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长编 - 第 193 页/共 607 页
曾,雷泽人,尧臣子也。为吏,号知法,尝言:「国朝因唐大中制【二】:故杀,人虽已伤未死、已死更生,皆论如已杀。夫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先王不易之典。律惟谋杀已伤则绞,盖甚其处心积虑,阴致贼害尔。至于故杀,初无杀意,须其已死,乃有杀名。苟无杀名,而用杀法,则与谋杀孰辨?自大中之制行,不知杀几何人矣。请格勿用。」又言:「近世赦令,杀人已伤未死者,皆得原减,非律意。请伤者从律保辜法,死限内者论如已杀,勿赦。」皆着为令。
知原州、六宅使郭志高请部内募置弓箭手五千人,从之。
辛未,府州都孔目官、勾当府谷县折谏为三班借职。州境皆党项部落。故事,但以孔目官主县事,教练使为狱官。时知州折继宣所为多不法,谏又倚以为奸,转运司奏其事,朝廷不欲推罪,而补之以官。
甲戌,美人苗氏生皇子。
丙子,德音降三京囚罪一等,徒以下释之,赐诸军缗钱。
诏文武臣僚奏荐子孙授京官及补三班使臣者,年虽及格而未授差遣者毋得给俸。
又诏鄜延路骑兵阙马,听如广锐军例市之。
免河东、陕西流民所过渡钱。
丁丑,给皇子俸钱月二十万,春服绫绢各十匹,紫罗一匹、冬服绫十匹、挠五十两。
两川自夏至秋不雨,民大饥。庚辰,命起居舍人、知制诰韩琦为益利路体量安抚使,西染院副使、兼合门通事舍人王从益副之;户部副使、吏部员外郎蒋堂为梓夔路体量安抚使,左藏库副使、兼合门通事舍人夏元正副之。
初,帝用礼官议,祀高禖于郊,又以宋火德,制赤帝像于宫中,以祈皇子。已而苗美人有娠,见日在帐中,赤慐出于殿墀,又神光照庭。及皇子生,资质端硕,帝闻若神人告曰「最兴来」,因以为小字。辛巳,命参知政事王鬷以太牢报祠高禖。
乙酉,刑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庞籍为契丹生辰使,内殿崇班、合门祗候杜赞副之;右正言、直集贤院、判都磨勘司王拱辰为正旦使,西京左藏库副使彭再问副之。
丙戌,诏后苑、龙图天章阁、延福宫等处,岁所收课利元系三司者,并还属之,仍出所贮金帛、缗钱各一万付左藏库。
九月甲午,以美人苗氏为昭容,俞氏为婕妤。
知府州、左藏库使、恩州刺史折继宣苛虐掊刻,种落嗟怨流移。乙未,责授继宣右监门卫将军、楚州都监,擢其弟继闵为西京作坊使、知府州。仍以敕牓慰谕军吏百姓,各令安集。已而复有讼继宣不法事者,再降为太子右清道率府副率。
御史中丞孔道辅性鲠挺特立,遇事弹劾无所阿避,出入风采肃然。及再执宪,权贵益惮之。
初,道辅迎其父里中,僦郭贽旧宅居之。有言于帝曰:「道辅家近太庙,出入传呼,非所以尊神。」即诏道辅它徙。殿中丞、集贤校理张宗古上言:「汉内史府在太庙堧中。国朝以来,庙垣下皆有官私第舍,请勿令道辅避。」帝曰:「若此,岂重宗庙乎!」丙申,诏宗古免劾,出通判莱州。道辅叹曰:「憸人之言入矣!」未几果出。宗古,宗彝弟也。
己亥,皇长女封福康公主,次女封崇庆公主,福康母曰苗昭容,崇庆母曰俞婕妤。初议封爵,下崇文院检讨典故,而王宗道、王洙等言:「唐制封公主,有以国名【三】,有以郡名,有以美名者。文皇女幼在宫中,已有晋阳之号,若明皇女封永穆、常芬、唐昌、太华,皆以美名。」乃诏用明皇故事。
诏益、梓、利、夔路募人入粟补三班借职及斋郎者,与免本户色役,其摄助教、长史、司马犯私罪杖,情轻者仍听赎。
壬寅,诏河北转运使自今并兼都大制置营田屯田事。
甲辰,斩伪环州刺史刘奇彻于都市。奇彻名重信,为元昊招诱延州属羌,而金明都监李士彬执送京师,遂斩之。
