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斋日记 - 第 7 页/共 95 页

十三日晴。做窗课。发少甫信。晚,仲光来,在园中步月。谈及有浙人欲从余兄弟批文,余从师不暇,何敢为师哉!因固却之。 十四日晴。一日功课无旷。《曾文正文集》有《与朱太学孔阳书》,论六书转注,其略云:老者会意字也,考字转注字也,部首之可指数者,如犛部、爨部、畫部、眉部、冓部、筋部、稽部、橐部、寢部、重老部、履部、飲部、鹽部、弦部、酉部,皆转注之部也。凡形声之字,大抵以左体为母,以右体之得声者为子,而母字从无省画者。凡转注之字大抵以会意之字为母,亦以得声者为子,而母字从无不省画者。省画则母字之形不全,何以知子之所自来?唯好学深思,精心研究,则形虽不全,意可相受。如老字虽省去匕字,而可知考、耋等字之意从老而来,履字虽省去舟文而可知屨、屐等字之意从履而来,橐字虽省去豕字而可知囊、橐等字之意从橐而来,寢字虽省去夢字而亦可知寤、寐等字之意从寢而来。推之犛、爨、畫、眉等部莫不皆然。其曰建类一首者,母字之形模尚具也。其曰同意相受者,母字之画省而意存也。抑又有进者,转注之字其部首固多会意者矣,亦有不尽然者,如鹽从鹵,監声,形声字也,而所属鹽鹼等字仍不害其为转注之字。歙从欠,裔声,形声字也,而所属之歡仍不害其为转注之字。至于酉者象形字也,本不得目为转注之部,特以酉字之才不足以统所属之字,似应别立酒部,而于醞釀酶醋醇醃等字,增曰:从酒省見声,从酒省襄声,从酒省寿声、昔声、享声、离声云云,乃与全书义例相合。盖此等字本不仅胚胎于酉字,实由酒字贯注而来。斯又许君所未指为转注而不害其为转注者也。愚按,东原先生有云:“守一说之确者,终身不易乃是。”余于转注一门,始治小学时,惟戴、段互训之说是从,后乃迁其解于《说文》同意之字。丙戌春曾著《转注疏证》二卷,畅发其旨,质诸同人,或疑或信,而余意固不摇也。久而稍有未安,以为古人制字以利民用,当简而易明。余之所说过费穿穴,人于艰深,殊乏自然之致,求诸古人之心,当不如是。今阅文正此论,反复玩索,觉与造字之原合,与许君考老之例合,与建类一首同意相受之旨亦无不合,而仍简而易明,无强探力索附会支离之弊,信乎说之至确者也。继自今当尽毁旧稿,守以终身,不复游移两可矣。因备载之。傍晚偕大兄至小浮桥,预祝朱太师母明日八十七岁寿辰。 十五日晴。伯母生日,来客甚多。今日适值烈帝圣诞,有轮叉之举(考烈帝姓陈,讳呆仁,隋司徒也。某朝〔不记是元是明〕有贼兵攻常,城已濒危殆,贼见城上有神灯数百,守埤兵士皆以人负人罗列城堞,大惊而遁。邑人感神恩威,因仿为轮叉之举,扎采为高架,上坐两小儿,扮为各戏,以一人负之而行。岁时报赛,以答神惠。至烈帝封号不知始于何时,俟考)。俟其赛神既毕,招之来寓,供诸客同观,共十一部(吾乡呼车一辆为一部,轮叉声近于车,因讹为车,亦以部呼之)。往来穿插,亦颇可观。与同人谈及现在名器之滥,虚衔花翎本朝廷酬庸之大典,今则劣绅大贾人人有之,且有伪造以饰观瞻,俨然厕学士大夫之列者,深可一叹。 十六日阴雨。看《明史》第一百二十四、二十五两卷。《陈友定传》末附元末忠义诸臣事迹,不具《元史》而见于《明实录》者共二十馀人。此等皆元代故臣,不便人为之传,而其大节卓卓,又不忍湮没不传。