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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兵者宁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胜。故白起对秦王曰:「明王爱其国,忠臣爱其名,臣宁伏其重诛,而不忍为辱军之将。」又严颜谓张飞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故二将咸重其名节,就死而不求生者,盖知败衄之耻,斯诚甚矣。
又曰:「凡与敌相逢,持军相守,欲知彼算,将揣其谋,则如之何?」对曰:「士马骁雄,示我以羸弱;阵伍齐肃,示我以不战;见小利佯为不敢争,伏奇兵故诱以奔北;内实严警,外为弛慢;恣行闲谍,托以忠告;或执使以相忿,或厚贿以相悦;移师则减灶,合营则偃旗;智足以及谋,勇足以及怒,非得地而不舍,非全军而不侵;以多击少,必取于晨朝,以寡击众,必候于日暮:如此则兵多诡伏,将有深谋,理须曲为防慎,不可入其规画。故传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但敌固无小,蜂虿有毒。且鸟穷则啄,兽穷犹触者,皆自卫其生命,而求免于祸难也。若困而不斗,乃智不逮于鸟兽,其能将乎?必须料敌制胜,诫于小利,然后可立大功矣。」
或又问曰:「所谓料敌者何?」对曰:「料敌者,料其彼我之形,定乎得失之计,始可兵出而决于胜负矣。当料彼将吏孰与己和,主客孰与己逸,排甲孰与己坚,器械孰与己利,教练孰与己明,地势孰与己险,城池孰与己固,骑畜孰与己多,粮储孰与己广,工巧孰与己能,秣饲孰与己丰,资货孰与己富:以此揣而料之,焉有不保其胜哉!夫军无小听,听必审也;战无小利,利必大也。审听之道,诈亦受之,实亦受之,巧亦受之,拙亦受之,其诈而似实亦受之,其实而似诈亦受之,但当明听其实,参会众情,徐思其验,锻炼而用。不得逆诈自听,挫折愚人之词;又不得听庸人之说,称敌寡弱,轻侮众心,而不料其实;又不得受敌人以小利饵我勇士,辄掠财畜,获其首级,将闇不断,而重赏之。忽敌无备,必为所败。揣敌之术,亦易知矣。若辞怒而不战者,待其援也;杖而立,汲而先饮者,倍程迫速渴之兼也。夫欲行无穷之势,图不测之利,其事烦多,略陈梗概而已。若遇小寇而有不可击者,为其将智而谋深,士勇而军整,锋甲坚锐而地险,骑畜肥逸而令行:如此则士蓄必死之心,将怀擒敌之计,此当固而待之,未得轻而犯也。如逢大敌而必可斗也者,彼将愚昧而政令不行,士马虽多而众心不一,锋甲虽广而兵刃不坚,居地无固而粮运不继,卒无攻战之志,旁无军马之援:此可袭而取之。抑又闻之,统戎行师,攻城野战,当须料敌,然后纵兵。夫为将能识此之机变,知彼之物情,亦何虑攻不逮、斗不胜哉!」卫公兵法,悉出孙子。如本已具,不复重出。
敌十五形帅十过附
敌有十五形可击:新集,始至,行阵未定,可击。未食,虽已结阵,须馈食也。不顺,逆风向月建。后至,敌后来,不得山川地势利。奔走,行军失次,用力不齐,阵布不均。不戒,我示弱,诱敌不设备。勤劳,倍道兼行,人马未息,衣甲驰路,虽阵不坚。将离,大将已去,独任小吏,素不威服。长路,趋战争利,日夜不息。候济,半渡,疾击。不暇,贪利求胜,不暇尽阵。险路,泥泞阻狭,车马单行,左右难救。扰乱,行列失叙,进退不齐,纵不相载,横不相对,或坐或立。惊怖,卒阨相逢,都无备拟,鼓噪掩击,三军震慑。不定。阵数移动,人马数顾。
帅有十过:勇而轻死,可暴。贪而好利,可遗。仁而不忍,可劳。知而心怯,可窘。信而喜信人,可诳。廉洁而爱人,可侮。慢而心缓,可袭。刚毅自用,可诱。懦志多疑,可惑。急而心速。可久。
孙子曰:「军旁有险阻、蒋潢井、生葭苇、山林、翳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藏处也。险者,一高一下之地。阻者,雨水地也。蒋者,水草之藂生也。潢者,池也。井者,下也。葭苇者,众草所聚也。山林者,众木所居也。翳荟者,可以屏蔽之处也。此以上相地形,此以下察敌情也。翳荟草木之相蒙蔽,可以藏兵处,必覆索之也。敌近而静者,恃其险也;敌远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其所处者居易利也。所居利也。言敌去我近,但遣轻挑我,欲使前就之,其所处者平利也。挑,徒吊反。众树动者,来也;斩伐树木,除道进来,故动。众草多障者,疑也;结草为障,欲使我度稠草中。多障蔽者,敌必避去,恐追及,多作障蔽,使人疑有伏焉。鸟起者,伏也;下有伏兵住藏,触鸟而惊起也。兽骇者,覆也;敌广阵张翼,来覆我也,故兽惊骇也。尘高而锐者,车来也;车马行疾,尘相冲,故高也。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达者,薪采来也;尘散衍而条达,各行所求。少而往来者,营军也。欲立营垒,以轻兵往来为斥候,故尘少也。辞卑而益备者,进也;其人来使辞卑,使闲视之,敌增备也,必进来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诡诈驰驱,无所畏,是知欲退者也。轻车先居其侧者,阵也;阵兵,欲战也。轻车驰车在阵侧。无约而请和者,谋也;未有要约,而使来请和,有闲谋也。奔走而陈兵者,期也;自与偏将期也。半进半退者,诱也。倚仗而立者,饥也;倚仗矛戟而立者,饥之意。汲役先饮者,渴也;向人见利而不进者,劳也;士疲劳也。敌人来,见我利而不能击进者,疲劳也。鸟集者,虚也;敌大作营垒,示我众,而鸟集止其中者,虚也。