涑水记闻 - 第 7 页/共 8 页

初,选人李公义建言,请为铁龙爪以浚河。其法用铁数斤为爪形,沉之水底,系ㄌ,以船曳之而行。宦官黄怀信以为铁爪太轻,不能沉,更请造浚川杷。其法以巨木长八尺,齿长二尺列于木下,如杷状,以石压之,两旁系大ㄌ,两端丁大船,相距八十步,各用革车绞之,去来挠荡泥沙,已,又移船而浚之。事下大名安抚司,安抚司命金堤司管勾官范子渊与通判、知县共试验之,皆言不可用。会子渊官满入京师,王介甫问子渊:“浚川铁杷、龙爪法甚善,何故不可用?”子渊因变言:“此诚善法,但当时同官议不合耳。”介甫大喜,即除子渊都水外监丞,置浚川司,使行其法,听辟指使二十人,给公使库钱。子渊乃于河上令指使分督役卒,用二物疏浚,各置历,书其课曰:“某日于某埽浚若干步,深若干尺。”其实水深则杷不能及底,虚曳去来;水浅则齿碍泥沙,曳之不动,卒乃反齿向上而曳之。所书之课,皆妄撰,不可考验也。会都水监丞程建议于大名河曲开直河,既成,子渊属称直河浅,牒浚川司使用杷浚之,庶几附以为功,从之。既而奉上状,、子渊及督役指使各迁一官。 先是,大名府河每岁夏水涨,则自许家港溢出,及秋水落,还复故道,皆在大堤之内。熙宁八年,子渊复欲求功,乃令指使讽诸埽申大名府云:“今岁河七分入许家港,三分行故道,恐河势遂移,乞牒浚川司用杷疏浚故道。”府司从之。是岁旱,港水所浸田不过万顷,子渊用杷不及一月而罢。九年,子渊上言:“去岁大河几移,赖浚川杷得复故道,出民田数万顷。其督役官吏,更乞酬奖。”事下都水监,监司保奏,称子渊等有奇功,乞加优奖。是时,天下皆言浚川铁杷、龙爪如儿戏,适足以资谈笑,王介甫亦颇闻之,故不信都水监之言,更下河北转运、安抚司,令保奏。会介甫罢相,文潞公上言:“河水浩大,非杷可浚,秋涸固其常理,虽河滨甚愚之人,皆知浚川杷无益于事。臣不敢雷同保明,共为欺罔。”奏上,上不悦,命知制诰熊本与都水、转运司共按视浚川利害。 本乃与都水监主簿陈甫、河北转运使陈知俭共按问,诸埽言:“八年,故河道水减三尺,杷未至间已增二尺,杷至又增一尺,又从此以前十年,水皆夏溢秋复,不惟此一年。”乃奏:“水落实非杷所致。”子渊在京师,先闻之,遽上殿言:“熊本、陈知俭、陈甫意谓王安石出,文彦博必将入相,附会其意,以浚川杷为不便。臣闻本奉使按事,乃诣彦博纳拜,从彦博饮食,甫、知俭皆预焉,及屏人私语,今所奏必不公。且观彦博之意,非止言浚川杷而已。陛下一听其言,天下言新法不便者必蜂起,陛下所立之法大坏矣。”上以为然。于是知杂御史蔡确上言:“熊本奉使不谨,议论不公,乞更委官详定浚川是非。” 十年,诏命确与知检院黄履详定,有是非者取勘闻奏。确于是置狱,逮系证佐二百余人,狱逾半年不决。上又命入内供奉官冯宗道试浚川杷于汴水,宗道辞以疾;上令俟宗道疾愈必往试之,宗道乃请与子渊偕往。每料测量,有深于旧者,有为泥沙所淤更浅于旧者,有不增不减者,大率三分各居其一。宗道每日具实奏闻,上意稍寤,治狱微缓。会荥泽河堤将溃,诏判都水监俞充往治之,充奏河危将决,赖用浚川杷疏导得免,具图以闻。上嘉之,于是治狱益急。时郊赦将近,诏浚川事不以赦原。狱具,子渊坐上言诈不实,熊本、陈甫坐赴食违制,陈知俭坐报制院不实。元丰元年正月辛未,敕:熊本落知制诰,夺一官,以屯田员外郎分司,范子渊、陈甫夺一官,职任如故;陈知俭夺一官,充替。 前判都水监李立之云:介甫前作相,尝召立之问曰:“有建议欲决白马河堤以淤东方之田者,何如?”立之不敢直言其不可,对曰:“此策虽善,但恐河决,所伤至多。昔天圣初,河决白马东南,泛滥十余州,与淮水相通,徐州城上垂手可掬水,且横贯韦城,断北使往还之路,无乃不可。”介甫沉吟良久,曰:“听使一淤亦何伤,但恐妨北使路耳。”乃止。 集贤校理刘贡父好滑稽,尝造介甫,值一客在坐,献策曰:“梁山泊决而涸之,可得良田万余顷,但未择得便利之地贮其水耳。”介甫倾首沉思,曰:“然。安得处所贮许多水乎?”贡父抗声曰:“此甚不难。”介甫欣然,以谓有策,遽问之,贡父曰:“别穿一梁山泊,则足以贮此水矣。”介甫大笑,遂止。 介甫秉政,凤翔民献策云:“陕州南有涧水,西流入河,若疏导使深,又凿硖石山使通谷水,因导大河东流入谷水,自谷入洛,至巩复会于河,以通漕运,可以免砥柱之险。”介甫以为然,敕下京西、陕西转运司差官相度。京西差河南府户曹王泰。王泰欲言不便,则恐忤朝廷获罪;欲言便,又恐为人笑,乃申牒言:“今至谷水上流相度,若疏引大河水,得至渑池县境,导之入谷水,委实利便可行。”盖出渑池县境则硖石大山,属陕西路故也。陕西言不可行,乃止。 祖宗以来,汴口每岁随河势向背改易,不常其处,于春首发数州夫治之。应舜臣上言:“汴口得便利处,可岁岁常用,何必屡易,公私劳费?盖汴口官吏欲岁兴夫役以为己利耳。今訾家口在孤百岭下,最当河流之冲,水必不至乏绝,自今请常用之,勿复更易。或水小,则为辅渠于下流以益之;大则开诸斗门以泄之。”介甫善其议而从之,擢舜臣权三司判官。 后数岁,介甫出知江宁,会汴水大涨,京师忧惧,朝廷命判都水监少卿宋昌言往视之。昌言白政府,请塞訾家口,独留辅渠。韩子华、吕吉甫皆许之。时监丞侯叔献适在外,不预议。昌言至汴口,牒问提举汴口官王充等二口水势,充等报言:“訾家口水三分,辅渠水七分。”昌言遂奏塞訾家口,朝廷从之。叔献素与昌言不协,及介甫再入相,叔献谮昌言附会韩、吕,塞訾家口,故变易相公在政府所行事。介甫怒,昌言惧,求出,得知陕州。会熙宁八年夏,河背新口,汴水绝,叔献屡上言由昌言塞訾家口所致,朝廷命叔献开之。水既通流,于是昌言及王充各降一官,昌言仍徙知丹州,都水监众官各以赎论。叔献以功迁员外郎,判监李立之仍出知陕州,以叔献代之。立之未离京师,河背訾家口,汴水复绝,一如前日。朝廷更命叔献开之,亦不罪叔献也。 元丰元年春,塞曹村决河,诏发民夫五十万,役兵二十万,云“欲凿故道以导之,不行则决河北岸王莽河口,任其所之。”恐其浸淫南及京城故也。天章阁待制韩缜、都水监丞刘会、河北运判汪辅之掌之。 