乙巳,上谕辅臣曰:「今言事者,或谮毁大臣,扬君过以钓虚名,不能补益时政,恐寖成俗,朕甚恶之。」张士逊对曰:「陛下洞察邪正,则憸讦之人宜自诫惧也。」
诏两川饥馑,百姓艰食,其盗贼劫廪谷非伤杀人者,并刺配五百里外牢城,为首及累犯盗者,配出川界,俟岁丰如旧。
庚戌,上谕辅臣曰:「京城比有古井,民间相传汲水可以愈疾,投纸可以验神。朕恶其惑觽,已令塞之。」张士逊对曰:「妖妄之事,诚不可滋长也。」
甲寅,秘书监、分司南京、管勾□州仙源县文宣王庙事孔勖为工部侍郎致仕,仍以其从孙国子监主簿、袭封文宣公、知仙源县宗愿兼管勾庙事。
丁巳,降知陇州、供备库使王守琪为潞州都监,坐擅配卒修城也。王守琪知陇州,不知在何时。据富弼疏云:河北巡检王守琪,捉杀得浊流寨溃散兵士三十人,自礼宾副使转供备库使,差知陇州。又按葛怀敏传云:怀敏知雄州,浊流寨兵叛,杀官吏溃去。怀敏发兵掩袭,尽诛其党。而怀敏以宝元二年五月自雍州徙仓州,然则王守琪差知陇州当在宝元元年或二年春也。
是月,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富弼上疏曰:
窃闻去岁十二月赵元昊反,陛下召辅相于宴会,不容顷之间,辅相驰车马于康衢,殊乖坐镇之重。变起仓卒,事无准绳,觽皆谓之忽然,臣则知其有素。昔者元昊常劝德明勿事中朝,且谓所得俸赐只以自归,部落实繁,穷困颇甚,苟兹失觽,何以守邦,不若习练干戈,杜绝朝贡,小则恣行讨掠,大则侵夺封疆,上下俱丰,于我何恤。时德明以力未甚盛,不用其谋。岂有身自继立而不行其说邪!此元昊反状有素者一也。自与通好,略无猜情,门市不讥,商贩如织,纵其来往,盖示怀柔。然而迹稔则容奸,事久则生变。故我道路之出入,山川之险夷,邦政之臧否,国用之虚实,莫不周知而熟察。又比来放出宫女,任其所如,元昊重币市之,纳诸左右。不惟朝廷之事为其备详,至于宫禁之私亦所窥测。济以凶狡之性,贪欲之谋,岂顾守宗盟【四】,坐受羁制!此元昊反状有素者二也。西鄙地多带山,马能走险,瀚海弥远【五】,水泉不生,王旅欲征,军需不给。穷讨则遁匿,退保则袭追,以逗挠为困人之谋【六】,以迟久为匮财之计。元昊恃此艰险,得以猖狂。复知先朝加兵于我,而终弃灵、夏,况我强盛百倍往时,今若称兵,必能得志。此元昊反状有素者三也。朝廷累次遣使,元昊多不致恭,或故作滞留而不迎,或佯为□遽而见迫,或欲负扆而对,或欲专席而居。虽相见之初,暂御臣下之服,而送出之后,便具帝者之仪。盖久已称尊,成其骄态,忽下编于臣列,深耻见于国人,日讲异图,自求足志。此元昊反状有素者四也。顷年灵州屯戍军校郑美奔戎,德明用之持兵,朝廷终失灵武。元昊早蓄奸险,务收豪杰。故我举子不第,贫贱无归,如此数人,自投于彼。元昊或授以将帅,或任之公卿,推诚不疑,倚为谋主。彼数子者,既不得志于我,遂奔异域。观其决策背叛,发愤包藏,肯教元昊为顺乎,其效郑美必矣。此元昊反状有素者五也。西北相结,乱华为虞,自古闻之,于今见矣。顷者,元昊援契丹为亲,私自相通,共谋寇难,缓则指为声势,急则假其师徒,至有掎角为奇,首尾相应。彼若多作牵制,我则困于分张。盖先已结大敌之援,方敢立中原之敌。此元昊反状有素者六也。
是六者,岁月已久,中外共闻,而天子不得知,朝廷不为备,养成深患,遂至大骚。此乃两府大臣之罪也。臣今略举八条,止为戎事,未论其它。伏惟圣明详择。