扩廓帖木儿、陈友定、把匝剌瓦尔密皆完守一方与明师相 抗,大兵屡出而后定之,与明事交涉最多,故特为之立传,而以诸公附列于中。用意之深,体例之苦,皆前史所无也。写字读文如课,以日长添看《经义述闻》五六条。本朝小学之深,段氏之外推王氏父子为最,曾文正公极为服膺,谓其于实理虚神面面俱到。余记性平常,段书太繁,苦难卒业,拟专就此求通借声音之法,为读群经之关键焉。 十七日阴雨。发叔来太叔祖信。 十八日晴。为徐子展先生补祝昨日四十正庆,莒生弟、伯诚侄(俱今年入泮)适来,因留共饭。饭毕畅游园中。看《经义述闻》四则。 十九日晴。补做窗课,数有客来,未能告竣。 二十日晴,甚热。将窗课做毕。齿痛殊甚,以盐青果、竹叶汤治之。 二十一日晴,尤热。齿尚不愈,并连咽喉作痛,因静坐看《述闻》二十馀条。王氏深斥虞仲翔旁通之说,以为舍本卦而取于旁通,刚爻而从柔义,消卦而以息解,适以滋天下之惑。 二十二日燠热尤甚,汗流不止,兼以齿痛不减,殊觉意乱心烦。携《日知录》第一卷至隐花小榭静坐,四围竹影蕉荫,炎阳尽隔,披书细读,稍解烦蒸。傍晚,黑云如峰,丰隆大作,斜风急雨,相继而来,土腥袭人,一洗沉闷之气。惜不久即霁,夜间苦如前。 二十三日齿痛小愈,作窗课。 二十四日晴,甚热。将窗课誊清。饭后至园中,看《日知录》卷一十馀页。慈溪黄氏震《日钞》曰,心者吾身之主宰,所以治事而非治于事,唯随事谨省则心自存,不待治之而后齐一也。孔子之教人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不待言心而自贯通于动静之间者也。孟子不幸当人欲横流之时,始单出而为求放心之说,然其言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则心有所主,非虚空以治之也。至于斋心服安之老庄,一变而为坐脱立忘之禅学,乃始瞑目静坐,日夜仇视其心而禁治之。及治之愈急而心愈乱,则曰“易伏猛兽,难降寸心”。呜呼!人之有心,犹家之有主也,反禁切之使不得有为,其不能无抚者,势也,而患心之难降欤(省斋记)?又曰,古今之所谓存心者,存此心于当用之地也。后世之所谓存心者,摄此心于空寂之境也(山阴县主簿所壁记)。愚按此言切中讲心学者之弊。宋儒张子言礼,朱子言敬,皆最无弊。至慈湖、象山及明之阳明,天分虽高,皆未免涉于禅学。刘念台以静坐说慎独,亦误。 二十五日晴,甚热。至园中看《日知录》第一卷。亭林极斥希夷、康节之《易》学,识见卓然。 二十六日晴,尤热。三嫂生日,衣冠拜寿。看《日知录》第一卷毕,接看第二卷。“七八九六”一条不甚了然。愚按孔氏《周易疏》谓阳爻称九,阴爻称六,其说有二:一者乾体有三画,坤体有六画,阳得兼阴,故其数九,阴不得兼阳,故其数六;二者老阳数九,老阴数六,老阴老阳皆变,《周易》以变者为占。按《左传》、《国语》有艮之八泰之八,如第一说则不可通,其义非也。第二说郑康成、杜元凯皆同之。盖少阳称七,老阳称九,少阴称八,老阴称六。《周易》生于变动,阳动进而称九,是息之义也;阴动退而称六,是消之义也。 老足以包少,故但言九六而七八备焉矣。其称八者,以爻之不变言,抑或《连山》、《归藏》数用七八,与《周易》异,未可知也。 二十七日晴,甚热。