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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 围敌勿周 围师量无外救缓攻取之 攻城战具附 绝粮道及辎重 火攻火兵火兽火禽火盗火弩附 乘风取胜 水攻 水平及水战具附 敌半涉水击必胜 军行渡水附 御敌水军绝下流败之
第十四 因机设权 多方误之 先攻其心 夺敌心计
第十五 敌无固志可取之 归师勿遏 大阵动则乱因乘之而败 先设伏乘势逐敌败之 乘胜 乘势先声后实 因敌惧遂取之 推人事破灾异 散众 风云气候杂占
叙兵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故经之以五,校之计而索其情:谓下五事,彼我之情。一曰道,德化。二曰天,惠覆。三曰地,慈爱。四曰将,经略。五曰法。制作。道者,令人与上同意也,谓导之以政令,齐之以礼教也。故可与之死,与之生,而人不佹。佹者,疑也。上有仁施,下能致命也。故与处存亡之难,不畏倾危之败。若晋阳之围,沈灶生蛙,人无叛疑心矣。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言以地形势不同,因时制度。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易见也。凡用兵之法,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众举矣。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顿兵挫锐,力屈货殚,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也。虽当时有用兵之术,不能防其后患。兵闻拙速,虽拙,有以速胜。未睹巧之久者也。言其无也。故善用兵者,役不再藉,粮不三载;藉,犹赋也。言初赋人便取胜,不复归国发兵也。始载粮,遂因食于敌,还方入国。因衅而动,兼惜人力,舟车之运,不至于三也。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兵甲战具,取用国中,粮食因敌也。取资用于我国,因粮食于敌家也。晋师馆谷于楚是也。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言兵者凶器,久则生变。若智伯围赵,逾年不归,卒为襄子所擒,身死国分。故新序传曰:「好战穷武,未有不亡者也。」不尽知用兵之害者,不能得用兵之利也。言谋国动军行师,不先虑危亡之祸,则不足使利也。若秦伯见袭郑之利,不顾崤函之败;吴王矜伐齐之功,而忘姑苏之祸。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敌国来服为上,以兵击破为次。全军为上,破军次之;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全卒为上,破卒次之;一校下至百人。全伍为上,破伍次之。百人以下至五人也。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未战而敌自屈服。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之縻军。縻,御也。縻为反。君不知军之形势,而欲从中御也。故太公曰:「国不可以从外治,兵不可以从中御。」不知军中之事,而欲同军中之政,则军士惑矣;军容不入国,国礼不可以治兵也。夫治国尚礼让,兵贵于权诈,形势各异,教化不同。而君不知其变,军国一政,以用治民,则军士疑惑,不知所措。故兵经曰「在国以信,在军以诈」也。不知三军之权,而欲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不得其人之意志知之。君既闇于用臣,不知权变,而谬以为势位,授非其人,则举措失所,军覆败也。若赵不用广武君,而任成安君。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三军之众,疑其所任,惑其所为,则邻国诸侯,因其乖错,作难而至也。故太公曰「疑志不可以应敌」也。
甲兵之用,其来尚矣。周因井田,以定兵赋。夏官司马掌军戎,天子六军,诸侯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井田之制;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通十为成,成方十里;成十为终,终十为同,同方百里;同十为封,封十为畿,畿方千里。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故四井为邑,四邑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马一疋,牛三头。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马四疋,兵车一乘,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干戈备具,是谓乘马之法。一同百里,提封万井,除山川沈斥、城池邑居、园囿术路三千六百井,定出赋六千四百井,戎马四百疋,兵车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万井,定出赋六万四千井,戎马四千疋,兵车千乘,此,诸侯之大者。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万井,定出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疋,兵车万乘。于是戎马、车徒、干戈素具矣。术音遂。春搜,夏苗,秋狝,冬狩,讲武习艺,无阙于时。具军礼篇。历代皆同。以九伐之法正邦国:凭弱犯寡则眚之,眚,犹瘦,四面削其地。贼贤害民则伐之,暴内陵外则坛之,坛,读为墠。谓置之空墠之地,出其君,更立其次贤也。野荒民散则削之,负固不服则侵之,贼杀其亲则正之,执治其罪。放弒其君则残之,残灭之。犯令陵政则杜之,杜塞,使不得与邻国交通。外内乱,鸟兽行,则灭之。谓有禽兽之行。此禁暴靖民之大略也。
洎周衰,齐、晋、吴、楚迭为霸国,更相吞灭,以至七雄。班孟坚有言曰:「当是时也,吴有孙武,齐有孙膑,魏有吴起,秦有商鞅,皆擒敌立胜,垂着篇籍。故齐愍以技击强,兵家之技巧,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立攻守之胜。魏惠以武卒奋,奋,盛起也。秦昭以锐士胜。锐,勇利也。若齐之技击,得一首则受赐金。事小敌脆,则偷可用也;偷,谓苟且。事巨敌坚,则涣然离矣。巨,大也。涣然,散貌。是亡国之兵也。魏氏武卒,衣三属之甲,上身一,髀裈一,缴一,凡三属也。属,联也。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冑带剑,赢三日之粮,冑,兜鍪也。冠冑带剑者,冠兜鍪而又带剑也。赢,谓担负也。日中而趋百里,一日之中也。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试之而中科条也。复,谓免其赋税也。利田宅者,给其便利之处也。中,竹仲反。复,方目反。如此,其地虽广,其税必寡,其气力数年而衰。是危国之兵也。秦人,其生民也阨,其使人也酷烈。,地小也。,固也。酷,重厚也。烈,猛威也。狃之以赏庆,导之以刑罚,狃,串习也。使其民所以要利于上者,非战无由也。功赏相长,五甲首而隶五家,能得着甲者五人首,使得隶役五家,是为相君长也。是最为有数,故能四代胜于天下。然皆干赏蹈利之兵耳,未有安制矜节之理也。矜,持也。虽地广兵强,鳃鳃常恐天下之一合而共轧己也。鳃,惧貌也。轧,践轹也。鳃音先祀反。轧音于黠反。然则齐桓、晋文之兵,可谓入其域而有节制矣,入王兵之域,而未尽善也。犹未本仁义之大统也。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直秦之锐士,直,亦当也。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老氏曰:『善师者不陈,善陈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亡。』若夫舜修百僚,咎繇作士,命以『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刑无所用,所谓善师不陈者也。汤、武征伐,陈师誓众,而放擒桀、纣,所谓善陈不战者也。齐桓南服强楚,使贡周室,北伐山戎,为燕开路,存亡继绝,功为伯首,所谓善战不败者也。楚昭王遭阖庐之祸,国灭出亡,父老送之。王曰:『父老返矣!何患无君?』父老曰:『有君如是其贤也!』相与从之。或奔走赴秦,号哭请救,秦人为之出兵,昭王返国,所谓善败不亡者也。若秦因四代之胜,据河山之阻,任用白起、王翦豺狼之徒,奋其爪牙,禽猎六国,以并天下。穷武极诈,士民不附,卒隶之徒,还为雠敌,猋起云合,果共轧之。斯为下矣。」猋音标。