夜喧呼者,恐也;军士夜喧呼,将不勇也。相惊无备者,恐惧也。军扰者,将不重也;无威重也。旌旗动者,乱也;旌旗谬动,抵东触西倾倚者,乱也。吏怒者,倦也;军吏悉怒,将者疲倦也。粟马食肉,军无县棰,不反其舍者,穷寇也;谷马食肉,不复蓄积,无县箪之食,欲死战,此穷寇也。箪,即棰之类也。谆谆翕翕,徐言入入者,失其众也;谆谆,语貌,又不足貌。翕翕者,不真也。其上失卒之心,少气之意。徐言入入者,与之言安徐之貌也,此将失其众也。谆,章伦反。翕,许及反。数赏者,窘也;军不素敌,数行赏,欲士卒之力战者,此恐窘也。窘,渠殒反。数罚者,困也;数行刑罚者,教令弛废,是困军也。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先行卒暴于士卒,而后欲畏己者,此将不精之极也。来委谢者,欲休息也。战未相伏,而下意气相委谢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备奇伏也,此必有闲谋也。
察而后动
春秋时,齐师伐鲁,败退。鲁庄公将逐之,曹刿曰:「未可。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恐诈而奔也。刿,居卫反。登轼而观之,其旗靡,其辙乱,曰:「可逐之。」
又,春秋时,秦、晋战于羁马,交绥。秦行人夜戒晋师曰:「两君之士皆未慭也,明日请相见也。」慭,缺也。鱼觐反。晋大夫臾骈曰:「使者目动而言肆,惧我也。目动,心不安;言肆,声放散,失常节也。骈,蒲田反。将遁矣。薄诸河,必败之。」薄,迫也。晋裨将胥甲、赵穿当军门呼曰:「死伤未收而弃之,不惠也。不待期而薄人于隘,无勇也。」乃止。秦师果夜遁。
春秋时,晋师伐齐。齐侯畏众,齐师夜遁。师旷曰:「鸟乌之声乐,齐师其遁。」鸟乌得空营,故乐也。邢伯曰:「有班马之声,夜遁,马不相见,故鸣也。班,列也。齐师其遁。」叔向曰:「城上有乌,齐师其遁。」
春秋时,晋师伐楚,将战,楚子登巢车,以观晋军。巢车,车上为橹。楚将子重使大宰伯州黎侍于王后。州黎,晋伯宗子,先奔楚也。王曰:「骋而左右,何也?」骋,走也。曰:「召军吏也。」「皆聚于中军矣」。曰:「合谋也。」「张幕矣」。曰:「虔卜于先君也。」虔,敬也。「撤幕矣」。曰:「将发命也。」「甚嚣,且尘上矣。」曰:「将塞井夷灶而为行也。」夷,平也。行,户郎反。「皆乘矣,乘,承证反。左右执兵而下矣」。曰:「听誓也。」左将帅,右车右。「战乎?」曰:「未可知也。」「乘而左右皆下矣」。曰:「战祷也。」祷,请诸鬼神也。竟败楚于鄢陵。
东晋末,宋武帝自京口举义兵讨桓玄,玄将桓谦屯于东陵,卞范之屯覆舟山西以拒之。宋武疑贼有伏兵,谓小将刘锺曰:「此山下当有伏兵,卿可率部下指往摸之。」摸音莫。锺应声驰进,果有伏兵数百,一时奔走。
宋雍州刺史袁顗举兵反,顗,鱼起反。沿流入鹊尾,与官军相持既久,官军主张兴世越鹊尾上据钱溪,顗将刘胡攻之,不下,遣人传唱钱溪已平,官军之众并惧,宋将沈攸之曰:「不然。若钱溪实败,万人中要应有逃亡得还者。必是彼战失利,唱空声以惑众耳。」勒军中不得辄动。钱溪信寻至,果大破贼。攸之悉以钱溪所送胡军耳鼻示之,顗骇惧,急追胡还,遂溃之。
后魏将司马楚之讨蠕蠕,蠕蠕潜遣奸觇,蠕,如兖反。觇,丑厌反。入楚之军,截驴耳而去。有告失驴耳者,诸将莫能察。楚之曰:「必是觇贼截之以为验,贼将至矣。」即使军人伐柳为城,水灌令冻,城立而贼至。冰峻城固,不可攻逼,贼乃走散。
西魏将韩果性强记,兼有权略,所行之处,山川形势,辄能记忆,兼善伺敌虚实,揣知情状。有潜匿溪谷为闲侦者,闲,古苋反。侦,丑郑反。果登高视之,所疑之处,往必有获。
周武帝帅师攻围高齐,后主将兵十万自来援之。时柱国、陈王纯屯千里径,大将军、永昌公椿屯鸡栖原,大将军宇文盛守汾水关,并受齐王宪节度。宪密谓椿曰:「兵者诡道,去留不定,见机而作,不得遵常。汝今为营,不须张幕,可伐柏为庵,示有形势。令兵去之后,贼犹致疑也。」时齐主分军万人向千里径,又令其众出汾水关,自率大兵与椿对阵。宇文盛驰骑告急,宪自以千骑救之。齐人睹谷中尘起,相率遽退。盛与柱国侯莫陈芮涉汾逐之,多有斩获。俄而椿告齐众稍逼,宪又回军赴之。会椿被敕追还,率兵夜返。齐人果谓柏庵为帐幕也,不疑军退,翌日始悟。周人设疑,齐人不察。庵音谙。
验虚声知无实
后汉末,刘备遣将吴兰屯下邳,曹公遣曹洪征之。备遣张飞屯固山,欲断军后。众议狐疑,洪曰:「贼实断道者,当伏兵潜行,今反张声,此其不能也。宜及其未集,促击兰,兰破,则飞自走。」集兵击兰,大破之,飞果走。
东晋末,宋武帝率兵北伐,围南燕慕容超于广固,未下。时后秦姚兴遣使告宋武云:「慕容见与邻好,又以穷告急,今当遣铁骑十万,径据洛阳。晋军若不退者,便当长驱而进。」宋武呼兴使答曰:「语汝姚兴,我定燕之后,息甲三年,当平关、洛。今能自送,便可速来。」刘穆之闻兴使,驰入,而宋武发遣已去。以兴所言并答,具语穆之。穆之曰:「常日事无大小,必赐与谋。此宜善详,云何率尔便答。未能威敌,正促彼怒耳。若燕未可拔,兴救奄至,不审何以待之?」宋武笑曰:「此是兵机,非卿所解,故不语耳。夫兵贵神速,彼若审能遣救,必畏我知,宁容先遣信命。此是其见我伐燕,内已怀惧,自强之辞耳。」兴竟不能出师。广固终拔,擒慕容超,平齐地。
敌降审察
楚汉相持,项羽围汉王于荥阳。汉王请和,割荥阳以西者为汉。亚父劝项王急攻荥阳,汉王患之。陈平反闲既行,羽果疑亚父,亚父大怒而去,发病死。汉将纪信曰:「事急矣,臣请诳楚,可以闲出。」于是陈平夜出女子东门三千余人,楚因击之,纪信乃乘王车,黄屋左纛,曰食尽,汉王降楚。楚军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之。以故汉王得与数十骑出西门,遁走。
