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春秋集释 - 第 29 页/共 50 页
景公使鲁有事已仲尼以为知礼第二十一〔一〕
晏子使鲁〔二〕,仲尼命门弟子往观〔三〕。子贡反,报曰:「孰谓晏子习于礼乎〔四〕?夫礼曰:『登阶不历,堂上不趋,授玉不跪。』今晏子皆反此,孰谓晏子习于礼者〔五〕?」晏子既已有事于鲁君〔六〕,退见仲尼,仲尼曰〔七〕:「夫礼,登阶不历〔八〕,堂上不趋,授玉不跪。〔九〕夫子反此乎〔一十〕?」晏子曰:「婴闻两槛之闲〔一一〕,君臣有位焉,君行其一,臣行其二〔一二〕。君之来遬〔一三〕,是以登阶历堂上趋以及位也〔一四〕。君授玉卑,故跪以下之〔一五〕。且吾闻之,大者不踰闲,小者出入可也〔一六〕。」晏子出,仲尼送之以宾客之礼,不计之义〔一七〕,维晏子为能行之〔一八〕。
〔一〕 苏舆云:「『景公』当作『晏子』,传写误也。」◎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有」误作「布」。凌本此章以下各文皆无。
〔二〕 则虞案:韩诗外传四、论衡知实篇作「晏子聘于鲁」,初学记二十一引作「使鲁」。周廷寀云:「春秋齐使聘鲁,自襄公二十七年庆封之后,于经更无所见,盖诸子之寓言也。」
〔三〕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绵眇阁本「弟子」二字互倒。
〔四〕 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子」下复「子」字。
〔五〕 则虞案:韩诗外传作「上堂则趋,授玉则跪。子贡怪之,问孔子曰:『晏子知礼乎?今者晏子来聘鲁,上堂则趋,授玉则跪,何也?』孔子曰:『其有方矣。待其见我,我将问焉。』」论衡亦作「门人问孔子,孔子不知,而问于晏子」。窃疑此章似有重复,自「仲尼命门弟子」至「既已有事于鲁君」,古本晏子似无其文,外传始有之。论衡盖亦据外传为说,后人又复据外传增入此段文字。初学记所引,犹存旧贯,可证也。元刻本、活字本、嘉靖本脱「孰」字。
〔六〕 刘师培补释云:「『已』,即『既』也。盖一本作『既』,一本作『已』,后人并而一之。」
〔七〕 则虞案:初学记不重「仲尼」二字。
〔八〕 则虞案:外传、论衡、初学记皆无「登阶不历」句。
〔九〕 则虞案:此二句见曲礼上。
〔一十〕黄以周云:「初学记文部作『夫子反此,礼乎』。『礼乎』,二字句,今本脱,当据补。」◎则虞案:「此」字即指上「礼」字而言,不必再出「礼」字。
〔一一〕孙星衍云:「『槛』,疑当为『楹』字之误也。」◎卢文弨云:「『槛』讹,元刻作『楹』。」
〔一二〕则虞案:外传作「夫上堂之礼,君行一,臣行二」,初学记引亦无二「其」字。郑玄注仪礼聘礼,三引皆无「其」字,当据删。云「两楹之闲」者,仪礼聘礼「公侧袭受玉于中堂与东楹之间」,注:「中堂,南北之中也。入堂深,尊宾事也。」李如圭集释云:「中堂,堂东西之中也。是为两楹间。」后儒于「中堂」与「东楹」疏说各异,证以晏子此文,是两楹之间即中堂。云「君行一,臣行二」者,指行于堂上而言。仪礼「公侧袭受玉于中堂东楹之间」者是也。盖主君在东,聘臣在西,臣向东行,君步阔,臣步狭,是君行一步,臣趋而行二步。
