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罗县志 - 第 20 页/共 37 页

内山丛峰陡峻,鲜五谷。斫树燔根,锄山以种芋。魁大者可六、七觔,贮以为粮。食之法,掘坎积薪烧炭为火窖,投芋于中,灰覆之,乃掩以土;熟殊香美,聚一社之众发而噉焉,不分彼此;甲尽则乙,鱼贯而启,以果其腹。或曰此南路傀儡番俗也,或曰内山诸番大都如是。   淡水鸡笼各社不艺园,无葱韭生菜之属(或曰其地不宜)。鸡最蕃;客至,杀以代蔬,弗之贵也。宝冬瓜;官长至,抱瓜以献,佐以粉餈,鸡则以犒从者。   乌兽之肉,傅诸火,带血而食。麋鹿刺其喉,吮生血至尽,乃剥腹;草将化者绿如苔,置盐少许,腌即食之;但不茹毛耳。   捕小鱼,微盐渍之,令腐;俟虫生既多,乃食。亦喜作鲊鱼,以不剖腹而腌,故速腐。细切鹿肝为醢,名膏蚌鲑;藏久,云可愈噤口痢。   鱼肉蛆生,气不可闻,嗜之如饴,群噉立尽。果嗜檨及番石榴。番石榴,俗所称梨仔拔者也;臭如■〈囗外必内〉鸡,番酷嗜之。投以鲜荔子,或以为恶。   生番入山,以生姜为糗糒,和水而嚼,佐以草木之实;云可支一月。   庐舍   番舍形如小账房,开门于横脊,鞠躬而入。夫妻、子女团聚一室,臭不可闻。南社、东西螺、新港、萧垄、麻豆、目加溜湾数社规模壮敞,封土墩为址,作室于上;昂其前可五尺,门架木横以入。大者广五丈,深十丈许,如余皇;中柱以乔木,梁椽、四壁悉材篔筜。左右前后门户疏通,覆以茅茨,剪洒绝尘;前施丹艧,竟可以画舫额之。   居室外,结茅为禾间;番喜禾,故名之也。竹木交加,迭空而起,离地数尺如小楼;贮粟其上,以避蒸湿霉腐。视田畔高敞地,结数椽为憩息之所,荫以竹木;收获时,寝食其中,曰田寮。   社中择公所为舍,环堵编竹,敝其前,曰公廨(或名社寮)。通事居之,以办差遣。   凡作室,合社之众助之。先剉竹结椽桷为盖,各一大扇;竖柱上梁毕,众共擎盖而升,编茅以覆。另结茅为顶,于横脊之两端如枕形。落成,出酒相饷;男妇毕集,酩酊歌舞,极欢而罢。为禾间,则覆茅于盖而擎之。   南嵌以上诸番,或架木以板为屋,形如覆舟。   内山有松石,凿之成片,下砌为墙、上以代陶瓦;方、广一丈,望之天然石室也。   新港、萧垄、麻豆、目加溜湾四社,地边海空阔,诸番饶裕者,中为室,四旁列种果木;廪囷圈圉,次第井井。环植莿竹,广至数十亩。   器物   粟不粒积,剪穗而藏、带穗而舂,无隔宿之米。以巨木为臼,径四尺、高二尺许,面凹如锅,凿空其底,覆之如桶。旁窍三、四孔,以便转移。杵辄易手,左右上下,按节旋行,或歌以相之。将旦,村舍络绎丁东远扬,若疏钟清磬;客骤听者,不辨为何声。陈小崖「外记」:『粤东南海神祠有大小铜鼓二,制如淮鼓,中有脐突起,击之阗然;云传自汉代古物』。木虚应地,铿若金奏;金虚应地,幻为革音:清浊各异。番夷制器,埒诸古人矣。   杙,三足于地,阁木扣于上以炊;或支以三石块,若鼎峙然。木扣陶土为之,圆底宿口,微有唇起以承甑。甑以大木刳虚其中若桶,编篾为脐。近亦有用小铁锅兼筑灶者。   规木虚其中,围三尺许,函口如槽;横竹木杆于内,卷舒其经,缀线为综,掷纬而织达戈纹、粗布系腰小带,花纹历录可爱。   坚木削刀扣之,左右各置小坛,扣声相应,清亮如磬。   室中壶庐,累累以百十许,多为富。大者容二斗。嫩时,味苦不可食。俟坚老,截顶出瓤,选其小而底相配者制为盖,泽以鹿脂,摩娑既久,莹赤如漆。番人于于役,用装行李,雨行不濡。传递公文,遇大水,取置其中,戴于首而渡。汉人重价沽之,弗售也。   削竹为嘴琴。其一制如小弓,长可尺余或八、九寸,以丝及木皮之有音者纶为弦;扣于齿,爪其弦以成声。其一制略似琴形,大如指姆,长可四寸,窍其中二寸许,钉以铜片,另系一小柄;以手为往复,唇鼓动之,声出铜片间如切切私语,皆不能远闻,而纤滑沉蔓,自具一种幽响。夜月更阑,猫踏(见下「杂俗」)与番女潜相和,以通情好。   截竹窍孔如箫,长者可二尺;通小孔于竹节之首,按于鼻横吹之,曰鼻萧。可配弦索,音节颇似而不扬,当为箫之别调。   用芦管长寸许,丝缠其半;又其半扁如鸭嘴。截竹长六、七寸,窍三孔;函芦于竹,骈而吹之,曰芦笛。音如滇、黔间苗■〈犭仲〉之芦笙,而悲壮过之。清秋夜月,令人起塞上之思。   铸铁长三寸许,如竹管;斜削其半,空中而尖其尾,曰萨豉宜、又曰卓机轮。