后魏万俟丑奴、万音墨。俟音其。宿勒明达等反叛,寇掠泾州,魏将崔延伯率众讨之。时丑奴置营泾州西北七十里。众军将出营讨贼,未战之闲,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乞且缓师。延伯谓其事实,逡巡未斗。俄而,宿勒明达率众自东北而至,乞降之贼从西竞下,诸军前后受敌。延伯上马突阵,贼势摧挫,便尔逐北,径造其营。贼本轻骑,延伯军兼步卒,兵力疲怠,贼乃乘闲得入排城。延伯军遂大败,死伤者二万人。
西魏大将周文征东魏,战于邙山,裨将于谨率其麾下伪降,立于路左。东魏大将齐神武军乘胜逐北,不以为虞。追骑过尽,谨乃自后击之,敌人大骇。独狐信又收集兵士于后奋击,齐神武军遂乱,以此西魏军得全而返。
通典卷第一百五十一 兵四
闲谍 行师先在量力不可穷兵 临敌易将 军政不一必败 军无政令败 推诚 示信 示义
孙子曰:「用闲有五:有因闲,有内闲,有反闲,有死闲,有生闲。五闲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因闲者,因其乡人而用之者也。因敌乡人知敌表里虚实之情,故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内闲者,因其官人而用之者也。因在其官失职者,若刑戮之子孙与受罚之家也。因其有隙,就而用之。反闲者,因其敌闲而用之者也。敌使闲来视我,我知之,因厚赂重许,反使为我闲也。萧世诚曰:「言敌使人来候我,我佯不知,而示以虚事,前却期会,使归相语,故曰反闲。」死闲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闲知之,而待于敌闲者也。作诈诳之事于外,佯漏泄之,使吾闲知之。吾闲至敌中,为敌所得,必以诳事输敌,从而备之。吾所行不然,闲则死矣。又云,敌闲来,闻我诳事,以持归,然皆非所图也。二闲皆不能知幽隐深密,故曰死闲也。萧世诚曰:「所获敌人,及己叛亡军士有重罪系者,故为贷免,相敕勿泄,佯不秘密,令敌闲窃闻之。吾因纵之使亡,亡必归。敌必信焉,往必死,故曰死闲。」生闲者,反报者也。择己有贤才智谋,能自开通于敌之亲贵,察其动静,知其事计,彼所为已知其实,还报,故曰生闲。故三军之亲莫亲于闲,若不亲抚,重以禄赏,则反为敌用,泄我情实。赏莫厚于闲,厚赏之,赖其用。事莫密于闲,闲事不密,则为己害。非圣智不能用闲,不能得闲人之用。非仁义不能使闲,非微密者不能得闲之实。用意密而不漏。闲事未发而先闻,其闲者与所告者皆死。凡军之所欲击,所欲击之军。城之所欲攻,所欲攻之城者。人之所欲杀,所欲杀之人者。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守,谓官守职任者。谒,告也,主告事者也。门者,守门者也。舍人,守舍之人也。必先知之为亲旧,有急则呼之,则不见呵止,亦因此知敌之情。令吾闲必索知之。敌闲之来闲我者,因以利导而舍之,舍,居止也。令吾人遗以重利,复遇而舍止之,可令诡其辞。故反闲可得而用也。故能取敌之闲而用之。因是而知之,故乡闲、内闲可得而使也。因反敌闲而知敌情,乡闲、内闲者皆可得使。因是而知之,故死闲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可得而攻也。因诳事而知敌情,生闲往返,可使知其敌之腹心所在。因是而知之,故生闲可使如期。五闲之事,主必知之,人主当知五闲之用,厚其禄,丰其财。故反闲不可不厚也。反闲,五闲之本,事之要也,故当在厚待。则伊、吕之在夏、殷,为殷、周反闲,岂不重之哉!唯明主贤将,能以上智为闲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者也。」
闲谍
春秋时,楚师伐宋,九月不服,将去宋。楚大夫申叔时曰:「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楚子从之。筑室于宋,分兵于田,示无去志。王从其言。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兵法:因其乡人而用之,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因而利导之。华元盖用此术得以自通。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宁以国毙,不从城下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子反惧,与之盟,而告楚子,退三十里。宋及楚平。华元若不因闲谍,无由得入楚军。
战国郑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子妻胡,因问群臣曰:「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思期曰:「胡可。」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不备。郑袭胡,取之。此用死闲之势。
战国燕昭王以乐毅为将,破齐七十余城。及惠王立,与毅有隙。齐将田单乃纵反闲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师。使他将来,即墨残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毅。燕人士卒离心。单又纵反闲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墓,僇音戮先人。」燕军从之。即墨人激怒,请战,大败燕师,所亡七十余城悉复之。