〔一三〕孙星衍云:「初学记作『速』,说文:『速,疾也,籀文作「遬」。』◎黄以周云:「初学记作『君之所来速』。」◎则虞案:外传作「今君行疾」。
〔一四〕黄以周云:「『及』,初学记作『反』。」◎则虞案:外传作「臣敢不趋乎」,无「登阶历堂上趋」等字,外传非也。「登阶历堂上趋」者,聘礼曰:「宾入门左,介皆入门左,北面西上,三揖,至于阶,三让,公升二等,宾升。」注:「先宾升二等,亦欲君行一,臣行二。」疏云:「诸侯阶有七等,公升二等,在上仍有五等,而得云君行一,臣行二者,但君行少,臣行多,大判而言,非谓即君行一,臣行二。」左僖二十八年传:「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曰:『请复卫侯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行一,臣行二,弗可失矣。』」又左襄七年传:「卫孙文子来聘,且拜武子之言,而寻孙桓子之盟,公登亦登。叔孙穆子相,趋进曰:『诸侯之会,寡君未尝后卫君,今吾子不后寡君,未知所过。吾子其少安。』」韩非子载穆叔语:「今子不后寡君一等。」是其证。朱子语类问行一行二之义曰:「君行步阔而迟,臣行步狭而疾,故君行一步而臣行两步,盖不敢同君之行而践其迹也。」是「趋」之义也。
〔一五〕则虞案:礼记「授立不跪」,注:「不跪不坐,为烦尊者俛仰受之。」少仪「受立授立不坐」,是通授受言也。聘礼:「宾升,西楹西东面,摈者退中庭,宾致命,公左还,北乡,摈者进,公当楣再拜,宾三退,负序,公侧袭受玉于中堂与东楹之间。」注:「东楹之间,亦以君行一,臣行二。」疏:「两楹之间,为宾主处中,今乃于东楹之间,更侵东半间,故曰『君行一,臣行二』也。」是受玉之礼也。受玉之礼,君独见于以尊宾,故无赞,经不言臣立臣跪,此云「跪」者,足补仪礼之略。又案:主君返玉,遣卿于馆行之,礼有明文。此云「君授玉」,当作「授君玉」。论衡「授玉不跪,晏子跪」,是亦言授君玉,而非君授玉。韩诗外传作「今君之授币也,卑臣敢不跪乎」,尤非。授币行于私觌时,聘礼云「公用束帛」,注:「致币也,言用尊于下也,亦受之于序端。」公食大夫礼侑宾云:『公受宰夫束帛。」是此亦宰夫授之,非亲授也。当从晏子作「玉」者是。
〔一六〕苏时学云:「此与论语子夏言同,盖古有此语。」
〔一七〕王念孙云:「案『不计之义』,初学记文部引作『不法之礼』,上有『反(句),命门弟子曰』六字,然则『不计之义』二句,乃孔子命门弟子之语,今脱去上六字,则不知为何人语矣。外上篇曰『晏子出,仲尼送之以宾客之礼,再拜其辱,反,命门弟子曰』云云,文义正与此同。韩诗外传载此事亦云:「『孔子曰:「善,礼中又有礼。」』」◎则虞案:指海本已增此六字,「不计」作「不法」。
〔一八〕则虞案:初学记作「唯晏子能为之」。外传作「孔子曰:『善,礼中有礼。赐,寡使也,何足以识礼也。诗曰:「礼仪卒度,笑语卒获。」晏子之谓也。』」与此异。指海本已据初学记校改。
晏子之鲁进食有豚亡二肩不求其人第二十二
晏子之鲁,朝食进馈膳,有豚焉。晏子曰:「去其二肩〔一〕。」昼者进膳〔二〕,则豚肩不具。侍者曰:「膳豚肩亡。」晏子曰:「释之矣。」侍者曰:「我能得其人。」晏子曰:「止。吾闻之,量功而不量力,则民尽;藏余不分,则民盗。子教我所以改之,无教我求其人也。」