旧制,河南、河北,曹、濮以西,秦、凤以东,皆食解盐;益、梓、利、夔四路皆食井盐;河东食土盐;自余皆食海盐。自仁宗时,解盐通商,官不复榷。熙宁中,市易司始鹤开封、曹、濮等州及利、益二路,官自运解盐卖之,其益、利井盐俟官无解盐即听自卖。九年,有殿中丞张景温建议,请榷河中、陕、解、同、华五州,官自卖盐,增重其价;民不肯买,乃课民日买官盐,随其贫富、作业为多少之差;有买卖私盐,听人告讦,重给赏钱,以犯人家财充;买官盐食之不尽,留经宿者同私盐法。于是民间骚怨。盐折钞,旧法每席六缗,至是才直二缗有余,商不入粟,边储失备。朝廷疑之,乃召陕西东路转运使皮公弼入议其事,公弼极陈其不便。有旨令与三司议之,三司使沈括以向附介甫意,言景温法可行,今不可改,不敢尽言其非。虽不能夺公弼,而更为别札称,据景温申,官卖盐岁获利二十余万缗,今通商则失此利。再取旨,上复令与公弼议之。公弼条陈实无此利。于是罢开封、河中等州,益、利等路卖盐,独曹、濮等数州行景温之法。 吴冲卿、蔡子正等为枢密副使,上言请废河南北监牧司,文潞公为枢密使,以为不可。元厚之为翰林学士,与曾孝宽受诏详定。厚之计其吏兵之禄,及牧田可耕种,所以奏称:“两监岁费五十六万缗,所息之马用三万缗可买。”诏尽废天下马监,止留沙苑一监,选其马可充军马用者,悉送沙苑监;其次给传置;其次斥卖之。牧田听民租佃。仍令转运司输每岁所省五十三万缗于市易务。马既给诸军,则当给刍粟及亻兼衣粮,所费甚广。诸监马送沙苑者止四千余匹,在道羸瘠死者殆半。国马尽于此矣。时熙宁八年冬也。 熙宁初,余罢中丞,复归翰林,有成都进士李戒投书见访,云:“戒少学圣人之道,自谓不在颜回、孟轲之后。”其词孟浪,高自称誉,大率如此。又献《役法大要》,以谓:“民苦重役,不苦重税。但闻有因役破产者,不闻因税破产也。请增天下田税钱谷各十分之一,募人充役。仍命役重轻为三等,上等月给钱千五百、谷二斛,中下等以是为差。计雇役犹有羡余,可助经费。明公傥为言之于朝,幸而施行,公私不日皆富实矣。”余试举一事难之曰:“衙前为何等?”戒曰:“上等。”余曰:“今夫衙前掌官物,败失者或破万金之产,彼肯顾千五百钱、两斛之谷,来应募邪?”戒不能对。余因谢遣之,曰:“仆已去言职,君宜诣当官者献之。” 居无何,复来投书,曰:“三皇不圣,五帝不圣,自生民以来,唯孔子为圣人耳。孔子没,孟轲以降盖不足言,今日复有明公,可继孔子者也。”余骇惧,遽还其书,曰:“足下何得为此语?”固请留书,余曰:“若留君书,是当而有之也,死必不敢。”又欲授余左右,余叱左右使勿接,乃退。余以其狂妄,常语于同列,以资戏笑。 时韩子华知成都,戒亦尝以此策献之,子华大以为然。及入为三司使,欲奏行之,余与同列共笑且难之,子华意沮,乃止。及介甫为相,同制置三司条例司,为介甫言之,介甫亦以为善,雇役之议自此起。时李戒已得心疾,罢举归成都矣。 介甫之再入相也,张愕建言:“往者衙前经历重难,皆得场务酬奖,享利过厚。其人见存者,请依新法据分数应给缗钱数外,余利追理入官,谓之‘打抹’。专委诸州长吏检括,如有不尽,以违制罪之,不以赦降、去官原免。”于是诸州竞为刻剥,或数十年前尝经酬奖,今已解役,家赀贫破,所应输钱有及二三千缗者,往往不能偿而自杀。 介甫申明按问欲法之法,曰:“虽经拷掠,终是本人自道,皆应减二等。”由是劫贼盗无死者。 先朝以来,夔州路减省赋,上供无额,官不榷酒,不禁茶盐,务以安远人为意。 熙宁八年五月,内批:“张方平枢密使。”介甫即欲行文书,吉甫留之,曰:“当俟晚集更议之。”因私于介甫曰:“安道入,必为吾属不利。”明日再进呈,遂格不行。 三司使章尝登对,上誉张安道之美,问识否,退,以告吉甫。明旦,吉甫与安道同行入朝,因告以上语,且曰:“行当大用矣。”安道缩鼻而已。其暮,安道方与客坐,呵引及门入谒,安道使谢曰:“素不相识,不敢相见。”惭怍而退。故蔡承禧弹云:“朝登陛下之门,暮入惠卿之室。”为此也。由是上恶,介甫恶安道,未几皆出。 介甫初参大政,章辟光上言:“岐王、嘉王不宜居禁中,请使出居于外。”太后怒,与上言:“辟光离间兄弟,宜加诛窜。”辟光扬言:“王参政、吕惠卿来教我上此书,今朝廷若深罪我,我终不置此二人者。”惠卿惧,以告介甫。上欲窜辟光于岭南,介甫力营救,止降监当而已。吕献可攻介甫,引辟光之言以闻于上,献可坐罢中丞、知邓州。苏子容当制,曾鲁公召谕之曰:“辟光治平四年上书,当是时介甫犹在金陵,惠卿监杭州酒,安得而教之?”故其制词云:“党小人交构之言,肆罔上无根之语。”制出,士大夫颇以子容制词为非,子容以鲁公之言告,乃知治平四年辟光所上言他事,非言岐、嘉者也。子容深悔之,尝谓人曰:“介甫虽黜逐我,我怨之不若曾公之深也。” ●卷十六 向来执政弄权者,虽潜因喜怒作威福,犹不敢乱资序、废赦令。王介甫引用新进资浅者,多借以官,苟为己尽力,则因而进擢;或小有忤意,则夺借官而斥之;或无功,或无过,则暗计资考及常格,然后迁官。如吕吉甫弟升卿新及第,为真定府观察推官,初无资考,使之察访京东,还,除淮南转运判官。转运判官皆须升朝官为之,又借以太子中允,寻召为崇政殿说书。及介甫与吉甫有隙,升卿复于上前诋讦介甫之短,由此被斥,然尚以宣力久,特迁太祝,监无为军税。练亨甫以泗州军事推官为崇文院校书兼检正官,及坐邓绾事,亦以宣力久,循一资,为漳州军事判官。 介甫用事,坐违忤斥逐者,虽累经赦令,不复旧职。如知制诰李大临、苏颂封还李定词头,夺职外补,几十年,经三赦,大临才得待制,颂才得秘书监。及熙宁十年圜丘赦,颂除谏议大夫。 熙宁七年圜丘赦,中书奏谪官应复者四十余人,中旨悉复旧原。吕吉甫参知政事,意所恶者皆废格不行。如胡宗愈、刘挚皆坐为台谏官言事落职外补,至是惟挚复馆职,宗愈为苏州通判,一不沾恩。挚尝言曾布,布为吉甫所恶故也。十年圜丘赦,宗愈始复馆职。 介甫用新进为提转,其资在通判以下则称“权发遣”,知州称“权”,又迁则落“权”字。 何浃以录事参军提举梓州路常平仓等,所至暴横,捶挞吏民以立威,皆窜匿无地。