管子曰:「夫为兵之数,存乎聚财,论工,造军器。制器,兵器。选士,政教,军中号令。服习,谓便习武艺。遍知天下,谓遍知其地形隘易,主将工拙,士卒勇怯也。明于机数。此八者,皆须无敌。故兵未出境,而无敌者八悉备,然后能正天下。」又曰:「凡人之所以守战至死而不德其上者,或守或战,虽复至死,不敢恃之以德于上,则有数存焉于其闲,故至于此也。曰:大者,亲戚坟墓之所在也,一变。田宅富厚足居也;二变。不然,则州党与宗族足怀乐也;三变。不然,则上之教训习俗慈爱之于民也厚,无所往得之也;君之恩厚,皆在于民,无所他往,故得民致死。四变也。不然,则山林泽谷之利足生也;五变。不然,地形险阻,易守而难攻也;六变。不然,则罚严而可畏也,赏明而足劝也;七变。不然,则有深怨于敌人也;八变。不然,则有厚功于上也。功厚则禄多,故亦自为战,而不德于君。九变。今恃不信之人,而求以利用不守之民,而欲以固将不战之卒,而幸以胜,此兵之三闇。」
汉文帝时,匈奴屡入寇,晁错上书论备边之要。其略曰:「丈五之沟,渐车之水,渐音子廉反。陵阜崎岖,积石相接,此步兵之地,车骑二不当一。平原广泽,漫衍相属,此车骑之地,步兵十不当一。候视相及,川谷分限,此弓弩之地,短兵百不当一。两阵相近,平地浅草,此长戟之地,刀楯三不当一。草木蒙茏,枝叶蔚茂,此矛鋋之地,长戟二不当一。穹崇险隘,阻阨相视,此刀楯之地,弓弩三不当一。」卫公李靖曰:「危阪高陵,溪谷阻难,则用步卒。平原广衍,草浅地坚,则用车。追奔逐北,乘虚猎散,反复百里,则用骑。故步为腹心,车为羽翼,骑为耳目,三者相待,参合乃行。」具边防匈奴篇。
宋文帝元嘉中,每岁为后魏侵境,令朝臣博议。何承天陈备边之要,其大略:一曰移远就近,以实内地;二曰浚复城隍,以增阻防;三曰纂偶车牛,以饬戎械;四曰计丁课仗,勿使有阙。具边防拓跋氏篇。
收众
后汉建安中,刘表为荆州牧,今江陵郡。刘备时在荆州,众力尚少。诸葛亮曰:「荆州非少人也,而着籍者寡,平居发调,即人心不悦。可语刘荆州,令凡有游户,皆使自实,因录以益众可也。」备言其计,故表众遂强。
选择附
大唐卫公李靖兵法曰:「诸兵士将战,身貌弱,不胜衣甲。又戎具所施,理须坚劲,须简取强兵,并令试练器仗。兵须胜举衣甲,器仗须彻札陷坚。须取甲,试令斫射,然始取中。」
立军
周制: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军将皆命卿;二千五百人为师,师帅皆中大夫;五百人为旅,旅帅皆下大夫;百人为卒,卒长皆上士;二十五人为两,两司马皆中士;五人为伍,伍皆有长。军、师、旅、卒、两、伍,皆众名。伍一比,两一闾,卒一族,旅一党,师一州,军一乡,家所出人也。按司马法,二十五人为两,四两为卒,百人也;五卒为旅,五百人也;五旅为师,二千五百人也;五师为军,万二千五百人也。万二千象十二月,五百象闰也。
管子言于齐桓公曰:「欲正卒伍,修甲兵,则大国亦将为之。君有征战之事,则小国有守圉之备矣。公欲速得意于天下诸侯,则事有所隐而政有所寓。不明习其兵事,故曰事有所隐。军政寓之田猎,故曰政有所寓。公作内政而寓军令焉:三分齐国,为高子之里,为国子之里,为公之里,以为三军。择其贤人,使为里君。每里皆使贤者为君。乡有行伍卒长,则其制令,且以田猎,因以赏罚,因田猎之功过,寄行赏罚。则百姓通于军事矣。」于是乃制五家以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以为军令。是故五家为轨,故五人为伍,轨长率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率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率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率之;五乡一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率之。三军:故有中军之鼓,中军,则公之里率也。有高子之鼓,有国子之鼓。春以田,曰搜振旅;因寓军政,而且整旅。秋以田,曰狝治兵。顺杀气,因治兵。是故卒伍政定于里,军旅政定于郊,内教既成,令不得迁徙。故卒伍之人,人与人相保,家与家相受。少同居,长同游,祭祀同福,死丧同恤,祸福同忧,居处同乐,行作同和,哭泣同哀。是故夜战,其声相闻,足以无乱;昼战,其目相见,足以相识,欢欣足以相死。是故以守则固,以战则胜。君有此教士三万人,以横行于天下。教士,谓先教习之士。
司马穰苴曰:「五人为伍,十伍为队,一军凡二百五十队,余奇为握奇。故一军以三千七百五十人,为奇兵队七十有五,以为中垒,守地六千尺,积尺得四里,以中垒四面乘之,一面得地三百步,垒内有地三顷,余百八十步。正门为握奇,大将军居之,六纛、五麾、金鼓、府藏、辎积皆中垒。外余八千七百五十人,队百七十五,分为八陈,六陈各有千九十四人,六陈各减一人,以为一陈之部署。举一军则千军可知。」凡兵者,有四正四奇,或合而为一,或离而为八,是曰八陈。故以正合为奇胜也。
一说:「凡立军,一人曰独,二人曰比,三人曰参,比参曰伍,五人为烈,烈有头。二烈为火,十人,有长,立火子。五火为队,五十人,有头。二队为官,百人,立长。二官为曲,二百人,立候。二曲为部,四百人,立司马。二部为校,八百人,立尉。二校为裨,千六百人,立将军。二裨为军。」三千二百人,有将军、副将军也。
大唐卫公李靖兵法曰:
诸大将出征,且约授兵二万人,即分为七军。如或少,临时更定。大率十分之中,以三分为奇兵。中军四千人,内取战兵二千八百人,五十人为一队。计五十六队。战兵内,弩手四百人,弓手四百人,马军千人,跳荡五百人,奇兵五百人。左右虞候各一军,每军各二千八百人,内各取战兵千九百人,共计七十六队。战兵内,每军弩手三百人,弓手三百人,马军五百人,跳荡四百人,奇兵四百人。左右厢各二军,军各二千六百人,各取战兵千八百五十人。战兵内,每军弩手二百五十人,弓手三百人,马军五百人,跳荡四百人,奇兵四百人。马步通计,总当万四千,共二百八十队当战,余六千人守辎重。
诸围三径一,尺寸共知,复造幕,尺丈已定。且以二万人为军,四千人为营在中心,左右虞候、左右厢四军共六总管,各一千人为营,兵多外面,逐长二十七口幕,横列十八,六面援中军。六总管下,各更有两营。其虞候两营,兵多外面,逐长二十七口幕,横列十八口幕。四总管有营,外面逐长二十二口幕,横列各十八口幕,四步下,计当千一百三十六步。又有十二营街,各别阔十五步,计当百八十步,通前当千三百十六步。以围三径一取中心竖径,当四百二十九步以下。下营之时,先定中心,即向南北东西各步二百十四步,并令南北东西及中心标端。四面既定,即斜角更安四标,准南北令端。从此以后,分擘配营极易。计二万兵,除守辎重六千人,马军四千人,步兵令当二百队,别取六步三尺二寸地,并冲塞总尽。若地土宽广,不在贼庭,即五步以上下幕准算折;若地狭,安置不得,即须逐角长斜算计尺寸,一依下营法。
凡以五十人为队,其队内兵士,须结其心。每三人自相得意者,结为一小队;又合三小队得意者,结为一中队;又合五中队为一大队。余欠五人:押官一人,队头执旗一人,副队头一人,左右傔旗二人,即充五十。至于行立前却,当队并须自相依附,如三人队失一人者,九人队失小队二人者,临陈日仰押官、队头便斩不救人。陈散,计会队内少者,勘不救所由,斩。
