命引出斩之。徇于众曰:“自今遇敌畏缩者视此。”三年股栗。因大阅士伍,谨斥堠,严部伍,勤训练,利器械,军容肃然。虏入甘肃,王骥督诸军御之。
赞理陕西军务侍郎柴车尽心边务,每纠劾将佐欺玩章前后凡数十上。或怵以后患。车曰:“吾敢爱身以误国乎?”同事者多耽宴乐,忽大计。车遂断酒肉,澹泊自处。凡燕会皆不与,而持论益坚,据理守正。每有功赏,虽敕下必覆验而后行,设有诈冒,必纠正之。岷州土官都指挥石能以家人冒功升赏,车奏罢所升官。能复请,上宥之。车反覆论其不可,曰:“诈冒如能者非一人,臣方次第按核,今宥能,如余人何?若无功而得官,则捐躯死敌者何以待之!”诏嘉车忠诚。遣使赐白金四十两,文绮四表里,仍进从二品禄。
虏酋阿台朵儿只伯入寇。王骥选精兵二千,遣都督蒋贵将之。濒行戒曰:“兵精气锐,遇贼不能剿杀无复相见。”贵父子感奋。继遣赵安率兵由东凉州逾白鸦狐口,北抵赤林铁门诸关为犄角之势。贵遇虏于石城儿泉,破走之。骥与太监鲁安、都督任礼帅马步出镇夷关。与贵期以狼心山举火为号。贵袭虏巢穴。与任礼等纵兵夹攻于梧桐林,擒其骁贼虎都丹等三十余人。复进兵攻野狐川、青羊山。转战二千余里,俘贼男妇二千余口,马驼畜产不可胜计。虏酋率数十骑远窜,寻死。
骥以甘州官军冗滥,徒费粮饷,不堪用,乃选留壮卒二万五千。余还本卫,更番代上,于是兵得休息,且减转输之劳。骥遂还京。贵起于行伍之微,升至大将。能与部下同甘苦,凡出境捣虏,衣粮器械皆自赍,不役一人,临阵则挺身奋击,子弟士卒如蚁附,以死向敌,敌皆披靡,用是立功。惟不知书,短于谋略,必得军师而后成功。然能忘已之势,听人指挥略不较。守河西,以功封为定西伯,亦名将也。
令大同、宣府辽东、陕西沿边空闲田地许官军户下人丁尽力耕种,免纳子粒。三年,宣府置巡抚,都御史李仪首任,仪素持正,至镇行伍肃然。七年,以辽东守将数失机,命都御史王翱提督军务。至镇,守将以下庭参。翱诘责玩寇之故,将斩之,再三祈哀,乃释。于是三军莫敢不用命。逾月行边,自山海关直抵开原,高墙垣深沟堑。五里为堡,十里为屯。烽燧斥堠珠连棋布,千里相望。仍简阅戌卒,更其老弱。谓边境不可以法律治,凡词讼无问轻重,以布绢谷粟量罪准赎,虽人命亦许赎之。曰:“偿命无益死者之家,财或足以济其用。”行之不疑。在辽数年,措置粮银马疋数万,边用充足,器械鲜明。
八年,瓦剌顺宁王脱欢死。子也先嗣。也先同普花可汗遣人贡马。自脱欢杀阿鲁台,并吞诸部,势浸强盛。至也先益横,北边自此多事矣。十二年,罗亨信在宣府上言:“也先窥伺衅端,图谋入寇。宜豫于直北要害增备,不然恐贻天患。”中官王振专国,议寝不行。以杨洪为宣府总兵官,洪初破虏阿台于塞下,封昌平伯。
十四年秋七月,北虏寇独石马营。杨洪之子俊为独石马营守备,惧不敢战,乃弃城而遁。虏遂陷其营。
按天顺多事,昌平驰驱,然而土木之变根于此路之不守。由于杨俊之失机,故杨氏有余诛也。
虏寇云州。永宁守备孙刚、谷春率兵来援,战不利,入城缢死。城遂陷。刚,齐东人。春,宦官。时官军死义者更九十余人。
先是,有二使至虏(通事马清、马云)。其一人将还时,也先作番乐举宴饯之。谓也先曰:“公等惟识此!宁知中国歌唱妇人笙箫细乐之美,我他日来乞一班以赐汝。”也先闻而喜。其一人因也先命其子劝之酒,谓也先曰:“好与中国结亲,吾归与朝廷言赞成之。”也先喜。附进马三疋为仪。然二人实诳之。先后归,皆不敢奏。也先缺望,深怨朝廷。乃欲托他事以起边衅。至是年例进马,也先遣使则多报人数,以窥朝廷。王振怒其诈,拘留其使,减去马价。也先益怒,合诸部大举。及陷独石,势益急。王振擅命,跋扈岁久,至此不复与大臣议,挟天子亲征。廷臣大小上章论利害,恳留。不从。次日即行,扈从臣僚皆忙迫失措,人情汹汹。驾出居庸关,连日风雨。至宣府,会暮,有黑云如伞罩其营,雷雨大作,人马满营皆惊。随贺大臣连疏请还宫。振益怒,俱令略阵。吏部郎中李贤与三五御史约谓:“今天子蒙尘,六军丧气,无不切齿于振。若用一武士之力执振ㄏ其首于上前,数其误国,请遣将率师往救大同,而后驾可回也。欲谋于张辅,不得间而止。至大同,振欲出塞。未巳,会偏将西宁侯宋瑛、武进伯朱冕出御,全军皆覆没。车驾幸王振故宅。镇守中官郭敬密言于振,车驾势决不可行,振始有回意。
明日,下令旋师。至晚雷雨满营,又连日皆雷雨。大同副总兵郭登请学士曹鼐、张益谓车驾宜从紫荆关入,可以避虏。鼐、益入奏。既而令下入紫荆,人情大安。行四十里,忽折而东。盖振闻辎被虏所遮,乃麾军复由故道耳。遂遣张辅率兵五万迎虏,冒入鹞儿岭,为虏击死。车驾至狼山土墓,日尚未晡。去怀来城二十里,欲入保怀来。振辎重千余辆尚在后未至,驻土墓以待之。驸马都尉井源、成国公朱勇复前,败死,师居丧营中。将领不识地利,远绝水路,人马饥渴,掘井深二丈无泉。虏四面薄击,兵士争先奔走,行列大乱,势不能止。上与亲兵乘马突围不得出,虏拥以去。扈从臣僚死者尚书邝野、王佐、曹鼐及行人司司正尹昌、行人罗如墉等百余人。虏获辎重无算,自谓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