晨起至北岸,又至向三舅处探剑农夫人之丧。看《日知录》第二卷。《顾命》及《康王之诰》,蔡传引苏氏之说,诬圣昧礼,甚属妄谈。亭林疑篇中有阙文,谓“狄设黼扆”以上为成王顾命,“登遐”以下为康王,逾年即位,援证甚备(《戴东原集•书顾命后》,其旨与亭林同)。家子居先生著论极非之(邵阳魏氏采人《书古微》),谓作谥而葬,葬而祔礼也。成王三十七年四月崩,葬则当在十一月。葬则举谥,而曰新陟王,何欤?曰“命作册度”,曰“御王册命”,册命者,册康王为天子之命,自“皇后凭玉几”至“用答扬文武之光训”是也,书之册而史臣宣之之辞也。成王崩,即为此册,迟至一年宣之,何欤?逾年 即位,见于祖庙,承先王先公而止,陈皇后之命,何欤?“三宿三祭三咤”,说者以为奠于殡礼之哀而教也,见于祖庙而行之何欤?然则顾命之书非逾年即位之书也,非逾年即位之书则为柩前即位之书无疑矣,而何所谓阙文耶?盖古者,始死,东方正嗣子,所以别其尊。既殡,柩前立嗣君,所以传其统。逾年朝庙改元,所以慎其初。三年诸侯朝于天子,天子见于诸侯,所以明其治。盖至是而亲政矣。三年之礼,于“高宗谅阴”明之,逾年之礼于《春秋》书即位明之,柩前之礼于《顾命》明之,皆折衷于孔子云云。其义较顾氏为长。按《日知录集释》中,黄氏汝成曰《公羊传》“正棺于两楹之间然后即位”,此语必有所本。“天子七日而殡”,此书云:“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须材,供攒涂也,所以殡也。自此以下变册命于大行柩前,即出见诸侯于治朝,然后反而成服,皆癸酉日事,于事于情于礼意无不协者。既殡而后衰麻,殡时尚服无端,但髻发腰绖耳,无脱衰袭吉之嫌也。”其意亦不以顾说为然,与子居先生说合,而指次情事尤详明。 二十八日晴。看《日知录》第二卷毕。亭林信梅赜书而疑书序,故此卷所论颇有不惬人意处。接看第三卷,注引全氏曰,古未有诗而不入乐者,特宗庙朝廷祭祀燕享不用,而其属于乐府,则奏之以观民风,是亦乐也。是以吴札请观于周乐,而列国之风并奏,不谓之乐而何?古者四夷之乐尚陈于天子之廷,况列国之风乎?亭林于是乎失言(亭林谓《诗》有入乐不入乐之分,二《南》、《豳》之《七月》,《小雅正》十六篇,《大雅正》十八篇,《颂》诗之入乐者也。十二国风《鸱鸮》以下六篇,《六月》以下五十八篇,《民劳》以下十三篇,诗之不入乐者也),况变风亦概而言之。《卫风》之《淇澳》,《郑风》之《缁衣》,《齐风》之《鸡鸣》,《秦风》之“同袍同泽”,其中未尝无正声,是又不可不知也。又引陈氏曰,诗篇皆乐章也。然诗与乐实分二教。经解云,诗之教,温柔敦厚;乐之教,广博易良。是教诗教乐,其旨不同也。王制曰,乐正立四教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是教诗教乐其时不同也。故叙诗者止言作诗之意,其用为何,乐则弗及焉,即鹿鸣燕群臣、清庙祀文王之类,亦指作诗之意,而言其奏之为乐,偶与作诗之意同耳。叙自言诗不言乐也,意歌诗之法自载于《乐经》,元无烦叙诗者之赘及。《乐经》今已不存,则亦无可考矣。古人用诗于乐,不必与作诗之本意相谋,《文献通考》论之甚悉,如射乡之奏二南,两君相见之奏文王清庙,何尝以其词哉!况舍诗而征乐,亦异乎古人之诗教矣。