战国秦师围赵阏与,赵将赵奢救之,去赵国都三十里,不进。秦闲来,奢善食音寺遣之。闲以报秦将,以为奢师怯弱,而止不行。奢随而卷甲趋秦师,击破之。具示缓篇。此则反用彼闲也。
战国秦与赵兵相拒长平,赵孝成王使廉颇为将,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出。秦之闲言曰:「秦之所患,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为将耳。」赵王信之,因以奢子为将,终为秦将白起所败。
楚、汉相持,未决胜负。陈平言于汉王曰:「彼项王骨鲠之臣以亚父范增、锺离眛、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人。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闲,闲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然之,遂出黄金四万斤,与平,恣所为,不问出入。既多以金纵反闲于楚军,宣言诸将锺离眛等为项王将,功多矣,然终不得裂地而王,欲与汉为一,灭项氏,分王其地。项王果疑之,使使至汉。汉为太牢之具,举进。见楚使,举鼎俎而来。即佯惊曰:「吾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复持去,以恶草具进楚使。去肴肉,更以草菜之具。使归具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击下荥阳城,项王不信,不肯听亚父。亚父闻项王疑之,乃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汉遣纪信诈降,而汉王宵遁,终灭项羽。羽不悟反闲而亡。
汉使郦食其说齐王田广,舍兵,与郦生纵酒。汉将韩信因齐无备,袭齐,破之。田广烹食其。此偶成韩信用死闲之势。
汉高帝被匈奴单于冒顿围于白登,及使闲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且汉主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乃解围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外向,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
后汉西域将兵长史班超发于阗诸国兵,击莎车、龟兹二国。扬言兵少不敌,罢散。乃阴缓生口,归以告。龟兹王喜而不虞。超即潜勒兵,驰赴莎车,大破,降之。具声言退诱敌破之篇。斯亦同死闲之势。
晋益州牧罗尚遣将隗伯,攻蜀贼李雄于郫城,互有胜负。雄乃募武都人朴泰,鞭之见血,使谲罗尚,欲为内应,以火为期。尚信之,悉出精兵,遣隗伯等率兵从泰击雄。雄将李骧于道设伏。泰以长梯倚城而举火,伯军见火起而争缘梯,泰又以绳汲上尚军百余人,皆斩之。雄因放兵,内外击之,大破尚军。此用内闲之势。
十六国后凉吕光将吕延伐乞伏干归,大败之。干归乃纵反闲,称众溃,东奔成纪。延信而追之。延司马耿稚曰:「告者视高而色动,必有奸计,不可。」延不从,相遇,战败,死之。具声言退诱敌破之篇。斯亦同班超破莎车之势。
东魏将段琛据宜阳,遣将牛道常扇诱边人。西魏将韦孝宽拒之,遣谍人访获道常手迹,令善书者伪作道常与孝宽书,论归款之意,又为落烬烧迹,若火下书者,还令谍人遗之于琛营。琛得书,果疑之。道常所经略皆不见用。孝宽知其离沮,因出奇兵掩袭,擒道常及琛等,崤、渑遂清。渑音沔。
东魏大将齐神武率兵趣沙苑,西魏大将周文帝遣达奚武觇之。武从三骑,皆衣敌人衣服。至日暮,去营数百步,下马潜听,得其军号。因上马历营,若警夜者,有不如法者,往往挞之。具知敌之情状,以告周文帝。
齐斛律光字明月,为当时名将。后周将韦孝宽守玉璧,今绛郡稷山县。忌光英勇。孝宽参军曲严颇知卜筮,谓孝宽曰:「来年,齐朝必大相杀戮。」孝宽因令严作谣言,令闲谍漏其文于邺,曰:「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祖珽因续之曰:「盲老翁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令小儿歌之于路。穆提婆闻之,以告其母陆令萱。令萱以饶舌斥己也,陆令萱即后主乳母。盲老翁谓祖珽也,遂相与协谋,以谣言启后主诛光。周武帝闻之,遂大赦境内,始有灭齐之志,竟平其国。
大唐卫公李靖伐突厥颉利可汗,以唐俭先在突厥结和亲,突厥遂不备,靖因掩击破之。亦以唐俭为死闲之势。
李靖兵法曰:
夫战之取胜,此岂求之于天地,在乎因人以成之。历观古人之用闲,其妙非一,即有闲其君者,有闲其亲者,有闲其贤者,有闲其能者,有闲其助者,有闲其邻好者,有闲其左右者,有闲其纵横者。故子贡、史廖、陈轸、苏秦、张仪、范睢等,皆凭此术而成功也。
且闲之道,其有五焉:有因其邑人,使潜伺察,而致词焉;有因其仕子,故泄虚假,令告示焉;有因敌之使,矫其事而返之焉;有审择贤能,使觇彼向背虚实,而归说之焉;有佯缓罪戾,微漏我伪情浮计,使亡报之焉:凡此五闲,皆须隐秘,重之以赏,密之又密,始可行焉。