今制附
每军:大将一人,别奏八人,傔十六人。副二人,分掌军务。奏、傔减大将半。判官二人,典四人,总管四人,二主左右虞候,二主左右押衙。傔各五人。子将八人,委其分行陈,辨金鼓及部署。傔各二人。执鼓十二人,吹角十二人,司兵、司仓、司骑、司冑、城局各一人。每队五十人:押官一人,队头一人,副二人,旗头一人,副二人,火长五人。六分支甲,八分支头牟,四分支戟,一分支弩,一分支棒,三分支弓箭,一分支枪,一分支排,八分支佩刀。
纛,大将六口,中营建,出引。军门旗二口,色红,八幅,出前列。门鎗二根,以豹尾为刃榼,苦盍反。出居红旗后,止居帐门前左右。五方旗五口,中营建,出随六纛后,在营亦于纛后,随方而建。严警鼓十二面,营前左右行队列各六面,在六纛后。角十二具,于鼓左右各列六具,以代金。队旗二百五十口,尚色图禽兽与本陈同。五幅认旗二百五十口,尚色图禽兽与诸队不同,各自为志认,出居队后,恐士卒交杂。陈将门旗,各任所色,不得以红,恐乱大将陈。将鼓百二十五面,恐设疑警敌用。每队驴六头,幕五口。每火锅一。干粮袋(以皮为之),不然,马盂,刀子,错子,钳子,钻子,药袋,火石袋,盐袋(用夹帛),解结锥,葱奴,抹额,六带帽子,帽子,摊子,●●(●,莫忽反。●音孔),锯,凿:各二分。镰四分,切草刀二分,行布槽一分,大小瓢二分。马军:鞍辔、革带、披、被马皆二,绊、插、揵,每马一疋,韦皮条各皆三。揵音健。
论将
孙子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故知兵之将,人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将者,国之辅。辅周则国必强,将周密,谋不泄。辅隙则国必弱。形见外也。
春秋时,楚围宋,晋侯将救之。于是乎搜于被庐,作三军,谋元帅。中军帅也。赵衰曰:「郄縠可。衰,初危反。臣亟闻其言矣,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德义,利之本也。夏书曰:『赋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尚书虞夏书也。赋纳以言,观其志也;明试以功,考其事也;车服以庸,报其劳也。赋,犹取也。庸,功也。君其试之!」乃使郄縠将中军,郄溱佐之。狐毛将上军,狐偃佐之。狐毛,偃之兄也。栾枝将下军,先轸佐之。荀林父御戎,魏犨为右。荀林父,中行桓子也。犨,赤周反。终胜楚于城濮。
战国秦与赵兵相距长平,赵孝成王使赵奢之子为将。蔺相如曰:「王以名使人,若胶柱而鼓瑟耳。此子徒能读其父奢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奢子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其母问奢,奢曰:「兵,死地也,而乃易言之。赵若以为将,破赵军者必是儿也。」及是,其母上书具言不可,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此儿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且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吾已决矣。」其母因曰:「即有不称,妾得无随罪乎?」王许诺之。遂与秦军战,死,军败,数十万众降秦,秦悉坑之。
汉文帝时,匈奴大入朝那,杀北地都尉卬。帝以问冯唐:「安得廉颇、李牧为将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御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疋,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会赵王迁,其母倡也。王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士北,为秦所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给士卒,出私养钱,五日一椎牛,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谓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不能用。」文帝悦。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
汉武帝以李广为未央卫尉,而程不识亦为长乐卫尉。不识故与广俱尝屯边,而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止,人人自便,不击刁斗以自卫,以铜作鐎器,受一斗,昼取饮食,夜击持行,名曰刁斗。鐎音谯,形如鋗。鋗音火玄反,即铫也。俗呼铜铫,音挑。幕府省约束文籍事,然亦远斥候,未尝遇害。程不识正部曲行伍营陈,击刁斗,士吏治军簿至明,军不得休息,然亦未尝遇害。不识曰:「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而无以禁;其士卒亦佚乐,咸为之死。我军虽烦扰,然虏亦不得犯我。」是时汉边郡李广、程不识皆为名将,然匈奴畏广之略,士卒亦多乐从广而苦程不识。
后汉末,曹公征张鲁于汉中,使张辽与乐进、李典等将七千余人守合肥,教与护军薛悌,署函边曰「贼至乃发」。俄而吴主孙权率十万众围合肥,乃共发,教云:「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诸将皆疑。辽曰:「公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君何疑?」李典亦与辽同。于是辽夜募敢死之士,得八百人,椎牛飨将士,明日大战。平明,遼被甲持戟,先登陷陣,殺數十人,斬二將,大呼自名,衝壘入,至權麾下,權大驚,眾不知所為,走登高,以長戟自守。辽叱权,权不敢动,遥见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辽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辽将麾下数十人得出,余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辽复还突围,拔出余众。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自朝战至日中,吴人夺气。还修守备,众心乃安,诸将咸服。权攻合肥十余日,城不可拔,乃引退。辽率诸军追击之,几复获权。孙盛曰:「夫兵固诡道,奇正相资,若群帅不和,则弃师之道也。至于合淝之守,悬弱无援,专任勇者则好战生患,专任怯者则惧心难保。且彼众我寡,必怀贪惰;以致命之兵,击贪惰之卒,其势必胜。胜而后守,则必固。是以魏武杂选武力,参以同异,为之密教,即宣其用,事至而应,若合符契矣。」
搜才附 凡为将统戎,在知士之器局。当设科目,差等优异,应机而任,以收其效。
选士之科:沈谋密略出人者;词辩纵横,能移夺人之性情,堪辩说者;能往来听言语,览视四方之事,军中之情伪,日列于前者;能得敌之主佐、门庐、请谒之情,堪闲谍者;能知山川险易,行止形势,利害远近,井泉水草,径路迂直,堪乡导者;巧思出人,制造五兵及攻守器械者;引强彻札,戈铤剑戟,便于利用,挺身捕虏,搴旗斩将,堪陷陈者;趫捷若飞,踰城越堑,出入无形,堪窥觇者;趫,起娇反。觇,世厌反。往返三百里不及暮至者;破格舒钩,或负六百斤行五十步,四百斤行百步者;推步五行,瞻风云气候转式,多言天道,诡说阴阳者;此虽非兵家本事,所要资权谲以取胜耳。罪犯者;父子兄弟欲执仇者;贫穷忿怒,将欲快其志者;故赘婿人虏,欲昭迹扬名者。赘音章锐反。
通典卷第一百四十九 兵二
法制 杂教令附
法制