朱子尝答陈体仁书,言诗之作,本以言意,非为乐而作。斯语甚当。及传诗则傅会乐章以立义,与己说相违,不可解也。剖析甚精。 二十九日晴。看《日知录》第三卷毕。太原、韩城二段考据最精确。实始剪商注引徐璈曰:习凿齿曰,昔周人咏祖宗之德,追述剪商之功。惠栋曰,《尔雅》剪,勤也。《诗》言太王自邠迁岐,始能光复祖宗修朝贡之职,勤劳王事也。璈按习氏之义,证以雅训及惠氏之解,则知文王三分有二,犹合六州之众,奉勤于商。当太王之初基,值殷宗之继轨,虽天佑岐周,亦不得遽云剪断矣。 六月初七日连日校《释例》,未观书。 初八日晴。做书院文一篇。傍晚,至北岸一行。阅《申报》,礼叔选授长洲县教谕,可喜之至。 初九日晴。发礼叔信。 十五日晴。连日送礼者络绎不绝,无暇观书。晚,月食。 十六日晴,甚热。伯父六十正诞。黎明即起,一日贺客甚多。接麻阳信。 十七日晴。接礼叔信并诗八首。 十八日晴。作书院文一篇。 十九日晴。立秋。又作书院文一篇。 二十日晴,连日蒸热殊甚,且写各谢寿信,不观书。 二十二日晴。晨邀徐、方两先生、屠敬山、王重光、赵士瀛至协兴小饮。散后至书肆一行,买《四六注海》(蒋评本)、《国朝画识》而归。 二十三日晴。书院课期,热甚,未作。半夜雷电交作,大雨如注。 二十四日侵晨雨止,馀润犹存,凉意袭人,始有秋意矣。看《日知录》卷四,顾氏说《春秋》最正大直截。 味腴室日记 光绪十五年己丑 四月初九日,揭晓绶金来谈。在关圣前求签得“好于清夜把心扪”之句,余窃意签语甚吉,非五魁即二百名外矣。往米市胡同看红录,知绶金中四十七名。因偕四兄至会馆,适伟臣丈报到,中一百〇五名。徬徨至薄暮,归寺。晚饭后,将就寝矣,忽报录人至,第二百三十一名煇毓昆(〔眉〕扪心也,“忄”误为“火”)。次伯及厚存均来,谓“昆”字系“鼎” 字草书之误,必余中式无疑。余亦疑信参半,客去,心中忐忑不能成眠。 初十日,丙戌晴。李方往礼部看榜,余果中式第二百三十一名。因至电报局发常州电。 往源丰润取银七十两,归寺。饭后,至棉花三条胡同,谒第三房房师王保之先生(名培佑,山东平度人,癸未翰林),辞以考差后见。入城,谒座师昆小峰大司空(冈)、廖仲山少宗伯(寿恒)、壬午座师徐荫轩协揆(桐)、达峰大司马(乌拉喜崇河)、监临犊山藩尚(嵩申)、本科知贡举孙燮臣少冢宰(家鼐)、壬午房师刘次方侍御(纶襄)。出城,在会馆久坐。 十一日,丁亥晴。移寓武阳会馆。城外谒座师李兰荪大宗伯(鸿藻)、潘伯寅大司空(祖荫)、己卯宗师徐季禾宗丞(致祥)、拜大兴京官王友松比部(鹏运),索到印结一张。 因拜礼部李玉舟丈托其买卷。归来填亲供一张,写复试卷半本。大兄将出京至天津,余往送行,一言不得发而归。 十二日,戊子晴。大兄出都。写复试卷半本。亲友来道喜者甚多,不具载。饭后偕伟丈、绶金移寓起厝泮(在太和门之西首)。次伯来谈。 十三日,己丑阴。五鼓起,结束停妥。天明点名,人中左门。文题:“登太山而小天下。”(二句)诗题:“风传刻漏星河曙,得河字。”四点钟,三人同纳卷而出。往咸安宫谒次伯,并晤陆蔚廷年丈及冯仲梓,乘车出城。 十四日,庚寅晴。谒座师李兰孙大宗伯(鸿藻),并拜缪仲丈、汤伯丈。往魏乐胡同吊毕东河师之丧,壬午是日公祭也。饭后,写大卷四开半。复试报到,余取壹等第壹名。意外之喜,殊可惭愧。发常州电。伟丈一等第六名。晚饭后,仲先、稚和诸君来畅谈。