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巡回銮始末 - 第 8 页/共 20 页
十二日,驻代州之广武镇,系八十五里.十三日,驻阳明堡,系七十五里,代州属。过雁门关,慈舆在关上稍停游览.岑中丞进野黄花一握,慈圣劳慰之,并赏乳茶。
西巡回銮始末
十四日,驻原平镇系八十里, 蒙县属。行宫系民房,知县王令失于觉察,内有旧存空棺数具,经岑中丞查出,驰马回奏,幸慈圣天恩高厚,谓:“可移则移,如不在紧要地方,不移亦可。”驾未到时,部郎俞启元已督同兵丁全行移出。
十五日,驻忻州城,系八十里.是日,在二十里铺换黄轿三乘,绿轿二乘。
二六日,驻黄土寨,系六十里,阳曲县属。
十七日,抵太原府城,系六十里.驻抚署,一切供张,陈设仪物,均系纯皇帝幸五台时旧物,灿然如新,极为可观.慈圣谓为宫中所未有。
自此遂在太原驻跸兼旬。继因某大臣奏联军将掠保定而西,遂决计监幸西安。复明降谕旨,定于闰月初八日起驾南行。一路地方官供给周至,颇惬圣怀。至闰月二十六日已刻,两宫銮辂始入涧关.
以下为入关后情形
是日,两宫渡河,乘御舟三只,均以锦绣饰之。途中风平浪静,天颜颇喜,赏银二十两,银牌百面。时关中苦旱频年,赤地千里,乘舆过后,即得雨三寸有奇。万姓欢呼,声闻四野。
太后因欲至华山拈香,遂召襄办皇差之陕州黄直刺璟垂询华山情形,何处可以拈香?直刺奏山路险峻,已派兵一营修路,太后又问,驻跸一日可修竣否?直刺奏请至华阴驻一日,或可赶修稍平。嗣因军情吃紧,传旨不登山。即在华岳庙拈香,灏灵殿行六叩,圣祖龙牌前行九叩礼.皇太后礼毕,泪下沾襟。又登万寿楼,王大臣等再三请乘舆,不允,由内侍挟,曲折登三丈梯第一层。皇太后率皇上、皇后、妃嫔、大阿哥、王大臣凭眺良久,皇太后更上一层。岑中丞,端方伯,黄直刺等于楼门跪接,太后于手巾中拈出人参糖,各赏一枚。次日,黄直刺进
西巡回銮始末
呈螃蟹,蛋,虾仁鼻烟等物,均经赏收。
先是,是月十六日,前护理陕抚端午樵中丞驰赴山西行在,迎迓銮舆,行至蒲州,蒙恩召见一次,至潼关,又蒙召见,旋奏旨驰赴河南陕州查办事件。中丞感激天恩,奉命即行。
迨九月初四日未初,圣驾至西安,由长乐门大路直抵北院行宫.御道甚长,皆用黄土铺垫.各商铺皆悬灯结彩,居民等更跪迎道左,均欲仰瞻圣容。皇上命扈从人等,毋许驱逐。皇太后更赏赐耆民银牌甚多。御驾抵北院后,办事大臣亦各纷纷随至。并经派定侍卫二百五十人,日夜轮班,在大门二门站防值宿。自是圣心为之稍安。复以陕省哀鸿遍地,民不聊生,正宵衣旰食之时,所有御用衣服,概以大布为之。诸王大臣等仰体俭德,不敢稍涉奢侈,遂亦一律穿用布袍。
○两宫驻跸西安记
行宫先驻南院,后移北院。南院是总督行台,北院是抚台衙门.先驻南院者,因署外广阔;后移北院者,因署内轩厂.本来预备南北行宫,听两宫旨意,两处墙垣皆是一色全红.南院自经慈圣驻跸后,正门遂封闭不开,奉旨作为抚署,而由便门甬道出入。北院一切装饰亦全红色,“东辕门”“西辕门”