孙子曰:「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曲制者,部曲、幡帜、金鼓之制也。官者,百官之分用也;道者,粮路也。主用者,主军费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者,则不可用也。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文仁,武法。是谓必取。文恩,武罚。令素行,以教其人者也。令素行,则人服;令素不行,则人不服。令素信著者,与众相得也。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如骄子,不可用也。言恩不可纯任,还为己害也。军政曰:『言不相闻,故为金鼓;金,钲铎也。听其音声,以为耳候。视不相见,故为旌旗。』瞻其指麾,以为目候。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齐一耳目之视听,使知进退之度。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齐之以法教,使强弱不得相踰。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旌旗乱也。示敌若乱,以金鼓齐之。纷纷,旌旗像。纭纭,士卒貌。言旌旗翻转,一合一离;士卒进退,或往或来;视之若散,扰之若乱。然其法令素定,度帜分明,各有分数,扰而不乱者也。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车骑齐转。形圆者,出入有道,齐整也。浑浑,车轮转行。沌沌,步骤奔驰。视其行陈纵横,圆而不方,然则指趣,各有所应。故王子曰:「将欲内明而外暗,内治而外浑,所以示敌之轻己者也。」浑,胡本反。沌,徒损反。
周初,太公曰:「教战之法,必明告吏士,申三五之令,教其操兵,起居进止,旌旗指麾,阵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列而合之,绝而解之,无犯进止之节,无失饮食之宜,无绝人马之力。令吏士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之众;大战之法,教成令之百万之师,故能成大功也。」又覆军诫法曰:「诸军出行,将令百官士卒曰:某日出某门,吏士不得刈稼穑,伐树木,杀六畜,掠取财物,奸犯人妇女,违令者斩。」又曰:「凡行军,吏士有死亡者,给其丧具,使归邑墓,此坚军全国之道也。军人被疮,即给医药,使谨视之。医不即治视,鞭之。军夜惊,吏士坚坐阵,将持兵,无讙哗动摇,有起离阵者斩。军门常交戟,谨出入者;若近敌,当讥呵出入者。」三略曰:「军中巫祝,不得与军人卜筮吉凶,为其误惑军士也。」
周末,吴王阖闾以孙武为将,而谓武曰:「可小试勒兵乎?」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出宫中美人百八十人。武分为二队,以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武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诺。」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武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武又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子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人,食不甘味,勿斩也。」武曰:「臣既已受命而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者。于是武使使报吴子曰:「兵既整齐,王试下观,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子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武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于是阖庐知孙子能,卒以为将,西破楚,入郢,北威齐、晋。
晋伐齐阿、鄄,阿,今济阳郡东阿县。鄄音绢,今濮阳郡鄄城县是也。而燕侵河上,齐师败绩。晏平仲荐司马穰苴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景公以为将,率兵扞燕、晋之师。穰苴曰:「臣素卑贱,君擢之闾伍之中,士卒未附,百姓不信,人微权轻,愿得君之宠臣,国中所尊者,以监军。」乃使庄贾往。穰苴既辞,与庄贾约曰:「日中会于军门。」穰苴先驰至军,立表下漏待贾。暮时乃至,穰苴曰:「何后期为?」贾谢曰:「大夫、亲戚送之,故留也。」穰苴曰:「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桴鼓之急则忘其身。今敌国深侵,邦内骚动,士卒暴露于境,公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百姓之命皆县于君,何谓相送乎!」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后者云何?」对曰:「当斩。」遂斩庄贾以徇三军。士皆震栗。燕、晋之师闻之,悉引而归,皆复反所侵之地。
吴起教战法:短者持矛戟,长者持弓弩,强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给冢养,智者为谋士。乡里相比,什伍相保。一鼓整兵,二鼓战阵,三鼓趣食,四鼓严办,五鼓就行。闻鼓声合,然后举旗。
孙膑曰:「用骑有十利:一曰迎敌始至;二曰乘敌虚背;三曰追散乱击;四曰迎敌击后,使敌奔走;五曰遮其粮食,绝其军道;六曰败其津关,发其桥梁;七曰掩其不备,卒击其未整旅;八曰攻其懈怠,出其不意;九曰烧其积聚,虚其市里;十曰掠其田野,系累其子弟。此十者,骑战利也。夫骑者,能离能合,能散能集,百里为期,千里而赴,出入无闲,故名离合之兵也。」
后汉魏武军令:吾将士无张弓弩于军中。其随大军行,其欲试调弓弩者得张之,不得着箭。犯者鞭二百,没入吏。 不得于营中屠杀卖之,犯令没所卖皮。都督不纠白,杖五十。 始出营,竖矛戟,舒幡旗,鸣鼓;行三里,辟矛戟,结幡旗,止鼓;将至营,舒幡旗,鸣鼓;至营讫,复结幡旗,止鼓。违令者,髡翦以徇。 军行,不得斫伐田中五果、桑、柘、棘、枣。
舡战令曰:雷鼓一通,吏士皆严;再通,什伍皆就舡,整持橹棹,战士各持兵器就船,各当其所,幢幡旗鼓各随将所载船;鼓三通鸣,大小战船以次发,左不得至右,右不得至左,前后不得易处。违令者,斩。
步战令曰:严鼓一通,步骑悉装;再通,骑上马,步结屯;三通,以次出之,随幡住者,结屯住幡后。闻急鼓音,整阵,斥候者视地形广狭,从四角面立表,制战阵之宜。诸部曲者,各自安部。阵兵疏数,兵曹举白不如令者,斩。 兵若欲作阵对敌,营先白表,乃引兵就表而阵。临阵皆无讙哗,明听鼓音,旗幡麾前则前,麾后则后,麾左则左,麾右则右。不闻令而擅前后左右者,斩。 伍中有不进者,伍长杀之;伍长有不进者,什长杀之;什长有不进者,都伯杀之。督战部曲将,拔刃在后察,违令不进者,斩之。 一部受敌,余部不进救者,斩。 临战,兵弩不可离阵,离阵,伍长、什长不举发与同罪。 无将军令,有妄行阵闲者,斩。 临战阵骑皆当在军两头,前陷阵骑次之,游骑在后。违令,髡鞭二百。 兵进退入阵闲者,斩。 若步骑与贼对阵,临时见地势便,欲使骑独进讨贼者,闻三鼓音,骑特从两头进战,视麾所指;闻三金音,还。此但谓独进战时也。其步骑大战,进退自如法。 吏士向阵骑驰马者,斩。 吏士有妄呼大声者,斩。 追贼,不得独在前在后。犯令者罚金四两。 士将战,皆不得取牛马衣物。犯令者斩。 进战,士各随其号,不随号者,虽有功不赏。 进战,后兵出前,前兵在后,虽有功不赏。 临阵,牙门将、骑督明受都令。诸部曲都督将吏士各战时,校督部曲督住阵后,察凡违令畏懦者。 有急,闻雷鼓音绝后,六音严毕,白辨便出。 卒逃归,斩之。一日家人弗捕执,及不言于吏,尽与同罪。