接常州电。 十五日,辛卯晴。便衣谒徐季师,商量拜阅卷老师诸事。因人城谒阅卷徐应轩、乌达峰、嵩犊山师、席卿冢宰(锡珍)、吟涛抚宪(松森)、许星叔大司马(庚身)、翁叔平大司徒(同龢)、孙子寿少司徒(诒经)、朗轩少宗伯(宝昌),或见或不见。余卷出叔平师手。 灯下构策冒策尾,夜深方寝。 十六日,壬辰晴。谒城外阅卷祁子和抚宪(世长)、楫云阶少司寇(允升)、汪柳门少司空(鸣銮)。谒房师王保之先生。三场评语皆极华美,经文有“合观五艺足征根柢深厚” 之语,相赏可谓至矣。堂上已为李师所摈斥,适廖师所中二百三十一名第三房直隶卷一本,以卷头谬误撤去。房师往廖师处竭力为余卷说项,乃得补中。故余卷虽中于李,而实中于廖也。为房师知己之感安有穷哉!归寓,编辑策中各门空论,夜深方寝(托吴稚和带家信一封,并老丈寄家用银二十两)。 十七日,癸巳晴。写大卷三开。饭后编辑策论。何受丈、俞笏丈枉过。晚饭后,诣李玉舟处,托其办殿卷。 十八日,甲午晴。光梁自津还。知大兄已于十四日抵津,暂住电报学堂。偕孚丈往源丰润,孚丈借银二百两,写笔据一纸。因至财盛馆团拜。芷秋、竹芬演《小宴》,芷秋、莲 芬演《双思凡》,极佳。座师唯昆师未到。五点钟散。入城往子寿师处,送去殿卷两开。灯下编辑策论。 十九日,乙未阴。写大卷两开。蔚廷丈枉过。饭后访熙年,未晤。次伯来馆,送来制就松烟墨一瓶。灯下编辑策论毕。 二十日,丙申晴。日赤而光淡。次伯枉过。厚兄来谈。饭后在松竹制考具,入城仍寓起居注。 二十一日,丁酉晴。日仍赤。(〔眉〕本日殿试)三点钟起,饱餐,收拾笔墨。天大明始点名。中式名次单数人中左门,复数人中右门。余及伟丈均人中左。布置略妥,出至丹陛,向北行三跪九叩礼。赞礼者系满语,不可解,以意会之。跪受题纸,一荒政,二食货,三安攘,四蚕桑。九点钟,前二道对讫,先写,十二点钟两刻写就四开。午餐,对后二道,两点钟写起,六点钟毕。卷交监试王大臣,另草稿副本写两行,出交礼部堂官。伟叔尚少一开,候其交卷,七点钟同出。余卷第二开脱一字,以文理尚无碍,听之。此外一无疵病,不知可望前列否。赶前门出城,至馆已掌灯。晚饭后早寝。 二十二日,戊戌晴。日仍赤。晚,伟丈邀致美斋。 二十三日,己亥晴。偕伟丈至虎坊桥送芷渊。在次伯处午饭。归后写朝考卷二开半。 晚早寝。接伯父谕,并汇银贰百两。 二十四日,庚子晴。三点钟起,偕次伯、伟丈、幼润人内听宣。到东华门天已大明,步行穿西华门至西苑。日出如血,赤而无光。苑内绿树成荫,烟波浩渺,风景颇近江南。立待良久。七点钟,读卷大臣始出,传宣:状元临桂张建勋,榜眼德化李盛铎,探花汉军刘世安,传胪善化杜本祟。因至内阁少憩乃归。报到余二甲第二十九名,发电至常。伟丈二甲十三名。致诸弟信并书,托仲瑜同年带。 二十五日,辛丑晴。两点钟起,偕次伯、伟丈入内朝贺。卯刻,皇上自西苑还宫。辰初御太和殿受贺。自太和至长安重门洞开,殿廷东西密陈御仗,乐部奏乐,鸿胪传胪宣制:授状元为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为编修。二甲以下赐进士出身,三甲以下赐同进士出身。 三鼎甲出班就五品石跪。新贡士视中式名次,单数在廷西,双数在廷东,随班行礼毕,皇上退朝。礼部官捧黄榜置于龙亭内,出长安左门外张挂。