字亦红漆涂盖,辕门不开,周围以十字叉拦之,如京城大清门式。正门上竖立直匾,写“行宫”二字,中门左门皆不开,由右门出入。入门有侍卫及一切仪仗,旁有军机处朝房,六部九卿朝房,抚藩臬各员朝房,侍卫处,种种名目则贴红纸条而已。
大堂空洞无物,左房为内朝房,右房为退息处。至銮阁中有六扇屏门,中开二门,设宝座一张,上盖黄布。至二堂,又设宝座一张,亦盖黄布。左有一房,为召见处;右有一房,为亲王
西巡回銮始末
办事处。三堂中又有宝座一张,左右房为太后宫室。二堂这东,有三间,为皇上寝宫.后又有三间,为皇后寝宫.三堂之西,屋三间,为大阿哥居住,行宫内皆用洋灯,近来俱换大保险灯及洋烛,因贡物已到,是以顿增华丽云。
两宫到行在后,太后常有胃痛之疾,不服水土,夜不成寐,辄哭,时命数太监捶背,日夜不休。皇上反比在京时健旺,偶与太监耍戏,亦嬉笑如常;惟圣衷不悦时,辄大骂太监,亦似有所怨恨者。各处进贡之物,太后命太监开单分赐群臣,毫不吝惜。凡各省贡品送到内务府,太后必悲喜交集。皇上见直省贡物,涕泣不已;不时在园中玩耍,见太监入园,或避入门后,或趋入宫内,不知何意,人疑圣心之有疑疾也。
太后皇上御膳费,每日约二百余两,由岑中丞定准。太后谓岑中丞曰:“向来在京膳费,何止数倍!今可谓省用。”岑奏曰:“尚可再省。”又每晚先由太监呈上菜单一百余种,亦不过鸡鱼鸭肉之类,其后贡物燕窝海参都至,御食乃丰.皇上喜食黄牙菜,并不多用荤。太后喜食面筋,亦不多食他品,谓太监曰:“不必多办菜,从前御筵一百余种,皇上不过食一二品而已。”
太后皇上去年冬皆食牛乳,养牛六只.今春因天太干燥,不食,将牛六只发交西安府喂养,每月需银二百余两,另有牧牛苑。
两宫出京时,仓皇出走,除身穿之衣,余皆未备,嗣由京城陆续将两宫随穿衣服带往。故太后所穿之衣尚是旧时衣服。
皇上亦然。
两宫及大阿哥到行在后,并未出宫.大阿哥养一小狗,皇上索去,后大阿哥又命太监索回,相传皇上因此曾责罚大阿哥。
两宫至行在时,百姓皆得仰瞻圣颜,然皆跪接。太后未到
西巡回銮始末
行在之先,谓王中堂曰:“我要看看百姓究竟是如何苦楚。”
是以太后御车行至乡间,百姓皆得见天颜,并有乡农远远立田间翘望,并不趋避者,太后并不加罪。皇上看见乡民形状,甚奇之,盖从未见过者。太后谓皇上曰:“咱们那里知道百姓如此困苦!”故到行在后,即命岑中丞办赈济,开粥厂,并时以赈务如何询问,岑中丞不置。
太后亟思回銮,然往往无端惊惶。二月初十日本拟下因銮之旨,及闻俄约,又中止。刻下行宫内外已一律盖芦席棚,似有过夏之意。行在各人皆恃邸相为泰山,望电报如饥似渴。太后曰:“我一日不见京电,便觉无措;然每见一电,喜少惊多,心实胆怯。”庄王,英年,赵舒翘诸人之死也,太后曰:“上年载勋,载澜诸人,自夸系近支,说大清国不能送与鬼子,其情形横已极,几将御案掀倒。惟赵舒翘,我看他尚不是他们一派,死得甚为可怜.”言至此,并为落泪.