大唐卫公李靖兵法曰:
诸军将五旗,各准方色:赤,南方,火;白,西方,金;皁,北方,水;碧,东方,木;合是青,为与皁色相乱,故改为碧。黄,中央,土。土既不动,用为四旗之主,而大将行动,持此黄旗于前立。如东西南北有贼,各随方色举旗,当方面兵急须装束。旗向前亚,方面兵急须进;旗正竖,即住;卧,即回。审细看大将军所举之旗,须依节度。
诸每队给一旗,行则引队,住则立于队前。其大总管及副总管,则立十旗以上,子总管则立四旗以上,行则引队,住则立于帐侧。统头亦别给异色旗,拟临阵之时,则辨其进退。驻队等旗,别样别造,令引辎重。各令本军营队识认其旗。如兵数校多,军营复众,若以异色认旗,远看难辨,即每营各别画禽兽,自为标记亦得。不然,旗身旗脚但取五方色回互为之,则更易辨。唯须营营自别,务使指麾分明。凡将出师,其旌旗切须坚牢。若或倾侧,众生异议也。
诸教战阵,每五十人为队,从营缠枪幡。至教场左右厢,各依队次解幡立队,队别相去各十步,其队方十步,分布使均。其驻队塞空,去前队二十步。列布讫,诸营十将一时即向大将处受处分。每隔一队,定一战队,即出向前,各进五十步。听角声第一声绝,诸队即一时散立;第二声绝,诸队一时捺枪卷幡,张弓拔刀;第三声绝,诸队一时举枪;第四声绝,诸队一时笼枪跪膝坐,目看大总管处大黄旗,耳听鼓声。黄旗向前亚,鼓声动,齐唱「呜呼!呜呼!」并去声。齐向前,至中界,一时齐斗,唱「杀」齐入。敌退败讫,可趁行三十步,审知贼徒丧败,马军从背逐北。闻金钲动,即须息却行,膊上架枪,侧行回身,向本处散立。第一声绝,一时捺枪,便解幡旗;第二声绝,一时举枪;第三声绝,一时簇队。一看大总管处两旗交,即五队合一队,即是二百五十人为一队,其队法及卷幡、举枪、簇队、斗战一依前法。一看大总管处五旗交,即十队合为一队,即是五百人为一队,其队法及举幡、举枪、簇队、斗战法并依前。听第一声角绝,即散,二百五十人为一队;第二声角绝,即散,五十人为一队。如此凡三度,即教毕。诸十将一时取大将赏罚进止。第三角声绝,即从头卷引还军。一云:初出营,竖矛戟,舒旗幡,鸣鼓角。行三里,辟矛戟,结旗幡,止鼓角。未至营三里,复竖矛戟,舒旗幡,鸣鼓角。至营,复结旗幡,止鼓角。临阵皆无諠哗,明听鼓音,谨视旗幡,麾前则前,麾后则后,麾左则左,麾右则右,视麾所指。闻三金音止,三金音还。
又云:
教战练兵,中闲队须加减,审看大总管处白碧两旗交,跳荡队、战锋队、驻队每色三队,合为一队,添入中队,计会使稀稠均,即是一百五十人为队。如不须更合队,便即交战,一准前捺枪、解幡。如须加兵合队,即看大总管处赤皁两旗交,诸队各依本色,又三队合为一队,准前添入中队,使稀稠均,即是四百五十人为一队。如须教战,卷幡、举枪、簇队并依前。
教战了,欲散还营,看大总管处两旗卧,即分散,却为一百五十人队,各依旧立;又两旗卧,即散,五十人为一队,还依旧初立;听角第一声绝,一时捺枪,便解幡;第二声绝,一时举枪;第三声绝,一时簇队,听还营进止。如放散,更听一会角声,即依军伍次发引还营。
其应前进而不进,应却退而不退,应坐而不坐,应起而不起,应簇而不簇,应散而不散,应捺而不捺,应卷而不卷,应合队而不合队,应擘而错擘入他队,言语讙哗,不闻鼓声,旌旗分扰,疏密失所,并节级科罚。其教法,各令子总管以下录一本,教依兵士教旗法。以上并卫公兵法。
一云,凡教旗,于平原旷野登高远视处,大将居其上,南向,左右各置鼓十二面,角十二具,左右各树五色旗,六纛居前,列旗次之,左右牙官驻队如偃月形为后骑,下临平野,使士卒目见旌旗,耳闻鼓角,心存号令。乃命诸将分为左右,皆去兵刃,精新甲冑。幡帜分为左右厢,各以兵马使长班布其次。阵闲容阵,队闲容队,曲闲容曲,以长参短,以短参长,回军转阵,以后为前,以前为后,进无奔迸,退无趋走,孙子所谓「纷纷纭纭,斗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者,奇正也。以正合,以奇胜,听音睹麾,乍合乍离。于是三令五申,白旗点,鼓音动,则左右厢齐合;朱旗点,角声动,则左右厢齐离。合之与离,皆不离中央之地。左厢阳向而旋,右厢阴向而旋,左右各复本初。白旗掉,鼓音动,左右各云蒸鸟散,弥川络野,然而不失部队之疏密;朱旗掉,角音动,左右各复本初,前后左右,无差尺寸。散则法天,聚则法地。如此则三合而三离,三聚而三散,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从军令。于是大将出五彩旗十二口,各树于左右厢阵前,每旗命壮勇士五十人守旗,选壮勇士五十人夺旗,左厢夺右厢,右厢夺左厢,鼓音动而夺,角音动而止。得旗者胜,失旗者负,胜赏而负罚。离合之势,聚散之形,胜负之理,赏罚之信,因是而教之。一士学战,教成合之十人;十人学战,教成合之百人;渐至三军之众。校猎:一人守围地三尺,量人多少,以左右两将为交头,其次左右将各主士伍为行列,皆以金、鼓、旗为节制。其初起围张翼,随山林地势,无远近部分。其合围地,虞候先择定讫。以善弧矢者为围中骑,其步卒枪幡守围,有漏兽,坐守围吏。大兽公之,小兽私之,以观进止。斯亦教战一端也。
赵国公王琚教射经上篇曰:「凡射,必中席而坐,一膝正当垛,一膝横顺席。执弓必中,在把之中,且欲当其弦心也。以弓当左膝,前竖按席,稍吐下弰向前,微令上倾向右,然后取箭,覆其手,微拳,令指第二节齐平,以三指捻箭三分之一,加于弓亦三分之一,以左手头指受之,则转弓令弦稍离身就箭,即以右手寻箭羽,下至阔,以头指第二指节当阔,约弦徐徐送之,令众差池如凤翮,使当于心,又令当阔羽向上。弓弦既离身,即易见箭之高下,取其平直,然后弓离席,目睨其的,按手颐下,引之令满,其持弓手,与控指及右臂肘平如水平,令其肘可措杯水。故曰端身如干,直臂如枝。直臂者,非初直也,架弦毕便引之,比及满使臂直是也。引弓不得急,急则失威仪而不主皮;不得缓,缓则力难为而箭去迟。唯善者能之。箭与弓把齐为满,地平之中为盈,贯信美而术难成。要令大指知镞至,然后发箭。故曰镞不上指,必无中矢;指不知镞,同于无目。试之至也,或以目视镞,马上与暗中则乖,此为无术矣。故矢在弓右,视在弓左,箭发则靡其弰,厌其肘,仰其腕,目以注之,手以驻之,心以趣之,其不中何为也!」
下篇曰,「矢量其弓,弓量其力,无动容,无作色,和其支体,调其气息,一其心志,谓之楷式。知此五者为上德。故曰莫患弓软,服当自远;莫患力羸,恒当引之。但力胜其弓,则容貌和,发无不中。故始学者,先学持满,须能制其弓,定其体,后乃射之。然其的必始于一丈,百发百中,寸以加之,渐至于百步,亦百发百中,乃为之术成。或升其的于高山,或致其的于深谷,或曳之,或掷之,使其的纵横前却,所以射禽兽与敌也。凡弓恶右倾,箭恶其檽,音儒。颐恶傍引,颈恶却垂,胸恶前亚,背恶后偃,皆射之骨髓疾也。故身前竦为猛武方腾,额前临为封兕欲斗,出弓弰为怀中吐月,平箭阔为弦上县衡,此皆有威容之称也。」
又曰:「凡控弦有二法:无名指迭小指,中指压大指,头指当弦直竖,中国法也;屈大指,以头指压勾指,此胡法也。此外皆不入术。胡法力少,利马上;汉法力多,利步用。然其持妙在头指闲。世人皆以其指末龊弦,则致箭曲,又伤羽。但令指面随弦直竖,即脆而易中,其致远乃过常数十步。古人以为神而秘之。胡法不使大指过头指,亦为妙尔。其执弓,欲使把前入阨,把后当四指本节,平其大指承镞,却其头指使不得,则和美有声而俊快也。射之道备矣哉。」
弩,古有黄连、百竹、八担、双弓之号。今有绞车弩,中七百步,攻城拔垒用之;擘张弩,中三百步,步战用之;马弩,中二百步,马战用之。弩张迟,临敌不过一二发,所以战阵不便于弩。非弩不利于战,而将不明于弩也。不可杂于短兵,当别为队,攒箭注射,则前无立兵,对无横阵。复以阵中张,阵外射,番次轮回,张而复出,射而复入,则弩不绝声,敌无薄我。夫置弩必处其高,争山夺水,守隘塞口,破骁陷果,非弩不克。教法令曰:张弩丁字立,当弩八字立,高揎手,揎音宣。屈衫襟,左手承橦,右手迎上,当心看张。张有阔狭,右右膊,还复当心。安箭高举肘,敌远弩头,敌近平身放,敌在左右回身放,敌在高上挈脚放,放箭讫唱杀。却掣拗蝎尾,覆弩还着地。
夫军城及野营行军在外,日出日没时,挝鼓千搥:挝,陟瓜反。三百三十三搥为一通;鼓音止,角音动,吹十二声为一迭;角音止,鼓音动。如此三角三鼓,而昏明毕之。
每营中两厢置土马十二疋,大小如常马,具鞍。令士卒擐甲冑,櫜音高弓矢,佩刀剑,持矛楯,左右上下,以便习其事。