〔一〕 卢文弨云:「『去』,藏也。下所以云『藏余不分』。」◎黄以周云:「『去』,古『弆』字,藏也,『弆』本后作,古人『藏去』字祇用『去』。汉书陈遵传『遵善书,与人尺牍,皆藏去以为荣』,注:『去,藏也。』晏子藏其二肩,故下曰『藏余不分』。」◎长孙元龄云:『左昭十九年传『初,莒有妇人,莒子杀其夫,已为嫠妇,及老,托于纪鄣,纺焉。以度而去之』,杜注:『因纺纑,连所纺以度城而藏之。』疏云:『去,即藏也。字书「去」作「弆」。』又左传杜解补正云:『释文引裴松之注魏志云:「古人谓藏为去,亦作『弆』。」汉书苏武传「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师古曰:「去,谓藏之也。」陈遵传「皆藏去以为荣」,师古曰:「去,亦藏也。」魏志华佗传「去药以待不祥」,臣松之案:「古语以藏为去。」』」
〔二〕 刘师培补释云:「『者』系衍文,涉下『侍者』而衍。」◎长孙元龄云:「『者』,助词,如『日者』之『者』。」◎则虞案:「者」疑「食」字之讹,此与「朝食进馈膳」相对。
曾子将行晏子送之而赠以善言第二十三
曾子将行〔一〕,晏子送之曰:「君子赠人以轩〔二〕,不若以言〔三〕。吾请以言之,以轩乎〔四〕?」曾子曰:「请以言〔五〕。」晏子曰:「今夫车轮,山之直木也〔六〕,良匠揉之〔七〕,其圆中规〔八〕,虽有槁暴〔九〕,不复嬴矣〔一十〕,故君子慎隐揉〔一一〕。和氏之璧〔一二〕,井里之困也〔一三〕,良工修之,则为存国之宝〔一四〕,故君子慎所修。今夫兰本,三年而成〔一五〕,湛之苦酒〔一六〕,则君子不近,庶人不佩〔一七〕;湛之縻醢,〔一八〕而贾匹马矣〔一九〕。非兰本美也,所湛然也〔二十〕。愿子之必求所湛〔二一〕。婴闻之,君子居必择邻〔二二〕,游必就士,择居所以求士〔二三〕,求士所以辟患也〔二四〕。婴闻汩常移质〔二五〕,习俗移性,不可不慎也〔二六〕。」
〔一〕 孙星衍云:「说苑:『曾子从孔子于齐,齐景公以下卿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礼记亦有晏子曾子之言。而杨倞注荀子,谓:『晏子先于曾子,曾子之父犹为孔子弟子,此云「送曾子」,岂好事者为之与。』其言谬甚。」◎刘师培校补云:「家语六本篇作『曾子从孔子于齐,齐景公以下卿之礼聘曾子,曾子固辞,将行』,与说苑杂言篇同。『固辞』以上各语,本书故本疑亦与同,今挩。」
〔二〕 孙星衍云:「说苑作『财』,非。『轩』与『言』为韵。」◎黄以周云:「说苑杂言篇、家语六本篇、文选赠蔡子笃诗注,并作『以财』。」◎则虞案:荀子大略「庶人赠人以财」,与「君子赠人以言」对。潜夫论遏利篇:「贻之以言,弗若以财。」史记孔子世家:「辞去,而老子送之曰:『吾闻富贵者送人以财,仁人者送人以言。』」亦以「言」「财」并举。意林一、御览九百八十三、诸子琼林二十四,并作「财」。作「轩」者恐沿庄子而讹。杨本亦作「轩」。
〔三〕 孙星衍云:「意林作『赠人以财,不以言』。御览作『不若赠人以言』。」◎卢文弨云:「『若』本或作『者』。」◎则虞案:艺文类聚三十一引作「不如赠人以言」。