军机处仍是荣中堂问事,王中堂则可否因人,鹿尚书则附和荣中堂。有人一日见三大臣上朝,先是一太监手捧圆盘一,上盖黄绫,引三大臣前进,王中堂先行,荣中堂第二,鹿尚书第三:王中堂白发苍苍,面目清瘦,走路吃力;荣中堂须亦微白,面扁而黄,有足疾,身材亦不高;鹿尚书颈歪,面浮肿,尾随其后,似欠精神。人谓每召见,总是荣中堂一人说话,王中堂本重听,鹿尚书近来亦甚重听,全恃荣中堂在军机处宣示,而又多请教于荣幕樊云门,否则莫知底蕴也。
鹿尚书住木四牌楼,产业在西安者甚多。荣中堂住满城。
王中堂住贡院。除都察院,内务府,工部,其余各衙门皆设贡院内,以红纸长条书“某部公所”字样而不书衙门.贡院内皆系办公之所,各部暂刻木质关防,文曰“行在某部关防”。王中堂有太平宰相之称.鹿尚书肝气太甚,于两江最为吹求,深
西巡回銮始末
赖两湖为之调处;荣中堂尝劝其意气忽过甚,又勉其凡事外面圆融,使人不测.各员奔赴行在候引见者有二百余人,故朝廷电催吏部尚书敬子斋冢宰到行在,即料理引见事宜。惟各员以食用太贵,不堪苦状。其津贴办公各员之项,一二品每月一百廿两,三四品六十两,五六品四十五两,七品以下三十两。聊可敷用而已。近来简放各员,颇有谓军机之私心者。
各省解往银两赴行在者,在二月初核算,已有五百万之多。
岑中丞预备带银六十万赴晋,为各防营之费,所有已收饷银,俱存储藩库,尚未大动。太监有孙姓者,与李莲英,黑辛同一跋扈,而贪婪亦不相上下,湖北解饷交内务府银两,由孙太监督同监平,解饷委员曰:“这是湖北关道平足对宝,每锭五十两,断不短少。”孙太监曰:“你解过几回饷,你知道什么解饷的规矩!”委员又曰:“海关道平色实是不短。”孙太监曰:“然则老佛爷的平假的么?”言毕,仍欲拳打脚踢,委员急退。内务大臣继禄慰之曰:“你来得辛苦,我们总不叫你们吃亏的,不过他们在这里进项太苦是有之,你们要稍稍原谅。”
委员将各节一一出而述诸人。广东解贡品二十四种,因未贿赂太监,被太监剔出九色退还。某道台解贡往行在者,出而告人,愤愤不已。闻俞廉三恃皮小李为奥援,上年某令到省候补,带有皮信,故因此得与彼通消息。
行宫左右地方皆驻扎武卫营兵,而街市亦照常贸易。人谓不愁货不卖,只愁无货,惟最惧太监买货,不肯付钱.西安向有两个国,至是大加修茸,召京内名角演剧。太监见太后常哭,辄请老佛爷听戏。太后谓:“你们去听罢!我是断没心肠听戏的!”故宫内并无戏台,两宫及大阿哥实末曾听戏。而行在各员往听戏者则与京城兴致无异,是可叹也。
西安饥荒,以西北为甚,正二月来,无日不求雨。赤地千
西巡回銮始末
里,入河南境始见麦苗。现西安府麦子每斤九十六文,鸡蛋每个三十四文,猪肉每斤四百文,黄芽菜每斤一百文,鱼甚稀而极贵,其余一切菜蔬,无一不贵.洋灯在南边每盏数角者,在西安值三元,火油洋烛,无一不贵.洋货绸绫,更不必说,且无货,厘金甚为亏短。亦有土娼,皆草屋土炕,不堪插足。现在各处陆续运粮不少,然并不平粜,皆留作兵士口粮.
