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腆纪年 - 第 57 页/共 72 页
吴贞毓等十四人之合疏纠五虎也,将置之死;以起恒数为丁时魁、金堡所指摘,意必乘机下石。而起恒顾力救之;因大恶起恒,合词请诏王化澄入阁。给事中雷得复劾起恒二十余罪,比之严嵩;王不悦,夺得复官。起恒力求罢斥,王挽留至再,不得;放舟竟去。
明朱成功攻揭阳之新埠寨,降之。
成功以施郎为左先锋镇、弟显贵为右先锋镇、黄廷为援剿右镇、王秀奇戎旗镇、甘辉亲丁镇。是月复至揭阳,攻新埠寨;寨长乞输饷,许之。寻诏安人万礼有众数千,因施郎以降(考曰:万礼即张礼,辨见后)。
五月,明郧国公高必正、兴平侯党守素、南阳伯李元胤朝于梧州,诏严起恒入阁。
时兴国公李赤心已死,兵权归必正、守素二人,以兵五千入卫;于五月十三日抵梧,朝臣郊迎四十里,牛酒犒师。必正大悦,贞毓欲藉以倾起恒,为言:『朝事坏于五虎,主之者严起恒。公入见,请除君侧奸,数语即决矣』。庶吉士钱秉镫,起恒门生也,时在坐;笑谓必正曰:『五虎攻严公,严公翻力救五虎;此长者,奈何以为奸』?必正大悟。次日对水殿,言『起恒虚公可任,金堡等处分过当;请手敕追还起恒入阁』。越二日,元胤自肇庆来,慈宁王太后垂帘,王东向,召三帅同对。元胤伏地请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有罪不处分于端州,必俟到此地;是以臣与堡等为党也。向以封疆事急,不敢请罪:今事稍定,请正臣罪』!王慰勉再三曰:『卿大忠大孝,朕不疑卿』。元胤曰:『皇上既不疑臣,何为以处四臣之故赐臣敕书,令臣安心办事乎』?太后遽曰:『卿莫认堡等为好人;卿如此忠义,他却谤卿谋反』!元胤曰:『谤臣谋反有本乎?面奏乎?抑传言乎』?王不能答。必正曰:『皇上重处堡等是也;但处堡等之人不如堡等,处堡等之后亦无胜于堡等之事』。太后曰:『只「滇封」一事,岂非金堡误国』?诸臣乃不敢对。已复面质王化澄徇私置党,化澄窘甚,申诉不能成语;王为解之。
明改戍金堡于清浪卫。
王召对廷臣,忽曰:『金堡毕竟是君子?是小人』?再问,无对者。明日钱秉镫疏言:『臣昨侍班次,恶堡者皆在列。而皇上再问,无对者,则天良难灭;堡之不为小人可知。堡受刑最重,左腿已折;相随一仆,复堕水死。今远戍金齿,以孑然残废之身,■〈敝〉■〈辟〉于荒郊绝域之外,去必不到、到亦必死;虽名生之,实杀之也。乞量改近边』!乃改清浪卫。高必正赠堡百金为药资,不受。马宝自德庆来,亲为洗创;堡竟不死,为僧二十余年而终。
徐鼒曰:堡謇謇自命,循资格、拘小数,偾事有余,救时无济。「仁杰、昌宗」云云,出语不伦,尤失人臣之礼。孔子曰:『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其堡之谓欤!