〔四〕 苏舆云:「拾补『之』作『乎』,旁注『之』字。作『乎』是也,『之』乃误字。」◎刘师培校补云:「『之』字当从卢文弨校作『乎』。文选王粲赠蔡子笃诗注作『请以言乎』,御览九百八十三引作『吾谓以言乎』,并其证。」◎则虞案:绵眇阁本、绎史「之」正作「乎」。
〔五〕 孙星衍云:「荀子作『曾子行,晏子从于郊曰:『婴闻之,君子赠人以言,庶人赠人以财。婴贫无财,请假于君子,赠吾子以言。」』」
〔六〕 则虞案:荀子大略篇杨注引无「也」字。
〔七〕 孙星衍云:「『煣』今本作『揉』,据杨倞荀子注所引订正。说文:『煣,屈申木也。』玉篇:『而九切,以火屈木曲。』考工记『揉辐必齐』,郑氏注:『揉谓以火槁之。』荀子劝学篇作『輮』。按『揉』俗字,『輮』借字。」◎黄以周云:「『揉』,音义作『煣』,据荀子注文,此仍未改正,下『隐揉』同。」◎则虞案:指海本改作「煣」。
〔八〕 孙星衍云:「『圆』,杨倞注作『员』。」◎则虞案:见大略篇。
〔九〕 孙星衍云:「考工记『毂虽敝不藃』,郑氏注:『谓藃,藃暴,阴柔后必桡灭,帱革暴起。』陆德明音义:『暴,步角切。刘步木反。一音蒲报反。』杨倞注:『槁,枯;暴,干。』」
〔一十〕孙星衍云:「杨倞注:『嬴。』荀子劝学篇:『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暴,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按『嬴』、『挺』声相近。」◎则虞案:荀子劝学、大略篇两注引皆作「赢」。「不复赢者」指革毂而言,考工记轮人「毂虽敝不藃」,郑玄云:「藃,藃暴,即槁暴也。」疏:「革不着木必有暴起。」又「帱必负干」,注:「革毂相应,无赢不足。」「槁暴」者,木不足而革有赢也;「赢」者,革有赢而木不足也。槁暴为其因,赢不足为其果,独言「赢」者,省词耳。作「嬴」者,借字。
〔一一〕孙星衍云:「荀子大略篇:『君子之檃括,不可不谨也,慎之。』『隐』与『檃』通,谓檃括。荀子性恶篇:『枸木必将待檃括蒸矫然后直。』」
〔一二〕孙星衍云:「艺文类聚引琴操(蔡邕作):『卞和者,楚野民,得玉璞(初学记有此字),献怀王,怀王使乐正子占之,言玉石,以为欺谩,斩其一足;怀王死,子平王立,和复献之』云云。按晏子已称和氏之璧,则非怀王时事,平王之前有灵王,亦非怀王子,蔡邕错误,不可反以疑此书。」
〔一三〕孙星衍云:「意林作『井里璞耳』,荀子大略篇『和之璧,井里之厥也』,杨倞注:『井里,里名。厥也,未详。或曰:厥,石也。』晏子春秋作『井里之困也』。谢侍郎案:说文:『橜,门捆也。捆,门橜也。』意林不解,乃改为『璞』。星衍案:宋人刻石称门限为石阃根,『厥』与『困』,盖言石块耳。」◎卢文弨钟山札记云:「案『厥』同『橜』,说文:『橜,门捆也。捆,门橜也。』荀子以『厥』为『橜』,晏子以『困』为『捆』,皆谓门限。」◎刘师培校补云:「御览八百六、希麟续音义六并引『困』作『朴』,法苑珠林二十八引同。(自注曰:『孔丛子云「井里之厥」,又云「玉人琢之,为天下宝」。』)荀子大略篇杨注则云:『本书作「困」,据三国志魏文帝传裴注引魏略郑称拜官令曰「和氏之璧,由井里之困」(或本误「田」),自以作「困」为古。』」
〔一四〕孙星衍云:「意林作『则成宝』。」◎苏舆云:「荀子大略篇作『玉人琢之,为天子宝』。」◎则虞案:御览八百二引作「为天下宝」,诸子琼林作「则为国宝」。