○附志鹿尚书傅霖事略
自政变以来,至今几三年。庚子七月北京未破以前,中国之事败于刚毅;庚子七月北京既破以后,中国之事败于鹿傅霖。
故鹿傅霖者,一未死之刚毅而也。
当拳匪之发难也,鹿时任江苏督抚。东南立互保之约,鹿大不谓然,急率兵数营北上,冀附会端刚,合拳匪攻外国,事成则南下督两江。及甫至近几,则亲见李秉衡方大败,京师将立陷,所率兵又多散失,不得已,乃率兵数百人次定兴.定兴,固鹿家也。既闻京师破,两宫西幸,则急行迎谒道左。而湖南藩台锡良亦俱至。太后见之大喜,抵太原,简放为山西巡抚。
是时刚毅死,朝廷乃命鹿人军机以代之。自联军破京师,诛罪魁,将及期年,国势大变,有能首以旧人新入政府者,惟鹿一人而已。
鹿既入政府,则首建幸陕之策。是时两宫驻跸太原,闻全权大臣李傅相已入北京,各国允议和停战,冀速定大局,言返旧京,颇有待和议行成,即行就近回銮之意。而鹿陈说太后,以北京万分危险,西安去海遥远,洋兵万不能到,进退战守,无不皆宜。
太后固本愿西行,徒以廷臣二三主持于内,疆吏十数力请
西巡回銮始末
于外,皆以“暂驻晋省,静待和议,勿再深入内地”为言,既重以群议,故一时未决,得鹿奏,则又大喜,即日下诏定期启銮幸陕。故鹿一入军机,即能首以诡谋长顽焰,荡和局者,则幸陕一策为之也。然得于慈眷者,亦自此深矣。
既入陕,则又思集顽党,修旧政,开战局。以王中堂不附己,多不遂,则欲以全力去王,而令夏震武,洪嘉与二人痛劾王倚恃洋势,请予重谴.及得旨,夏洪俱被斥,然尚有“心尚怀忠”及“书生之见”等语,王自是一味委蛇,愈加抑退。故入岁以后,鹿尤大肆专执,每对人言端,刚为国忠臣,为洋人所逼以至如此,他日得志,必当起复昭雪云云。闻人议变法,辄多方阻抑,虽荣禄亦无如何,他人更不敢置喙。近更引洪嘉与为军机章京,与某制军消息往来甚密,无非为商阻回銮亲政等事。
窃谓外人此次于惩办罪魁一节,视为要图,无非为推本穷源之意。然英,赵诸人虽附和拳匪,不过一时之害,事后尚索办以儆戒将来。如鹿者,论事则为害甚大,以时则为患方长,若不能去,而望中国少定,全球获安,无理理也!中国顽党固多,然就目前论之,惟此为最悍,而其事又最确故不避如统之喻,附而记之于左。
○北京战后记日本人植松良三着
北京城内外惨状,颇有可记者。北京城高三丈五尺,厚四丈;城上有坦路一条;四面有许多城门;城上建有三层楼,与前面之橹楼遥遥相对,高耸云端;城上并布列古式炮多尊。此可谓天下之坚城,若守得其人,虽以十攻一,难期必胜。不意为联军攻击数日,竟不能支,一败涂地。此全系顽固党人之结
西巡回銮始末
果,本无足怪;独可悯者,良民之惨状耳!
盍观沦陷后北京城内外之情形乎?巍然之橹楼,为联军击碎烧弃,已失数百年来巍奂之美观;旧迹留者,仅一二耳。城内外惨遭兵燹,街市毁失十分二三。居民四面逃遁,兄弟妻子离散,面目渗澹,财货任人掠夺者有之,妇女任人凌辱者有之。
更可恨者,此次入京之联军,已非复昔日之纪律严明。将校率军士,军士约同辈,白昼公然大肆掠夺.此我等所亲见。计京城内富豪大官之居宅竟无一不遭此难者,决非过论。但其中亦有因与和义团相通之朝官,以此示报复,至蒙其害者焉。
至夺来之物,金银,珠玉,自不必言;此外书画,骨董,衣服,以及马匹,车辆等值钱之物无论兵卒,平人,所获之数均属不少。军人因不便悉持去,虽是金银,珠玉,亦以贱值转售,以故操奇之人颇多。余见某国人购得三分大之珊瑚珠百余颗,仅一弗银耳。按一弗:即墨西哥银一元。
