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10 页/共 95 页

二十二日,甲子晴。五鼓解维,九点半钟抵上店,十二点钟行礼,余主祭,六弟读祝。 饭后返棹,八点钟抵家。晚颇疲,早寝。 二十三日,乙丑晴。西桥、仲光先后来谈,遂至半日。发大兄信,并刘谷生官照三纸,功牌一纸,交谷生自寄。 二十四日,丙寅晴。往河庄祭祠。饭后下船,开三十里至奔牛泊焉。读《史记》封禅、平准二书,细玩其脉络之细,渡接之清,波澜之妙。 二十五日,丁卯晴。向明解维,开二十五里至夏墅,衣冠上岸,谒仲山叔祖。因晤本家六十七世至七十一世十馀人,设酒菜留予早餐。水路本可到石桥湾,缘彼处无人招呼,乃在此易舟而轿,徐贵乘小车。令船放空至石桥。行七里至牛郎庙小憩,见六十七世本家两人,设鸡子酒,意甚殷拳,酒味甘如饴。八里过万岁镇,相传为梁武帝故里。五里抵河庄,有砖城,周围三里。北门外十馀里濒江。因在永大质当下榻。傍晚竹坡叔祖亦来。 二十六日,戊辰阴。先至祠堂瞻仰,规模宏敞,门外为“鄱阳世泽”横额,衡阳彭雪琴宫保书。第一席为光裕堂,亦彭宫保书,中悬御书“福”字额,旁悬“理学名儒”(逊庵公)、“瓯香三绝”(南田公)等额。第二席为正寝,祀汉梁王相贞道府君、宋提举常平茶盐公事方直府君、南分始祖承之府君、北分始祖述之公。左夹室为“崇德”,祀逊庵公、南田公、孝子庸之公及庚申殉节诸人。右夹室为“报功”,祀有功于宗祠者。东庑为“显亲扬名”,祀科甲诸公,先府君与焉。西庑为“源远流长”,祀各分支祖及捐资人祠各主。第三席为女寝,祀始祖妣傅夫人以下。左夹室祀“节孝”,右夹室祀各“命妇”。十二点钟开祭,余在前寝主祭,礼与上店宗祠同,而更繁重。一点半钟礼毕,在质当午饭。微雨。三点钟乘小车至石桥,陆行十里,一路暝烟四起,村落苍茫,洵画景也。掌灯抵船,因上岸谒见各本家,见六十六世、六十七世两人,馀处以阴黑不得遍往,托二公为致意,乃开船。十里至夏墅泊焉。 时已二鼓。 二十七日,己巳晴。未明开船,至奔牛风大顺,十二点钟抵家。在路看《朱子全书》卷一(《小学》,《为学之方》),至中余病痛处,不禁悚然。 二十八日,庚午晴。冬至祭祠以明日先祖妣忌辰,提今日行礼。晨起先至十八家村赵处拜寿,继至宗祠,饭后归。复往燮师处坐谈。 二十九日,辛未,冬至节作赋。燮师枉过。 十二月初一日,壬申晴。读赋,读韩文,灯下看《朱子全书•为学之方》。接苏州信,发大兄信,为燮师请封事。 初二日,癸酉晴。发苏州信并银壹百贰拾两。 初三日,甲戌晴。江苏即用县郁宪辰同年(保章)来。饭后往答拜,兼拜李子康,均未晤。收拾书箱,趁天气和暖,闲暇无事,将所有书籍俱整齐紧排,为明岁北上之计也。灯下看《朱子全书》。 初四日,乙亥晴。一日收拾书籍。灯下看《朱子全书》。 初五日,丙子晴。一日收拾书籍。 初六日,丁丑晴。往伯方大伯处陪吊,在季兄处午饭,复往襄题主,归已曛黑矣。发徐伯闻信。 初七日,戊寅晴。收拾书籍毕。灯下看《朱子全书》卷二《存养类》。女府到常。 初八日,己卯晴。往赵源盛买庚帖等。史提珊来拜。饭后女府上岸,移入大街市房。 写帖数付。 