气陵提转,直出其上,公牒州县云:“未得当司指挥,其提转牒皆不得施行。”转运使李竦、判官陈充与之议事,不合,辄叱骂之。知州诣之白事,下马于门外,循廊而进,至其坐榻之侧,亦不为起。浃欲废广安军,众议以为旁去他州远,不可废。有章辟方得其父集贤校理何涉所撰《鼓角楼记》以呈之,曰:“先君子亦具言置军要害之意。”浃曰:“凡事当从公论,此妄语,何足凭也?”李竦等具奏其状,诏罢归。浃沿道上奏,讼竦等,无所不道。至京师,下开封府鞫问,浃索纸万幅以答款,府司以数百幅给之,乃一纸书一宗。坐上书诈不实,凡一百四十事,由是停官。时所遣提举官,大抵狂妄作威,而浃最为甚。 初,韩魏公知扬州,介甫以新进士签书判官事,韩公虽重其文学,而不以吏事许之。介甫数引古义争公事,其言迂阔,韩公多不从。介甫秩满去。会有上韩公书者,多用古字,韩公笑而谓僚属曰:“惜乎王廷评不在此,其人颇识难字。”介甫闻之,以韩公为轻己,由是怨之。及介甫知制诰,言事复多为韩公所沮。会遭母丧,服除,时韩公犹当国,介甫遂留金陵,不朝参。曾鲁公知介甫怨忌韩公,乃力荐介甫于上,强起之,其意欲以排韩公耳。 上将召用介甫,访于大臣,争称誉之。张安道时为承旨,独言:“安石言伪而辨,行伪而坚,用之必乱天下。”由是介甫深怨之。 曾布改助役为免役,吕惠卿大恨之。 介甫使徐禧、王古按秀狱,求惠卿罪不得;又使蹇周辅按之,亦无状迹。王危之,以让练亨甫、吕嘉问,亨甫等请以邓绾所言惠卿事杂他书下秀狱,不令丞相知也。惠卿素加恩结堂吏,吏遽报惠卿于陈州。惠卿列言其状,上以示介甫,介甫对“无之”,归以问,乃知其状。介甫以咎,时已寝疾,愤怒,遂绝。介甫以遣延谏希旒崆笸恕1111繊介甫请并京师行陕西所铸折二钱,既而宗室及诸军不乐,有怨言,上闻甫,欲罢之。介甫怒曰:“朝廷每举一事,定为浮言所移,如此何事可为?”退,遂移疾,卧不出。上使人谕之,曰:“朕无间于卿,天日可鉴,何遽如此?”乃起。1111111 谏议大夫程师孟尝请于介甫曰:“公文章命世,师孟多幸,生与公同时,愿得公为《墓志》,庶传不朽,惟公矜许。”介甫问:“先正何官?”师孟曰:“非也,师孟恐不得常侍左右,自欲豫求《墓志》,俟死而刻之耳。”介甫虽笑不许,而心怜之。及王死,有习学检正张安国者,被发藉草,哭于柩前,曰:“公不幸,未有子,今郡君妊娠,安国愿死,托生为公嗣。”京师为之语曰:“程师孟生求速死,张安国死愿托生。” 上以外事问介甫,介甫曰:“陛下从谁得之?”上曰:“卿何必问所从来?”介甫曰:“陛下与他人为密,而独隐于臣,岂君臣推心之道乎?”上曰:“得之李评。”介甫由是恶评,竟挤而逐之。他日,介甫复以密事质于上,上问于谁得之,介甫不肯对,上曰:“朕无隐于卿,卿独有隐于朕乎?”介甫不得已,曰:“朱明之为臣言之。”上由是恶明之。明之,介甫妹夫也。及介甫出镇金陵,吉甫欲引介甫亲昵置之左右,荐明之为侍讲,上不许,曰:“安石更有妹夫为谁?”吉甫以直讲沈季长对,上即召季长为侍讲。吉甫又引弟升卿为侍讲。升卿素无学术,每进讲,多舍经而谈财谷利害、营缮等事。上时问以经义,升卿不能对,辄目季长从旁代对。上问难甚苦,季长辞屡屈,上问从谁受此义,对曰:“受之王安石。”上笑曰:“然则且尔。”季长虽党附介甫,而常非王、王安礼及吉甫所为,以谓必累介甫。等深恶之,故亦不甚得进用也。 熙宁六年十一月,吏有不附新法者,介甫欲深罪之,上不可。介甫固争之,曰:“不然,法不行。”上曰:“闻民间亦颇苦新法。”介甫曰“祁寒暑雨,民犹有怨咨者,岂足顾也!”上曰:“岂若并祁寒暑雨之怨亦无邪?”介甫不悦,退而属疾家居。数日,上遣使慰劳之,乃出。其党为之谋曰:“今不取门下士上所素不喜者暴进用之,则权轻,将有窥人间隙者矣。”介甫从之。既出,即奏擢章、赵子几等,上喜其出,勉强从之,由是权益重。 熙宁八年十一月,介甫以疾居家。上遣中使问疾,自朝至暮十七返,医官脉状皆使行亲事赍奏。既愈,复给假十日将治,又给三日,又命两府就第议事。 兴化县尉胡滋,其妻宗室女也,自言梦人衣金紫,自称王待制来为夫人儿,妻寻产子。介甫闻之,自京师至金陵,与夫人常坐于船门帘下,见船过辄问:“得非胡尉船乎?”既而得之,举家悲喜,亟往抚视,涕泣,遗之金帛不可胜数,邀与俱还金陵。滋言有捕盗功,应诣铨求赏,介甫使人为营致,除京官,留金陵且半年,欲丐其儿,其母不可,乃遣之。 内侍李宪既怨介甫罢其南征,乃言青苗钱为民害,上以内批罢之,介甫固执不可而止。先是,州县所敛青苗钱,使者督之,须散尽乃已,官无余蓄。至是,敕留五分,皆宪发之也。 介甫既罢相,冲卿代之,于新法颇更张,禹玉始无异同。御史鼓汝砺劾奏禹玉云:“向者王安石行新法,王从而和之;今吴充变行新法,王亦从而和之。若昨是则今非,今是则昨非矣。乞令分析。”禹玉由是力主新法不肯变。汝砺又言:“俞充为成都转运使,与宦官王中正共讨茂州蛮,媚事中正,故得都检正。”又言:“李宪拥兵骄恣。”由是不得居台中,加馆职充江南东路提刑。汝砺固辞馆职。 吕升卿于上前言练亨甫以秽德为王所昵,且曰:“陛下不信臣言,臣有老母,敢以为誓。”于是台谏言:“王安国非议其兄,吕惠卿谓之不悌,放归田里;今升卿对陛下亲诅其母,比安国罪不尤重乎?”有旨:升卿罢江西转运副使,削中允,落直集贤院,以太祝监无为军酒税。时熙宁八年十二月也。 吉甫言王安礼任馆职,狎游无度,安礼由是乞出,一章即许之,除知润州。介甫犹以吉甫先居忧在润州,欲使安礼采其过失故也。 王安国字平甫,介甫之弟也,常非其兄所为。为西京国子监教授,溺于声色。介甫在相位,以书戒之曰:“宜放郑声。”安国复书曰:“安国亦愿兄远佞人也。”官满,至京师,上以介甫故,召上殿,时人以为必除侍讲。上问以其兄秉政物论如何,对曰:“但恨聚敛太急、知人不明耳。”上默然不悦,由是别无恩命。久之,乃得馆职。安国尝力谏其兄,以天下忄匈忄匈,不乐新法,皆归咎于公,恐为家祸。介甫不听,安国哭于影堂,曰:“吾家灭门矣!”又尝责曾布以误惑丞相,更变法令,布曰:“足下,人之子弟,朝廷变法,何预足下事?”