〔一五〕孙星衍云:「兰与藁本,二草名也。神农本草经:『兰草,一名水香;藁本,一名鬼卿,一名地新。』陶宏景云:『今东闲有煎泽草名兰香。』名医云:『藁本可作沐药面脂。』荀子大略篇作『兰茞』、『藁本』,故定以为二草。而劝学篇作『兰槐之根是为芷』(当是『茞』误),则『本』又疑『根』也。」
〔一六〕孙星衍云:「高诱注吕氏春秋:『湛,渍也。』『湛』读『渖釜』之『渖』。荀子大略篇作『渐于蜜醴』,劝学篇作『其渐之滫』。」◎则虞案:此句似原作「今夫兰本,而或湛之以滫」。「滫」者,礼记内则注:「秦人〈氵{灾又}〉曰滫。」士虞礼注:「〈氵{灾又}〉,今文作〈酉{灾又}〉,白酒也。」后人误〈氵{灾又}〉溺之「〈氵{灾又}〉」为白酒之「〈氵{灾又}〉」,因易为「酒」,又疑酒无恶臭义,复增「苦」字。文选赠蔡子笃诗注引犹作「湛之以酒」,作「以」不作「苦」。「而或」者,假有其事,犹荀子作「其渐之滫」之「其」字也。「而或」讹为「而成」,因改从上句读,似云兰本必待三年而后成矣。「兰本」,荀子劝学篇作「兰槐」。兰者,每岁着花;本者,藁本,亦草本;槐者,兰香,即杜衡,皆不待三年而成。说苑杂言「今夫兰本,三年湛之鹿醢」,此言湛之三年,言其湛之久,非三年而始成兰本也。后人据说苑误入「三年」二字,「而或」又误为「而成」,致讹为「兰本三年而成」矣。
〔一七〕孙星衍云:「荀子劝学篇作『服』,『佩』与『服』声义皆相近。」◎则虞案:淮南子人间训:「申菽杜茞,美人之所怀服也。」补史记三王世家云:「传兰根与白芷,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者,所以渐然也。」字亦作「服」,「服」亦「佩」也。杨本「庶人」作「小人」。
〔一八〕孙星衍云:「说苑作『鹿醢』,疑当为『漉酒』之『漉』,当是兰本或湛以醢,乃发其香。」◎王念孙云:「案『縻醢』当为『麋醢』,字之误也。周官醢人『麋臡鹿臡』,郑注曰『臡,亦醢也』,郑司农云『有骨为臡,无骨为醢』,内则有『鹿腥醢酱』,说苑杂言篇、家语六本篇并作『湛之以鹿醢』,则『縻』为『麋』之误明矣。文选王粲赠蔡子笃诗注、御览香部三引此并作『麋醢。』」◎则虞案:指海本改作「麋」。
〔一九〕孙星衍云:「说苑作『既成则易以匹马』。」◎刘师培校补云:「『贾』疑『贸』误。文选注引作『货以匹马』(御览九百八十三引作『而驾征马矣』,误),家语作『则易之匹马』,『贸』与『易』同。」
〔二十〕孙星衍云:「『湛』一本作『荡』,非。」◎则虞案:元本、活字本作「湛」,嘉靖本作「荡」,吴怀保、吴勉学本、黄本俱作「荡」。御览九百八十三引无「所湛然也」四字,说苑亦无,惟家语有「其所湛者善矣」一句。
〔二一〕孙星衍云:「一本脱『必』字。」◎则虞案:说苑、家语俱作「愿子详其所湛」,文选注引作「克求所湛。」御览九百八十三引与此同,惟无「之」字,黄本、吴勉学本均脱「必」字。
〔二二〕孙星衍云:「今本作『居』,据艺文类聚、御览订正。说苑作『处』,荀子劝学篇作『乡』。」◎则虞案:孙氏所改未当,此句大戴礼作「处必择乡」,荀子作「居必择乡」,杜恕体论作「居必选乡」。「邻」字盖「乡」字之讹,下文云「择居所以求士」,即承此句而来,此既改「择邻」,下句亦当从之而改。
〔二三〕则虞案:杨本「士」误「生」。