杂教令附
大唐卫公李靖兵法曰:
古之善为将者,必能十卒而杀其三,次者十杀其一。三者,威振于敌国;一者,令行于三军。是知畏我者不畏敌,畏敌者不畏我。如曰尽忠益时、轻生重节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惰、败事贪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质直敦素者,虽重必舍;游辞巧饰、虚伪狡诈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赞,恶无纤而不贬:斯乃励众劝功之要术。昔马谡军败,葛亮对泣而行诛;乡人盗笠,吕蒙先涕而后斩;马逸犯麦,曹公割发而自刑;两掾辞屈,黄盖诘问而俱戮。故知威克其爱,虽少必济;如爱胜其威,虽多必败。盖赏罚不在重,在必行;不在数,在必当。故尉缭子曰:「吴起与秦人战,战而未合,有一夫不胜其勇,乃怒而前,获首而返。吴起斩之。吏曰:『此壮士也,不可斩。』吴子曰:『虽壮士,然不从令者,必斩之。』」故须劝之以重赏,威之以严刑,随时而与之移,因机而与之化,可谓不滥矣。凡人耳目,不可以视千里之外;因人耳目而视听之,即无善不闻,无恶不见。故目贵明,耳贵聪,心贵智,三者并进,则明不可蔽。如能赏罚不欺,明于察听,则千里之外,隐微之事,莫不阴变而为忠信。若赏罚直于耳目之前,其不闻见者,谁肯用命哉?故上无疑令,则下不二听;动无疑事,则众不二志。由是言之,则持军之急务,莫大于赏罚矣。
诸每营病儿,各定一官人,令检校煮羹粥养饲及领将行。其初得病及病损人,每朝通状,报总管,令医人巡营,将药救疗。如发,仰营主共检校病儿官,量病儿气力能行者,给傔一人;如重,不能行者,加给驴一头;如不能乘骑畜生,通前给驴二头,傔二人,缚轝将行。如弃掷病儿,不收拾者,不养饲者,检校病儿官及病儿傔人各杖一百;未死而埋者,斩。
诸将士不得倚作主帅及恃己力强,欺傲火人,全无长幼,兼笞挞懦弱,减削粮食、衣资,并军器、火具恣意令擎,劳逸不等。
诸应请甲数叶行数,于甲襻上钞记;其袍,秤知斤两,于袍背上具注斤两;并枪,量长短尺丈:军司并立为文案。如事了却纳,取按勘数,长短斤两同即纳;如有欠少,随即科决征备。其军器,常须磨砺修补,亦不得毁弃。
诸兵士死亡祭埋之礼,祭不必备以牲牢,埋不必备以棺椁,务令权宜,轻重折衷。如贼境死者,单酌祭酹,墓深四尺,主将使人临哭。内地非贼庭死者,准前祭哭,递送本贯。
诸兵士随军被袋上,具注衣服物数,并衣资、弓箭、鞍辔、器仗,并令具题本军营、州县府卫及己姓名,仍令营官视检押署,营司钞取一本立为文案。如有破用,队头、火长须知用处,即钞为文记,五日一申报营司。如其勘检衣资,与簿不同,物有剩数,即是偷来。并仰当火队见有他物,即须勘当,状送营司。其衣资不上文历,纵使道失,官不为理,亦不得递相寄附。即是盗来,受寄及寄物人并科罪。
诸拾得阑遗物,当日送纳虞候者,五分赏一。如缘军须者,不在分赏之限。三日内不送纳官者,后殿见而不收者,收而不申军司者,并重罪。三日外者,斩。诸有人拾得阑物,隐不送虞候,旁人能纠告者,赏物二十段。知而不纠告者,杖六十。其隐物人斩。
诸有功合赏,不得踰时;有罪合罚,限三日内。 诸军内不得扇动兵士,恐吓队伍,谬作是非,败损营垒。
诸营幕作食事,须及早,天暗以后即须灭火。如夜有文牒须读及钞写者,须先状上营主。
诸军内行伪,无首从,同罪。资财没官。官典取兵士十钱以上,绢一尺以上,重罪。盗军资杂物,并被贼偷赂一钱以上,无首从,同罪。如货易官物,计满一疋,无首从,同罪。应减截兵马粮料一升以上,无首从,同罪。弃掷军粮二升以上,无首从,行盗一疋以上,无首从,并同罪。
诸军中有樗蒲博戏,赌一钱以上同坐,所赌之物没官。
诸营各令作异旗一放马,每队作记旗放驴。其马中央放,驴令四面援马放,其驴马子并于驴群四面围遶驴群,知更牧放。狂贼偷马,例须奔走,驴群在外,驱趁稍难,以此防闲,亦甚允便。营别即令别放,诸军不得相交。非直发引之时不难,忽有不虞,追唤亦易。 诸行军立营,驴马各于所管地界放牧。如营侧草恶,便择好处放,仍与虞候计会,不使交杂。各执本营认旗,如须追唤,见旗即知驴马处所。诸军驴马牧放,不得连系,每军营令定一官,专检校逐水草合群放牧;仍定一虞候果毅,专巡诸营水草,各令分界牧放,不使参杂。 诸营除六驮外,火别遣买驴一头,有病疹,拟用搬运。如病人有偏,并其驴,先均当队驮,如当队不足,均抽比队比营。比音毗。 诸每营折冲、果毅,先各请马,衙参往来,自合乘骑。队马当直,拟防机急,官人以下,不得乘骑。其杂畜,除非警急,兵士不得辄骑。 诸军马聚会,其数既众,应行六畜,并仰明为军印,仍须别为营印,防阑失,拟凭理认。 诸营兵发以后,捉得阑遗畜生,亦有兵士失却驴马、衣服,驮运不能胜举,并仰于捍后虞候处取阑遗畜生,驮至前营,其六畜却分付虞候,不得不经虞候。擅取者及借不送,并翦破印及毛尾者,斩。 诸六畜随军,如有死者,须诣所部官陈牒检验,是当营六畜,检印记同,然后许令剥皮。如印不是本营印,即是盗他六畜杀。 诸将杂畜,不得非理误死损,违征填。诸军内六畜,不得擅借人乘用。 诸非围猎,不得乘官马游猎。若因巡检便行即听,及回换军司六畜,并重科。 诸应乘官马,事非警急,不得辄奔走,致马汗及打脊破。以上并卫公军令具所科罪。若临敌则须重,平居则校轻,随时裁定。
诸将三日一巡本部吏士营幕,阅其食饮麤精,均劳逸,恤疾苦,视医药。有死即上陈,以礼祭葬,优给家室。有死于行阵,同火收其尸,及因敌伤致毙,并本将校具陈其状,亦以礼祭葬吊赠。如但为敌所损,即随轻重优赏。 有纠告违教令者,比常赏倍之。 有告得与敌通情者,其家妻妾、仆马、资产悉以赏之。 有纠告主者欺隐,应所给比常赏倍之。 搴旗斩将,陷阵摧锋,上赏。 破敌所得资物、仆马等,并给战士。每收阵之后,裨将、虞候辈收敛,对总帅均分。 与敌斗,旗头被伤,救得者重赏。
漏泄军事,斩之。 背军逃走,斩之。 后期,斩之。有故,不坐。 行列不齐,旌旗不正,金革不鸣,斩之。 与敌私交通,斩之。言语、书疏并同。或说道释,祈祷鬼神,阴阳卜筮,灾祥讹言,以动众心,与其人往还言议,斩之。 无故惊军,呼奔走,谬言烟尘,斩之。 凡言觇候,或更相推托,谬说事宜,兼复漏泄者,并斩之。 吏士所经历,因便侵掠,斩之。 奸人妻女,及将女妇入营,斩之。 不战而降敌,没其家。 凡有私雠,须先言状,令其避仇。若不言,因战阵报复者,斩之。 布阵旗乱,吏士惊惶,罪在旗头,斩之。 阵定,或辄进退,或辄先取敌,致乱行者,前后左右所干之行便斩之。 或有弓弩已注矢而回顾者,或干行失位者,后行斩前行,不动行斩干失之行。守围不固,一火及主吏并斩之。 遇敌攻围危急,若前后左右部队不救致陷者,全部队皆斩之。 设奇伏掩袭,务应机速捷。前将先合,后将即副。进退应接乖者,并斩之。 为敌所乘,失旗鼓节钺者,全队斩之。 战敌,旗头被敌杀,争得尸首者免坐;不得者,一旗皆斩之。 凡战敌,失主将,随从者皆斩之。 一将御敌,裨将以下等差主率,不齐力同战、更相救助者,便任斩之。 吏士虽破敌,滥行杀戮,发冢墓,焚庐室,践稼穑,伐树木者,皆斩之。 擒获敌人,或有来降者,直领见总帅,不得辄访问敌中事。若违,因而漏泄者,斩之。 破敌,先虏掠者,斩之。入敌境同。凡隐欺破虏所收获,及吏士身死,有隐欺其资物,兼违令不收恤者,斩之。 违总帅一时之令,斩之。
饮宴集聚音乐者,违律。 军中奔走车马,违律。自阵将军以下,并步入营。骑入者同更铺失候,犯夜失号,止宿他火,违律。 军行舍信,各以校部前后为次。失位及樵苏取水出表外者,违律。 凡有见奇异禽兽、虫蛇、杂类诡怪之状,或近军伍,或入营垒,当时报本将,领见总帅。辄有传说者,违律。 吏士在行营,切防为人诱。如有亲故赠遗书信,使人来往,即领见本将,诘辨真伪。或掷遗射书,获者不得辄开,密封送上总帅。而违者,违律。凡违律,详轻重论罚,而为等差,卫公李靖兵法悉已载之。如于庶务或未尽者,故以此具之。
通典卷第一百五十 兵三
料敌制胜 敌十五形帅十过附无察而后动
验虚声知无实 敌降审察