一事。伏闻元昊遣使,全拟契丹,部伍甚雄,辞礼俱亢。观其勇悍难制,强辨自高,若非使者请行,即是元昊选任,取其筹划,推为腹心,必谓不敢加诛,得以恣行倔强,以能揣敌情为有智,以不辱君命为得贤。我若察其所叛之谋,知其所来之意,是存之则元昊遂其志,诛之则元昊丧其魄。所宜始至之日,尽斩都市,事出不意,乖其本谋,实时宣闻,遂行削夺。或命将致讨,或发兵备边,上则可以示大邦不测之威,下则可以杜小人好乱之渐,岂不韪哉!岂不快哉!戎人必惮而失图,战士必为之增气。而反远从境上,召至都下,恣其货易,待以雍容,重币遣还,优辞慰恤者,岂非冀其回心易虑,而服义向化乎?夫朝廷结以恩信,凡四十载,尚无怀感之意,终致反常之祸,岂兹姑息,遂可悛移!且以放还谓之怀柔耶,则元昊悖逆之性,岂怀柔之肯驯!谓之矜恕耶,则元昊僭窃之罪,何矜恕之可忍!谓之他计,率无可观。只是执事者选懦自居,优游不断,杀之恐其急击,囚之恐其有辞,遂至放还,假示□贷。向若未能加戮,只宜境上斥回,使其不测浅深,犹可谓之下策。召而复遣,理有可从,乃是大国之谋,悉为小戎所料,遂其所以能揣敌情之智,成其所以不辱君命之贤。况当时调发,正当辇运相属,道路杂沓,民口沸腾,使之往来,尽得闻见。谋事如此,取侮之道也。
二事。伏自元昊称乱,西鄙震惊,或帅臣乞师,或朝议遣戍,缘边要害,宿兵猥繁,虽旧不侔【七】,然亦不过三二十万,京师屯卫则差减,天下禁旅则尚多,起为应兵,未尝乏使。窃见自去年十二月至今年四月,未及半年之内,相继三度拣军,皆遣使臣,传布宣命,每至郡邑,无不张皇,仍带殿侍数员,番次押人赴阙。村民恐惧,谓点乡军,致有奔窜山林,钻凿支体,不顾伤毁,苟避刺黥。久乃知其非然,其如终是已惑。三拣兵士,厥数臣则不知,然观此施为,所获必鲜。若其事频惊觽,则莫甚于兹。臣又伏思,内则省廷,外则转运司以至州县,勤劳供职,严峻用刑,所急之须,惟财赋是务,尽农亩之税,竭山泽之利【八】,舟车屋宇,虫鱼草木,凡百所有,无一不征,共知困穷,都为赋敛。自来天下财货所入,十中八九赡军。军可谓多矣,财可谓耗矣。今始用武,遽称乏人,即不知向时所赡之军何在,所耗之财何益!殊未战斗,已大惊扰。万一或致败衄,频有杀伤,须行补添,别设应援,至时又不知调发者何所,拣选者几番!比之今来,必大兴作。凡系兵籍,既已不充,所谓乡军,岂免强配。此时百姓所惧,将来必见不虚。若果行之,所患非细。
三事。伏见今年四月降中书札子,称臣僚上封,财赋所出,各有攸司,由外以充内,自下而奉上者也。又曰仍取羡登,用备供入。乞戒谕诸路转运司,如用度阙,须管自擘划支赡,若的是圆融不出,即许于邻道钱谷有剩处支那,不得更似日前,乞自京般请钱银之类,篃行下者。札子未见,当考。伏以国初疆境甚隘,财赋至微,而征伐不停,用度亦足。洎太祖、太宗尽取川蜀、河东、江南、两浙、荆南、湖南、广南、闽、粤之地,何啻万里,不许逐方私积宝货,当时尽归京师。且以后来赋税无不经度,逐州只留实约军费,其余每岁尽数上供。民力所输,秋毫无隐,不间远迩,不问炎凉,辇运纵横,水陆奔凑,官司督责,时无暂休。凡天下如此者已七十年矣,岂非由外以充内,自下而奉上者乎。而又干戈不作,华夏底宁,惟是常须,绝无他费。臣谓都下财货,固当在处如阜,有入无出,莫知纪极。今诸路运司以逐州实约之费无多羡余,其间年岁有凶歉,则必蠲除,朝廷有要索,则必应副,多方搜括,纔可张罗。若又分外督之,不知出于何所。朝廷既行诫谕,运司不敢冒违,无计以供,惟民是取。民若可出,岂复行仁,民又不禁,必生怨怒,亏损和气,驯致深忧。况是元昊扰边,陕西被苦,士马日济,刍粟顿加,缮治甲兵,修筑城垒,百役兴作,万倍艰难。复值旱灾,无收农赋,中籴之入既不厚,鬻爵所得又不丰,数十万兵,何所仰给?坐观困敝,不行救恤,而执事者尚曰:「财赋者由外以充内,自下而奉上。尔之不足,不系于我,尔自营求。」是何乖方之深也!窃闻太宗皇帝初实内帑,尝谓侍臣曰:「河东敌境甚迩,吾必取之,至时不免扰民。今内帑所积,以备调发。」盖重扰民也。其后皆如诏,卒不挠下。今元昊背畔,关中用兵,要在安民,图共御寇,而反靳中府无用之物,扰四方已困之民,惜财费人,非太宗皇帝之用心也。