据某华人云:北清妇女惧受凌辱,往往深窗之下自经者不少,其未受灾害者,仅于房外树一某国顺民之小旗,坚闭门户,苟延残喘,情殊可悯。不幸而遇掠夺军人来,将银钱献出,以求保性命而已。
一面为军人掠夺,一面复有盗贼横行。通衢大道,无人管理。无业游民公然入他人之室,亦不问人允否,即与共寝食,并不言归.米谷告罄,亦无处可买,间有挑贩,途中仍不免遭兵士抢夺.大抵华人昼间断不能徒行市上,其穷苦之状,实余所目击者也。
余将去北京时,联军已设假政府(盖假政府,即暂设之地方官也)。严禁此等情形。若果实力奉行,劫掠等事原可稍减;惜示禁太迟,抢掠及种种暴虐之行,业已做了一番矣。
天津之惨祸,不为不甚,但尚系北方上等通商口岸,欲复
西巡回銮始末
旧时之天津实非难事。至北京此次之惨状,欲复旧观,正不知何年也已。
○津门战后记
天津既陷后,某观察因有要公赴津,以在津所见所闻各情,详细函告南省诸戚友,言皆慷慨,语尽悲恻。阅之如读“扬州十日记”。爰节录节说如下:“洋兵纪律胜于吾华者无多,殆犹五十步之于百步。据西人霍克尔云:‘六七月某国兵最佳,俄兵最坏。’今则反是。
盖新来之某国兵,见前人多拥厚赀重宝,自恨来迟,遂亦无是劫掠。有被其难者,多向总统衙门即前督署或该管兵官处控告。
辄问名姓为谁,倘不能举,即作罢论。惟力能扭送者,或可求办.然孰敢为之,以寻仇衅耶?瞻前顾后,人皆相戒不敢出门,时有洋人亦遭抢夺者,华人可想矣。
“自七月间,有人将家储重宝藏匿棺中掩埋,被人暗通消息,洋兵大得利市。于是四郊之外,及各省会馆,义园,几于无棺不破。抛尸道左,野犬村彘,不嫌臭腐,及尸亲来认,业已肢骸不全。前天津府李少云太守,其棺被斫者三次。
“津门之祸,起于义和团,固也。然非京中士大夫之主张,武卫诸军之助虐,直隶官长之养奸,其流毒或不能如是之大且重也。徐,李,裕,刚,已成鸿毛,而北人犹美其称曰殉节,闻之令人欲呕.刻北省疮痍满地,然受害烈者,大抵良善之民,饶衍之家。而前之头裹红巾,手执钢刀者,胜前则膺忠义之奖,临败则有劫夺之饶,既败又有厚佣之获.盖今日津地小工,每日皆有六七角工钱,拉人力车者每次亦两三角,终日所获不止一元,若辈什八九皆义和团也。
西巡回銮始末
侯家后娼寮,酒馆,戏园,落子班,又稍稍出头矣。去者入座大呼,延朋引类,察之绝无仕商中人:牛头马面,虎咽狼餐,衣裳则颠倒天吴,容止则跳跟鬼噪。噫,此真混沌穷奇世界也!此辈固无足责,所可怪者,前日之文武士大夫耳!中国以如此人而操政权,谈国是,吾辈小民至今日而始颠沛流离,晚矣!当团匪起时,痛恨洋物,犯者必杀无赦。若纸烟,若小眼镜,甚至洋伞洋袜,用者辄置极刑。曾有学生六人,仓皇避乱,因身边随带铅笔一支,关纸一张,途遇团匪搜出,乱刀并下,皆死非命。罗稷臣星使之弟熙禄,自河南赴津,有洋书两箱,不忍割爱,途次被匪系于树下,过者辄斫,匪刀极钝,宛转不死,仰天大号,顾以为乐;一仆自言相从多年,主人并非二毛,亦为所杀,独一马夫幸免。其痛恨洋物如此。今乃大异:西人破帽,只靴,垢衣,穷裤,必表出之;矮檐白板,好署洋文,草楷杂糅,拚切舛错,用以自附于洋;昂头掀膺,翘若自意。嗟彼北民,是岂知人世有羞耻事耶!