初九日,庚辰晴。写帖毕。缛节繁文诸多可省,而吾乡俗例牢不可破,亦无可如何之事也。灯下看《朱子全书》。 初十日,辛巳晴。连日心颇不定。朱子云:“心有事时当如无事时。”余涵养太浅,少 经事即觉憧憧,可恨可愧。灯下在伯父处立语良久,说祖父事甚悉。先世以寒苦起家,而余辈坐享其逸,若不勉自砥砺,何以为人!十一日,壬午晴。往天王堂巷张处陪吊。饭后写对数付。 十二日,癸未晴。 十三日,甲申晴。三兄过定。男媒家竹坡叔祖,女妁史干甫丈。幼润来道喜。灯下细读《史记》屈原、伯夷列传。《伯夷传》以“名”字为主,通幅波澜顿跌,无非宕出此意,至末幅乃与点睛。《屈原传》以“怨”字为主,却仅以中幅两见,如大海中日影,空山中雷声。柳子厚之“参之太史以著其洁”,洁非节字缩句之谓,乃意无夹杂、墨无旁沈也。若以字句求之,则《史记》文字之可节者亦多,安得谓之洁耶?因思陈寿《三国志》,昔人称为高简有法。所谓简者,其妙在刊落琐屑浮诞与不甚可信之事,独举要辞,所以为有法。宋子京修《新唐》,只是于字句加功,虽事增文省,以语古法则远矣。 十四日,乙酉晴。写琴条两幅。灯下读《史记》留侯、陈平世家,多用倒勒总钤之笔,最可玩,知此便无散漫之病。又读《孟苟列传》,以宾形主,主意提得分明,则虽宾繁于主,无非为主意出力。同人先生此篇旁批最佳,宜细审之。夜寒甚。又思《伯夷传》为列传之冠,拈“名”字作主,则此下凡列于传者,皆有“名”者也。传末云:“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颜渊虽笃学,附骥尾而行益显。”自负亦复不小。 十五日,丙戌晴。小寒节。往崇德寺王仲光处陪吊,面后归。午刻在局前陪先生饮,傍晚归。灯下读《史记》数篇。《管晏列传》固是借知己发慨,然细详史公之意,则以管仲、晏婴事迹言论详见于《春秋左氏传》及所著《管子》、《晏子》中,世间多有其书,不胜载,亦不必载,故转就一二轶事曲折写尽其生平,行业则以总语隐括之,所谓见一羽而知凤,见一毛而知麟也。构局苦心,赞语中固明言之,后世知此者鲜矣。 十六日,丁亥晴。八叔处九妹许字胡式嘉姑丈之子多嘉表弟,余作女媒,往来两处,灯后方返。 十七日,戊子晴。费屺怀同年自苏来。连日料理各事,颇忙。 十八日,己丑阴。答拜屺怀,未晤。陶念乔、吴稚和两同年招饮,却之。晚,稚和复来邀,乃往。座唯屺怀、干甫。席间谈丹徒县知县王仲芳大令(芝兰)治行甚悉,真一时能吏也。 十九日,庚寅晴。清晨起,衣冠酬贺客,跪拜甚劳。午刻祭祖,三点钟发轿,掌灯始回。十一点钟见礼,庙见诸事悉竣,乃送人洞房。十二点钟共寝。 二十日,辛卯晴。往女府谢亲,例不见。徐先生放学回宜兴。 二十一日,壬辰晴。会亲,请仲屏姻伯母及提珊,均谢。饭后往拜女府,略坐而回。 二十二日,癸巳晴。女府折柬来请,亦谢不往。至马山埠董处陪吊,客甚少,久坐乃归。灯下作《先府君事略》,未脱稿。 二十三日,甲午阴。甚寒。饭后雪。傍晚肩舆至青果巷吕宅赴送梅生二舅母之殓。祀灶。 二十四日,乙未仍雪。一日唯以手谈消遣。 二十五日,丙申阴。雪止甚寒。清晨乘轿至各处拜客。午后谢质甫来。 二十六日,丁酉晴。过年。提珊来。 