〔二四〕孙星衍云:「『辟』读如『避』。」◎黄以周云:「说苑『辟患』作『修道』。」◎则虞案:类聚二十三引「所」作「可」,「辟」作「避」。御览四百五十七作「可以避祸也」,四百五十九作「避患」,合璧事类别集十二亦作「避患」。
〔二五〕孙星衍云:「『汩常』,说苑作『反常』。说文:『(图) ,浊也。』玉篇:『「淈」亦「汩」字。汩,古没切。』汩没,按『汩』字从『(图) 』,与『汨罗』字异。」
〔二六〕孙星衍云:「意林作『可不慎乎』。」◎则虞案:家语亦作「可不慎乎」。
晏子之晋睹齐累越石父解左骖赎之与归第二十四〔一〕
晏子之晋,至中牟〔二〕,睹敝冠反裘负刍,息于涂侧者〔三〕,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子何为者也〔四〕?」对曰:「我越石父者也〔五〕。」晏子曰:「何为至此〔六〕?」曰:「吾为人臣,仆于中牟,见使将归〔七〕。」晏子曰:「何为为至仆〔八〕?」对曰:「不免冻饿之切吾身〔九〕,是以为仆也〔一十〕。」晏子曰:「为仆几何?」对曰:「三年矣。」晏子曰:「可得赎乎?」对曰:「可。」遂解左骖以赠之〔一一〕,因载而与之俱归〔一二〕。至舍,不辞而入〔一三〕,越石父怒而请绝〔一四〕,晏子使人应之曰〔一五〕:「吾未尝得交夫子也〔一六〕,子为仆三年,吾乃今日睹而赎之,吾于子尚未可乎?子何绝我之暴也〔一七〕。」越石父对之曰:「臣闻之,士者诎乎不知己〔一九〕,而申乎知己,故君子不以功轻人之身,不为彼功诎身之理〔二十〕。吾三年为人臣仆〔二一〕,而莫吾知也。今子赎我,吾以子为知我矣;向者子乘〔二二〕,不我辞也,吾以子为忘〔二三〕;今又不辞而入〔二四〕,是与臣我者同矣〔二五〕。我犹且为臣,请鬻于世〔二六〕。」晏子出,见之曰〔二七〕:「向者见客之容,而今也见客之意〔二八〕。婴闻之,省行者不引其过,察实者不讥其辞〔二九〕,婴可以辞而无弃乎!婴诚革之〔三十〕。」乃令粪洒改席,尊醮而礼之〔三一〕。越石父曰:「吾闻之,至恭不修途,尊礼不受摈。夫子礼之,仆不敢当也〔三二〕。」晏子遂以为上客〔三三〕。君子曰:「俗人之有功则德〔三四〕,德则骄,晏子有功,免人于厄,而反诎下之,其去俗亦远矣。此全功之道也〔三五〕。」
〔一〕 刘师培补释云:「此节与下晏子为齐相节,均非晏子春秋本书也。此二事载于史记管晏列传,传赞曰:『至其书世多有之,是以不论,论其轶事。』则凡载于晏子春秋者,史公均弗录。此二书者,乃见于他书者也。越石父事,吕氏春秋观士篇载之,或史记即本于彼书,后人据他籍及史记所载补入此二节,非其旧也。」
〔二〕 孙星衍云:「史记集解:『骃案地理志云:「河南中牟县,献侯自耿徙此。」瓒曰:「中牟在春秋之时,是郑之疆内也,及三卿分晋,则在魏之邦土也,赵界自漳水以北,不及此。」春秋传曰:「卫侯如晋,过中牟。」按中牟非卫适晋之次也。汲郡古文曰「齐师伐赵东鄙,围中牟」,此中牟不在赵之东也。按中牟当漯水之北。』索隐:『此赵中牟,在河北,非郑之中牟。』正义:『按五鹿在魏州元城县东十二里,邺即相州汤阴县,西五十八里有牟山,盖中牟邑在此山侧也。』」◎刘师培校补云:「文选四子讲德论注引作『至于中牟』。」◎则虞案:无「于」字是,史记管晏列传正义、御览四百七十五、又六百九十四引皆无「于」字。