“团祸初起时,京中公卿虽有许袁之明,亦受制于政府,而无能为力。独裕禄一人可以救之,而昏瞆巽软,卒酿大祸,一死诚不足惜!其事,一误于中军杨福同之戕,不肯用剿,再误于长辛店等处铁路之毁,犹存姑息。至于五月十八九日,则燎原之势已成不可响迩矣,然使不捏奏胜仗,则朝廷犹有戒心,事或早了;乃患失畏死,终不敢言,即己亦冀辛团民之或有可恃,故张德成,则奏则奖之矣;黄莲圣母,则迎而跪拜之矣;开军械所以任乱民之取携;悬赏格以购洋人之首级:一洋人,男五十两,女四十两,小孩三十两,其领状且为联军所得。于是,泯泯之乱,不可挽回。呜呼!可胜痛哉!
“其尤足深耻者:此次杀戮西人,驱逐彼族,可谓不遗余力。乃京都萃虎神营,神机营,武卫,中军等数万人之力,而
西巡回銮始末
不能灭不及千人之交民巷;天津聚练军,聂军,宋军,数万人之力,而不能锄不及三千人之租界。若团匪固不足道;而郎坊董军则捏败为胜;通州李军未战辄溃,则尤不足道中之不足道者也!
“诗曰:‘周有大赉,善人是富。’此次之大乱,则偏与之相反。其富中国之人尚少,而富外洋之人实多,津城失守之日,津地下等西人皆牵车往返六七遭,前之不名一钱者,今或数十万金。四五十家之当铺,数十百家之公辅,一二十户之盐商,财产衣物一时都尽,其书籍字画之类除东人收去少许外,余则大抵聚而焚之。然此犹是天津一郡然也。至于京邑,则六飞仓卒西行,实无所挟,官兵掠之于前,联军尽之于后。盖自元明以来之积蓄,上自典章文物,下至国宝奇珍,扫地遂尽.近见西兵出京,每人皆数大袋,大抵皆珍异之物,垂橐而来,捆载而往。其在外国,半皆博物院中物,故虽败可以无失,而中国则私家所藏,故皆往而不归,且长留外邦,永为国诟。不必计后日之兵费也,今此所失,已数十万万不止!呜呼!此一役也,神农黄帝有灵,都应痛哭地下者也!而谁阶之厉乎?
“天津东制造局之未失也,聂军分统姚良才驻其中。先则纵兵大掠铸钱局银数十万,顷刻都尽.继而西兵来攻,则置火于局,数然之以助威烈。最后棉花厂不知何故轰炸,聂军遂退以让西人。盖彼以西人之乘,正合其意,不然,则数十万之款,无从着落故也。聂军于五月二十一二日到处掠夺,目不忍睹。
武备学堂总办委员以下,皆着单衣而去。然武备无军不据,又何必于聂军独深责备也!
“西人邓尔罗言,北京交民巷在围中几两月,有最奇一事,至今尚为疑案:一日,攻守方急,突有一少年华人手挥白巾,立洋兵中。执而讯之,乃知代天津西人送密信者。信中多要语,
西巡回銮始末
于是与以覆书竟去。半月行,此人又持津函来,知杨村得手,联军首途矣。众皆额手。与以千金,毅然不受;叩其姓名,不告;问其何为为此,则云,其母尝言,欲救中国无亡,必救公使不死,其为此,为母,不为他;问更能持函赴津否,则云:‘吾事已毕,不更为矣。’倏尔而逝。果尔,则嫠忧周陨不得专美于前,而其子亦鲁连一流人物。中国人亡,赖有此耳。闻此少年,系北人,不能操西语.又闻津中西友言:大沽以上村庄,多团匪出入其中,西帅欲觅人询其虚实而难其人。有一少年愿自效,则令兵数人好送之。将入其境,回顾曰:‘是非送探人敌法也。’众兵悟,则群噪而逐之,拳脚交下,喘汗狂奔,至则坐树阴下饮泣窃骂.匪过闻之,以为同类也,扶归饮食之,悉告要害,期时日与共出。一日,并游出境,西人捕归,尽得团匪巢穴虚实。一举剿灭,西人德之,与以金,亦不受,问姓名居址,亦不告。此人亦北产.“团匪多乡僻愚民,暂来天津,所谓入五都之市,遇物诧怪,莫知指名。针市联茂号,向为太古运货,则谓其与洋人往来,相聚搜劫,入门见招牌用铜片晶莹,则呼为金辇之而去。