四事。窃见去岁降诏,令内外两省官及诸司使副在边者并军职、刺史等近百人,各同罪保举殿直京官已上,委无赃私,即充边任者。臣闻有德者然后知人之德,有才者然后识人之才。无德者见有德必憎,非才者见有才必忌,惟憎与忌者,固非存公。万一才德虽簄,憎忌不作,其如所见相戾,所为相乖,使之择人,何由得士。臣又闻官大者德未必大,位高者才未必高【九】。若限以官选求,必恐其才德遗逸。小而下者,安可厚诬。京朝官殿直之流,固有可采,借奉职选人之辈,岂尽无能!假有两省识一选人果有奇才,又有诸司使副识一借职果有异术,皆可荐举,寘于边陲,而限以诏条,须且弃置。宛转寻访,别得所闻,久谙与旋择固殊【一○】,目睹与耳闻又邈,限官而选,得士为难。臣伏望两省官、诸司使副或军职、刺史在边者,不可一例受诏。宜令两府精择有才识公望卓然为人所称者,方令举官,仍宜不限品秩,自借奉职选人以上,皆得充举【一一】。所保之事,须保堪任边上重难任使,如上之所陈。或本人边事不集,并当同罪,则人人自畏,岂敢容易而举哉?十得十,百得百,不虚受,不滥赏,断可知矣。
五事。窃闻鄜延路尝与蕃兵接战,有一寨主为蕃兵所得,及掳去军民甚觽,西头供奉官、合门祗候马遵引兵追战,实时夺回。延帅范雍及副部署刘平奏乞酬奖,朝命只迁东头供奉官而已。夫马遵者,出死力,突坚围,引既衄之兵,入不存之地,夺已擒之将士,拔已陷之师徒,虽非大功,亦可谓之奇节矣。伏见范雍、刘平者,国家方大倚注,保奏理合超迁,只进一官,殊乖舆论。当兹始初用武,尤在赏劝激人,苟未得宜,必难励觽。臣窃闻河北一都巡检王守琪捉杀得浊流寨溃散兵士二三十人,自礼宾副使转供备库使,差知陇州。又见京东都巡检李知和捉得劫贼七人,自内殿崇班转供备库副使。此二贼徒者,只是草窃之辈,固非勍敌之人,杀之不足震天威,纵之不能成大患,而王守琪则骤迁十余级,李知和亦超转两资官。至于马遵者,出境讨贼,不顾存亡,援溺救焚【一二】,皆得全活,上可以壮朝廷之武,下可以抑僭国之强,比王、李之功效则度越有余,比王、李之迁酬则数倍不足,边臣见之失色,元昊闻之长奸,用人若斯,致寇之道也。
六事。近于七月中,伏闻中书、枢密院同进购募元昊科格,遂告示天下者。夫购者起于乱秦,用于末世,三代已往,不闻有此,岂我太平之世,天下一统,偶有小丑,辄滋背畔,稽之典策,自存讨御,而执事者不为良画,遽劝陛下行乱秦末世之事乎?既非至公之谋,又非常行之法,然有不得已者,亦或为之。何则?苦于用兵,为助兵之术,则购之,汉高祖购项羽是也。兵力骤败,敌势转盛,内怀震惧,计无所出,则购之,王莽购刘演是也。用兵不一,困于支离,敌又相乘,力未能应,则购之,梁太祖购刘知俊是也。一夫跳走,不知所从,虽有兵甲之强,无以加讨,则购之,楚平王购伍员之类是也。四购虽设,无一获者,是购为无益,不可全任明矣。
七事。伏闻秋初,夏守赟为枢密使。夫枢密之任,秉国大权,起于有唐,始用宦者,降及后世,更以武臣。国家恩礼益隆,委任尤重,本天下之兵柄,代天子之武威,势均中书,号称两府,苟为轻授,不若阙官。夏守赟早事先朝,尝参储吏,既缘攀附,渐致显荣,但事贵骄,罔思畏谨,每更剧任,颇乏清名,才术无闻,公忠弗有,一旦擢居觽贤之上,俾赞万务之机,朝命则行【一三】,人心不允。伏况元昊作梗【一四】,西陲用兵,上资睿圣之谋,下取枢臣之画,庶臻泰定,以安黔黎。所宜遴择才能,削平祸乱,而罔询厥德,遽用斯人,不问贤愚,皆所轻笑,亟宜罢免,以重观瞻。臣又虑议者以其尝为攀附而谓之亲信可使,以其久历寄任而谓之耆旧可尊,以其官是节制而谓能知兵,以其貌甚魁梧而谓能镇俗。是皆不然。惟尽公者可以亲信,不主乎攀附之遇。惟宿德者可谓耆旧,不主乎寄任之多。有才武而好学则能知兵,不在乎官。有器业而不佻则能镇俗,不在乎貌。伏惟陛下察守赟之所立,验守赟之所为,可谓尽公、宿德者乎?可谓有才武而好学、有器业而不佻者乎?