二十七日,戊戌晴。 二十八日,己亥阴雨。算清各账务。 二十九日,戊戌阴,雨止。 三十日,己亥阴。晚,祀先毕,诸兄弟团坐畅饮,颇得乐趣。 (庚寅春正弟毓巽补记八日) 味腴室日记 光绪十六年庚寅 庚寅正月初一日,壬寅阴雨。 初二日,癸卯阴雨。饭后出门拜年。灯下无事,看《日知录》卷八、卷九。 初三日,甲辰晴。两日唯以“百官铎图”及“状元筹”消遣。灯下看《日知录》卷十。 初四日,乙巳晴。早半日至各署拜年。饭后史提珊来,托其刻石章四块。灯下看《日知录》卷十一、十二。 初五日,丙午晴,稍寒。饭后至郡庙一行。晚,作四子戏。 初六日,丁未阴雨。吴砚生开吊,委季弟往陪。巳刻请史提珊午饭,朗存作陪,在园中久谈。晚,作四子戏。 初七日,戊申晴。季弟邀协兴早餐,顺至郡庙一行。午后作四子戏,夜分方散。 初八日,己酉晴。闻静之师回里,饭后衣冠往谒,略谈。详阅提珊印谱,颇古劲。 初九日,庚戌晴。往府直街拜静之师母五十寿,青果巷拜念先丈二十寿,均不坐而行。 元、寿二侄开学,仍延刘丙孙先生,以成儿附入。晚,请先生,幼润、安生作陪。(江阴缪啸压,冯季同表叔,孙晋蕃,王雪怀,周衡甫年伯) 初十日,辛亥晴。燮师招陪先生,午初往,未刻返。傍晚,又至姑母处陪先生,归甚晏。 十一日,壬子晴。写对。接外祖母信。 十二日,癸丑晴,甚热。季超丈邀饮协兴,顺至书坊买《同治中兴京外奏议》(价四角)、《日知录集释》(价乙元一角)。 十三日,甲寅晴。提珊来刻图章,作半日盘桓,乃走访陈叔畴并晤伯商前辈。 十四日,乙卯阴雨。至小河沿买烟火。接伟臣信。 十五日,丙辰晴,立春。成儿腮肿特甚,偕至湘溪处诊视。饭后,至叔畲叔祖处陪媒。 晚,祀先。 十六日,丁巳晴,甚热。至青果巷午宴,女府代媒也。湘溪来诊。傍晚至小浮桥送刘先生太翁入殓。 十七日,戊午晴,甚热。八叔处九妹出阁,适表弟胡幼嘉。清晨即往道喜,又至男府一行。午刻祭祖毕,复往男府赴代媒之宴,随赘轿回青果巷。晚饭毕即返。夜半娴女忽患呕泻,扰攘一时许,乃得就寝。发苏州信。 十八日,巳未晴,燥热尤甚,似暮春天气。饭后至乾益查外祖母处利银事。又访刘先生商量延权馆事。因至燮师处坐谈。湘溪来诊。夜大风。 十九日,庚申阴,一日大风如吼。作《戴次仲谈经夺席赋》,以“解经不穷戴侍中” 为韵,傍晚脱稿。向叔舅邀饮。 二十日,辛酉阴,天顿寒,重裘不暖。成儿又患咳喘。观生来诊。发大兄电,为刘谷生官事。 二十一日,壬戌阴,雪,寒甚。读赋。徐先生来开学,伯诚侄来权馆。晚,请先生,季超、提珊作陪。 二十二日,癸亥晴。往北直街祝刘保良太翁六十寿。缪筱珊年伯自江阴来。观生来诊。 二十三日,甲子晴。答拜筱丈未晤。一日读赋。 二十四日,乙丑晴。作《仁寿镜赋》,以“仁寿之字昭然可观”为韵,傍晚脱稿。灯下看《中西纪事》卷一。 二十五日,丙寅晴,复热。读赋。饭后游园甚畅。少前来。灯下看《中西纪事》卷二、卷三,是书署名江上寒叟,闻之伯父云,系当涂夏新甫先生(燮)所撰,从前在江西曾识其人,极留心时事者也。 二十六日,丁卯阴雨。叔畲叔祖具柬招饮,却之。李荫山来。写扇三柄。灯下看《中西纪事》卷四。接苏州信。 二十七日,戊辰阴。读赋。