孙子曰:「用兵之道,校之以计,而索其情。索其胜负之情。索音山格反,搜索之义。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道德智能。主,君也。先考校两国之君,谁知谁否也。若荀息断虞公贪而好宝,宫之奇懦不能强谏是也。天地孰得?视两军所据,知谁得天时地利。法令孰行?设而不犯,犯而必诛。发号出令,知谁能施行者。兵众孰强?士卒孰练?知谁兵器强利,士卒简练者。故王子曰:「士不素习,当阵惶惑;将不素习,临阵闇变。」赏罚孰明?赏善罚恶,知谁分明者。故王子曰:「赏无度则费而无恩,罚无度则戮而无威。」吾以此知胜负矣。以此上七事,料得情,知胜负也。知吾卒之可用以击之,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以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用以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以击,知吾卒之可用以击,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胜之半者,未可知也。故曰,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顿。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北」。其势若是,必走之兵。夫料敌制胜,计极险易利害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夫唯无虑而易于敌者,必擒于人也。己无智虑,而外易人者,必为人所擒。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计,策度敌情,观其所施,计数可知。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喜怒动作,察其举止,则情理可得。故知动静权变,为其胜负也。形之而知死生之地,形相敌情,观其所据,则气势死生可得而知之。角之而知不足有余之处。角,量也。角量彼我军马,则长短可知也。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能料知敌情,审其虚实者,胜也。知众寡之用者胜,言兵之形,有众而不可击寡,或可以弱制强,而能变之者,胜也。故春秋传曰「师克在和,不在众」是也。上下同欲者胜,言君臣和同,勇而战者胜。故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以虞待不虞者胜,虞,度也。以我有法度之师,击彼无法度之兵。故春秋传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是也。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司马法曰:「进退唯时,无曰寡人。」将既精能,晓练兵势,君能专任,任事不从中御。故王子曰「指授在君,决战在将」者,是矣。此五者,知胜之道。此上五事。故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审知彼强弱之势,虽百战,实无危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虽不知敌之形势,恃己能克之者,胜负各半。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外不料敌,内不知己,用战必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知地之便,知天时孤虚而向背晦暝风雪,为之谲诡。
料敌制胜
春秋时,晋侯将伐虢。大夫士蒍曰:「不可。蒍,为委反。虢公骄,若骤得胜于我,必弃其民。弃民不养之。无众而后伐之,欲御我,谁与?夫礼、乐、慈、爱,战所畜也。夫民,让事、乐和、爱亲、哀丧,而后可用也。上之使民,以义让哀乐为本,言不可以力强。虢弗蓄也,亟战,将饥。」言虢不蓄义让而力战。后终为晋所灭。
春秋时,秦伯伐晋。晋将赵盾御之,上军佐臾骈曰:「秦不能久,请深垒固军以待之。」秦人欲战。秦伯谓士会曰:「若何而战?」晋士会先奔秦。对曰:「赵氏新出其属曰臾骈,必实为此谋,将以老我师也。」臾骈,赵盾属大夫,新出佐上军。赵有侧室曰穿,晋君之婿也,侧室,支子。有宠而弱,不在军事;弱,年少。又未尝涉知军事。好勇而狂,且恶臾骈之佐上军也。若使轻者肆焉,其可也。肆,暂往而退也。秦军掩晋上军。赵穿追之,不及。上军不动,赵穿独追之。返,怒曰:「裹粮坐甲,固敌是求。敌至不击,将何俟?」军吏曰:「将有待也。」待可击也。穿曰:「我不知谋,将独出。」乃以其属出。赵盾曰:「秦获穿也,获一卿矣。晋自有散位从卿者。秦以胜归,我何以报?」乃皆出战,交绥,而退。司马法曰:「逐奔不远,从绥不及。逐奔不远则难诱,从绥不及则难陷。」然则古名退军为绥。秦、晋志未能坚战,短兵未致争而两退,故曰交绥。
春秋时,晋师伐楚。月晦,楚晨厌晋军而阵。晋大夫郄至曰:「楚有六闲,古苋反。其二卿相恶,子重,子反。王卒以旧,罢老不代。郑阵而不整,不整列也。蛮军而不阵,蛮夷从楚者,不结阵。阵不违晦,晦,月终,阴之尽也。故兵家以为忌。在阵而嚣,嚣,諠哗也。合而加嚣。阵合宜静,而益有声。各顾其后,莫有斗心;人恤其所底也。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终败楚于鄢陵。
管子曰:「天时地利,其数多少,其要必出于计数。故凡攻伐之为道也,计必定于内,然后兵出乎境,计未定而出兵,是则战之自毁也。故不明敌人之政,不能加也;未可加兵。不明敌人之情,不能约也;不能约誓。不明敌人之将,不先军;不明敌人之士,不先阵。是故以众击寡,以治击乱,以富击贫,以能击不能,以教卒练士击驱众白徒,故百战百胜也。」又曰:「善攻者料众以攻众,量吾众寡,彼众寡,然后攻。余仿此。料食以攻食,料备以攻备。以众攻众,众存不攻;彼众存,则我不能亡之也,故不攻。以食攻食,食存不攻;以备攻备,备存不攻。释实而攻虚,知其实,宜避之。释坚而攻毳,释难而攻易。夫国搏不在敦古,在于合今时宜。搏,聚也。治世不在善政,在于权宜。霸王不在曲成。」在于全大体也。
战国魏武侯问吴起曰:「兵以何胜?」对曰:「以治为胜。」「不在众乎?」起曰:「法令不明,赏罚不信,闻鼓不进,闻金不止,虽有百万之师,何益于用!所为治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当,退不可追,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阵,虽散成行,投之所往,天下莫当。」又曰:「凡敌有不卜而与战,有不占而避之。疾风大寒,早兴冥迁,剖冰济度;盛夏炎热,兴役无闲,行饥驱渴,务取于远;师久无粮,士众怨怒,妖祥疑惑,上不能止;军资既竭,时多霖注,欲掠无便;师众不多,地土不利,人马疾疫;道远日暮,士卒劳倦,饥未及食,解甲而息;将薄吏轻,士卒无固,三军数惊,师徒无助;阵而未定,舍而未毕,行阪涉险,半隐半出:诸如此类,击而勿疑。若土地广大,人众富盛;上爱其下,惠施流布;赏信刑察,发止得时;行阵居列,任贤使能;师徒习教,兵甲精锐;四邻有助,大国之援:凡如此类,惮而避之。故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