余乃登车而归。接五、六、七弟信,写朝考卷三开半。灯下读试帖。发大兄信。 二十六日,壬寅晴。在低桌考凳上写朝卷四开。晚,厚兄、怀冰来谈。 二十七日,癸卯晴。入城拜翁叔平师六十正寿,少坐即归。闻大兄自津还,仍住护国寺。先遣李方往,余于饭后偕伟丈至寺。大兄恐余之往,先出门以避之。少顷,大兄返,见余车在门,复掉头而去。怨毒之于人诚深,然余自问并无丝毫开罪处也。仍偕伟丈归馆。 何寿丈枉过,送来张显庭年丈所制松烟明墨合一个。三点钟后移入起居注。 二十八日,甲辰(〔眉〕本日朝考。)晴。三点钟起。黎明自中左门点名入。论题“戒俗吏矫饰”,疏题“劳农劝民”,诗题“柳边人歇待船归,得归字”。三点半钟交卷而出。少坐即出城。次伯、仲固丈枉过。 二十九日,乙巳晴。偕伟丈至高庙,大兄反锁其门,隐而不见。前为段干木,今为泄柳矣。午刻,往安徽馆,赴孚生、士瀛、次云、士敬之约。傍晚报到,余一等五十七名。伟丈二等,殊出意外。 三十日,丙午晴。晨起偕绶金至翰林院看榜。买得全单一纸。朝元蕲水陈曾佑,余于直隶,当第五,可望馆选矣。发常州电。藜师枉过。午刻偕伟丈在安徽馆请士瀛诸君。散后,余邀诸君在馥春酒叙,掌灯即散。 五月初一日,丁未阴。拜城外客,至次伯处午饭。在徐季师、王保师处长谈。晚,微雨。怀冰诸君来。 初二日,戊申晴。接质甫信,殷殷以“虚怀若谷,不改本来”相勖,良友意厚,甚可 感也。接三哥、五弟信。发常州信,并寄去场作三篇,请燮师改削。晚,在元兴居与惕身、士敬公局。归后自敬来畅谈,一点钟始寝。 初三日,己酉晴。十一点钟始起。写外祖母信,并木匣两个,又上伯父一禀,并补服两副,均托孚丈带。 初四日,庚戌晴。晨起至城内外乡会房师、座师、复试阅卷师处拜节,顺访钟英。钟英邀德兴堂便饭。四点钟归寓,烦热特甚。 初五日,辛亥晴。至缪老太爷、汤伯丈、次伯、大兄处拜节。在次伯处午饭。偕四兄往打磨厂天乐园听小荣椿部戏,颇佳。绶金、厚兄亦至。傍晚归寓,接常州电。 初六日,壬子晴。为仲光写扇两柄。偕伟丈至翰林院演礼。诣次方师,并访秉文。晚,早寝。 初七日,癸丑晴。十二点钟即起,一点钟登车,将至西苑,忽然鼻衄不止,觅凉水扑治,良久乃住。抵苑尚早,在车中假寐片时。(〔眉〕本日新进士引见。)晨六点钟在西苑门外排班。七点钟皇上御勤政殿引见,背履历讫(〔眉〕恽○○,顺天人,二甲进士,年二十五岁〔惠按:先君于己卯入学时,系报十五岁,故较真年龄少二岁〕,朝考一等〔与普通引见不同〕),鱼贯而出。因谒见麟芝庵、陆风石两太老师。归寓酣寝。一点钟偕仲光往万福居,赴汤仲信之约。席散入城,诣次方师请日,壬午同房将请房师也。怀冰来谈。 初八日,甲寅晴。无事,写白折两开。傍晚,在次伯处久坐。 初九日,乙卯阴,大风,饭后微雨。偕季兄往肉市广和楼观小洪奎部,不甚佳。傍晚天复放晴。 初十日,丙辰晴。清晨余尚酣寝,仆人唤醒,知报到,余幸得庶常。因往次伯及老丈处磕头。归寓写拜前辈白帖。发常州电。接家信。伟丈用部属,可惜之至。 十一日,丁巳晴。拜老师。 十二日,戊午晴。拜老师,至翁师处,适值韬甫之祖太夫人八十正寿,因入拜祝,吃面而出。傍晚归。夜雨。接常州信。 十三日,己未阴晴各半。晨入西城拜谒,归寓。复至乐椿花厂,偕同房冯雨人、赵小鲁、江金波、端仲信、王仲光公请次方师,散后回馆题名,在文帝、武帝、魁星前拈香。