仲光来谈,述其尊人哲之年丈现为青云山土地,仲光及其太夫人青云山庙祝,皆有梦征,不虚也。饭后偕仲光至千秋坊看屋,顺至宛委山庄,因往燮师处坐谈,师委书寿屏八幅。发徐伯文信,为地图事。看《中西纪事》卷五、卷六。 二十八日,己巳晴。看《中西纪事》卷七、八、九、十。 二十九日,庚午晴。写对十馀付。晚,头痛目胀,早寝。 二月初一日,辛未晴。鉴千招饮,却之。目痛益甚,延观生来诊,谓系肝风与外风相搏,不甚紧要。 初二日,壬申晴。养疾不出,唯目痛虽减,不能观书,闷甚。 初三日,癸酉阴。养疾不出。 初四日,甲戌晴。至书房少坐,然目眩不能久视。籽云丈来谈。请谭姓画师来,嘱其临摹先考、先妣神像。 初五日,乙亥晴。检点字画,挈带入都。连日服药而目疾仍不复原,闷闷。 初六日,丙子阴。仲光来畅谈,以二百元赎去抵押田单,饭时乃去。午后收拾行箧。 籽云丈来。 初七日,丁丑阴。娴女周岁。半夜雨。 初八日,戊寅雨。下乡别墓,次弟偕行。清晨下船,风不利,晚泊戴溪桥,写扇两柄。 初九日,己卯竟日雨。八点钟抵潘家桥,十一点钟冒雨展墓,衣冠尽湿。一点钟开回,泊洛阳桥。 初十日,庚辰阴,大风,舟几不得行,勉强摇牵而上。连日无事,细观倪畲香先生所辑《儒门语要》三卷,确然见静坐养心是学者入手第一义,向来只谓心学为禅,未尝措意,今乃知周、程、李、杨、罗、朱以来相传指诀,正是如此,与孟子正合。禅学所谓养心,只是不动心,守此一件作死工夫;吾儒则由此扩充,明辨笃行,以施诸事物也。延平云:“心下热闹,如何看得道理出?”我辈此心汩于利欲场中,昏驰已久,若非正本清源,收拾此心,使确有归宿,纵教论知论行,只是一场说话也。三点钟抵家,始知伯母昨日大发肝气,虚阳上升,面赤自汗,其势颇剧。接徐伯闻信。 十一日,辛巳晴,甚寒。干甫丈招饮,午刻往赴。蒋子谦亦在青果巷招饮,席散往作周旋,并为八婶送行。夜间,伯母疾复大作,请观生夜轿。 十二日,壬午晴。为燮师写寿屏四幅。重光为予饯行,移尊园中,兼有他客,席终即散。 十三日,癸未晴。伯父请会试诸君,余代主席,散,久谈,傍晚乃去。 十四日,甲申晴。写寿屏三幅。伤风,人极不适。竹坡叔祖、季申兄皆邀饮,均以疾辞。晚间发热特甚。 十五日,乙酉晴。热犹不退,困顿之至。观生来诊,以薄荷、茅根等表之。服药后大汗,热退。陈叔畴邀巳刻,董泰臣舅邀申刻,均辞。 十六日,丙戌晴。人颇疲乏,避风不出门。看《儒门语要》,许鲁斋云:“喜怒哀乐爱恶欲,一有动于中,则气便不平,气既不平,则发言每失。七者之中,唯怒为难治又偏招患 难,须于盛怒时坚忍不动,俟心气渐平,审而应之,庶几无失。忿气如烈火,火焚徒自伤。 触来勿与竞,事过心清凉。”此一段最宜服膺。 十七日,丁亥晴。人稍健。写寿屏一幅毕。接岳父信,知于正月选授湖北应山县知县,可喜之至,因写复贺信并湖南信。 十八日,戊子晴。一日收检行装,异常嘈杂。 十九日,己丑阴。出门辞行,并祭宗祠,崧云五伯补授湖北粮道故也。抵晚方归。三兄、诸弟设酒肴薄饼为予饯行。晚饭后在伯父前立谈甚久。接徐伯闻信并图十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