安国勃然怒曰:“丞相,吾兄也;丞相之父,即吾父也;丞相由汝之故,杀身破家,亻及先人,发掘丘垄,岂得不预我事邪?” 士大夫以濮议不正,咸疾欧阳修,有谤其私于子妇者。御史中丞彭思永、殿中侍御史蒋之奇承流言劾奏之,之奇仍伏于上前,不肯起。诏二人具析语所从来,皆无以对。治平四年三月五日,俱坐谪官。仍敕榜朝堂,略曰:“偶因燕申之言,遂腾空造之语,丑诋近列,中外骇然。以其乞正典刑,故须阅实其事,有一于此,朕亦不敢以法私人。及辨章之屡闻,皆懑谰而无考,反云其事暗昧,不切审实。”又曰:“苟无根之毁是听,则谩欺之路大开。上自迩僚,下逮庶尹,闺门之内,咸不自安。”先是,之奇盛称濮议之是以媚修,由是荐为御史,既而反攻修。修寻亦外迁,其谢上表曰:“未乾荐祢之墨,已关射羿之弓。” 熙宁十年七月,王韶献所著,名曰“发明自身之学”,皆荒浪狂谲之语。其一篇曰《法身三门》,其略曰:“敷阳子既罢枢密副使、知洪州,于庐山之北建法堂,中建法身像,号曰太虚无极真人,遂立三门,一曰鸿枢独化之门,二曰万灵朝真之门,三曰金刚巨力之门,太虚无极真人独化行于天下,而天下方赖幽明显晦,有识无识皆会而朝之。太虚无极真人出独化之门,建大法旗,击大法鼓,手提玉印,临大庭而躬接之。”其书凡十万余言,皆仿此。既而进御,又摹印以遗朝中诸公及天下藩镇学校,其妖妄无所忌惮如此。王公仪得其书以示余。 观文殿学士、知洪州王韶谢上表曰:“为贫而仕,富贵非学者之本心;与时偕行,功业盖丈夫之余事。”又曰:“自信甚明,独立不惧。面折廷争,则或贻同列之忿;指レ时病,则或异大臣之为。以至圣论虽时有小差,然臣言亦未尝曲徇。”又曰:“晓然知死生之不迷,灼然见古今之不异。通理尽性,虽未能达至道之渊微;立言著书,亦足以赞一朝之盛美。”知杂御史蔡确上言:“韶不才忝冒,自请便亲,敢因谢表,辞旨怨愤,指斥圣躬,公为罔慢。”于是落韶观文殿学士,降知鄂州。 交趾之围邕州也,介甫言于上曰:“邕州城坚,必不可破。”上以为然。既而城陷,上欲召两府会议于天章阁,介甫曰:“如此则闻愈彰,不若只就东府。”上从之。介甫忧沮,形于言色,王韶曰:“公居此尚尔,况居边徼者乎?愿少安重,以镇物情。”介甫曰:“使公往,能办之乎?”韶曰:“若朝廷应副,何为不能办?”介甫由是始与韶有隙。 李士宁者,蓬州人,自言学道,多诡数,善为巧发奇中。目不识书,而能口占作诗,颇有才思,而词理迂诞,有类谶语,专以妖妄惑人。周游四方及京师,公卿贵人多重之。人未尝见其经营及有囊橐,而赀用常饶,猝有宾客十数,珍馔立具,皆以为有归钱术。王介甫尤信重之,熙宁中,介甫为相,馆士宁于东府且半岁,日与其子弟游;及介甫将出金陵,乃归蓬州。宗室世居者,太祖之孙,颇好文学,结交士大夫,有名称,士宁先亦私入睦亲宅,与之游。士宁以为太祖肇造,宗室子孙当享其祚,会仁宗有赐英宗母仙游县君《挽歌》,微有传后之意,士宁窃其中间四句,易其首尾四句,密言世居当受天命以赠之。世居喜,赂遗甚厚。 进士叶适试补监生第一,介甫爱其所对策;布衣徐禧得洪州进士黄雍所著书,窃其语,上书褒美新法,介甫亦赏其言;皆奏除官,令于中书习学检正。及介甫出知金陵,吉甫荐二人皆安石素所器重,上召见,适奏对不称旨,上以介甫故,除光禄寺丞、馆阁校勘检正官,月余而卒;禧称旨。禧无学术,而辨口,扬眉奋髯,足以移人意。上或问以故事,禧对此非臣所学云云,其说皆雍语也。而蔡承禧收得雍草封上之。承禧又言:“禧母及妻,皆非良家,禧与其妻先奸后婚,妻恃此淫佚自恣,禧不敢禁。”又言:“禧前居父丧而博,为吏所捕,因亡命诣阙上书。” 郑侠,闽人,进士及第。熙宁七年春,上以旱灾,下诏听吏民直言得失,侠以选人监安上门,上言:“新制,使选人监京城门,民所赍物,无细大皆征之,使贫民愁怨。人主居深宫,或不知之,乃画图并进之。”朝廷以为狂,笑而不问。会王介甫请罢相,上未之许,侠上言:“天旱由安石所致。若罢安石,天必雨。”既而介甫出知江宁府,是日雨,侠自以为所言中,于是屡上疏论事,皆不省。是岁冬,侠上疏几五千言,极陈时政得失、民间疾苦,且言:“王安石作新法,为民害;吕惠卿朋党奸邪,壅蔽聪明;独冯京时立异与之校计。请黜惠卿,进用冯京。”吕吉甫大怒,白上夺侠官,汀州编管。 侠贫甚,士大夫及吏民多怜之,或遗之钱米。顷之,上问冯当世:“卿识郑侠乎?”对曰:“臣素不之识。”御史知杂张琥闻之,阴访求当世与侠交通状。或语以当世尝从侠借书画,遗之钱米,琥即劾奏:“京大臣,与侠交通有迹,而敢面谩,云不识。又侠所言朝廷机密事,侠选人,何从知之?必京教告,使之上言。”上以章示当世,对:“实不识,乞下所司辨正。” 惠卿乃使其党和制诰邓润甫与御史台同按问,遣选人舒乘驿追侠诣台,索其箧笥中文书,悉封上之。还,特除京官以赏之。台中掠治侠,其疏所与交通者,皆逮系之。僧晓容善相,多出入当世家,亦收系考验。取当世门历,阅视宾客无侠名。 侠素师事王,而议论常与异,与王安国同非新法,安国亲厚之。侠既上疏,安国索其草视之,侠不与,安国曰:“家兄为政,必使天下共怨怒,然后行之。子今言之甚善,然能言之者子也,能揄扬流布于人者我也,子必以其草示我。”侠曰:“已焚之矣。”侠诣登闻检院上疏,集贤校理丁讽判检院,延坐与啜茶,询其所言,称奖之。讽又尝见当世,语及侠,当世称:“侠疏文辞甚佳,小臣不易敢尔。”侠既窜逐,前三司副使王克臣与之旧,命其子驸马都尉师约资送之,师约曰:“师约通姻帝室,不敢与外人交,请具银百两,大人自遗之。”克臣从之。于是台司收安国、讽等鞫之。安国自陈无此语,台司引侠使证之,侠见安国,笑曰:“平甫居常自负刚直,议论何所不道,今乃更效小人,欲为诋谰邪?”安国惭惧,即服罪。润甫等亦深探侠狱,多所连引,久系不决。上以其枝蔓,令岁前必令狱具,台官皆不得归家。 狱成,惠卿奏侠谤国,欲致之大辟,上曰:“侠所言,非为身也,忠诚亦可念,岂宜深罪之。”但移英州编管而已。当世罢政事,以谏议大夫知亳州,王克臣夺一官,丁讽落职、监无为军酒税,王安国追出身以来敕告,放归田里,晓容勒归本贯,其余吏民有与侠交游及馈送者,皆杖臀二十,远州编管。