若敌有宠嬖,任以腹心者,我当使闲遗其珍玩,恣其所欲,顺而傍诱之;敌有重臣失势,不满其志者,我则啖以厚利,诡相亲附,采其情实而致之;敌有亲贵左右,多词夸诞,好论利害者,我则使闲曲情尊奉,厚遗珍宝,揣其所闲而反闲之;敌若使聘于我,我则稽留其使,令人与之共处,矫致殷勤,伪相亲昵,朝夕慰喻,倍供珍味,观其辞色而察之,仍朝暮令使独与己伴居,我遣聪明者潜于复壁中听所闲,使既迟违,恐彼怪责,必是窃论心事,我知事计,遣使而用之。
且夫用闲以闲人,人亦用闲以闲己,己以密往,人以密来,理须独察于心,参会于事,则不失矣。若敌使人来,欲候我虚实,察我动静,觇知事计而行其闲者,我当佯为不觉,舍其厚利而善啖之,微以我伪言诳事,示以前却期会,即我之所须,为彼之所失者,因其有闲而反闲之,彼若将我虚而以为实,我即乘其弊而得其志矣。
夫水所以能济舟,亦有因水而覆没者;闲所以能成功,亦有凭闲而倾败者。若束发事主,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不诡伏以自容,不权宜以为利,虽有善闲,其可用乎?
行师先在量力不可穷兵
春秋时,息侯伐郑,郑伯与战于境,息侯大败而还。君子是以知息之将亡也。不度德,郑庄贤。不量力,息国弱。不亲亲,郑、息同姓之国。不征辞,不察有罪,言语相恨,当明征其辞,以审曲直,不宜轻斗。犯五不韪,而以伐人,其丧师也,不亦宜乎!韪音于鬼反。
汉武帝患匈奴屡为边患,雁门马邑豪聂壹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帝召问公卿,曰:「今欲举兵攻之,何如?」韩安国曰:「臣闻高皇帝围于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数所。平城之饥,七日不食,天下歌之。解围之后,而无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私怒伤天下之政,故乃遣刘敬,奉金千斤,以结和亲,至今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尝一拥天下精兵聚之广武,终无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无不忧者。孝文悟于兵之不可宿,故复合和亲之约。此二圣之迹,足以为效矣。窃以勿击为便。」
汉元帝时,朱崖、儋耳二郡夷数反,贾捐之上书请不击。其略曰:「臣闻尧舜禹三圣之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强治也。是以颂声并作,视听之类咸乐其生。秦氏兴兵远攻,贪外虚内,务欲广地,而天下溃畔。赖圣汉为百姓请命,平定天下。至孝武皇帝,以国富人逸,攘却匈奴,西连诸国,至于安息,东过碣石,造盐铁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犹不能足。当此之时,寇盗并起,征伐不休之故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悁,居缘反。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保全元元也。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雠。』自古而患之久矣,何况乃复其南方万里之蛮乎!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费四十余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无功乎!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皆可且无以为。」于是遂罢其郡。具边防南蛮篇。
后汉光武建武中,北匈奴衰弱,臧宫、马武上书:「请临塞,厚悬购赏,喻告高句丽、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及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矣。」帝曰:「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具边防匈奴篇。
魏将诸葛诞据寿春反,魏将王基讨之。司马文王欲遣诸将轻兵深入,招迎吴将唐咨等子弟,因衅有荡覆吴之势。基谏曰:「昔吴将诸葛恪乘东关之胜,竭江表兵,以围新城,城既不拔,而众死者太半。蜀将姜维因洮上之利,轻军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邽。夫既胜之后,必轻敌,则虑难不深。今贼新败于外,又内患未弭,是其修备设虑之时也。且兵出踰年,人有归心。今俘馘十万,罪人斯得,自历代征伐,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也。昔武皇帝破袁绍于官渡,自以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从之。
宋文帝励精为治,俗阜人康,元嘉数十年闲,比汉之文景。自以财殷力盛,遂经略中原,命王玄谟等大举北伐,遂至后魏太武亲率二十万众至于瓜步,丧师蹙国,斯不量力、黩武之谓也。
陈宣帝即位数年,遣吴明彻率师十万渡江,尽克淮南之地。息师不二三载,更攻后周之彭城,大败于吕梁,明彻并将卒并没。江左削弱,自此之由。斯亦不量力而黩武穷兵之谓也。