见所办牛膝,则以为人参,大肆嚼啖。又取西洋糖霜食之,甫入口,旁人曰:‘矾也!’则又哇出。其无所知如此。事起时,津城内外惟闻万众喊声,或云‘义和团大获全胜’,或云‘洋人杀尽’。欲雨唤雨,欲晴叫晴,终日供水拈香,拜跪叩祷,违者杀之。其伎俩令人轩渠。
“西兵此次在北,其不满人意处实为欧洲所仅见,顾亦义和团之强暴有以开之。义和团之杀教民毛子也,备诸酷虐,剉舂,烧磨,活埋,炮烹,支解,腰杀,殆难尽述。京西天主堂坟地,悉遭发掘,若利玛窦,庞迪我,汤若望,南怀仁诸名公遗骨,无一免者。胜代及本朝御碑,皆为椎碎。保定属有张登
西巡回銮始末
者,多教民,团匪得其妇女,则挖坑倒置,填土露其下体,以为笑乐。其绝无人理如此。嗟乎,人有虎狼之心,平时则隐而不见,及相感召,俄顷悉发,东西教化异同,徒虚语也!”
○山海关被占记
西九月二十号,即闰月初六日,各国水师提督在大沽会议一切,旋由西摩尔提督令其本国炮船名璧克美者开往山海关,占据该处炮台.乘该炮船前往者,为美专使宝星熙力尔,副将普尔。大沽距山海关并不遥远,开船后,即于翌午驶抵关前。
熙普二人以力攻不如软劝,即偕同炮船管带某先行登岸往见管带山海关炮台兵官,告以英兵欲取此间炮台,如蒙惠让,即彼此可无庸开仗。炮台兵官允之,并言英兵自可即来。熙力尔又言:“英兵自可即至,惟阁下须先将华兵撤退方可,否则恐多费周折。”炮台兵官亦许之。熙力尔等遂回船立派水师兵官布立格斯及水师兵十八人上岸入关.时炮台上华兵己各负其行装,拔队退去。
至下午,俄兵由火车星驰而至,亦欲夺该处车站,而已为英水师兵所据,向熙力尔宝星索让亦无济,乃不得已在外安营.璧克美炮船自知在台兵力太单,恐有不虞,即急驰回报知,并请添兵。西提督乃复遣兵若干名赶即起程往守,旋复自乘百夫长督队船驶往察视情形。
至则各国兵队又到,乃公议:以火车站及第一座炮台归各国公占,悬挂各国旗帜。第二座炮台归德意两国及新金山之兵分守;第三座归法人;第四座归英日二国;各自派兵守护.关城则由俄守东门;日本,意大利守西门;英法守北门;德守南
西巡回銮始末
门.其第一第二座之炮台电机则归日人看守。
计各国兵队之到者,俄三千五百,英一千,德八百,美四百,意大利三百,日本陆兵两队又水师兵百名。
各国军队之所以必欲占取者,缘山海关之前有一小岛,即在直隶湾之内,严寒时从不冰冻,为列国军船过冬所必需之地;关之北为锦州,有铁路可通,又为经由津沽至京之要道;距牛庄十二里,旅顺一百十里,大同江三百五十里,仁川四百三十里,釜山六百五十里,马关七百三十六里,长崎五百八十一里,洵属咽喉之地。故俄人分据后,即将由山海关至塘沽之铁路加意修葺,并以附近之某处山脉产煤最为著名,亦役使华工大加开掘,以为久远之计。各国虽知其必有所为,然亦无如之何也。
○京津兵兴简明记
自中历五月十三日起,至七月二十一日止,每日事关紧要者,节记如下:十三日,北京西山洋房被焚。
十四日,上谕派端王管理总署。西摩尔提督救兵由津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