八事。伏闻西鄙用兵已来,不住差移武臣往彼,每有过阙下而求见者,多不许见。臣窃详所谓,未见其宜。谓之天子至尊,不可令小臣浼□,则非所以询刍荛而广接纳也。谓之循守旧例,未尝许小臣求见,则方今用兵要在开通壅塞,与旧不侔,非可以循旧例阻绝人臣之时也。谓之武臣多鄙,不可令容易面对,则既已委任,用为好人,非所宜鄙之也。谓之朝廷差除,自有命令,本职所管,自有局分,不必令对,则用兵之际,事与旧殊,本职或有更张,局分亦有规制,何由闻达,非所以博究利病而翦除凶駆之意也。以此四事求之,臣故曰窃详所谓,未见其宜。今边寇方兴,陕西大扰,朝廷多发兵伍,选任武臣,虽则直御寇戎,盖亦旁备它盗。凡有武臣求对,必于边事有闻,陛下听朝之余,何惜一见。召于咫尺,待以从容,霁其威颜【一五】,加之善诱,使无惧慑,尽意敷陈,然后观其奏对之是非,察其趋向之邪正,可者则奖激而遣之,不可亦优容而罢之。如此,则谓官家知我姓名,身心有所分付,不患边奏不省,不忧权臣害能,各尽所怀,无不感悦,勇锐而去,罄竭为期,刻志夷凶,立功报主,局分岂有不集,边事岂有不宁!圣人所以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者,盖用此矣。又何忧乎叛寇,何恤乎用兵!陛下勤劳之心,岂不至哉!接纳之礼,岂不优哉!闻见之事,岂不博哉!议者又谓臣曰:此非主上怠于勤劳,而簄于接纳,盖执政者自知致寇,常虑获辜,不欲许人非次上殿,或论奏四方之事,或指陈两府之非,开悟圣人聪明,则非己之利也。故但奏云某人已有差使,某人已与迁陟,所求入见,不宜允从,只是徼望恩荣,别希锡赐。以此罔上,上以为然,意要阻绝天下是非,蔽塞天子耳目,自以为安身之计也。臣谓果有是事,则非臣所知,惟在陛下察其忠邪而进退之,则苍生之福也,宗社无疆之庆也。
冬十月辛酉,以环州生户啰埋为右班殿直,子日威为本族军主。啰埋尝受元昊防御使,率其族来归,特录之。
癸亥,礼部侍郎致仕燕肃言,每遇朝廷大庆会,欲于在所通表章,从之。
甲子,罢诸司三品官卒辍视朝。初,光禄卿郑立卒,礼官举故事请辍朝,而议者以谓今诸司三品非要官,恩礼不称辍朝,故罢之。宋敏求春明录云:国初以来,惟正官三品方得谥【一六】,兼官赠三品不得之。真宗命陈彭年详定,遂诏文武官至尚书、节度使卒,许辍朝,赠官至正三品许请谥【一七】,而史失其传。当考。
宗正寺修玉牒官李淑上所修皇帝玉牒二卷,皇子籍一卷。
丙寅,上御迩英阁观讲左氏春秋及读正说终,上曰:「春秋所述前世治乱之事,敢不监戒。正说先帝训言,敢不遵奉。」丁度等拜伏而言曰:「陛下德音若此,诚天下之福也。」上复问度洪范、酒诰二篇大义,度悉以对,因诏度讲周易,李淑读三朝宝训,丁度、李仲容读所编经史规鉴事迹。
己巳,寿州长史林献可言国家休咎之事,上谓辅臣曰:「朝廷得失在任人,得人则政治,失人则政隳。若尧、舜之世,虽有灾异不为害,桀、纣之世,虽有祥瑞不为福。今之言者多挟此以求进用,不可不察。」
庚午,赐麟、府州及川峡军士缗钱。
癸酉,降益州路转运使明镐知同州,坐知陵州楚应机受赇,镐失按举也。应机将败,或告镐以先期奏之,镐曰:「获罪则已,安可欺朝廷邪?」
丁丑,罢陕西诸路州所增壮丁。
辛巳,曲燕近臣于崇政殿,以讲左氏春秋故也。
甲申,诏两川饥民流徙出剑门关者勿禁。
注 释
【一】徙判郑州陈尧佐判永兴军「徙」下「判」字原阙。按本书卷一二一宝元元年三月戊戌编,陈尧佐罢为淮康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本卷下文八月甲子编又称,新判永兴军陈尧佐复判郑州。依文例,「判」字似不应省,今补。