仍赐诏介甫慰谕,又以安礼权都检正,以慰其心。 三班使臣王永年者,宗室之婿,自南方罢官,押钱纲数千缗诣京师,私用千余缗,冀妻家偿之,其妻父叔皮不为偿。三司督之急。永年知叔皮尝于上元夜微步游闾里,乃夜叩东府门告变:“叔皮及弟叔敖私诣卜者,云已有天命,谋作乱,密造乘舆服御物已具。”敕开封府判官吴几复按验,皆无状,永年引虚,病死狱中,方免叔皮。 王永年,宗室叔皮之婿也,监金耀门文书库。翰林学士杨绘、待制窦卞皆尝举之。永年盗卖官文书,得钱,费于娼家,畏其妻知之,伪立簿云:“买金银若干遗杨内翰,若干遗窦待制。”亦尝买缯帛及酒遗绘、卞及提举京百司、集贤修撰张刍;绘受之,卞止受其酒,刍俱不受。又尝召绘、卞饮于其家,令县主手掬酒以饮卞、绘。县主以永年盗官文书事白父叔皮,叔皮白宗正司,牒按其事,永年夜叩八位门告变,诏吴几复按之。永年告变事今已明白,其盗官文书等事请付三司结绝。既而三司使沈括奏:“事涉两制,请付御史台穷治。”苑钪?依。知杂御史蔡确奏:“几复不发摘卞、绘等赃氵于,避事惜情。”熙宁十年五月,绘责授荆南节度副使、卞落职管勾灵仙观,吴几复知唐州。上以刍独不受其馈遗,未几,迁谏议大夫、知邓州。 知制诰邓润甫上言:“近日群臣专尚告讦,此非国家之美,宜用敦厚之人以变风俗。”上嘉纳之。寻有中旨,以陈述古为枢密直学士,宋次道为龙图阁直学士。时熙宁八年十二月也。 韩魏公判相州,有三人为劫,为邻里所逐而散。既而为魁者谓其徒曰:“自今劫人,有救者先杀之。”众诺。他日,又劫一家,执其老妪,扌旁捶求货,邻人不忍其号呼,来语贼曰:“此姥更无他货,可惜扌旁死。”其徒即刺杀之。州司皆处三人死。 刑房堂后官周清,本江宁法司,后为三司大将,王介甫引置中书,且立法云:“若刑房能驳审刑、大理寺、刑部断狱违法得当者,一事迁一官。”故刑房吏日取旧案,吹毛以求其失。清以此自大将四年迁至供备库使、行堂后官事。相州狱已决数年,清驳之曰:“新法:凡杀人,虽已死,其为从者被执,虽经拷掠,苟能先引服,皆从按问欲举律减四等。今盗魁既令其徒云,有救者先杀之,则魁当为首,其徒用魁言杀救者则为从。又至狱先引服,当减等。而相州杀之,刑部不驳,皆为失入死罪。” 事下大理,大理以为:“魁言有救者先杀之,谓执兵仗来斗者也;今邻人以好言劝之,非救也。其徒自出己意,手杀人,不可为从。相州断是。”详断官窦平、周孝恭以此白检正刘奉世,奉世曰:“君为法官,自图之,何必相示?”二人曰:“然则不可为失入。”奉世曰:“君自当依法,此岂必欲君为失入邪?”于是大理奏:“相州断是。”清执前议,再驳,复下刑部新官定。刑部以清驳为是,大理不服。 方争论未决,会皇城司奏相州法司潘开赍货诣大理行财枉法。初,殿中丞陈安民签书相州判官日断此狱,闻周清驳之,惧得罪,诣京师,历抵亲识求救。文潞公之子大理评事文及甫,陈安民之姊子、吴冲卿之婿也。冲卿时为首相,安民以书召开云:“尔宜自来照管。”法司竭其家赀入京师,欲货大理胥吏问息耗。相州人高在等在京师为司农吏,利其货,与中书吏数人,共耗用其物,实未尝见大理吏也。为皇城司所奏,言赍三千余缗行求大理。事下开封府,按鞫无行赂状,惟得安民与开书。谏官蔡确知安民与冲卿有亲,乃密言:“事连大臣,非开封可了。”乃移其狱下御史台司,旬有数日,所按与开封无异。会冲卿在告,王奏令确共按之,辟寺丞刘仲弓推鞫,收大理寺详断官窦平、周孝恭等,枷缚暴于日中,凡五十七日,求其受贿事,皆无状。 中丞邓润甫夜闻掠囚声,以为平、孝恭等,其实他囚也。润甫心非确所为惨刻,而力不能制。确引陈安民,置枷于前而问之,安民惧,具道尝请求文及甫,及甫云已白丞相,丞相甚垂意。确得其辞,甚喜,遽欲与润甫登对奏之,言丞相受请枉法,润甫止之。明日,润甫在经筵,独奏:“相州狱事甚微,大理实无受贿事,而蔡确深探其狱,滋蔓不已,窦平等皆朝士,扌旁掠身无完肤,皆衔冤自诬。乞早结正。”上甚骇异。明日,确欲登对,上使人止之,不得前。命谏官黄履、监察御史黄廉、御药李舜举同诣台按验。三人与润甫、确坐帘下,约都不得语,引囚于前,读示以所承之辞,令实则书实,虚则自陈冤。囚畏狱吏之酷,皆书款引实,验拷掠之痕则无之,履等还奏。确又上言:“陈安民请求文及甫,事连宰相,邓润甫党附执政,不欲推究,故早求结正。”上遂大怒,以润甫为面谩,确为忠直。 元丰元年四月丙辰,润甫落翰林学士、中丞,以右谏议大夫知抚州,告词曰:“奏事不实,奉宪失中。言涉诋欺,内怀顾避。”中允、监察里行上官均亦尝上言确按狱深刻,降授光禄寺丞、知邵武军光泽县,告词曰:“不务审克,苟为朋附,俾加阅实,不如所言。”确自右正言除右谏议、权中丞。确遂收文及甫系狱。及甫惧,亦云尝白丞相,言固是。又云尝属冲卿子群牧判官、太常博士安持。确又收刑房检正刘奉世。奉世先为枢府检详,冲卿自枢府入相,奏为检正,雅信重之。确令大理称受奉世风旨出相州狱,奉世惧,亦云于起居日尝受安持属请。确又欲收安持,上不许,令即讯,安持恐被收,亦言尝以属奉世。时三司使李承之、副使韩忠彦皆上所厚,承之尝为都检正,忠彦,魏公之子也,确皆令囚引之。承之知之,数为上言确险讠皮之情,上意亦解,趣使结正。 六月乙丑,刘奉世落直史馆,监当;吴安持夺一官,降监当;窦平追一官,勒停;周孝恭、文及甫冲替;陈安民追一官,勒停;韩忠彦赎铜十斤;自余连坐者十余人。周清迁一官。冲卿上表请退,及阖门待罪者三四,上辄遣中使召出令视事。确屡帅台谏官登对,言罪吴安持太轻,上曰:“子弟为亲戚所属请,不得已而应之,此亦常事,何足深罪?卿辈但欲共攻吴充出之,此何意邪?”以确所弹奏札还之,言者乃止。 ●辑佚 太祖采听明远,每遇边阃之事,纤悉必知。有间者自蜀还,上问曰:“剑外有何事?”间者曰:“但闻成都满城诵朱山长《苦热》诗曰:‘烦暑郁蒸何处避,凉风清汽几时来?’”上曰:“此蜀民思吾之来伐也。”时虽已下荆楚,孟昶有唇亡齿寒之惧,而西讨无名。昶欲朝贡,王昭远固止之。乾德三年,昶遣谍者孙遇赍蜡丸帛书,间道往太原,结刘钧为援,为朝廷所获。