明诏中书科:非军国大事,本章不许封进。
科臣张孝起、李用楫与御史廖永亨互讦;太后语王传谕中书科:科道本章不许封进。王曰:『是绝言路也。军国大事许非时进,其余不许擅封』。
明陈邦傅袭高必正营,必正西走。
必正朝回,邦傅嗔其不附己,潜遣兵袭其老营。必正请援于桂林,瞿式耜命滇营总兵刘崇贵驻柳、庆,遥为声援。王闻之,敕邦傅:谕以和好。
明马宝袭清远以救广州,不克。
时清远参将郦文龙、东莞总兵张道瀛、参将张善、南雄副将覃养志等俱降。
明以兵部左侍郎万翱掌部事,起复鲁可藻为兵部侍郎。
明晋封焦琏宣国公、胡一青卫国公、曹志建保国公。
万翱久为五虎所抑,可藻亦以瞿式耜疏劾失职。五虎败,翱掌中枢,可藻以附吴贞毓升枢贰;思结援于诸勋,因有是命。时诸帅丧师失地,朝廷不能问;惟宽假之而已。
明封广州总督杜永和等为侯。
广州东、南二面距珠江,惟西城为山麓,永和树木城迭石守之;浚三濠通海潮,泥淖不能攻。王师长围困之,暑雨蒸溽,弓弦解胶,几欲退师;而高必正兵已西走,陈邦傅、马宝战败,李元胤驻兵三水观望不敢前。围愈急,万翱、鲁可藻一筹莫展,惟请晋封诸将以慰劳之。
六月,明文安之朝于梧州,命入阁办事。
时严起恒为首辅,王化澄、朱天麟次之。安之至,起恒让为首辅。
明朱成功讨苏利于碣石卫,不克;旋师围潮州。
苏利,饶平人;流落海丰为盗,尝与碣石卫民构衅。民乞援于同安之号大目公苏秦者;秦击利败之,遂入碣石。利依秦为裨将,战辄胜;秦以其同姓,益重之。秦偶疾,利刺秦自代;明末五虎乱潮之一也。惧为成功所并,投诚于我大清,为左都督;而阴持两端,不薙发。成功率舟师讨之,风逆失利,反师围潮州。陈斌烧断广济桥,昼夜攻击;郝尚久死守不下,乞救于漳州总兵王邦俊。
我大清兵复取云霄、诏安,进攻盘陀岭;明朱成功部将柯宸枢死之。
王邦俊闻潮州围急,统大队至长桥。守罗山岭之黄廷、洪政弃城走,而宸枢据险扼守;王师不能进。邦俊以骑兵往来诱敌,而令副将王之刚自盘龙小路度岭,游击张胜由杜浔过云霄。宸枢分兵逆战,炮矢尽,全军皆没。宸枢,晋江人,隆武帝授以参军;督军出关,屡有奇谋。成功闻其死,大痛曰:『吾不恨失浦、诏,恨亡宸枢耳』!遂解围军于潮阳。
明朱成功部将甘辉击斩叛将黄亮采。
亮采见云、诏之失,与其党陈拔五、李英等叛攻行营。辉击斩之,军乃定。
秋八月中秋节,明从臣朝贺于水殿。
自春至秋,严起恒、王化澄随驾逍遥河上,民间为之谣曰:『汉宫秋也,昭阳愁也』。盖起恒字秋冶、化澄字昭阳也。中秋节,御舟泊梧州之系龙洲,王与三宫置酒箫鼓;起恒手书「水殿」二字为扁额,濯缨唱和。中宵不乐而罢,以闻清远、惠、莞败报也。
徐鼒曰:特书何?吾无讥乎尔!伤之也。
明朱成功袭杀郑联,取厦门,遂取金门。
厦门、金门两岛,为郑彩、郑联所据。芝鹏说成功取之;成功曰:『取之不得,反结为仇』。芝莞曰:『建国远行,惟联在厦;此其时也』。施郎曰:『联嗜酒无谋。藩主以四巨舰扬帆回师,寄泊鼓浪屿;彼见船少,必无猜疑。余船假为商贾,分驻旁港。登岸拜谒,相机而动。此吕蒙赚荆州之计也』。成功曰:『吾欲善取之,庶免杀兄之名』。芝莞曰:『恐其部卒生心,杀之为是;不见唐太宗之于建成、元吉乎』?成功乃率甘辉、施郎、洪政、杜辉精兵五百、船四只,于中秋夜泊舟鼓浪屿。联方醉卧万石岩(岩踞城东数里,凿石成洞,联所造也);报至,不得通。