【二】国朝因唐大中制「大中」原作「太宗」,据阁本及宋史卷三○○杜曾传改。
【三】有以国名此句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宋会要帝系八之一○补。
【四】岂顾守宗盟「岂」下原有「肯」字,据各本删。
【五】瀚海弥远「瀚海」原作「湖海」,续通鉴卷四二作「瀚海」,连下文「水泉不生」,以作「瀚海」为是,因改。
【六】以逗挠为困人之谋「困」原作「因」,据宋本、宋撮要本、阁本改。
【七】虽旧不侔宋本、宋撮要本均作「虽旧日不侔」,阁本则作「虽比旧不侔」。
【八】竭山泽之利「竭」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补。
【九】位高者才未必高「未」原作「不」,据同上两本改。
【一○】久谙与旋择固殊「旋」原作「选」,据同上两本及阁本改。
【一一】皆得充举「充举」原作「荐举」,据同上书改。
【一二】援溺救焚「焚」原作「灾」,据同上书改。
【一三】朝命则行阁本作「朝命既行」。
【一四】伏况元昊作梗「况」原作「见」,据宋本、宋撮要本改。
【一五】霁其威颜「颜」原作「严」,据同上两本及阁本改。
【一六】惟正官三品方得谥「官」字原脱,据宋本、宋撮要本及春明退朝录卷中补。
【一七】赠官至正三品许请谥「正」字原阙,据上引春明退朝录补。
续资治通鉴长编
卷一百二十五
卷一百二十五
起讫时间 起仁宗宝元二年十一月尽是年闰十二月
卷 名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二十五
帝 号 宋仁宗
年 号 宝元二年(己卯,1039)
全 文
十一月戊子朔,出内库真珠估缗钱三十万,赐三司。上谕辅臣曰:「此无用之物,既不欲捐弃,不若散之民间,收其直助籴边储,亦可少纾吾民之敛也。」
刑部郎中、直集贤院王皞上唐余录六十卷,降敕奖谕。
壬辰,诏:「礼部贡院,自今省试举人,设帘都堂中间,而施帷幙两边,令内外不相窥见。点检试卷官及吏人【一】,非给使毋得辄至堂上。其诗、赋、论题,并以注疏所解揭示之,不许上请。或题义有疑当请者,仍不得附近帘前。御试考校,并分上中下三等,初考用墨,其点抹于卷后通计之,若涂注脱误四十字以上,颇为不谨,亦依礼部格少字数退黜之。」
癸巳,以皇子生,燕宗室于太清楼,读三朝宝训,赐御诗,又出宝元天人祥异书示辅臣,其书盖上所集天地、辰纬、云气、杂占,凡七百五十六,厘三十门,为十卷。
甲午,以河东大通监隶并州,仍命京朝官为知监兼交城县事。
丁酉,降武宁节度使、知枢密院事盛度为尚书右丞、知扬州【二】,尚书左丞、参知政事程琳为光禄卿、知颍州,御史中丞孔道辅为给事中、知郓州,刑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庞籍知汝州,开封府判官、金部郎中李宗简追一任官勒停,司封员外郎、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麻温其落职监当,司门员外郎张纯堂后官,国子博士李备远处监当,光禄寺丞程琰荆湖北路监当,前太常博士直集贤院吕公绰、前太常博士吕公弼、王畴罚铜十斤,奉礼郎丁讽罚铜四斤。