太祖喜曰:“兴师有名矣。”执间者,命王全斌率禁旅三万,分路讨之。俾孙遇指画山川曲折、阁道远近,令工图之,面授神算,令王全斌往焉,曰:“所克城寨,止籍器甲刍斛尔,若财帛,尽分给战士。”王师至蜀,昶遣王昭远帅师来拒,未几,相继就擒,昶始降,执昶赴阙。 大将王仁赡自剑南独先归阙,乞见,恐己恶露,历数全斌等数将贪黩货财,弛纵兵律。惧为所诉,反欲自蔽。太祖笑谓仁赡曰:“纳李廷妓,擅开丰德库取金宝,此又谁邪?”仁赡惶怖,叩伏待罪。上又曰:“此行清介畏慎,但止有曹彬一人尔。”台臣请深治征蜀诸将横越之恶,太祖尽释之。 景德中,朝廷始与北虏通好,诏遣使,将以“北朝”呼之。王沂公以为太重,请止称契丹本号可也。真宗激赏再三,朝论韪之。 祥符中,王沂公奉使契丹,馆伴邢祥颇肆谈辩,深自炫鬻,且矜新赐铁券。公曰:“铁券盖勋臣有功高不赏之惧,赐之以安反侧耳。何为辄及亲贤?”祥大沮失。 范鲁公质早辅周室,及太祖受禅,不改其任。两朝翊戴,嘉谋伟量,时称名相。然自以为执政之地,生杀舒惨所系,苟不能蚤夜兢畏,悉心精虑,败事履饣束,忧患毕至。加之道有枉直,时有夷险,居其位者,今古为难。尝谓同列曰:“人能鼻吸三斗醇醋,即可为宰相矣。” 景中,范文正公知开封府,忠亮谠直,言无回避,左右不便。因言公离间大臣,自结朋党,乃落天章阁待制,出知饶州。余靖安道上疏论救,以朋党坐贬。尹洙师鲁上言“靖与仲淹交浅,臣于仲淹义兼师友,当从坐”,贬监郢州税。欧阳修永叔贻书责司谏高若讷不能辨其非辜,若讷大怒,缴奏其书,降授夷陵县令。永叔复与师鲁书云:“五六十年来,此辈沉默畏慎,布在世间,忽见吾辈作此事,下至灶间老婢,亦相警怪。”时蔡襄君谟为《四贤一不肖》诗,播于都下,人争传写,鬻书者市之,颇获厚利。虏使至,密市以还。张中庸奉使过幽州,馆中有书永叔诗在壁者。四贤,希文、安道、师鲁、永叔也;一不肖,若讷也。初,范文正公贬饶州,朝廷方治朋党,士大夫无敢往别。王待制质独扶病饯于国门,大臣责之曰:“君长者,何自陷朋党?”王曰:“范公天下贤者,顾质何敢望之!若得为某党人,公之赐质厚矣。”闻者为之缩颈。 范文正公守州,暇日帅僚属登楼置酒,未举觞,见衰数人营理丧具者。公亟令询之,乃寄居士人卒于,将出殡近郊,敛棺椁皆所未具。公怃然,即彻宴席,厚周给之,使毕其事,坐客感叹有泣下者。 景末,西鄙用兵,大将刘平死之。议者以朝廷委宦者监军,主帅节制有不得专者,故平失利,诏诛监军黄德和。或请罢诸帅监军,仁宗以问宰臣吕文靖公,公曰:“不必罢,但择谨厚者为之。”仁宗委公择之,对曰:“臣待罪宰相,不当与中贵私交,何由知其贤否?愿诏都知、押班保举,有不称职者,与同罪。”仁宗从之。翌日,都知叩头乞罢诸监军宦官,士大夫嘉公之有谋。 庆历初,仁宗服药,久不视朝。一日,圣体康复,思见执政,坐便殿,促召二府。宰相吕许公闻命,移刻方赴召;比至,中使数辈促公,同列亦赞公速行,公愈缓步。既见,上曰:“久疾方平,喜与卿等相见,而迟迟之来,何也?”公曰:“陛下不豫,中外颇忧,一旦闻急召近臣,臣等若奔驰以进,虑人心惊动耳。”上以为深得辅臣之体。 李常公择,少读书于庐山五老峰白石庵之僧舍,书几万卷。公择既贵,思以遗后之学者,不欲独有其书,乃藏于僧舍。其后,山中之人思之,目其居曰“李氏藏书山房”,而苏子瞻为之记。 欧阳文忠公使辽,其主每择贵臣有学者押宴,非常例也。且曰以公名重今代故耳。其为外夷敬伏如此也。 王魏公与杨文公大年友善,疾笃,延大年于卧内,托草遗奏,言忝为宰相,不可以将尽之言为宗亲求官,止叙平生遭遇之意。表上,真宗叹惜之,遽遣就第,取子弟名数录进。 吕文仲,歙人,为中丞,有阴德。咸平中,鞫曹南滑民赵谏狱,谏豪于财,结士大夫,根蒂特固。忽御宝封轩裳姓名七十余辈,自中降出,皆昔委谏营产买妾者,悉令穷治。文仲从容奏曰:“更请察其为人,密籍姓名,候举选对扬之日,斥之未晚。”真宗从之。 王文正太尉,局量宽厚,未尝见其怒。饮食有不精洁者,但不食而已。家人欲试其量,以少埃墨投羹中,公唯啖饭而已。家人问其何以不食羹?曰:“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饭,公视之,曰:“吾今日不喜饭,可具粥。” 其子弟诉于公曰:“庖肉为饔人所私,食肉不饱,乞治之。”公曰:“一斤,今但得半斤食,其半为饔人所。”公曰:“尽一斤,可得饱乎?”曰:“尽一斤,固当饱。”曰:“此后人料一斤半,可也。”其不发人过,皆类此。 尝宅门坏,主者彻屋新之,暂于廊庑下启一门以出入。公至侧门,低据鞍,俯伏而过,都不问。门毕,复行正门,亦不问。 有控马卒,岁满辞公,公问:“汝控马几时?”曰:“五年矣。”公曰:“吾不省有汝。”既去,复呼回曰:“汝乃某人乎?”于是厚赠之。乃是逐日控马,但见背,未尝视其面。因去,见其背,方省。 熙宁二年十一月庚辰,司马光读《资治通鉴?汉纪》,至曹参代萧何为相国,一遵何故规,因言:“参以无事,镇抚海内,得守成之道,故孝惠、高后时,天下晏然,衣食滋殖。”上曰:“使汉常守萧何之法,久而不变,可乎?”光曰:“何独汉也!夫道者,万世无弊,夏、商、周之子孙,苟能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武王克商曰:‘乃反商政,政由旧。’虽周,亦用商政也。《书》曰:‘毋作聪明,乱旧章。’然则祖宗旧法,何可变也?汉武帝用张汤之言,取高帝法纷更之,盗贼半天下;宣帝用高帝旧法,但择良二千石使治民,而天下大治;元帝初立,颇改宣帝之政,丞相衡上疏言:‘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虚为此纷纷也。’陛下视宣帝、元帝之为政,谁则为优?荀卿曰:‘有治人,无治法。’故为治在得人,不在变法也。”上曰:“人与法,亦相表里耳。”光曰:“苟得其人,则无患法之不善;不得其人,虽有善法,失先后之施矣。故当急于求人,而缓于立法也。” 