汉王在汉中,拜韩信为大将军。信因问王曰:「今东向争权天下,岂非项王邪?」汉王曰:「然。」「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汉王曰:「不如也。」信再拜曰:「唯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项王,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喑呜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与人恭谨,人有疾病,涕泣与之分食,至于功当封爵者,印刓五丸反弊,忍不能予,此乃特妇人之仁耳。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又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诸侯之见项王迁逐义帝置江南,亦皆归逐其主而自王善地。项王所过无不残灭者,天下多怨,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曰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克!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章邯、司马欣、董翳也。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耳,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于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定秦,灭项。项籍围汉王于荥阳城,久之,汉王患之,请割荥阳以西以和。项王不听。汉王谓陈平曰:「天下纷纷,何时定乎?」陈平曰:「项王为人,恭敬爱人,士之廉节好礼者多归之。至于行赏功爵邑,重之,言爱惜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人少礼,士廉节者不来。然大王能饶人以爵邑,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亦多归王。诚能去其两短,袭其两长,天下指麾则定矣。」
汉高帝时,黥布反。帝召薛公问之,对曰:「使布出于上计,东取吴,西取楚,并齐与鲁,传檄燕、赵,固守其所,山东非汉之有也。出中计,东取吴,西取楚,并韩取魏,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口,胜败之数未可知也。出下计,东取吴,西取下蔡,归重于越,身归长沙,陛下高枕而卧,汉无事矣。」上曰:「是计将安出?」对曰:「必出下计。布故骊山之徒耳,致万乘之主,此皆为身,不顾其后,不为百姓万世虑也。」布果出下计。上自将,东击布。布之初反,谓其将曰:「上老矣,厌将兵,必不能自来。诸将独患淮阴、彭越,今皆已死,余不足畏也。」故遂反。果如薛公筹之,东击荆,荆王刘贾败死。时刘贾都丹徒。汉终破布。
后汉末,张辽屯长社,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起火,一军尽扰。辽谓左右:「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乃令军中,其不反者安坐。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阵而立。有顷定,即得首谋者杀之。张辽审计,立擒贼首,亦同料敌之义。
后汉末,曹公征荆州,刘琮降,得其水军及步兵,遂遗书孙权云:「今将水军八十万,当与将军会猎于长洲之苑。」将士闻之恐。权延见群下,问计。咸曰:「曹操托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刘表治水军,艨艟斗舰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军,水陆俱下,此则长江之险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愚谓大计不如迎之。」权将周瑜曰:「操虽名汉相,其实汉贼。将军神武雄材,兼仗父兄遗烈,据有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豪乐业,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岂可迎之邪?请为将军筹之:使北土已安,操无内忧,能旷日持久,来争疆埸,又能与我校胜负于船楫,可也。今北土既未安,加以马超、韩遂在关西,为操后患。且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又今盛寒,马无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四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瑜请得精兵三万人,径进夏口,保为将军破之。」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但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诸雄已灭,唯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也。」权拔刀斫前奏案,曰:「诸将吏敢复言迎曹操者,与此案同。」果有赤壁之捷焉。
蜀大将诸葛亮悉众十万,由斜谷出始平,据武功五丈原。魏大将司马宣王帅师拒之,与亮对于渭南。亮分兵屯田,为久驻之本。耕者杂于渭滨,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屡使交书,又致巾帼音虢妇人之饰,以怒宣王。王亦屡表请战。魏使卫尉辛毗持节勒懿及军吏以下,不许出战。姜维谓亮曰:「辛毗仗节而到,贼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心,所以固请者,示武于众矣。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请战邪!」宣王使二千余人,就军营东南角,大声称万岁。亮使问之,答曰:「吴朝有使至,请降。」亮谓曰:「计吴朝必无降法。卿是六十老翁,何烦诡诳如此。」懿与亮相持百余日,亮卒于军中。及军退,懿追焉。亮长史杨仪结阵,反旗鸣鼓,若将向懿,遽退,不敢迫。经二日,乃行其营垒曰:「天下奇才也。」懿乃追之,仪多布铁蒺蔾,懿使军士二千人着材平底木屐前行,蒺蔾悉着屐,然后马步径进,追至赤岸,方知审问。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懿笑曰:「吾能料生,不料死故也。」孔明料吴不降,明矣。司马不料亮死,暗矣。
陈将吴明彻进逼寿阳,北齐将王琳拒守,又遣大将皮景和率兵数十万来援,去寿阳三十里,顿军不进。诸将咸曰:「坚城未拔,大援在近,不审明公计将安出?」明彻曰:「兵贵在速,而彼结营不进,自挫其锋,吾知其不敢战明矣。」于是躬擐甲冑,疾攻,一鼓而克寿阳。
西魏遣将于谨讨梁元帝于江陵,长孙俭问谨曰:「为萧绎之计,将欲如何?」谨曰:「耀兵汉、沔,席卷渡江,直据丹阳,是其上策;移郭内居民,退保子城,峻其陴堞,以待援至,是其中策;若难于移动,据守罗郭,是其下策。」俭曰:「揣绎定出何策?」谨曰:「必用其下。」俭曰:「彼弃上而用下,何也?」对曰:「萧氏保据江南,绵历数纪。属中原多故,未遑外略。又以我有齐氏之患,必谓力不能分。且绎懦而无谋,多疑少断。人难虑始,皆恋邑居,既恶迁移,当保罗郭。所以用下策也。」谨乃令中山公护及杨忠等率精骑先据江津,断其走路。梁人竖木栅于外城,广轮六十里。寻而谨至,悉众围之。梁主屡遣兵于城南出战,辄为谨所破。旬有六日,外城遂陷。梁主退保子城。翌日,率其太子以下,面缚出降,寻杀之。
大唐卫公李靖兵法曰:
夫决胜之策者,在乎察将之材能,审敌之强弱,断地之形势,观时之宜利,先胜而后战,守地而不失,是谓必胜之道也。
若上骄下怨,可离而闲;营久卒疲,可掩而袭;昧去迷就,士众猜嫌,可振而走;重进轻退,遇逢险阻,可邀而取。若敌人旌旗屡动,士马数顾,其卒或纵或横,其吏或行或止,追北恐不利,见利恐不获,涉长途而未息,入险地而不疑,劲风剧寒,剖冰济水,烈景炎热,倍道兼行,阵而未定,合而未毕,若此之势,乘而击之,此为天赞我也,岂有不胜哉!
若军有贤智而不能用者,败;上下不相亲而各述己长者,败;赏罚不当而众多怨言者,败;知而不敢击,不知而击者,败;地利不得而卒多战阨者,败;劳逸无别,不晓车骑之用者,败;觇候不审而轻敌懈怠者,败;行于险道而不知深沟绝涧者,败;阵无选锋而奇正不分者,败。凡此十败,非天之殃,将之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