后周武帝伐齐,军次并州。齐将安德王延宗拥兵四万出城拒帝,帝率诸军合战,齐人退,帝乘胜逐北,率千余骑入城东门,令诸军绕城置阵。至夜,延宗率其众排阵而前,城中军却,人相蹂践,大为延宗所败,死伤略尽。齐人欲闭门,以阃下积尸,扉不得阖。帝从数骑,崎岖危崄,仅乃得出。至明,率诸军更战,大破之,擒延宗,并州平。周武穷兵,几于不济。
临敌易将
战国燕昭王使将乐毅下齐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二城未下。惠王嗣立,以骑劫代毅,遂为齐将田单所败,得齐地复归于齐。
秦师伐赵,赵王使廉颇御之,颇固壁不战。赵王惑秦之闲,以赵奢之子代颇,赵师大败。
晋镇南将军杜元凯都督荆州诸军事,袭吴西陵督张政,西陵,今夷陵郡。大破之。政,吴之名将,据要害之地,耻无备取败,不以实闻于孙皓。元凯欲闲吴边将,乃请还其所获之众于皓。皓果召政,遣武昌监刘宪代之。故晋军将至,使其将帅移易,成倾荡之势,竟殄灭焉。皓不悟致败。
后周末,隋文帝作相,尉迟迥据相州举兵,隋文帝遣郧公韦孝宽为东道元帅,师次沁水,水涨,未得渡。沁音七鸩反。长史李询上密启云:「大将梁士彦、宇文欣、崔弘度等并受尉迟迥饟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文帝以为忧,欲代此三人。李德林独进计云:「公与诸将并是国家贵臣,未相伏驭,今以挟令之威,使得之耳,安知后所遣者能尽腹心,前遣之人独致乖异?又取金之事,虚实难明,即令换易,彼将惧罪,恐其逃逸,便须禁锢,然则郧公以下,必有惊疑之意。且临敌代将,自古所难,乐毅所以辞燕,赵奢之子所以致败于赵。如愚所见,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为诸将旧来所信服者,速至军所,观其情伪。纵有异意,必不敢动。」文帝大悟,即令高颎驰驿往军所,为诸将节度,竟成大功。隋文悟之而胜。
孙子曰:「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便于事,不拘于君命也。故曰「不从中御」。
军政不一必败
春秋时,楚子伐郑,晋师救之。楚子北师次于郔。郔,郑北地。音延。闻晋师济河,楚子欲还,伍参言于楚子曰:参,仓含反。「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肯用命。其三帅者,专行不获。欲专其所行,而不得。听而无上,众谁适从?此行也,晋师必败。」楚改乘辕而北之,次于管以待之。晋师在敖、鄗苦高反之闲。晋魏锜求公族未得,欲为公族大夫。而怒,欲败晋师。请致师,不许。请使,许之。遂往,请战而还。赵旃求卿未得,旃,赵穿子。请挑战,不许。请召盟,许之,与魏锜皆命而往。郄克曰:「二憾往矣,弗备必败。」随会曰:「若二子怒楚,楚人乘我,丧师无日矣,乘,犹登也。不如备之。楚之无恶,除备而盟,何损于好?若以恶来,有备不败。且虽诸侯相见,军卫之彻,警也。」彻,去也。先縠不可。不肯设备。随会使巩朔、韩穿帅七覆于敖前,帅,将也。覆,谓伏兵七处。故上军不败。而中军、下军皆败绩。
春秋时,吴师伐楚州来,楚救之。吴人御诸锺离。楚将子瑕卒,楚师熸。音尖。吴、楚之闲,谓火灭为熸。军中重主丧亡,故其战人无复气势也。吴将公子光曰:「诸侯从于楚者众,而皆小国也,畏楚而不获已,是以来。吾闻之:『作事威克其爱,虽小必济。』克,胜也。军事尚威。胡、沈之君幼而狂,性无常。陈大夫啮壮而顽,顿与许、蔡疾敌。楚大将死,其师熸。薳越为帅,帅贱,多宠,政令不一。越非正卿也,军多宠人,政令不一于越也。薳,为委反。七国同役而不同心,七国,楚、顿、胡、沈、蔡、陈、许也。帅贱而不能整,无大威命,楚可败也。先分师以犯胡、沈与陈,必先奔,诸侯之师乃摇心矣。诸侯乖乱,楚必大奔。请先者去备薄威,示之以不整,以诱之。后者敦陈整旅。」敦,厚。吴子从之。战于鸡父。音甫。吴子以罪人三千先犯胡、沈与陈,囚徒不习战,以示不整。三国争之。吴为三军以击于后,中军从王,光帅右军,掩余帅左军。吴之罪人或奔或止,三国乱,吴师击之,败,获胡、沈之君及陈大夫。舍胡、沈之囚,使奔许与蔡、顿,曰:「吾君死矣!」师噪而从之,三国奔,三国,许、蔡、顿。楚师大奔。
后汉末,曹公击马超。始,贼每一部到,公辄有喜色。贼破之后,诸将问其故。答曰:「关中长远,若贼各依崄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来集,其众虽多,莫相归伏,军无适音的主,一举可灭,为功甚易,吾是以喜。」
军无政令败
后魏末,原州人豆卢狼害都督大野树儿等,据州城反。州人李贤乃招集豪杰谋曰:「贼起仓卒,便诛二将,其势虽盛,其志已骄。然其政令莫施,惟以残剥为业。夫以羁旅之贼,而驭乌合之众,势自离解。今若从中击之。贼必丧胆。如吾计者,指日取之。」众皆从焉。贤乃率敢死士三百人,分为两道,乘夜鼓噪而出。群贼大惊,一战而败,狼遁走,追斩之。
推诚
后汉更始初,光武为萧王,定河北诸贼。铜马余众降,封其渠帅为列侯。降者犹不自安,光武知其意,敕令各归营勒兵,乃自乘轻骑按行部阵。降者更相语曰:「萧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投死,犹言致死。由是皆服。
东晋末,刘道规为荆州刺史,桓玄余党荀林屯江津,桓谦军枝江,二寇交逼,以绝都邑之闲。荆、楚既桓氏义旧,并怀异心。道规乃会将士,告之曰:「桓谦今在近畿,闻诸军颇有去就之计。吾东来,文武足以济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因夜开城门,达晓不闭。众咸惮服,莫有去者。