壬午,吕惠卿讲咸有一德,因言:“法不可不变,先王之法,有一岁一变者,‘正月始和,置于象魏’是也;有五岁一变者,‘五载一巡守’,‘考制度于诸侯’是也;有一世一变者,‘刑罚世轻世重’是也;有百世不变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前日,司马光言汉守萧何之法则治,变之则乱,臣窃以为不然。惠帝除三族罪、妖言令、挟书律,文帝除收孥令,安得谓之不变哉?武帝以穷兵黩武,奢淫厚敛,而盗贼起;宣帝以总核名实,而天下治;元帝以任用恭、显,杀萧望之,而汉道衰,皆非由变法与不变法也。夫以弊则必变,安得坐视其弊而不变邪?《书》所谓‘无作聪明,乱旧章’者,谓实非聪明而强作之,非谓旧章不可变也。光之措意,盖不徒然,必以国家近日多更张旧政,因此规讽。又以臣制置三司条例,及看详中书条例,故发此论也。臣顾陛下深察光言,苟光言为是,则当从之;若光言为非,陛下亦当播告之,修不匿厥旨,召光诘问,使议论归一。” 上召光前,谓曰:“卿闻吕惠卿之言乎?惠卿之言如何?”光对曰:“惠卿之言,有是有非。惠卿言汉惠、文、武、宣、元治乱之体,是也。其言先王之法,有一岁一变,五岁一变,一世一变,则非也。‘正月始和,置于象魏’者,乃旧章也,非一岁一变也。亦犹州长、党正、族师于四孟月朔属民而读邦法也,岂得为时变邪?天子恐诸侯变礼易乐,故五载一巡守,有变乱旧章者,则削黜之,非五岁一变法也。刑罚世轻世重者,盖新国、乱国、平国,随时而用,非一世一变也。且治天下,譬如居室,弊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大坏而更造,必得良匠,又得美材,今二者皆无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讲筵之官,皆在此,乞陛下问之。三司使掌天下财,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两府侵其事,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苟用例而已,则胥史足矣。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何也?”惠卿曰:“司马光备位侍从,见朝廷事有未便,即当论列。有官守者,不得其守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岂可但已?”光曰:“前者,诏书责侍从之臣言事,臣尝上疏,指陈得失,如制置条例司之类,尽在其中,未审得进达圣听否?”上曰:“见之。”光曰:“然则臣不为不言也。至于言不用而不去,此则臣之罪也。惠卿责臣,实当其罪,臣不敢逃。”上曰:“相与共讲是非耳,何至乃尔。”王进曰:“司马光所言,盖以朝廷所更之事,或为利甚少、为害甚多者,亦不必更耳。”因目光令退。 王进读《史记》,光进读《资治通鉴》毕,降阶,将退,上命迁坐敦于门内御榻之前,皆命就坐。王礼辞,不许,乃皆再拜而坐。左右皆避去,上曰:“朝廷每更一事,举朝士大夫讠凶々皆以为不可,又不能指名其不便者,果何事也?”对曰:“臣疏贱,在阙门之外,朝廷之事不能尽知,借使闻之道路,又不能知其虚实也。”上曰:“据所闻言之。”光曰:“朝廷散青苗钱,兹事非便。今闾里富民乘贫者乏无之际,出息钱以贷之,俟其收获,责以谷麦。贫者寒耕熟耘,仅得斗斛之收,未离场圃,已尽为富室夺去。彼皆编户齐民,非有上下之势、刑罚之威,徒以富有之故,尚能蚕食细民,使之困瘁,况县官督责之严乎?臣恐细民将不聊生矣。”吕惠卿曰:“司马光不知,此事彼富室为之,则害民;今县官为之,乃所以利民也。昨者,青苗钱令民愿取者则与之,不愿者不强也。”光曰:“愚民知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强,富民亦不强也。臣闻作法以贪,弊将若何?昔太宗平河东,立和籴法,时米斗十余,草束八钱,民乐与官为市。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遂为河东世世患。臣恐异日之青苗,亦如河东之和籴也。”上曰:“陕西行之久矣,民不以为病也。”光曰:“臣陕西人也,见其病,不见其利。朝廷初不许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况今立法许之乎?”上曰:“坐仓籴米,何如?”王等皆起对曰:“坐仓甚不便,朝廷近罢之,甚善。”上曰:“未尝罢也。”光曰:“今京师有七年之储,而钱常乏。若坐仓,钱益乏,米益陈,奈何?”惠卿曰:“坐仓得米百万石,则岁减东南百万之漕,以其钱供京师,何患无钱?”光曰:“东南钱荒而米狼戾,今不籴米而漕钱,弃其有余,取其所无,农末皆病矣。”侍讲吴申起曰:“光言至论也。”光曰:“此皆细事,不足烦圣虑,陛下但当择人而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此则陛下职也。”上曰:“然。‘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正谓此也。” 上复与众人讲论治道,至晡后,王等请起,上命赐汤,复谓光曰:“卿勿以向者吕惠卿之言,遂不慰意。”光对曰:“不敢。”遂退。 七年十二月戊辰,端明殿学士司马光上《资治通鉴?五代纪》三十卷。《资治通鉴》自治平三年置局,每修一代史毕,上之。至是书成,总二百九十四卷,《目录》、《考异》各三十卷。上谕辅臣曰:“前代未尝有此书,过荀悦《汉纪》远矣。”辅臣请观之,遂命付三省,仍令速进入。以光为资政殿学士,降诏奖谕。 旧制,文武群臣由一命而上,自外至京,必先诣正衙,见讫,乃得入见。辞谢,亦如之。太祖皇帝御极之初,亲总庶务,尝驿召一边臣入对,将授以方略,讶其到阙已数日而未见。