再出拜城外同乡。 十四日,庚申晴。饭后入城拜谒。晚,至兴胜寺,赴胜吉之约。步月而归。 十五日,辛酉晴。饭前拜城外老师,饭后偕秉文、四兄至大栅栏庆乐园观同春部。夜,大风。 十六日,壬戌晴。入城拜谒。便衣诣大兄处,见之。 十七日,癸亥阴,微雨。入城拜客。饭后晴,归寓。偕四兄至浴堂濯垢。晚,在义胜居为怀冰、仲光、四兄吃中书梦,余及伟丈、绶金看梦。 十八日,甲子晴。入城拜客,归寓午饭。复至西城一行。晚,雨人来畅谈。 十九日,乙丑晴。入城拜客,归寓午饭。写应酬扇件。 二十日,丙寅晴。拜城外客。晤郑听湘,话先人旧侍事甚悉。此人现不知去向,一朝失足,遗恨千秋矣。晚,诣江韵丈,托其为两弟起文书。 二十一日,丁卯晴。拜城外客,归寓午饭。燥热特甚。写扇幅数事。发常州信,附去老丈一信。 二十二日,戊辰阴雨。七点钟起,至翰林院行上任仪。大翰林一员宣初十日谕旨,庶吉士等皆南向跪听。宣毕,行三跪九叩礼。复谒至圣祠、昌黎祠,十二点钟归寓。发湖北信,复吴哲甫,并附去老丈致越裳一信。晚,在老丈处长谈。 二十三日,己巳晴。夏至节。国忌,不拜客。写散馆卷半开。接伯父信,并银贰百两。 饭后在次伯处少坐,复往徐季师处送行。归至琉璃厂散步,买得《砖塔铭》一本,价四千文。 二十四日,庚午阴。偕同房诸君在乐椿园公请王保之先生(新阳李传元号橘农、嘉善郁保章号宪辰、贺县李孝先号南陔、武陵唐右桢号召皆、英山金鸿翎号汝仪、米脂高增融号再樽、宁陵吕敬直号恪符、泰安王济号既生、辽州刘秉钧号叔衡、富乎武瀛号仙航、临桂张其鎡号文明、乎定陈铣绶号鸾浦、太谷阎维玉号正堃),共十四人。未与名者三人(崔兴亿、郑襄、李延撰)。二点钟散。复至三里河拜薛叔耘年丈。 二十五日,辛未晴。四兄等入城考中书。八点钟入城拜客,在廖师处见蒙自杨鼎臣同年(增新,新分甘肃知县),年齿甚轻,而通达事体,论事皆息心静气,贯彻首尾。廖师极为首肯,余亦敬佩万分。自愧粗浮于事,皆仿佛依稀一无着落,大有告子“不得于言,勿求诸心”之弊。归来与伟丈谈及,自誓此后当向沉静一路加功,以期变化气质。接常州信,并闱艺三篇。道路泥泞,竟日摇撼不安,颇以为苦。 二十六日,壬申晴。巳刻往乐椿园赴王保师之召。徐贵来,知三兄及五、六两弟已抵都。席散,因至护国寺畅谈一切。接伯父谕并七弟信,又纫秋信一纸。傍晚归寓。 二十七日,癸酉大雨竟夜,道路成河。不拜客。写散馆卷一开。饭后诣王保师,送板价并谢昨宴。归,五、六弟来,至晚方去。在老丈处久谈。 二十八日,甲戌晴。拜南城客,往谢公祠,应冯梦华、章幼叔两同年之约。散后,复略拜客,归寓。三兄及两弟来。酉刻赴濮子泉年丈之召。 二十九日,乙亥晴。拜西南城外客,归寓午饭。复出拜客。晚,冯雨人招景华,偕仲光同往,召秦。发常州信两封。 六月初一日,乙亥晴。偕六弟往贡院看中书团号榜。大哥竟遭摈斥,至可凭者莫如字,而亦无凭,可慨也。阳湖取者五人:刘保良、吕幼龄、刘叔楠、季申兄、赵剑秋。五、六弟均来馆久坐。缪老太爷枉过。写扇件数事。 初二日,丙子晴。晨起,拜东城外客。因往福隆堂赴次方师之召。傍晚在高庙久坐,因邀三兄,五、六弟,厚兄,饮于便宜坊,并邀季兄及伟丈,伟丈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