先是,权知开封府郑戬按使院行首冯士元奸赃及私藏禁书事。而士元尝为度强取其邻所赁官舍。故枢密副使张逊第在武城坊,其曾孙偕才七岁,宗室女所生也,贫不自给,乳媪擅出券鬻之。琳阴使士元谕以偕幼,宜得御宝许鬻乃售。其乳媪以宗室女故入宫见庄惠太后,既得御宝,琳即市取之,及令弟琰同士元市材木。籍与公绰、公弼皆尝令士元雇女口。温其坐托士元赊买盐,虚作还钱月日,而纯与备亦坐托士元引致亲戚为军巡、推司及府贴司【三】,畴、讽并尝以简阚士元理逋负。士元既杖脊,配沙门岛,而宗简辄私发公案欲营救之,开封府推官王逵具以白戬,遂奏移鞫御史台,狱具,诏翰林学士柳植录问。是日旬休,上特御延和殿,召宰臣等议决之。初,张士逊素恶琳而疾道辅不附己,将并逐二人,察帝有不悦琳意,即谓道辅:「上顾程公厚,今为小人所诬,宜见上为辨之。」道辅入对,言琳罪薄,不足深治。帝果怒,以道辅朋党大臣,又事初下台,止隔戬、籍入朝,而不隔度及琳,故特贬焉。宗简,沆子。畴,博文子。讽,度子。逵,濮阳人也。
戬强敏善听决,喜出不意,独假贷细民,即豪宗大姓,绳治愈急。府白直陶信杖棰能轻重,为民间所惮,戬按其罪,窜流之。治士元狱,朝议畏其皦核。公绰等既被罚,言者又奏父夷简失义方之训,夷简时判天雄军,上恐伤夷简意,赐诏慰抚。公绰、公弼时丁母忧,王畴父博文去年四月卒,故皆称前官。戬传以为辞连宰相吕夷简者,误也。夷简时为镇安节度使、同平章事、判天雄军,即不任中书。
戊戌,翰林学士、工部郎中、知制诰柳植为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兵部郎中、知制诰聂冠卿为契丹生辰使,代庞籍也。冠卿五世祖师道,杨行密版奏【四】,号问政先生,鸿胪卿。及使契丹,契丹主谓曰:「君家先世奉道,子孙固有昌者。尝观所著蕲春集,词极清丽。」因自击球纵饮,命冠卿赋诗,礼遇特厚。
己亥,上谓辅臣曰:「所决冯士元之狱,如闻颇惬中外之论。」张士逊对曰:「台狱阿徇,非特出宸断,无以肃清朋邪。」上曰【五】:「若周之十乱,可谓同心同德。大抵法令必行,邪正有别,则朝纲举矣。」
诏盛度等如有章表,所在毋得受。
庚子,内殿承制米知顺为礼宾副使、兼权茭村等族巡检,以御西贼有劳也。米知顺,未详何许人,此必因贼寇保安,故知顺有守御功,当与卢守懃等同一事。今既先赏知顺,及后月守懃等迁官,则知顺但降褒诏,不更迁官。实录载此事不详,当考。韩琦明年奏疏,云知顺为元昊降虏,不知事在何时,亦当考。琦疏附明年五月。
赐延州东路经战阵蕃官茶彩。
辛丑,许建州立学,仍给田五顷。
壬寅,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王鬷为工部侍郎、知枢密院。
翰林学士、刑部员外郎、知制诰宋庠为谏议大夫、参知政事。
癸卯,诏曰:「左右辅臣,人所视效。中执法,朕之耳目。而度乘高势以侵占民居,琳尝尹京邑,以巧谲市第,道辅又阴为之地,奏请□贳,咸已正治厥罪。其申告中外,使知状焉。」
刑部员外郎、直史馆、同修起居注宋祁次当知制诰,以兄庠在中书,乃授天章阁待制、同判礼院。时陕西用兵,调费日蹙,祁上疏论三□三费曰:
兵以食为本,食以货为资,诚圣人所以一天下之具也。以天下取之,以天下用之,量入为出,故天子不得私焉。今左藏无积年之镪,太仓无三岁之粟,南方冶铜匮而不发,承平如此,已自雕困,何哉?良由取之既殚,用之无度。今朝廷大有三□,小有三费,以困天下之财。财穷用褊,更欲兴数十万觽以事境外,可谓无谋矣。陛下诚能超然远览,烛见根本,去三□,节三费,专备西北之屯,尚可旷焉高枕,无匮乏之患。