西魏将王罴之守华州也,今冯翊郡。西魏师与东魏师战于河桥,不利,东魏降卒赵青雀据长安城,所在莫有固志。罴乃大开州门,召城中军民谓之曰:「如闻天子败绩,不知吉凶,诸人相惊,咸有异心。王罴受委于此,以死报恩。诸人若有异图,可来见杀。必恐城陷没者,亦任出城。如有忠诚能与王罴同心者,可共固守。」军民见其诚信,皆无异志。
示信
春秋时,晋文公围原,命三日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谍,闲也。曰:「原将降矣。」军吏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人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
晋文公伐楚,归国行赏,狐偃为首。或曰:「城濮之事,先轸之谋。」文公曰:「城濮之事,偃说我无失信,不背三舍之约。先轸所谋,军事,吾用之以胜。然此一时之说,偃言万世之政,奈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之功乎?是以先之。」众皆悦服。
魏明帝自征蜀,至长安,遣张合诸军劲卒四十余万向剑阁。诸葛亮有战士万二千,更下者八千。时魏军始阵,番兵适交,亮参佐咸以敌众强多,非力所制控,权停下兵并声势。亮曰:「吾闻用武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装以待期,妻子企踵而计日。」乃饬速遣。于是去者感悦,愿留一战;住者愤踊,咸思致命。临军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当十,杀张合,却司马宣王,一战大克,此之由也。
示义
春秋时,晋将荀吴伐鲜虞,围鼓。鼓,白狄之别邑。鼓人或请以城叛,吴曰:「吾闻诸叔向:『好恶不愆,人知所适,事无不济。』愆,过。适,归。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赏所甚恶,若所好何?无复加所好。若其弗赏,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则进,不能则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也,所丧滋多。」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鼓三月,鼓人或请降。使其民见,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军吏曰:「获城而不取,勤人而顿兵,何以事君?」吴曰:「所以事君也。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邑以贾怠,不如完旧。完,犹保守也。贾音古。贾怠无卒,终也。弃旧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义不爽,好恶不愆,城可获而民知义所,知义所在也。荀吴必其能获,故因以示义。有死命而无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克鼓而返,不戮一人。
秦末,天下兵起,范增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返,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乃求楚怀王孙心,立为怀王,以从民欲。
汉、楚相持之际,项羽击陈留、外黄,外黄不下。数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欲坑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令之舍人,卑也。以其幼弱,故系其父。往说羽曰:「彭越强劫外黄,强音其掌反。外黄恐,故且降大王。大王至,又坑之,百姓岂有所归心哉!从此以东,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羽然其言,乃赦外黄当坑者,而东至睢阳,闻之皆争下。
汉王至洛阳,新城三老董公遮说汉王以义帝死,请发丧。汉王从之,遂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王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于是诸侯多从之。
晋征南大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羊祜至镇,务修德信,以怀柔初附,慨然有吞吴之心。每与吴人交兵,克日方战,不为掩袭之计。将帅有欲进谲诈之策者,辄饮以醇酒,使不得言。人有掠吴二儿为俘者,祜遣送还其家。后吴将夏详,邵顗等降,二儿之父亦率其属与俱。吴将潘景、陈尚来寇,祜追斩之,而美其死节,厚加殡殓。景、尚子弟迎丧,祜以礼遣还。吴将邓香掠夏口,祜募生缚香,既至,宥之。香感其恩,率部曲而降。祜出军行吴境,刈谷为粮,皆计所侵,送绢偿之。每会众江、沔游猎,常止晋地。若兽先为吴人所伤而为晋兵所得者,皆封还之。于是吴人翕然悦服,称为羊公,不之名也。祜与陆抗相对,使命交通,抗称祜之德,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抗常病,祜馈之药,抗服之无疑心。人多谏抗,抗曰:「羊祜岂酖人者!」时谈以为华元、子反复见于今。抗每告其戍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