〔三〕 孙星衍云:「『反』,御览作『衣』,『刍』,史记正义作『薪涂』,新序、御览作『途』,是『涂』俗字。」◎卢文弨云:「『反裘』,所谓惜其毛也。」◎则虞案:新序节士作「披裘」,史记正义引无「者」字,御览六百九十四引「反」作「皮」,无「息于涂侧」四字。
〔四〕 则虞案:史记正义、御览四百七十五引「晏子问曰:『何者?』」文选注引「晏子曰:『吾子何为者?』」与今本皆异。吕氏春秋观世篇作「以为君子也,使人问焉,曰:『曷为而至此?』」新序同。今本晏子恐沿此而增。
〔五〕 则虞案:吕氏春秋作「对曰:『齐人累之,名为越石父。』」新序同,惟「名为」作「吾名曰」,「父」作「甫」。史记正义引无「越」「者」字,御览四百七十五、六百九十四引无「者」字。
〔六〕 则虞案:文选注引无「至」字。
〔七〕 孙星衍云:「言庸身为仆也。吕氏春秋、新序作『齐人累(新序作「累」)之』,史记承其误,则云『越石父在缧绁中』。按此云『负刍息于涂侧』,又云『见使将归』,又云『我犹且为臣请鬻于世』,则非罪人也。」
〔八〕 孙星衍云:「今本下『为』字作『之』,据文选注改。」◎则虞案:元刻本、活字本、杨本、归评本俱作「之仆」。
〔九〕 黄以周云:「文选讲德论注作『吾身不免冻饿之地』。」
〔一十〕孙星衍云:「御览作『不免饥冻,为人臣仆』,一作『冻饿为人臣仆』。」◎则虞案:史记正义作「苟免饥冻,为人臣仆」。文选注作「吾是以为仆也」。
〔一一〕孙星衍云:「使偿其佣直也。『赠』,吕氏春秋、新序、文选注、御览俱作『赎』。」◎黄以周云:「『赠』当作『赎』。标题云『解左骖赎之与归』,吕氏春秋、新序及文选注、御览所引亦并作『赎』。」◎则虞案:史记管晏列传「解左骖赎之」,绎史亦作「赎」,指海本据改。
〔一二〕则虞案:吕氏春秋、新序作「载而与归」,史记作「载归」,御览四百七十五引作「载而俱归」,今作「因载而与之俱归」,为文太赘,盖不解「与」「俱」同义而误增也。
〔一三〕则虞案:吕氏春秋、新序与此同。史记作「弗谢入闺」,足见史公所见之晏子,与今本不同,并可推知吕氏春秋所用晏子旧文,亦多更易。
〔一四〕孙星衍云:「『怒』,文选注作『立』。」◎则虞案:吕氏春秋、新序与此同。惟吕氏春秋无「而」字史记无「怒」「而」字。
〔一五〕则虞案:史记作「晏子戄然摄衣冠谢曰」,此文下言「晏子出见之」,是应之者乃使人,晏子此时犹未出,是知史公所见之本与今本固非一本也。
〔一六〕刘师培补释云:「吕氏春秋观世篇作『婴未尝得交也』,新序杂事篇同,是也。晏子方轻视石父,安得遽称为夫子,且下文或称为『子』,或称为『客』,亦无称为『夫子』者,疑此文当作『吾未尝得交子也,夫子为仆三年』。『夫』者,语词也。嗣『子也夫』三字互易,遂作『得交夫子』矣。」
〔一七〕孙星衍云:「诗传:『暴,疾也。』」◎则虞案:吕氏春秋作「今免子于患,吾于子犹未邪也」。新序同,惟「邪也」作「可耶」。史记作「婴虽不仁,免子于厄,何求绝之速也」。
〔一八〕黄以周云:「卢校本去『之』字。」◎则虞案:文选注引无「之」字,卢校是。吕氏春秋、新序无「对」字,史记作「石父曰不然」。
〔一九〕则虞案:吕氏春秋作「吾闻君子屈乎不己知者,而伸乎己知者」。史记、新序同,惟「屈」作「诎」,上句无「者」字,「伸」作「信」,「己知」作「知己」。文选羊祜让开府表注引「诎」作「屈」,曹植赠徐干诗注引「申」作「伸」。