诘朝酒醒,栉发出迎。成功笑曰:『师屡败,兄能以一军相假乎』?联未及答,诸执锐者突前挽其舟;联唯唯惟命。成功麾军过联船,联将士詟伏莫敢动。邀联饮于虎坑岩,投壶角胜;联归途至半山塘,伏起,刺杀之。成功勒兵入城,佯搥胸大哭曰:『谁杀吾兄』!令兵守联与彩宅门,饬「无令不许擅入」,斩其用事者章云飞。于是联部将陈俸、蓝衍、吴豪等咸归焉。彩之将杨朝栋、王胜、杨权、蔡新等闻联死,亦率全队舟师降,旧将蓝登亦来归;乃遣洪政持书折矢招彩。
初,彩之出师也,戒联曰:『国姓帆船来往,宜备之』!联曰:『少年乳臭,何足介意』!既闻联死,叹曰:『所托非人,吾之咎也』。彩既败于沙埕,乞援舟山不获,无所归;而政适至,因叹曰:『吾年老,诸子弟能继志者大木耳!吾愿全军解付』。令弟斌偕政复命。成功遂兼有两岛,威震海上。
九月,我大清兵克灌阳,明知县李遇升死之;曹志建奔恭城。
先是,龙虎关之败,志建兵溃入恭城、阳朔,声言将至桂林;焦、滇诸营皆汹汹。瞿式耜发犒金五千两,命兵科吴其靁往抚之;而王师亦退驻衡州,事少定。至是再失利,志建奔恭城;马进忠亦退于瓜里,走入武冈山中;桂林大震。
我大清兵复取全州,明赵印选、胡一青、王永祚入于桂林。
于元烨督兵桂林,有女许聘王永祚子矣,印选为其子强委禽焉;又与胡一青争总统,大哄。一青出守榕江,从事独劳;而印选居城内老营,拥姬妾自娱,诸帅心不平。焦琏兵在安乐,猝呼之不能至。王师破全州,长驱入严关;诸帅托分饷入桂林,榕江遂成空壁,故莫有堵御者。
孙可望由云南东袭贵州;明总兵皮熊走清浪卫,追执之。
可望自称秦王之后,诸军悉曰行营,设护卫曰驾前官;自称曰孤、曰不榖,文书下行曰秦王令旨,各官上书则曰启。称李定国、刘文秀曰弟安西李、弟抚南刘;其下称之曰国主。皮熊畏其逼也,遣官李之华通好请盟。可望致书曰:『贵爵坐拥貔貅,战则可以摧坚虏、守则可以资保障。独是不肖有司罔知邦本,征派日烦,民生日蹙。黔中乃兵出之途,宁无救灾恤邻之念,以为假道长发之举?若滇、若黔,总属朝廷封疆;留守、留兵,绸缪粮糗,惟欲与行在通声息。若祗以一盟了事为燕雀处堂之计,非不榖所望于君子矣』!熊得书益惧,避之清浪卫。追执之,夺其兵;既而释之。
孙可望入贵州,执明佥都御史巡抚郭承汾;袭平越,执威清道黄应运。皆不屈,暨总兵姚某、刘某等死之。
贵州院司、道官会请可望之前军都督白文选入省,可望因下教安定之,令所属文武呈缴滥札;文职之监军、督饷、部卿、佥宪,武职之总制、参游各衔名概行裁革,无敢抗拒者。惟承汾、应运、总兵姚某、刘某等六人,诟贼求死;可望怒曰:『尔愿死,不与尔良死』!缚六人于地,驱劣马数十蹴踏之;籍其家,陈尸四门以怖不顺己者。姚、刘诸人姓名乡贯不可详,惟承汾、应运为最着。
承汾字懋衮,晋江人;崇祯癸未(一六四三)进士,由淮安府推官入为浙江道御史。隆武帝命以原官巡按贵州,与定番侯皮熊、总兵范爌协力剿抚。福京亡,粤中命未下,熊、爌疏留之;晋太仆卿,兼佥都巡抚。可望之纳款也,令李定国会盟于龙里。可望入贵州,承汾贻书责之,谓『牛耳之血未干,北门之师夜至;君父可欺,天地神明不可昧也』!可望兵劫之,遂与应运等先后被执。