左右或奏以未过正衙,太祖意不平之,乃令自今皆入见谢毕,乃得诣正衙,遂为定制。 崔翰,京兆人,以镇安军节度使充高阳关都部署。召还,以疾留京师。疾间,请见上曰:“臣以身许国,不愿死于家。”太宗壮之,复令之任。翰骁勇,有方略,所至立功。 赵延进屯定州,契丹入寇,与崔翰、李继隆将兵八万,太宗赐八阵图,使按图从事。归次蒲城,虏大至,翰等按图布阵,相去各百步,众惧,无斗志。延进曰:“不如合而击之,违令而获利,不犹愈于辱国乎?”遂改为二阵,三战,大破之,获人马、牛羊、铠甲数十万,迁右监门卫将军。 王章惠公随知扬州,许元以举子上谒,自陈世家,乃唐许远之后。章惠率同僚上表,荐其忠烈之家,乞朝廷推恩,而通判已下,皆不从。章惠遂独状荐之,朝廷以为郊社斋郎。元有材谋,晓钱谷,为江淮制置发运判官,以至为使,凡十余年,号为能臣,终天章阁待制。 富公知青州,州岁穰,而河朔大饥,饥民东流。公以为从来拯饥,多聚之州县,人既猥多,仓廪不能供,散以粥饭,欺弊百端。由此人多饿死,死者气熏,疾役随起,居人亦致病毙。是时方春,野有春菜,公出榜要路,令饥民散入村落,使富民不得固陂泽之利,而等级出米以待之。民重公令,米谷大积,分遣寄居闲官往主其事,间有健吏,募流民中有曾为吏胥走隶者,皆倍给其食,令供簿书、给纳、守御之役,借民仓以贮,择地为场,堀沟为限,与流民约,三日一支,出纳之详,一如官府。公推其法于境内,吏之所在,手书酒炙之馈日至,人人忻戴,为之尽力。比麦熟,人给路粮遣归。饿死者无几,作丛冢葬之。其间强壮堪为禁卒者,募得数千人,面刺“指挥”二字,奏乞拨充诸军。时朝中有与公不相能者,持之不报,人为公忧之。公连上章恳请且待罪,乃得报。自是天下流民处,多以青州为法。 二月戊辰朔,诏天下贡举人自今止令逐州解头入见。时举人群见,进止多不如义,而民有缑化隆、高惟志者,又辄阑入殿廷献封事也。 梁适与任中师有姻,知其赂吕夷简事,明往视之,曰:“宜绳子舍。”未几,修注。 初,州肥乡县田赋不平,久莫能治,转运使杨偕患之。大理寺丞郭谘曰:“是无难者,得一往,可立决也。”偕即以谘摄令,并遣秘书丞孙琳与共事。谘等用千步方田法四出量括,得其数,除无地之租者四百家,正无租之地者百家,收逋赋八十万,流民乃复。及王素为谏官,建议均天下田赋,欧阳修即言谘与琳方田法简而易行,愿召二人者。三司亦以为然,且请于亳、寿、汝、蔡四州择尤不均者均之。于是遣谘与琳先往蔡州,首括上蔡一县,得田二万六千九百三十余顷,均其赋于民。既而谘言州县多逃田,未可尽括,朝廷亦重劳人,遂罢。琳,共城人也。 己丑,诏古渭寨修城卒权给保捷请受,仍以蕃官左班殿直讷支蔺毡为本地分巡检,月俸钱五千,候一年能弹压蕃部,即与除顺州刺史。蔺毡世居古渭州,密迩夏境,夏人牧牛羊于境上,蔺毡掠取之。夏人怒,欲攻之。蔺毡惧力不敌,因献其地,冀得戍兵以敌夏人。范祥欲立奇功,亟往城之。蔺毡先世跨有九谷,后浸衰,仅保三谷,余悉为他族所据。青唐族最强,据其盐井,日获利可市马八匹。蔺毡白祥,此本我地,亦乞汉家取之。祥又多夺诸族地,以招弓箭手,故青唐及诸族皆怒,举兵叛。祥既坐责绌,张请弃古渭勿城。夏人复来言:“古渭州本我地,今朝廷罪州于彼,违誓诏。”遣傅求制置粮草,专度其利害。求言:“今弃弗城,夏人必据其地,更为秦州患,且已得而弃之,非所以强国威。按蔺毡父祖皆受汉官,其地非夏人所有明甚,但当更名古渭寨,不为州,以应誓诏尔。”即召青唐等族酋,谕以“朝廷今筑城,实为汝诸族守卫,而汝叛何也?”皆言:“官夺我盐井及地,我无以为生。”求曰:“今不取汝盐井及地,则如何?”众皆喜,听命,遂罢兵。求乃割其地四分之三以畀青唐等族,卒城古渭,始加蔺毡以爵秩。 嘉四年秋七月丙申,太子中允王陶为监察御史里行。初,诏中丞韩绛举御史,而限以资任,屡举不应格。于是绛请举里行,以陶为之,诏可。陶辞不受,诏强之,乃就职。…… 己酉,诏殿前马步军司皆置检法官一人。先是,有禁卒妻、男皆为人所杀,殿前副都指挥使许怀德以其夫为不能防闲,谪配下军。侍御史知杂事吴中复言:“三衙用刑多不中理,请置检法官。”既从之,寻有言其非便者,复罢之。 自郭谘均税之法罢,论者谓朝廷徒血阝一时之劳,而失经远之虑。至皇中,天下恳田视景德增四十一万七千余顷,而岁入九谷乃减七十一万八千余石,盖赋不均,故其弊如此。其后田京知沧州,均无棣田,蔡挺知博州,均聊城、高唐田,岁增赋谷帛之类,无棣总千一百五十二,聊城、高唐总万四千八百四十七。既而或言沧州民不以为便,诏输如旧。是日,复遣职方员外郎孙琳、都官员外郎林之纯、屯田员外郎席汝言、虞部员外郎李凤、秘书丞高本分往诸路均田,从中书门下奏请也。本独以为田税之制,其废已久,不可复均。朝廷亦不遽止,后虽均数郡田,其于天下不能尽行…… 乙酉,罢诸路同提点刑狱使臣,置江南东西、荆湖南北、广南东西、福建、成都、梓、利、夔路转运判官。先是,同提点刑狱使臣或有窃公用银器及乐倡首饰者,议者因言使臣多不习法令、民事,不可为监司,故罢之。十一路旧止一转运使,至是各增置判官,以三年为一任。第二任知州人为判官,满一任与提点刑狱;初任知州若第二任通判为判官,满两任亦如之…… 甲戌,富弼起复礼部尚书、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弼辞不拜。故事,执政遇丧皆起复。弼谓金革变礼,不可用于平世。上五遣使起之,卒不从命。或言弼初与韩琦同在二府,左提右挈,图致太平,天下谓之“韩、富”。既又同为宰相,琦性果断,弼性审谨。琦质直,语或涉俗。俗谓语多者为“絮”。尝议政事,弼疑难者数四,琦意不快,曰:“又絮邪!”弼变色曰:“絮是何言与!”又尝言及宰相起复故事,琦曰:“此非朝廷盛典也。”于是弼力辞起复,且言:“臣在中书,盖尝与韩琦论此,今琦处嫌疑之地,必不肯为臣尽诚敷奏,愿陛下勿复询问,断自宸虑,许臣终丧。”琦见之不乐,自是二人稍有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