〔二十〕则虞案:文选注引无此四句。
〔二一〕则虞案:「仆」字衍。文选注引无。上文「三年为臣,仆于中牟」,当自「臣」字句,「仆于中牟」犹言「于役中牟」,广雅释诂:「仆,使也。」是其证。
〔二二〕孙星衍云:「『向』,新序作『向』,是。」
〔二三〕则虞案:杨本作「亡」。
〔二四〕则虞案:文选注无「又」字。吴怀保本「又」作「入」。
〔二五〕孙星衍云:「『我』,文选注作『仆』。」
〔二六〕则虞案:史记作「方吾在缧绁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赎我,是知己,知己而无礼,固不如在缧绁之中」。
〔二七〕孙星衍云:「一作『出请见』。」
〔二八〕孙星衍云:「吕氏春秋作『志』。」
〔二九〕孙星衍云:「吕氏春秋作『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讥辞』,新序同。」
〔三十〕王念孙云:「案『诚』读为『请』,『革』,改也。向者不辞而入,今者粪洒改席而礼之,则改乎向者之为矣,晏子以此为请,故曰『婴请革之』也。『请』与『诚』声相近,故字亦相通。(赵策『赵王谓楼缓曰:「诚听子割矣,子能必来年秦之不复攻我乎。」』新序善谋篇『诚』作『请』。墨子尚同、节葬、明鬼、非乐诸篇,并以『请』为『诚』。此『诚』之通作『请』者也。吴语『员请先死』,『请问战奚以而可』,吴越春秋夫差内传『句践伐吴』,外传『请』并作『诚』。此又『请』之通作『诚』者也。)」
〔三一〕孙星衍云:「说文:『醮,冠娶礼祭。』玉篇:『子肖切。』」◎则虞案:乃令改席者,仪礼聘礼:「宾及庙门,公揖入,立于中庭,几筵既设,摈者出请命。」是宾至庙门设几筵也。士昏礼:「主人筵于户西,西上右几,使者玄端至,事毕,请醴宾,主人彻几改筵。」昏礼使者士之属,若群吏使往来者,犹诸侯之于聘宾,故其仪略如聘礼,晏子之于石父,亦犹是也。吕氏春秋赞能,管仲至齐境,桓公迎之,亦曰:「命有司除庙筵几而荐之。」桓公不以管仲为囚徒而轻其礼,晏子不以石父为贱,故为设几筵也。「尊醮而礼之」者,此亦礼之常。凡宾主人,行礼毕,主人待宾用醴,则谓之礼,不用醴,则曰傧。凡礼,主人必彻几改筵,迎宾于庙门外。此「礼之」之「礼」当从此为释,非泛指也。
〔三二〕则虞案:「至恭不修途」者,应上文改席而言。凡礼不改席者有二:一曰礼差轻者;二曰礼太重者。聘礼:「宾问卿,卿受于祖庙,及庙门,大夫揖入,傧者请命。」注:「不几筵,辟君也。」此「至恭不修途」之义也。「尊礼不受摈」者,「摈」为「傧」之异体,实一字也。士昏礼:「摈者出请,宾告事毕,入告,出请醴宾。」贾疏云:「秋官司仪云:『诸公相与宾,及将币,宾亦如之。』注云:『上于下曰礼,敌者曰傧。』聘礼卿亦云『无傧』,注云:『无傧,辟君。』是大夫已上尊,得有礼傧两名,士以下卑,唯称礼也。」此文上云「礼之」,是有礼而无傧明矣。故曰:「尊礼不受傧」。晏子为之改筵,礼也;又为礼之而不傧,亦礼也;故云「敢不敬从」。若晏子不改筵而傧,则非礼矣。今本作「不敢当也」,与上两句语意适相反。盖自唐以来,仪礼难读,因妄改之。
〔三三〕则虞案:吕氏春秋无「上」字,史记作「晏子于是延入为上客」。
〔三四〕苏舆云:「言自以为德也。」◎则虞案:吕氏春秋无「君子曰」,无「之」字,新序有「之」字。