应运字际飞,福建归化人;邑令杨鼎甲奇其才,拔为童子试第一。隆武二年(一六四六),鼎甲已易名鼎和,官云贵部院,朝于福州;怪应运久滞经生,题为监纪推官,携之入滇,委管贵阳府刑务。永历改元(一六四七),思州苗叛,鼎和谓应运曰:『不遇盘错,何知利刃?子努力为之』!授应运思州司理兼监军佥事。甫抵任,而平越所属黄平诸苗交叛;应运由思州率兵抵黄平,苗解围去。承汾时为巡按,以平苗功,题应运平越知府,加参议衔。既复令摄威清道事,以备可望。应运置家口于平越,而轻骑赴安顺。值川将王祥兵溃,掠食遵义,居民诣滇求救;抚按议遣官抚之,莫如应运才。可望闻应运远出,遣李定国袭安顺据之。应运归途闻报,径诣定国,说之曰:『将军有事于安顺,何不尺一相报,乃骚动贵部邪』!定国曰:『将出兵从,此武夫本色,勿怪也』!应运曰:『恨安顺狭陋耳!若可屯驻车骑,何不启闻天子,请此弹丸为牧地?天子方悬爵赏以网罗英雄,未有不许将军者;应运便当解职,以锁钥相付矣』!定国色益和,遽曰:『正欲与贵道商之』。应运知其心动,又难之曰:『宿闻将军神勇敌万人,又所部精锐一当百,乃前此所据地旋得旋失何邪』?定国曰:『兵家得失无恒,不足论也』。应运曰:『不然;当是名义不正,人人得睥睨之耳!若藉三百年天子之名号,加以将军之神威,统率罴虎,扫荡不庭,而闻风义从者又络绎交助,天下谁敌将军者?他日分茅胙土,传之奕世,中山、开平不足比也。今将军舍万世不朽之功业而不王不霸,传舍州郡,非良图也』。定国欣然曰:『贵道言是,即当与平东谋之』。应运曰:『平东在滇,远未可期;应运当捧盘敦与将军定约耳』!定国许之,乃歃血誓扶明室,无二心。可望闻之,不善也;侦知应运赴平越,遣冯双礼袭而执之。执送贵阳,厉声诘曰:『尔以茅土许安西,便当以九五尊我,何为不舞蹈乎』?应运曰:『平东误矣!平东不尝贡献天子求册封乎?同僚耳,何拜为』!可望曰:『吾据滇、黔,帝制有余,于册封何有』?应运曰:『如是则平东叛天子,即乱贼矣!王臣岂拜乱贼乎』?承汾亦笑曰:『头可断,膝不可屈也』!可望怒,同下之贵阳狱。可望犹惜应运才,使护卫再三谕降;应运语益励,乃同遇害。时庚寅(一六五○)九月也。
定国闻二人死,心怨之;自是不受可望节制矣。平虏将军许荩忠目击而叹曰:『猘犬饥狼,逢人即噬,何分贤愚?吾肉喂犬狼何益』!赂张护卫使说可望曰:『大王将建大业,四门宜祓除不祥;陈尸横衢,非礼也,曷瘗之』!乃于贵阳南郊之毛家庵侧,列葬六棺。葬毕,荩忠潜入顶耙苗洞,不复出。辛丑(一六六一)之春,应运子培鼎扶榇归,辞荩忠;见荩忠率卒屯田,自食其力,犹服旧时衣冠云(考曰:参陈蓼崖「纪略」、李世熊「寒支集」)。
臣鼒曰:「纪年」于明季东南士大夫之殉义者,若浙、若闽,能详哉言之;外此,或佚之不能言,言之不能详。盖黄宗羲、毛奇龄、全祖望、李世熊之徒皆国初硕学,见闻亲切,纪述足传;而穷乡僻壤之文献无征者归于泯没,良足悲矣!
孙可望遣其将王自奇、刘文秀、白文选分道取四州。
可望闻袁韬、武大定之杀杨展也,始有图蜀心。上书为展讼冤;使自奇将兵向川南,而别遣文秀、文选取遵义。
明忠国公王祥与刘文秀战于乌江败绩,死之;遵义陷。
祥战于乌江,不胜;自刎死。文秀降其众,尽收遵义地。初,献贼入蜀,畏祥不敢窥遵义;前后拒守凡八年。
刘文秀攻建昌卫,明在籍前长沙知县高明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