东晋末,宋武帝为将,北伐后秦姚泓,以檀道济为前锋。至洛阳,凡拔城破垒,俘四千余人,议者谓应以戮为京观。道济曰:「伐罪吊民,正在今日。」皆释而遣之。于是戎夷感悦,相率归之者甚众。
后魏遣将慕容白曜伐宋无盐城,克之,将尽以其人为军实。副将郦范曰:「齐四履之地,号为『东秦』,不远为经略,恐未可定也。今皇威鈶被,人未沾泽,连城有怀贰之将,比邑有拒守之夫。宜先信义,示之轨物,然后人心可怀,二州可定。」白曜从之。进次肥城,白曜将攻之。范曰:「肥城虽小,攻则淹日,得之无益军声,失之有损军势,且见无盐之卒,死者涂炭,成败之机,足为鉴矣。若飞书告谕,可不攻自伏;纵其不降,亦当逃散。」白曜乃以书晓之,肥城果溃。
隋桂州人李光仕举兵作乱,隋将周法尚讨之。光仕帅劲兵保白石洞,法尚捕得其弟光略、光度,大获家口。其党有来降附者,辄以妻子还之。居旬日,降其数千人。法尚遣兵列阵,以当光仕,亲率奇兵,蔽林设伏。两阵始交,法尚驰击其栅,栅中人皆走散,光仕大溃,追斩之。
大唐武德中,李靖既克江陵,降萧铣。时诸将咸云:「铣之将帅与官军拒战,罪状既重,请籍没其家,以赏将士。」靖曰:「王者之师,义存吊伐。百姓既受驱逼,拒战岂其所愿?且犬吠非主,无容同叛逆之科,此蒯通所以免大戮于汉祖也。今所定荆、郢,宜弘宽大,以慰远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义,但恐自此以南城镇各坚守不下,非计之善。」于是遂止。江、汉之城闻之,莫不争下。
通典卷第一百五十二 兵五
抚士 明赏罚 赏宴不均致败 行赏安众 分赏取敌 行赏招降 示惠招降 军师志坚必胜 军将骄败 敌屡胜骄不备可败 军行自表异致败 师行众悲恐则败 声感人附 守则有余 守拒法附
孙子曰:「视卒如婴儿,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可与之俱死。」
抚士
春秋时,楚师伐宋,围萧。萧溃。楚大夫申公巫臣曰:「师人多寒。」楚子于是巡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纩,绵也。言悦以亡寒。
又,晋声子诣楚,谓令尹屈建曰:「雍子奔晋,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晋、楚遇于靡角之谷。雍子曰:『归老幼,返孤疾,二人役,归一人。简兵搜乘,简,择。搜,阅。秣马蓐食,师陈焚次,次,舍也。焚舍,示必死。明日将战。』行归者,逸楚囚。欲使楚知之。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楚失东夷,子辛死之,则雍子之为也。」
战国魏以吴起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音盈粮,与士分劳。卒有病疽者,吴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或谓之曰:「母子卒也,而将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今又吮此子,妾不知其所死处矣。是以哭之。」于是击秦,拔其五城。
刘、项相持之际,田横据有齐地。汉将韩信、灌婴平齐,横走归彭越。汉灭项籍后,横与其徒属五百人入海,居坞音岛中。帝使使赦横罪而召之,曰:「横来,大者王,小者侯;大者,横身。小者,徒属。不来,且发兵加诛。」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洛阳。至尸乡厩置,谓其客曰:「陛下所以欲见我,不过欲一见我面貌耳。陛下在洛阳,今斩吾头,驰三十里闲,形容尚未能改,犹可知也。」遂自刭,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之高帝。以王者礼葬。横既葬,二客穿其冢旁,皆自刭。余尚五百人在海岛中,闻横死,亦皆自杀。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汉李广历七郡太守,前后四十余年,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卒共之。家无余财,终不言生产事。将兵乏绝处,见水,士卒不尽饮,不近水;不尽餐,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
后汉桓帝以段颎为破羌将军,征羌。行军仁爱,士卒疾者,亲自瞻省,手为裹疮。在边十余年,未尝一日蓐寝。与将士同勤苦,故皆乐为死战。
皇甫规,延熹中为中郎将,持节监讨零吾等羌。会军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规亲入庵庐,巡视将士,三军感悦。东羌遂遣使乞降。
魏将诸葛诞守寿春,以司马氏累代擅权,遂举兵,称匡辅魏室为辞。司马文王率师讨之,寿春城陷,诞死。文王招其徒,不降。且招且战。数百人拱手为列,每斩一人,辄遣降之,皆曰:「为诸葛公死,无恨。」以至于尽,无一人降。时人比之田横矣。吴将于诠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于敌,吾不取也。」乃免冑冒阵而死。其得士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