何谓三□?天下有定官,无限员,一□也。天下厢军不任战而耗衣食,二□也。僧道日益多而无定数【六】,三□也。三□不去,不可以为国。请断自今日,僧道已受戒具者姑如旧,其方着籍为徒弟子者悉还为民,勿复岁度。而州县寺观留若干,僧道定若干,后毋得过此数。此策一举【七】,得耕夫织妇数十万人【八】,一冗去矣。天下厢军,不择孱小□弱,而悉刺之【九】,纔图供役,本不知兵。亦且月费廪粮,岁费库帛,数口之家,不能自庇,于是相挺逃匿,化而为盗贼者,不可胜计。朝廷每有夫役,更籍农民以任其劳,假如厢军可令驱以就役,又且别给口券,复觊赐钱,广募之无益。请罢天下招厢军,其已在籍者许备役终身,如此,则中下之家悉入农业,又得力耕者数十万,则二□去矣。国家郡县素有定官,譬以十人为额,常以十二加之,即迁代罪谪,足以无乏。今则不然,一官未阙,十人竞逐【一○】,纡朱满路、袭紫成林,州县之地不广于前,而官五倍于旧,吏何得不苟进?官何得不滥除?请诏三班审官院、内诸司、流内铨明立限员以为定法【一一】,其门荫、流外、贡举之色,实置选限,稍务择人,候有阙官,计员增吏,则三□去矣。
何谓三费?一曰道场斋醮,无日不有,或七日,或一月,或四十九日,各挟主名,未始暂停,至于蜡、蔬、膏、□、酒、稻、钱、帛,百司供亿,不可赀计。而主者利于欺攘,故奉行崇尚峻于典法【一二】,皆以祝帝寿、奉先烈、祈民福为名,欲令臣下不得开说。臣愚以为陛下上事天地宗庙,次事社糤百神,醴酪粢盛,牺牲玉币,使有司端委而奉之,岁时而荐之,足以竦明德于天极,介多福于黔庶,何必道场斋醮,希屑屑之报哉?是国家抱虚以考祥,小人诬神而获利耳。宜取其一二不可罢者,使略依本教,以奉熏修,则一费节矣。二曰京师寺观,或多设徒卒,或增置官司,衣粮所给,三倍它处。帐幄谓之供养,田产谓之常住,不徭不役,坐蠹齐民。而又别饰神祠,争修塔庙【一三】,皆云不费官帑,自募民财,此诚不逞罔上之尤者。夫民藏于国,国藏于民。财不天来,而由地出也。役不使鬼,而待人作也。舍国取民,其伤一焉。请一切罢之,则二费节矣。三曰使相、节度,不隶藩要,贪取公用,以济私家【一四】。迹夫节相之建,或当边镇,或临师屯也。公用之设,所以劳觽而飨宾也【一五】。今则不然,大臣罢黜,率叨恩除,取生人之资力,为无功之奉养,坐糜邦用,莫此为甚!请自今地非边要、州无师屯者,不得建节度,已带节度,不得留近藩及京师,则三费节矣。
臣又闻之,人不率则不从,身不先则不信。陛下若能躬服至俭,风示四方,衣服醪膳,无溢旧规,请自乘舆始;锦彩珠玉,不得妄费,请自后宫始。然后天下向应,民业日丰,人心不摇,师役可举,虽使风行电照,饮马西河,蠢尔戎酋,可玩之股掌中矣,宁与今日诛求财用【一六】,课盐榷茗,为戚戚之计者同日语哉!祁疏附见,祁以二年二月权度支判官,本传载此疏于权度支判官后,或当移见二月。
甲辰,赠右侍禁、合门祗候潘湜为登州刺史,其子若愚、若谷并为右班殿直,若冲三班奉职,若钦三班借职。湜为延州东路巡检,与西贼战,并其二子俱殁,故优□之。
辛亥,赠太子右卫率府率世丰为左领军卫将军,仍赐进士及第。世丰少喜学,聚书,率励兄弟讲习,能为诗,有声宗室间。因侍燕太清楼,以善书褒赐缯帛。尤慕为进士学,尝曰:「吾安得预科举哉!」既卒,其父从霭上其诗二百篇,特追赐焉。
是月,西贼寇保安军,鄜延钤辖卢守懃等击走之。贼寇保安,稽古录在十二月,据范雍疏则在十一月。实录于十二月初九日书卢守懃等功赏,凡功赏必因奏到乃行,保安被贼,决在十一月,不在十二月也。今校正,从范疏系十一月末。更须考米知顺迁官事。贼又以三万骑围承平寨,鄜延部署许怀德时在城中,率劲兵千余人突围破贼。已而贼复成阵,有出阵前据鞍谩□者,怀德引弓一发而踣,贼乃解去。怀德,均子也。贼围承平,据司马光记闻乃十一月事,又据范雍年末所奏疏,亦称十一月贼五头项入寇,承平当在其间,今附年末。承平所以不拔,许怀德之力,而范雍奏疏乃称怀德不历军阵,不知何故。当考。按宋史许怀德传载承平寨事,与本文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