系其尖于掌之背,番约铁镯两手,足举手动,与镯相撞击,声铮铮然。或另衔铁舌,凹中;系之脐下,摇步徐行,锵若和鸾。骋足疾走,则周身上下,金铁齐鸣,听之神竦。   弓取材于竹,密缠以藤,藤染茜草,其色朱。内山番或以韧木为之,不知柘与桑也。无弰,不需筋角胶漆;绳纻为弦,渍以鹿血,坚韧过丝韦。露宿不橐,亦无反弛之虞。底局不至于彀,而发射搭箭于左。   小竹坚直,美亚会溪用为箭,傅以翎;翎如汉人之制而剪其梢。或增为五面,密缠以丝,鹿血鋈之如漆。镞,铦利贯骨,有长至四寸许,如鎗舌者。   镖枪杆长五尺许,疏可及三、四十步,锋铦利。或鎗舌为钩距,形如个字;括入杆中,用长绳并杆系之。中物,则枪舌倒挂而不能出。麖鹿负痛奔逸,杆摆落,与绳俱挂草木间;番从后尾之,无得脱者。   男女出门,身不离铁。刀之制,或方头、或尖叶,长不满尺,铦于斧斤。木鞘韬之,横系腰背。   刳木为牌,高齐膺,阔二尺许;取木之最坚者为之。内凹外凸,中画日月,或黑白相亚;制如舞干。   以藤为笼,下底上盖,方圆、高低、大小不一。汉人购之,内外加以漆,饰铜以便锁钥,殊为坚致。   编竹篾为篮,其制圆,曰霞篮。番无升斗,以此为量;大者装至三、四石。内山有藤簸箩,径围可三丈。   杂俗   诸流寓于台者称唐人,犹称汉人也。郑氏窃据,唐人既多,往来相接,长幼尊卑皆呼兄弟。半线以上,称「付遁」(番语亲戚也)。称内地,统名之曰唐山。   无历日,不识岁,时以稻熟为一岁。不知庚甲,问其年几何,茫然也。黠者如古结绳之初,稻熟时,辄加一结。或折枝藏于室,核其数,终不知溯自初生凡几春秋也。以月圆为一月,不知有闰。   老番能占岁;草初发,视今岁何者居先,则定一岁旱潦丰歉。师旷云:『岁欲甘,则甘草先生;岁欲苦,则苦草先生』。番犹古先民之遗也。   春以草验风信;初生无节,则周岁无台。每多一节,主台一次;验之不爽。近汉人亦有识此草,不知著名,但曰风草。   习红毛字,横书为行,自左而右;字与古蜗篆相彷佛。能书者,令掌官司符檄课役数目,谓之「教册仔」。今官设塾师于社,熟番子弟俱令从学,渐通汉文矣。   红毛字不用笔,削鹅毛管为鸭嘴,锐其末,捣之如毳,注墨渖于筒,湛而书之红毛纸。不易得笺,代之以纸,背堪覆书也。   途次相遇,少者侧立,先问讯长者,俯以俟;长者既过,乃移足。朋侪则互相问。饮食无论多寡,分甘必遍。或汉人入社,以烟、糖相饷(二物番所酷嗜)。已遍而忽有后至者,虽素不谋面,必更均而与之。   客至,出酒以敬,先尝而后进;香炉、瓷缾悉为樽斝。槟榔熟,则送槟榔;必采诸园,不以越宿者饷客。   大武郡以北,官长至各社,舂香禾为餈;盛以盘,择女之尤者擎而戴于首,跪马前进之以为敬。   夫妇自相亲■〈目匿〉,虽富无婢妾、僮仆。终身不出里闬;行携手、坐同车,不知有生人离别之苦。不为窃盗穿窬,不识博奕;种织、渔猎、樵采之外,浑乎混沌之未凿也。近乃有呼卢角胜者。   番妇耕获、樵汲,功多于男;唯捕鹿不与焉。能织者少,且不暇及;故贸易重布。钱榖出入,悉以妇为主。   麻豆、目加溜湾以上,老番穷无依,则亲属共收恤之,无流落为丐者。新港距郡不远,或丐于市。   番无愁暑雨祁寒,负重挽车,度险出淖,状若甚蹙者;曾未驻足息肩,已歌呼呜呜,喜跳自若矣。佣直作苦,劳之酒,则终日不倦。   春初为秋千,略如汉人之制;高可丈许,中以木为舁,止容一人;绕梁旋转如纺,上下可数十回。汉人效之,辄晕而呕。   舍前后左右多植槟榔,新港、萧垄、麻豆、目加溜湾四社为最。森秀无旁枝,修耸浓阴,亭亭直上。夏月酷暑,扫除其下,清风徐徐,令人神爽。汉人近亦广植之,射利而已。有至崇爻者,言各社之植尤盛。   槟榔子生木杪,高数丈,汉人以长柄钩镰取之。番猱而升,攀枝而过,顷刻之间跳越数十树。   种禾于园。种之法,先于秋八、九月诛茅,平覆基埔;使草不沾露,自枯而朽,土松且肥,俟明岁三、四月而播。场功毕,仍荒其地;来年再种,法如之。禾秸高而柔,虑为风雨摧折,杂植薏苡。薏秸粗梗又差高于禾,如藩篱然。一畦之中,两种并获。   东西螺以北,番好饲马,不鞍而驰骤;要狡兽、截轻禽,丰草长林,屈曲如意。择牝之良者倍价而易之,以图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